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声的喉咙嘶哑地喊着:“我不走,我要救他!是我害死了他!当初害他不好过,现在又害死了他,他不能死,该死的是我,是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晓得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是她不甘心跑来这里,害得他也跟着来了,是她自己没顾好身份,被人发觉了。是她活该,为什么要让他来代替?
谭中柳听着她的喊声,惊愕地瞪着她,片刻,他赶紧伸手把她的嘴捂上。“牵衣,别乱说话!我们快走!”
他抱着她要离开,斜刺里突然剑风闪来,他右手抬笔挡开,左手将她换个姿势牢牢地护在怀里,看了不看攻击之人,脚下不停地要向山下逃去。但没跑几步,眼前人影一晃,一把剑直指在他面前。
“中柳,放下她!”
谭中柳停下脚步,双臂抱着梅牵衣,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严肃与执着,毫不退缩地对着来人坚定道:“爹,放过她!”
“不可能!”
谭中柳看着父亲眼里的狂热与偏执,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满是决绝。他道:“爹,你若是靠害死牵衣回去找娘,即使你真的回去了,你要怎么跟她解释你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儿?”
一句话,表明了立场,牵衣是我妻子,若要伤她,除非先杀了我。
谭笑剑不会听不明白,但他毫不犹豫地坦然道:“不需要解释。就算你现在死了,爹回到过去你也还在。到时候你若还想要梅家的女儿,爹可以再帮你去提亲。”
谭中柳失望地摇头,道:“即使有那个人,那也不是我!”他边说着,放下梅牵衣站在一边,青玉笔在书册中挑出书签铁剑,执剑在手,凛然道:“今日你们若动牵衣一根头发,我们父子从此绝不并存于世!”
一句话,两把剑,父子之情随之决断。
梅牵衣的脑海像突然有了新的内容,她眨眨眼,木然的视线有了一丝清明,视线锁着谭中柳沾着炭灰的春绿衣衫,那尽带春意的颜色在满目萧索颓败的枯木黑土和叫人窒息的黑云压顶之间极为醒目。他右手书签铁剑飒飒威风,左手书册也配合出招,一招两式,一时之间竟然将轻敌的谭笑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春绿身影左右重影,忽左忽右,像是两个人一人执剑为攻,一人执书为守,攻即势如破竹,守则滴水不漏,待有双招齐发,则更有双龙出海之势。
拆至十招,谭中柳已是二十招完结,谭笑剑逐渐认真了起来,就连原本要抓梅牵衣的谭笑书也因他这功夫而光顾着观战了。
谭中柳的书剑越来越得心应手,发挥至极致,那矫若游龙的身影逐渐映入梅牵衣模糊的视线里。她看着眼眶里的人影渐渐与脑海中不知何处的画面重合,那一条条没有容颜的俏影从一张张画里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窗子里、船舷上、明月下、清风里……由四面八方而来,缓步轻衫款款朝那书剑合璧的青绿身影走去。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衣袂如飞,几乎是前仆后继一般,都朝他的身影扑去,到最后,那么多身影整合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影,那被遮掩的五官逐渐明显起来,一点点地像揭开那遮颜的面纱,那略弯的唇,那秀挺的鼻,那轻垂的眸,那出嫁的娇羞风情,披上那大红的嫁衣。倏然间,抬睫睁眼,陡然清明,她右手挥剑,凌厉如虹;右手执书,柔韧如绢。
形意拆合剑。
大脑像被铁锤狠狠地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二弟,我来!”见谭笑剑的剑竟然百招之外了还没战胜自己的儿子,谭笑书喝退他,也要来讨教侄子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诡异剑法。
谭笑剑收剑退下,回头瞥见梅牵衣仍旧一脸恍惚地站在一旁,新仇旧恨一并算起。见唯一保护她的儿子正被大哥拦着,他当下也顾不得以大欺小,直接伸手抓过去。谭中柳眼角瞥到父亲对梅牵衣出手,急着要去相救,奈何谭笑书步步紧逼,他腾不出手,只能高声提醒她,这一分神,立刻被谭笑书占了一个先机,判官笔在他左臂拂过,一阵麻木,差点叫他挥不起手里的书册。
这边梅牵衣早在注意到谭笑剑的攻击时,便已回神拔剑出鞘,将他的攻势化解开去。她的武功沉淀两辈子的记忆,身兼数家之长,勤加练习又得楚凤歌亲自指点,纵然内功稍有落后,也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即使比不过谭笑剑,但在他与谭中柳对打一场,真气体力消耗的情况下,也能对个三百招。再加上谭笑剑因谭中柳而积了一肚子火气,想将她一举拿下,却不知高手对决向来是“欲速则不达”,他求胜心切,反而又给她多了一分取胜的机会。
谭笑剑见她武功果然博且深,绝不是一般小姑娘能达到的境界,想到这两天陡然涨了希望的关索与展凉颜齐齐埋骨于山洞里,只剩下这个时空穿梭的唯一希望,他有心留她一命,一剑逼退她后,喝一声:“慢着!”
