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牵衣见她竟然敢对岛上发的一级讯号置之不理,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当下也不拦阻,也跟着回去。反正苏沐不急,她就更没什么好急的了。
因晚上的折腾,梅牵衣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海边空气颇潮,略带着海腥味,混着中庭的栀子花,晨曦里倒也别具一番风味。伸伸懒腰,深嗅一口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气味,心情颇有些微妙。
忽然,墙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尽管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收起胳膊,凝神盯着墙头,待一个头冒出来时,她霍地挥鞭甩去,然后只听“啊哟”一声,一个重物落地。
梅牵衣旋身跃上院墙,俯睨着墙外青葕软泥上朝天乌龟一样的。待看清来时,不由得笑了,道:“寻乐,偷偷摸摸地,到这里来做什么?”
戚寻乐一个筋斗起身,站着马步指着她骂道:“好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刚骂出一句,觉得这样居下仰视实是难受,想要跳上院墙去,但看着那横鞭叉腰的站上面,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偷偷咽了咽口水,选择了后退两步,降低仰角,指着她道:“戚爷帮这么大个忙,就这么回报戚爷?”
梅牵衣挑挑眉,道:“谎报军情,没找算账是便宜了,还要怎么回报?”戚寻乐告诉她灵婴楼嫉恨她,要找她“报仇雪恨”,结果,灵婴楼是把她叫过来当楼主了。
戚寻乐讪讪笑了笑,道:“江湖风云变幻,戚爷不是神仙,怎么能预测到前一刻要杀的,下一刻还推举当楼主?”
梅牵衣笑了笑,这戚寻乐的消息还果然灵通。“那到此是为了……”她拉长音调,诱着戚寻乐往下说。
戚寻乐想起这事,顿时跳了起来,道:“那个谭二哥啊,可恶!”边跳着边刷着胳膊,像要抖落一身疙瘩,“他是上辈子没跟亲热过吗?戚爷是男的,是男的好不好?哎呀呀!”想起这件事他就忍不住掉鸡皮疙瘩,指着依然站院墙上,看着漫不经心,实是毫无破绽不让趁虚的一招防守之姿,恨恨嚷道:“臭丫头,戚爷一世英明都毁了,就为了帮,还这么对……”
梅牵衣不解地看着他跳脚,听着他碎碎念,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当日苏沐掠她走,戚寻乐同一时间扮成她的样子顶替了,所以谭中柳他们自以为是看错了。但那把戏也就唬得了一时,谭中柳那双眼睛是专门观察用的,身边最熟悉的掉了包,没多久就看出了破绽,但戚寻乐的易容蒙骗术也是顶级的,谭中柳不敢确信,所以试探他。他性喜风流,要试探未婚妻,自然想亲他。戚寻乐被女亲过无数,却绝不喜欢被男来亲。一次借口躲过,两次拦阻,最后料想是撑不下去了,干脆趁着夜色跑了。
梅牵衣听他边嚷边骂,骂谭中柳急色不分男女,原本觉得好玩的心情忽然厌了起来,长鞭一抖,喝道:“住嘴!”
戚寻乐立刻停止了上蹿下跳,捂上了嘴,瞪着她,尔后又不甘心地道:“过河拆桥!”
梅牵衣道:“再敢说谭二哥的坏话,看饶!”收鞭回来,语气放软,道:“若想跟去灵婴楼,去苏沐那里报到。”
戚寻乐想跟着她,她早看出来了。她想,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不能改变的。当初展凉颜离开灵婴楼,戚寻乐也完全可以离开,不再理会展凉颜加诸给他的限制,但他没有,选择了继续留灵婴楼追随她。这一次,展凉颜离开,他乐得逍遥,却有意无意地仍帮他们。这个,除了好色,其实很不错。这是她早就认识到的。想起上次钟山之上,梅青玄完全不顾他的声名狼藉,反而相信他是真的愿意站他们这边时,他说:“若真有时空穿梭之术,那世上对此最不屑的可能就是只有戚寻乐了。”
随心所欲,及时行乐。去未来,是这样;回到过去,他依然是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没有犹豫,没有后悔,没有遗憾,哪里还需要什么时空穿梭?
