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婶儿，一个丫头片子，哪儿算的上是血脉？还不是这个婆娘肚子不争气？没有给我家长青留下个小子？这要是个小子，我肯定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我家长青没有音信，苏氏平日又病怏怏的，这年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我家人口又多，哪儿有那么多余粮养活她们？这早晚都要饿死的，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又能换银子改善家里的日子，又能解脱……”赵氏虽然被村里人盯得面皮发红，但是舍不得那么多银子，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原本是想悄无声息的促成这件事儿，但是眼下是不行了，这么多人知道了，总是不太好办。越是这样，赵氏心里就越恨，不管咋样，她不能白忙活一场。
一旁的李氏也焦急，娘可是许了不少好处给她的，要是这死丫头不能送过去，那还不都泡汤了？
想到这儿，李氏也抹起了眼泪。
“方婶儿，你不能光可怜弟妹娘俩。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一家子十几口人，正经劳力没几个，张着嘴等着吃食的一大堆，这哪儿有多余的粮食？弟妹这人娇弱，不跟我这样皮实，地里的活做不好……”
苏氏面皮白嫩，身段柔弱。这样的条件在农村并不怎么受待见。
农村人都是土里刨食的，你这不能做农活，又不少吃饭，谁会喜欢？
“二伯娘，你不能这么说，我娘虽然不能下地干活，可是一家子的衣裳都是我娘在缝制。还有，闲着的时候，我娘也会主动绣些花样子拿到镇子上卖！”顾念君愤怒的反驳，“我娘没有白吃饭！她挣的银子都交给了奶，足够我们两人吃饭了！”
这件事儿，河边村的人几乎都知道。
全村的妇女大姑娘都知道苏氏有一手好绣活，但凡经她手里绣出来的东西那都活灵活现的。所以村里不少小媳妇大姑娘那都愿意找苏氏做绣活，有钱给几个铜板，没钱就给点儿家里出产的粮食，算起来，挣的也不少。
可这会儿李氏把人家说成个吃白饭的，这心是多歹毒啊？
“老二家的，你说你们妯娌两个不互帮互助的，你这还落井下石，安的什么心啊？长青不在家，你们这老的小的就这么欺负他婆娘跟闺女？”围观的人有的看不下去了，出言挤兑李氏。
这么说的本意是别人同情自己，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同情这母女俩。
李氏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没有赵氏这么多，一开口就把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烂货，赵氏心里气急，正在思量着怎么才能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你个老婆子，家里一摊活计你不做，你跑这儿起什么幺蛾子？”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直接把周围的小声议论都给盖了过去。
来人身穿一身半新的藏青色布衣，一手掐着个烟斗，满脸怒气。
顾念君心里一喜，救星总算是来了。
方家奶奶虽然能跟赵氏这老虔婆理论，可是毕竟是外人，做不得顾家的主的。眼前这位，可是实实在在的顾家当家人……顾连贵，顾家的大事小情那都是他说了算的！
赵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恼怒，她是趁着老爷子到邻村串门子这才过来这边儿的，谁成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头子，我这哪儿是起幺蛾子？我这也是为了咱一大家子好！”赵氏赶紧凑了过去，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了一句：“这小丫头可是值当五十两银子啊！有了这些，咱们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五十两银子能买上十亩上好的田地，这家里要是有了这十亩好地，日子肯定还会更好。赵氏就不信一辈子看重田地的老头子会经得住这诱惑。
第4章 顾家老爷子出场（）
顾连贵抓着烟斗的手不由自主的锁紧，他确信没有听错，刚才自己老婆子说的是五十两银子。上一次，那人牙子要买小丫头，不过出了五两银子而已。
这次居然有人出到五十两银子。
顾连贵心动了，白花花的银子可是一大片好田地呢。
但是一想刚才自己出丑的事儿，心里的怒火直接就压过五十两银子了……
他在邻村正跟老伙计们说着年轻时候的趣事儿，方家的小子气喘吁吁的去跑了去，张口就是：
“顾爷爷，你快回去看看吧，顾奶奶要把七娘送给镇上的大户人家结阴亲呢。”
就这么一句话，昔日要好的老伙计们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善。他都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被方家的小子拉着走了。
但凡有点儿良心的人是不会做这样的缺德的事儿的，那些老伙计们估计都在想自己怎么变到这样了？以后是不是不会理会自己了？可这事儿自己事先不知道啊！
顾连贵心里这么想的，可别人心里不这么想啊。作为一家之主，居然能让自己的婆娘做这样的事儿，那就是你这个一家之主的问题。