梅牵衣却没有“慢着”,她早杀红了眼,手中的剑越使越快,缠着他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她心中仍是念着展凉颜已死的事,想到罪魁祸首都是他们,那一股怨恨就怎么也排解不掉,只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过0点了,算二更么?唔,算吧:…)
另外,谢谢dodoris的地雷,抱住亲!
103我要报仇
谭笑剑见她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时也不敢再过紧逼。另一边谭中柳已经明显落下了败迹,只凭一口气支撑着。谭笑书将他气力拖垮后,便叫人看着,收笔回头观看谭笑剑对梅牵衣。
梅牵衣剑法精妙绝诡,一味拼命,谭笑剑内力深厚;投鼠忌器,两人互有所长忽有所短;竟相互克制;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谭笑书也与谭笑剑一般心思,不欲伤她;正想法将他们分开时,忽然一声高喝从林中传来。
“谁敢欺负我女儿!”
话音未落,跟着一抹白影绿芒飞速逼近,转瞬而至,架下谭笑剑的剑,反手将梅牵衣护在身后。梅牵衣没注意到来人是在帮她,只道有人阻拦了她,她不依地喊着:“让开,我要杀了他!”要再冲过去,被来人紧紧地握住胳膊制止。
“牵衣,是义父。”
“义父?”亲切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暖地响起,像悬荡不停的心终于有了一处着落。梅牵衣愣了愣,聚聚神,红肿的眼睛回眸看了看他。在大脑意识到嘴里呢喃的这两个字的含义时,激动的情绪顿时化作了委屈的泪水,她呜咽一声“义父……”扑进了他怀里。
来人正是几日前送嫁的楚凤歌。看到刚出阁的义女不到几天时间就被人欺负得泪流满面,他顿时怒从心起,僵硬地宽抚完怀里的义女,抬头咬牙暴喝一声:“谭、笑、剑!”