这里收了戚寻乐,出门时,又见到展樱候门口。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四个装扮一番后,悄悄推船入海。
今日天晴,海面风平浪静,为掩耳目,他们乘的是渔船,大家也都扮作男装做渔打扮。海上遇到不少江湖中的船,四处游荡打探着什么,他们掩饰着避过了。再往深海里去,还遇到有浮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但从那衣衫却可以看出有灵婴楼的,也有江湖武林的。
已经火并过了。他们心里都是这个念头。
渔船走的路线很是奇怪,苏沐解释道:“这里的水路都是布过阵的,不懂其中之妙,进来的船都必然船毁亡。”
梅牵衣虚心地受教,既不表现地慌乱,也不表现得一切早已知道。苏沐对她的最初印象都是留当初湖庄之上,看她胆小柔弱的外表却敢做出那么大胆的事来,总是有些怀疑或许是凑巧。但这几日的接触,她对她愈加满意,也逐渐明白,她娇柔的的确只有外表。当初那插入展楼主心脏的一刀才是她的真实,而那杀过后的昏迷……她已经不记得那是谁了。
再划船远行,气候渐渐开始发生变化。风越来越大,云也逐渐变重,底下的浪涛也渐渐高了起来。再往里走,更加恶劣。黑云密布,阴风怒号,海水翻滚。他们的渔船风口浪尖不断地起起落落,每一次都险险地翻船边缘稳住。四个各守一方,紧稳着船,努力不让它被打翻。
“徐护法改阵了!”突围几次都没有成功后,苏沐忽然喊道,“一定是江湖已经攻击一次了!进入主岛的水路已经改阵了!”
戚寻乐一听,“啊呀”一声喊道:“那怎么办?臭婆娘,被骗了!”
这个变故连苏沐都不曾想到,二不顾大难侧,竟然吵了起来。只不过凄恻阴风中,就算他们近耳边也只隐约可闻。梅牵衣懒得管他们,遥遥地细看着周围的阵势,心中更加雪亮。从苏沐不理一级讯号,再到徐护法徐执擅改阵法,灵婴楼现的情况,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徐执是灵婴楼仅剩的两大护法之一,专攻奇门五行,守护着灵婴岛。灵婴岛周边水路均以奇门遁甲之术布阵,除非楼主下令,否则这阵法不可随意变动。当初她当了两年楼主,也只展凉颜离开后,她率灵婴楼弟子救他,最后重返灵婴楼时,徐执表示楼主叛楼,为保灵婴楼安全隐蔽,阵法需改。当时她不想改,下意识里总想给他留一条回家的路,但各副使护法都表示非改不可,她说不过他们,改了。
这一次,水阵的攻防能力比之前都高出了不少。她对奇门遁甲只略懂一二,这阵法自然破不了。但徐执名执,总有点执着。他曾说过,奇门遁甲之术是顺天,但其根本却是逆天。为不懂其中奥妙的也留一道方便之门,也算是秉承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行公平之善。
只是,能不能找到那条路,就是的造化了。
梅牵衣一直觉得他这留的那道“方便之门”分明就是去气死的。若无门,走不出去就算了;但明明有门,还走不出去,那就是的问题了。
苏沐原想放讯息求救,但被困阵中,讯息发不出去是一个可能,另外的可能就是,如今海上四处都是巡查的江湖中,江湖能异士不少,若被他们窥得了入阵之法,则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进亦难,退亦难,戚寻乐和苏沐这紧要关头不想着想法解决,竟然还越吵越起劲了。梅牵衣有些无奈,他们俩一个风流,一个好色,话题已经从欺骗转移到儿童不宜了。还好海上风浪声大,他们吵不了几个字,就被打断了。展樱抿着唇,对周围情况充耳不闻,只努力护着自己那一方的平稳。
“住嘴!住嘴!”梅牵衣喝了好几声,才让苏沐和戚寻乐停下来,听她说话。“来试试,也许有方可循!们跟后面,小心别让船沉了!”