今儿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只需半天的功夫，那结果就能传到自己的那帮子老伙计耳朵里。那以后，他顾连贵的名声就臭了，保准不会有人再搭理自己，那些人都得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啊！
赵氏看自家老头子不吱声，还以为他这次也是心动了，不由得脸上就多了几分得意。
不过这得意并没有一直保持下去，就被顾连贵的一巴掌给扇没了：
“七娘是咱顾家的血脉，你是她的亲奶奶，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我顾家的脸都被你丢进了啊！你这个死老婆子，上次我说什么了？你要是再打慧娘跟七娘的主意，我就休了你！”
孙子孙女都有了，赵氏如果在这个时候被休弃，那等待她的就是众人的指头肚子跟唾沫星子，戳不死也能淹死。
十里八村儿的，有点儿什么事儿传的可快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因为要把孙女儿送去结阴亲才被休弃的，那她还有活路吗？
缩在方家奶奶怀里的顾念君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老爷子发话了，那自己怎么也能安稳一阵子。
人群里的方世玉朝她挤挤眼睛，满脸的笑容。
今儿个顾老爷子能够这么及时的赶来，也是多亏了方世玉。
他背着自己往回跑的时候，顾念君就想着赵氏趁着顾老爷子不在家的时候上门肯定没啥好事儿，这才托方世玉去寻人。
方世玉机灵，没有辜负自己的嘱托，这才避免了自己去送死的悲剧发生。
河边村拢共就几十户人家，平日里大家伙都很熟悉，现在看赵氏唯唯诺诺一脸害怕的样子，又都觉得她可怜了。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又给顾家生儿育女，这说休弃就休弃，也是够可怜的。
有平日里跟赵氏关系还不错的人就开口了：
“顾老哥，老嫂子这也知道错了，你总得给她个改错的机会吧！你这及时回来了，七娘也没事儿，今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顾连贵也不是真心想要休弃这跟了自己半辈子的人，不过，眼下的情况他要是不这么说，老四媳妇跟闺女心里肯定会嫉恨。现在有人帮赵氏求情，他自然要顺着台阶下了。
不过，这饶恕的话还没开口，刚才还一直抽噎的顾念君开口了：
“爷爷，奶以后不会再趁着爷不在家就来送七娘走吧？”
哭的通红的小脸，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带着祈求，顾连贵当着自己孙女的面儿是怎么也说不出饶恕赵氏的话。
这孩子都被逼到什么样了？
顾念君自然是明白顾老爷子那番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真要休弃，那是不可能的。但自己受的惊吓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总得讨点儿利息吧？
所以，顾念君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唯唯诺诺，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可怜兮兮：
“爷，七娘以后一天就吃一顿饭，给爷和奶多省点儿粮食。七娘还会更加努力的干活，不做吃白食儿的。”
瘦小的身板，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奚落的头发，隐忍到极致的可怜，这一切都成功的勾起了众人的同情心。
家里有这么点儿小孩的甚至都抹起了眼泪，想想自家的小家伙们，再看看眼下的小丫头，他们只觉得可怜。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感受到众人那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顾连贵老脸发烫，都是这个死老婆子的做的好事儿，自己这脸面算是彻底扔在地上被踩踏烂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顾连贵开口了：
“七娘乖，以后七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家里有的好吃的，什么都紧着七娘吃。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干活累坏了。”
这简直就是尚方宝剑啊，顾念君这都要笑出来了，还好定力足，没有这么突兀的笑出来，甚至又跟了一句：
“奶跟二伯娘都说了，我跟娘是吃白食儿的。说家里养不起了！我娘这还病着，不能做活儿。爷，你还是给我安排点儿活计吧，我做活换吃的养我娘。”
这样的话，听在谁心里不心酸？
苏氏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了。
看看自己瘦弱的女儿，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还想着自己，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另一面的赵氏跟李氏嘴角都抽了抽，瞪了一眼顾念君，又小心翼翼的瞅着顾老爷子。
“咱们顾家还是爷当家，老头子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各位在场的都做个见证。七娘还小，家里头不差她这点儿活计，以后不用干活。慧娘这还病着，自然是不能干活的。回头我亲自去请郎中来给看看！直到她病好了，家里该她的活计再接手。至于病着的时候……”
