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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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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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哪里有牧场?我打算买只牲口。”
  “有,有,出了门朝东走,离此约三十华里,有一家牧场,什么牲口都有,骤子、毛驴、马匹、牛羊,统统都有。”
  燕燕飞拱手谢过掌柜,掌柜唤来伙计,叫他领着燕燕飞二人往内院去,那江宝生看燕燕飞行到跟前,一伸手拦住去路,嘻笑道:“这位姑娘,长得这般标致,可要随时留意采花大盗。”随之又是一串轻薄浪笑。
  燕燕飞板着脸,瞧了他一眼,江宝生看她眉眼,英气夹杀气,不觉一呆,眼光落在她手上三尺长剑,粗黑的脸孔霎时绷得僵硬,笑容也凝住。燕燕飞这才目不斜视,扶着老爹往内院走。
  江宝生一件舌头,嘀咕道:“好凶的婆娘,枉费她生得这般美貌。”
  燕燕飞走向牧场正是午后,九月的阳光懒洋洋照着,牧场空旷,感受不到阳光的温煦,反而觉得阴冷,轻柔柔的风,带着冷例,毕竟,秋天了。行近了,燕燕飞放眼一看,牧场四周有栅栏围住,人站在栏外,泥土、草香和着牛羊异味扑鼻而来,栅栏向四周迤逦过去,很辽阔,似看不到尽头。
  栅栏之内,不见人影,想是牧场工人午歇去了。燕燕飞寻来寻去,寻不到栅栏门,便一抬脚,跃入栅内,正想找个人来问问,忽见眼前窜出七、八个汉子,各人手持棍棒,不由分说,团团围住她,其中一个高喊:“好啊!总算逮到你了!”
  燕燕飞不解望向众人,心中困惑,愕然无语。
  “这个偷马贼,今天给逮到了吧?”
  燕燕飞斥道:“胡说,谁是偷马贼?”
  “就是你!”那人指着她:“倒是出人意外,竟是个女偷马贼!”
  燕燕飞啼笑皆非,正待分辩,又听喝道:“这娘儿硬是厉害,竟偷去二十来匹马,大家抓住她!”
  棍棒齐向她打来,燕燕飞一举剑,托住三支,嚷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就是你!”大家叫:“赶快动手,非打死这娘儿不可!”
  一阵吆喝,另三支棍子朝她后脑击来,燕燕飞举剑往后格挡,三支棍子蓦地脱手飞开,立刻听到嚷叫:“这娘儿好生厉害,恐怕是采花大盗的同党!”
  燕燕飞越发气闷,当另两支棍子朝她腹部狠命打来,她一挺剑,霎时两支棍子飞出,持棍的两个踉跄倒地。大家警戒围成圈圈,将燕燕飞困在中心,燕燕飞恼道:“你们胡闹什么?我是来买马的。”
  “买马?别说得好听,若不是咱们大伙儿守牢了,恐怕你早已将马骑跑了。”说话的大声呼喝:“大家夥儿,一齐动手,我不相信这娘儿有多大本事,上!”
  忽听有人喝道:“住手!”
  燕燕飞循声一看,那端一个魁伟汉子缓步而来,四十许人,着黑衫、布鞋,脸上有微微笑意。走近了,他朝持棍汉子一挥手,说:“你们下去吧!”
  一边睁着亮灼灼的眼打量燕燕飞,道:“我是牧场主人,姓吴,姑娘莫非是外地来的?”
  “是!我打贵地路过。”
  吴场主嘴边仍一迳笑着:“怪不得口音十分陌生,姑娘既是来买马,那就随我到里头挑选吧。”
  燕燕飞随他前行数十步,在一宽敞的马废停下,里头有各种颜色的马,白的、黑的、灰的,棕的。燕燕飞正逐一打量,突听得吴场主冷笑道:“姑娘,这些马你看着眼熟,是不是?”
  燕燕飞愕然抬头,只见吴场主嘴边微笑已消失,阴着一张脸,眼里放出寒冷的光。
  “这些马,前阵子被偷走了,昨天深夜驭着死人出现,如今又回到牧场,姑娘,你有什么话说?”
  燕燕飞气恼道:“你这人,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你要讲理?”斜着眼梭她,说:“好!我找一个人跟你讲理!”立即扬声道:“张捕头,请!”