“臭丫头,还懂这个!”戚寻乐一脸的惊讶。
梅牵衣扫了他一眼,不怒而威,道:“叫楼主!”
她边说着小心地站起身,将衣衽一撩,系腰间。望着黑沉翻滚的海水,闭上眼,努力压下自己害怕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此三次,最后睁开眼来,双目精光射着那分不清云和海的一团滚墨。回过头来,让旁边的戚寻乐移到中间来,与苏沐和展樱成三角鼎立之势,而与此同时,她则轻轻一跃,跃出船板,凌波踩翻滚的海浪之上。
这一下,戚寻乐和苏沐同时惊叫了起来,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展樱都伸出手想去拉回她来。但一个浪过,他们也是顾此失彼,急忙先稳住船只。再回头去,却见梅牵衣身形翩翩,阴沉的云海之间,随波逐浪,上下游舞,就是不沉下去。
“这是什么功夫?”戚寻乐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苏沐也摇头表示不知,心挤嗓子眼儿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梅牵衣所使的轻功正是当初湖庄所学的“白露为霜”。“白露为霜”最大的妙处就是极致时,能让水路变成陆路,感应着脚底水波的力度和方向,跟着即时调整自身的落脚力度,不受真气的限制,而能行走水面如履陆地。
但是,千岛湖的湖面平稳,长江的江水也不会太滚,这大海中,还是这布阵的海中,波涛翻滚,她从来没试过。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虚,但她现的武功也已不是当日湖庄能比的,因此,还是能冒险一试,且后面还有三个绝不会让她死的。另外,若成功了,苏沐自此必会诚心诚意拥护她。这个险,冒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终于还上了一次双更。
原本说下午更的。正写着文,接到家里一个电话,唔,出了点大事,所以拖得晚了点……
要坚强,要努力,要加油!
呵呵,跟这里的牵衣说,也跟所有人说。
80灵婴岛
当那墨绿的烟帘终于望;隐约檐牙可见时,梅牵衣暗舒了一口气;由衷地露出了微笑。足下交叉轻点两下,正准备借着水力跃起;但突然;那海浪突然又翻了起来;浪头打过,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栽进海里。双脚疾踏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这一片原本已经风平浪静的海域,却不知为何又起了波澜。
她转弯回跃两步,翻过一个浪头;看到船只跟上了,一个跟斗停上去,坐上面歇气。跑了快一个时辰了,若不是他们跟得紧,她就算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今日估计都得葬身这大海了。
“牵衣?”苏沐询问着,问她眼下的情势。经过这海上这一番折腾,她心底里已经认同了梅牵衣,遇事开始要先问她的意思了,随之也唤了称呼。
梅牵衣吸两口气,倒有一半都是水,再吐出来道:“不要紧,是徐执。他不知道是们,以为有敌闯岛成功,所以又补了新阵。”
苏沐跟浪后面,还没来得及看到那墨绿的海岸线,听她这么说顿时欣喜道:“既然他已经发现们,那就好办了,叫他把近海撤阵了。”现撤阵就说不上担心被江湖发现了。
“不行!”梅牵衣一口拒绝了她,道:“就差这一点,们必须得自己闯阵成功。不然,徐执不会服。”反之,只要她能破了他这阵法,徐执就没话好说了。她对奇门遁甲只懂一点皮毛,若真想让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徐执服她,难度太大,不如拿事实说话。她必须得让他们心甘情愿服她当楼主,否则,灵婴楼就是她的龙潭虎穴,想脱身,可能性根本为零。
梅牵衣说得肯定,船上另外三都毫不犹豫地相信她一定能带他们走出这片海域。苏沐面露赞赏之色,没想到这无奈之举,或许真为灵婴楼找了个好楼主。
梅牵衣歇了一会,渔船已经被浪打得又后退了不少,但刚才已经走过的阵,再走一次也简单多了。再到近岸处,她踏着水波,迎浪而上,翩然跃起几丈高,将周围景象看清,再踏浪前行,将一个一个浪尖点足下。水上阵难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落脚点有限,但“白露为霜”恰好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那墨绿的海岸线再次目时,梅牵衣这次出手极快,没有任何犹豫,徐执暗桩打下之前,甩鞭将它拦下,借着浪势几个翻转,凌空踏过,长鞭收住咻咻射来的羽箭,最后,她终于冲出了一条路,踏踏实实地踩了土地上。
但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灵婴岛上早有守着海岸,徐执的阵中有闯过,早就引起了警报,灵婴楼负责这一片海域的弟子已经严阵待敌了。梅牵衣刚一落地就有围攻了上来,她长鞭挥舞,撑着最后一口气,以一敌众。
“娘咧,什么敢闯灵婴岛!”声如洪钟的喝声由远及近,待落定,只见一个褐色衣衫的粗犷汉子,肩扛大刀,站一块大石头上。见有闯岛,大刀劈落,指着梅牵衣,瞪眼喝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彭副使,别来无恙啊!”来正是灵婴楼副使之一,湖庄见过一面的彭松。梅牵衣用鞭挡住近处攻来的一口钢刀,偷出一口空闲,跟他打着招呼,完全不理会他粗鲁无礼的态度。
“女娃娃,是!”彭松细看了她半晌才认出来,随即刀一挥,喝道:“还敢上灵婴岛来!们都退下!”