谭笑剑自刚才顺水推舟收剑后退,跃回谭笑书身边,确认一眼谭中柳无虞,正好听到楚凤歌指名道姓,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道:“老夫道是谁,原来是楚兄。”
楚凤歌没有理他,轻轻顺了顺梅牵衣的后背,将她送至随后跟来的梅疏凝照顾。转过头来,刚才温柔的表情顿时变得冰冷无情:“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楚某杖下无情!”他右手绿杖拄地,左手悬空摊出,凤眸斜扫,一副要么交人,要么交命的架势。
交人?梅牵衣正伤心地伏在温柔的兄长怀里尽诉着委屈,乍听到这两个字怔了一怔,泪水登时缓住了些,从梅疏凝怀里抬起泪眼,眼睫上尚凝着未掉的泪。梅疏凝还在耳边轻声安慰着:“牵牵别哭,哥哥在这里,再没有人可以欺负牵牵。”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咬牙。
“哥,交什么人?”大脑尚未清明,心中有一丝阴霾闪过,她迷糊地顺口问着。
梅疏凝脸色陡沉,不及回答,只听谭笑书沉稳低嗓道:“到武林山庄要人?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言语针锋相对,十分不客气。判官笔在指尖飞转几转后停在掌间,以迎敌之势,一改武林山庄向来以和为贵的江湖态度。
楚凤歌岂是受挑衅的?道完一句:“那就给你看看楚某的本事!”不作片刻停留,右手执杖,左右各扫一边,画出一个“八”字,空气爆破,激荡得旁边的枯枝卡擦断裂,正是“庐山狂人谣”的一式“金阙前开”。
谭笑书退后一步,挥笔化去扑面的攻势,再一招手,喝一声“拿下!”旁边立刻跃出四个人来,银环大刀,齐齐围住楚凤歌。与此同时,另有四人又朝梅疏凝与梅牵衣攻去。
有亲人在身边,梅牵衣委屈的苦水流至一半,已能自制,便开始奇怪为何楚凤歌与梅疏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他们开口要“交人”。但当下星矢她等不及梅疏凝的回答,只得先与他一起拔剑御敌。
短兵正欲相接,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嗖”的长音,震得人耳膜发麻。回头望去,竟是一个剑鞘破空而来。剑鞘在他们与围攻的武林山庄弟子之间一冲而过,将他们各自逼退了一步。
冲势减弱的剑鞘在前方打了个转又往回飞去。他们眼光追随着剑鞘,只见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由远而近,自半空踏树而来,随着他们的靠近,寒光一闪,紧跟着“唰”的一声金属摩擦,那疾飞的剑鞘分毫不差地套在了一把长剑之上。握着那把长剑的是一个黑衣男子,白眉朗目,萧疏瘦立,隐约残留病态,看模样有五十岁光景。他左臂携着一名女子,白衣翩翩,纤细弱质,容色清冷,看不出真实年纪。二人双双落地,正好停在梅牵衣面前,瞟了一眼被四人围攻的楚凤歌之后,视线直接锁定不远处的谭笑书。
谭笑书原本略有疑惑地望着那名黑衣男子,思忖江湖上何时又出现了这样一名高手,但在见到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时,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是……”
黑衣男子很潇洒地挽了朵剑花,剑尖点地,淡然地等着谭笑书将后面的姓名补充完整。
“……展腾?”谭笑书不确定地叫出这个最不可能却又最可能的名字,
黑衣男子闭了闭眼表示默认,然后长剑横指,剑鞘嗖地一声再次破空而去,直接钉上谭笑书身边的一棵树上,他神情漠然,冷冷道:“我今日来此是为找展凉颜……顺便,清一清我们之间的恩怨。”
这黑衣男子正是展凉颜当初遍寻不着最后放弃的义父展腾,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武林山庄。但此时梅牵衣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了,听到他说在找展凉颜,她张口就喊道:“他死了,被他们害死了……”话一出口,才知根本成不了句,哭泣之声再次从嘴里溢出,眼泪随之又汹涌而下。
心,疼啊,怎么都止不了。
“你说什么?”展腾倏然回头,冷瞪着她。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也跟着回头,在看到她之后,惊讶的眼眸亮了一亮,扯了扯展腾的袖子。二人相视,眼神交流,展腾的脸上顿时露出奇怪的表情,再回头看她时,已多了几分审视。
梅牵衣正疑惑,恰这时林中又响起刀剑碰撞声,跟着跑过来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美髯飘飘,一路大刀开路,脚不沾地。见到展腾后,他的表情极其沉重,垂眸艰难道:“我们来晚了,颜儿他……”
来人是当初护送展凉颜回庐山狂人谷治伤的林行甫,从展凉颜再在灵婴岛出现时,他就没有再跟在他身边了,想必是留在了狂人谷。但是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展腾?梅牵衣想不明白,只听展腾一口否认了林行甫的话,道:“不可能,颜儿不可能死!”