  一个身个挺拔,身着公服,腰间佩刀,约廿七、八岁的青年闪身而出,这年轻人虽凝着脸,却有礼地朝她一拱手:“我是本县捕头张俊明,此时此刻,姑娘在此出现,倒是奇怪。”
  燕燕飞越发气恼,恨声道:“有什么奇怪,我来买马,招谁惹谁,竟生出这许多是非,如今,我不想买了,我不管你什么捕头捕尾,请让开路,我不与你们多说!”说罢,一甩袖,转身欲走。
  “等等,姑娘,事关采花大盗,不得不谨慎。”
  燕燕飞更加恼怒,气忿忿道:“我只是打此地路过,想买匹马代步,采花大盗与我何关?倒是莫名其妙!”
  “喝!”吴场主上下打量她一番,冷言冷语道:“姑娘家尖嘴俐舌,竟然敢顶撞捕头大人,好大的胆子!”
  燕燕飞听若未闻,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把眼望向张俊明,冷冷问:“我不知道什么采花大盗,我想走了,行吗?”
  “等等。”张俊明和颜悦色道:“姑娘,不是张某硬要刁难,此地采花大盗做下大案,张某职责在身,但凡有点蛛丝马迹,便要盘查。”
  燕燕飞无奈道:“既然如此,你盘查吧。”
  “眼下,我只想请教姑娘几个问题,只要姑娘从实作答,张某绝不刁难。”
  燕燕飞听他语气诚恳,一肚气去了大半,这才缓缓说:“我叫燕燕飞,沧州人氏,捕头大人有话请问。”
  “原来是燕姑娘。”张俊明沉吟一下,问:“燕姑娘既是沧州人氏,兵荒马乱,怎会来到本地?”
  “我来寻家父。”见他眼色疑惑,燕燕飞索性道:“家父在宁靖王府供职,前日寻到荆州,宁靖王为避张献忠,已迁往福建,我从荆州一路跋涉到此,想绕过两湖边境,直奔福建,此去福建,路途遥远,难道不能买匹牲口吗?”
  张俊明和吴场主面面相觑。吴场主眼光闪烁一下,随即道:“捕头大人,这丫头尖嘴俐舌,千万别上她当!”
  燕燕飞置若罔闻,只微笑望向张俊明,语气平和道:“捕头大人,我话已说得明白,能走吗?”
  张俊明作了手势,道声:“请。”燕燕飞微微一笑,飘然前行,只行数步,张俊明紧紧唤住:“燕姑娘,你落脚何处?”
  “唐家客栈。”
  “地方不靖,燕姑娘请多保重。”
  燕燕飞一拱手,说:“多谢。”向外遇逻而去,只是当她甫出牧场,便闻后头马蹄踢踏,有一人策马奔来,到她跟前,急急勒马。
  “燕姑娘。”来者是一捕快,他道:“此去唐家客栈,有一段路程,我们捕头大人嘱咐,这匹座骑借与姑娘。”
  燕燕飞嫣然一笑。“多谢你们捕头大人。”牵着马小跑几步,一阵旋风,跃上马背,俐落身手,看得那捕快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喝:“好身手!”只是瞬间,燕燕飞已疾驰而去,一阵烟尘扬起,人马早已不见踪影。
  ※  ※  ※
  入夜的唐家客栈,凄凄冷冷,跟往日的高朋满座简直无法比拟,稀稀落落的客人,全都是准备夜宿的。
  儒生冯悟凡和身着八卦衣的陈悟尘一桌,伙计上前问他们吃点什么?冯悟凡说:“给我来点红烧一口豆腐,白菜。”他转头看陈悟尘:“你还要什么?”
  陈悟尘说:“炒豆牙菜。”
  伙计堆笑道:“两位客馆,中午吃素,晚上也吃素?”
  “是。”冯悟凡说:“我们习惯吃素。”
  长相粗黑的江宝生突然把碗筷一放,粗声大气冲着唐掌柜叫:“掌柜的,能不能把门打开透透气,闷死人了。”
  唐掌柜瞄他一眼,不理不睬。
  江费生无奈,满腹怨气转向伙计。“伙计,闷死了,打开前门透透气。”
  “你多担待吧,什么时候了?”伙计冷冷阁下一句话,头忙活去了。
  江玉生百般无聊,东张西望,眼睛攸然一亮,立即露出森白的牙,笑颜逐开挪步向陈悟尘。
  “看相的!你要真灵光的话,你就算算,采花大盗何许人?住在何处?免得大家麻烦!”