他大刀舞起,命周围小兵都退下,要亲自迎战。当日湖庄,他彭爷爷竟然败一个女娃娃手里,想起来就丢脸。今日正好送上门来,非得一雪当初之耻。
“大块头,还不住手!”苏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彭松挥刀的同时,她的“游丝软系”也出手,锁住了他的手腕。
“苏婆娘,做什么?”彭松手一抖,抖开“游丝软系”,回头朝苏沐怒喝。看到她身后的戚寻乐和展樱时,更加惊讶了,“带他们来做什么?”
苏沐收了“游丝软系”绕腕间,道:“楼主此,还不见礼!”
梅牵衣听她这么说,笑吟吟地收起长鞭望着彭松。彭松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大,梅牵衣与苏沐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停苏沐身上,道:“们玩儿真的?”
苏沐道:“什么真的假的?楼主面前,不得无礼!”
灵婴楼八大副使早二十年前就折了三个,如今还剩下五个,上次跟展凉颜一起去湖庄的有萧韶、苏沐和彭松,另外两个留下来护岛的,一个叫焦定风,一个叫姜岚。这五个中,苏沐和彭松性子比较简单,关系也最好,苏沐认了梅牵衣,彭松也极易接受。萧韶心思最沉稳,摸不清,虽说提出让她来接任楼主的也是他,但依然不能放松警惕。焦定风性子圆滑,很难看出有什么心思;姜岚则是冷冰冰的,认钱不认,灵婴楼的账务收支都是她打理。
梅牵衣站灵婴楼议事大厅中央,看着面前的几个“故”,面上略带微笑,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当初与他们的接触,再联系着当时的情况迅速做出分析判断。展凉颜离开了灵婴楼,最有资格当楼主的应该是萧韶无疑,但他竟然剑走偏锋,让苏沐去威逼利诱地抓她来当楼主,这就不得不令奇怪了。
“萧韶,这就是说的唯一能胜任楼主而不起争议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懂什么?”焦定风没有经历过湖庄事件,对梅牵衣的了解也只停留“听说”,这会看到真,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厅中央。尽管穿着苏沐轻薄熟艳的衣裙,但眉目间仍留有青涩,衣衫外面系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虽增了一点张狂之气,但那穿堂风过,她衣衫翩翩,几乎要将她整个都吹走了。
这样的,能杀得了展楼主?他很怀疑,相当怀疑!
萧韶面色沉静,答道:“她懂灵婴楼的武功,以及破解之法。”
就这么一句话,当然不足以服众。几番争来吵去,梅牵衣终于理清了个大概。展凉颜离开灵婴楼,灵婴楼群龙无首,首要是推选楼主,结果不服,不服,最后楼主分为三派,一派拥护萧韶,一派拥护焦定风,最后一派谁也不服,认为展凉颜当楼主本就是大逆不道,应该重新挑选灵婴和灵婴使者。三派愈演愈烈,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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