她跟着使劲点头,不知是想说服谁来相信。林行甫语气沉重,道:“我刚去那边看了,颜儿在山洞里,爆炸,山洞塌陷,他没有出来……”
这句话又牵起了梅牵衣的伤痛记忆,她歪头钻进梅疏凝怀里,无声压抑着。梅疏凝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另一边被武林山庄的弟子制住的谭中柳,只见他也极沮丧黯然地望着梅牵衣。
“是你动的手脚?”展腾冷眸扫向谭中柳,冰寒的话语叫人毫不怀疑,只要谭笑书回答“是”,下一瞬间他必定会血溅当场。
谭笑书摇头道:“飞梁锁燕的儿子非比寻常,老夫拿他当宝,怎么会刻意害他?”
“不是最好!”展腾撂下话,转身就走。林行甫问:“去哪里?”
展腾道:“找颜儿。”
林行甫看了一眼梅牵衣,回头对展腾道:“就算你相信颜儿没死,但他留话让我们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护牵衣……”
梅牵衣一愣,抬头看向他们,正好对上展腾那双冷漠却听命的眼睛。她蓦然想起,展腾其实是“飞梁锁燕”的护卫,尽管“飞梁锁燕”夫妻俩以朋友相待,但他自己似乎一直是以护卫自居,也连带着听从展凉颜的吩咐。
他们什么时候相认的?
这一天想到展凉颜,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心中千万般滋味,最后都只剩下空虚,每一寸没一刻的时间都觉得好难挨,无法排解的恨怒让她一心只想替他报仇,也许报了仇,心里就会舒服些了。
“山洞起火爆炸虽然不是他们引发,但是展凉颜却是他们害死的!因为他们想借他来穿梭时空,把他关在山洞里……关在山洞里……”
药池血海陡然出现在眼前,展凉颜受苦的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凭空虚构不断回放着,稍稍麻木的心顿时又绞痛了起来,她银牙一咬,道:“谭笑书,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谭笑书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更加释然地笑了笑,道:“老夫既然开门,就不怕迎敌。这里是武林山庄的地盘,就凭你们几个人,还不够撒野。”林中簌簌的脚步声,是武林山庄的弟子以及他们暗中培养的死士。谭笑书有恃无恐地不再看展腾,反而面向梅牵衣,道:“你们的性命早就在老夫的掌握中了。梅侄女儿,你已经进谭家的门,就算是我们谭家的人,我侄儿中意你,我这个当伯父的也乐得成人之美。我们并不想害你,只想跟你谈个买卖,只要你能做到,老夫无条件放了他们,以及……”
梅牵衣“哼”地一声打断他道:“你这话说的太满了!”她边说着,迎风甩袖,一粒弹珠落入指间,弹向天际,于阴暗天幕下放了一场灿烂的烟火。“你以为只有你武林山庄有人,我梅牵衣就会任由你宰割吗?”
谭笑书微微惊讶地看着那烟火升空,转而欣慰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梅牵衣看着他的表情反应,想起早先的“交人”,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念头。果然,心念未毕,就听到谭笑书示意手下,拍手两声,道:“带上来!”
她颤悠悠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心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口。林中人影渐渐现身,她微弱的希望也逐渐落空。
“小金鱼——”
“小果儿——”
身边同时响起的两声呼叫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现实。梅青玄夫妇、金谷川夫妇,还有金雨朵,都被武林山庄劫持着,一步一步被推搡着朝这边走来。这几天一直忽略的事实终于联系了起来。武林山庄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整个婚嫁都是他们的阴谋。娶她进门是为了交给关索用她研究时空穿梭,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更是趁着梅庄人手最少,防备最弱的时候出击,将他们一家大小全部囚禁于此。若不是今日地牢起火事件,楚凤歌和梅疏凝就算寻来了也只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恨啊!
恨得血都成了黑色,她瞪着红红的眼眸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谭笑书命人将梅青玄夫妇带到前面,道:“简单。梅家夫妇爱女如命江湖皆知,就是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也同样孝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早雄心勃勃地想再次双更的,结果拼死拼活才码出了一章内容,果然人多的场景是步步的致命伤啊。
场面想象的觉得还不错,结果写出来一团糟,最后写完只看到两个字:狗血。
步步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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