  陈悟尘瞄他一眼,轻轻摩掌下颚,慢条斯理说:“山人论相,有一定规矩,你要卜卦,二十文。”
  江费生呸一声:“二十文?倒是好意思要?二十文我可以吃喝两顿,还吃不完哪!”他一拍手,叫:“伙计,给一壶白乾,再来盘牛肉!”
  林老爹的位子,隔陈悟尘一张桌子,燕燕飞看他不断朝陈悟尘张望,好奇问他:“老爹,您可有事?”
  林老爹微微颔首,道:“那位相士,长相斯文,看来也读了不少书,何况又在外头闯荡,想必见多识广,我倒想过去聊聊,看看能不能探出张献忠消息?”
  “我陪老爹过去。”燕燕飞挽着他手,同他俩走去,到近前,林老爹朝二人一揖,冯悟凡二人忙起身还礼。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冯悟凡双手合十,不防陈悟尘桌底碰了他一下,冯悟凡忙改口,朗声道:“这位老丈,这位姑娘,有什么指教?”
  “我姓林。”林老爹指指一旁:“这位燕姑娘,我们萍水相逢。”
  燕燕飞忙说:“我是老爹的义女。”
  冯悟凡说:“两位有何指教?”
  “不敢。”林老爹抱拳,问:“二位府上何处?”
  二人面觑相望,冯悟凡说:“我们都从湖南来。”
  “一路可有张献忠消息?”
  二人皆惊,陈悟尘困惑道:“那个杀人魔王,老爹为何要探他消息?”
  一旁的冯悟凡双手合十,连呼:“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燕燕飞看他分明儒生模样,举止却似僧人,遂疑道:“这位公于,莫非佛门居士?”
  冯悟凡先是一讶,继则点头道:“我信佛,自幼扳依谨守五诫,我叫冯悟凡。”
  “原来冯居士。”再看桌上俱是素菜,便道:“这位半仙,也是佛门居士吗?”
  陈悟尘迟疑一下,点头道:“本来佛门居士,不与人看相论命,出门在外,要点盘缠,所以……”
  “既如此……”燕燕飞从袖中取出制钱,连数二十文,说:“半仙,我义父有事,还烦请您指点迷津。”
  陈悟尘转脸揪紧林老爹,问:“老丈,您想知道什么?”
  林老爹稍一沉吟,一字了清清楚楚说道:“老朽想知道张献忠正确行踪。”
  两人俱是一惊,我望你,你望我。半晌,陈悟尘才开口:“此人杀人千万,血迹太多,已淹没去路。”把钱往前一堆,道:“什么人都可算,就是张献忠,山人无法效劳。”
  燕燕飞一见他推得如此干脆,不觉变色道:“你既穿八卦衣,怎可如此轻率推拒?莫非欺世盗名?”
  陈悟尘不觉怒火窜起,盯住她,不乐道:“山人为了盘缠,才替人看相卜卦,如今已把制钱退还,怎叫欺世盗名?”
  林老爹忙劝阻道:“不算也罢,大家出门在外,别伤了和气。”
  冯悟凡在旁已按捺不住,定定瞧林老爹,疑惑道:“老丈为何打听张献忠?昨天路上听人谈起,他已杀到长沙,老丈要问他行踪,此刻已在长沙,何须卜卦?”
  “他行踪太快,变幻莫测。”林老爹长长叹口气:“等我追到长沙,他又不知去向。老朽的意思,陈居士指点一条明路,以免徒劳无功,也免得老朽心着急。”
  二人闻言,再次面面相觑.冯悟凡唱了句佛号,不解看着林老爹说:“老丈,那张献忠乃罪大恶极大煞星,别人避之犹恕不及,您为何苦苦追他?”
  这端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拍门。大家全眼灼灼望过去,伙计一脸迟疑,转脸看往唐掌柜。唐掌柜迟疑一下,这才挥手示意开门。
  门一推开,外头站着两人,一少女一青年,少女十五、六岁,青年是个盲人。少女一手怀抱琵琶,一手拾包袱,瞎子则手持拐杖,静静站在少女身旁。
  江宝生眼睛鼓大,拍掌道:“哈!唱拍的妞儿,太好了,正闷得慌,来,快进来,给老子开怀解闷。”
  伙计硬绷绷回绝:“两位要卖唱,去去去,别处唱去!”
  就要掩上门,少女急道:“不是要卖唱,小哥,我们来宿店。”
  “不成,不成,官府有今,入夜以后,不许客人进出。”
  伙计说罢,急要掩门,少女更急,纤瘦身子往前一站,硬生生拦住,慌忙道:“小哥,请行行好,方圆数十里,无栖身之所,又听说采花大盗猖撅,我们兄妹俩也不敢住在外头,请小哥千万通融,让我兄妹住下来。”
  “是啊!”瞎眼青年也说:“我一个大男人,无关紧要,我妹子是个女孩家,怎好宿在外头?我兄妹两个,一个眼瞎,一个软弱,小哥,您无论如何行个方便。”
  “我也想给你们方便。”伙计愁着脸,无可奈何道:“官府有令,谁也不违抗!”
  少女越发着急,软声软语求道:“小哥,你行行好,行行好嘛!”
  伙计被她求得心软,转头看唐掌柜。掌柜沉吟一下,朝前行了几步,说:“小姑娘,不是我们不肯行好,而是官府有令,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也不敢阳奉阴违,这么着吧,告诉你一条明路,这儿有位白少爷,做人古道热肠,你们到他那里,他自会安置你们的。”
  少女喜形于色,急间:“白少爷,他住在哪里?”
  “离此二十里的白家庄。”
  少女喜色消失,一脸惶恐,瞎眼青年迟疑一下,涩涩道:“既然如此,天红,咱们摸黑走一段吧。”
  燕燕飞看他兄妹满脸迷茫、恐惧、无奈,不知何去何从,心生不忍,忙制止道:“等一等。”转脸看掌柜。“听你们口口声声说官府,也不知道附近可有衙门?”
  “衙门在县城。”掌柜凝着脸,说:“我们规规矩矩作生意,只要官爷说什么就听什么。早上那位捕头大人来过,他说得明明白白,我们老百姓也不敢多问。”
  燕燕飞想了一下,问:“那位捕头大人,你可知他歇在何处?”
  “在白少爷府上,这几天,捕头大人来办案,一直住他那儿。燕姑娘,你问这做什么?”
  “他兄妹不宜走夜路,我想走一趟白家庄,把这二人容许他们住你这儿。”
  唐掌柜颔首道:“这样也好,燕姑娘真是古道热肠。”
  “好姑娘!”江宝生一旁嚷嚷:“你要去白家庄,我与你作伴!”
  燕燕飞别过脸,懒得理他。
  “省省吧!”一旁的伙计揪揪他,说:“到时候刀剑无眼,生意没做成,把命倒送掉,不划算吧!”
  “这位姑娘都不怕刀剑无眼,我怕什么?”
  唐掌柜冷冷瞧住江宝生,冷冷发话:“官府有令,入夜不得进出,燕姑娘是有要事,你凑什么热闹?”
  江宝生一抹鼻子,再不言语了。
  ※  ※  ※
  气氛冷凝。
  酒菜虽丰富,大家却少动筷。主人眼睛梭着,劝道:“大家好歹吃点,待会儿有事商量。”
  这主人,而立之年,白皙的一张脸,眉清眼秀,甚是温文儒雅。席间频频劝吃劝饮。眼看吃喝得差不多,他起身,修长的身个,看来如玉树临风。他举盟向众人,朗声道:“各位干了这盟酒,我白禹奇有话说。”
  众人一饮而尽,白禹奇环顾众人,说:“采花大盗猖撅,乡亲父老人心惶惶,昨夜又见尸体回来,事态更加严重,白某以为,唯有合众人之力,才能将采花大盗绳之以法。”他稍停顿,作个优雅手势,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某愿尽棉薄。”
  众人定定看他。他神闲气定,轻声说:“铁龙,东西捧出来。”
  侍立一旁的铁龙,忙人内,稍顷捧出一个木匣来,恭恭敬敬呈与白禹奇。
  白禹奇慢条斯理敢开匣子,里头铺着一方白锦锻,锦锻之上一锭锭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元宝,白禹奇一梭众人,微笑道:“这是二百两黄金。”
  把脸朝向张俊明,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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