顾连贵看了一眼有点躲闪的李氏，毫不客气的开口：
“左右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老二媳妇，慧娘手上的活计你就先接着吧。”
一家之主发话了，就算不愿意又能怎样？
至于赵氏，顾连贵直接吩咐道：“慧娘生着病，七娘还小，这两天你别的也不用做了，就过来伺候慧娘吧。直到她病好了为止！”
第5章 远亲不如近邻（）
这年头，让婆婆伺候媳妇，那是大大的打脸啊。
对于赵氏来说，这跟顾连贵说要休了她是一样的难过。
让自己伺候这个破烂货，她以后在家里还能抬起头来吗？
赵氏也不看顾连贵，那眼神又狠又阴的盯着苏氏。
平日里被她压迫惯了的苏氏，下意识的就要开口拒绝。
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益怎么能这么随便的就拒绝？自己这是卖了多少可怜才换来这么个结果？
所以顾念君弱弱的开口了：
“娘，我饿，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想想已经空了的米缸以及闺女这些天吃的野菜，苏氏艰难的闭嘴了，她若是拒绝了，到时候再没有粮食下锅怎么办？
赵氏打着的让苏氏自己拒绝的算盘没响，她还在琢磨有没有别的办法了，顾连贵的脸已经更黑了：
“我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咋的？要是不想在这个家过了，你就直说！我们顾家可要不起你这个搅事儿精！”
这都给了台阶了，还不知道踩着下，看来这老婆子就是顺心日子过多了，是应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一起过了半辈子了，赵氏很清楚的知道顾连贵现在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了。所以，即便是心里屈得慌，她还是赶紧出声应了。先答应再说，这老头子又不能天天来看着，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她可不相信这娘俩还能飞出自己的掌心！
这事儿解决了，围观看热闹的人给顾连贵面子，都一一散了。
顾连贵走之前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小孙女一眼，他总觉得，人还是那个人，可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顾连贵一走，赵氏跟李氏也不能在这儿耗着了，狠狠的瞪了母女两个一眼，也跟着顾连贵走了。
他们一出门，顾念君就从方家奶奶的怀里挣了出来，赶紧去扶还在地上跪着的苏氏。
“娘，你快起来，地上凉，你的腿受不住。”
闺女这么懂事儿，苏氏只感到欣慰：
“七娘乖，娘没事儿。”
跪了大半天，就算是没病的身体健壮的人都扛不住，更何况苏氏了？
腿上用力，愣是没有起来。
一旁的方家奶奶招呼了自己的大孙子方世玉，一起用力把苏氏扶到了炕上。
“慧娘啊，不是方婶儿说你。长青不在家，你这当娘的可得硬气点儿，不然的话，你掉在你婆婆手里还能出来？你是大人你能忍，可七娘呢？她还这么小，你忍心叫她跟着你一起吃苦受累？七娘跟我家阿福一个岁数，可你看这小身板……”
人的本性如此，并非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改过来的。
方家奶奶也深知这个道理，安慰了两人几句，就拉着自己大孙子离开了。
“七娘，你怪不怪娘？都是娘没本事。要是娘跟你大伯娘还有二伯娘那样就好了，至少你奶不敢随意拿捏。就你三伯娘那样绵软的人，你奶还有几分顾忌呢！”
“娘，那是因为三伯娘有三伯护着。我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听奶说，爹八成是回不来了。可娘你总说爹肯定会回来……要是，要是有爹护着，咱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顾念君老气横秋的说道。
一个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愣是被逼的跟大人一般唉声叹气，苏氏心里揪着的疼，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七娘已经五岁了，长青没有音信也已经五年了。
可她还是坚信长青还活着。
只有这样，她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顾念君见苏氏眼神涣散，没有聚焦点，就知道她是想自己那个便宜爹了。只是，原主的记忆里压根就没有爹爹的存在，这个便宜爹真的还活着吗？顾念君知道有念想是多么重要的事儿，为了给苏氏一点儿盼头，她也只能顺着苏氏所想说了：
“娘，爹肯定会回来的。所以，在爹回来之前，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苏氏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对，七娘说的对，我们要好好的，好好的等你爹回来。”
“娘，你赶紧躺一会儿吧。我再出去挖点儿野菜。”顾念君嘱咐道，“爷不是说一会儿就给你请郎中来吗？可得好好看看，万一落了病根可不好了。”
苏氏歉意的看着自己的闺女，这操心饭食的事儿明明是她这个当娘的做的，可现在都压在了五岁的闺女身上。
不过还没等顾念君出门，方家二媳妇就牵着一个小女娃上门了。
“慧娘，你好点儿了没？”
“文心，我没事儿，又让你担心了。”苏氏笑着说道。
“你就不用掩饰什么了，刚我婆婆都说了，你说怎么就有那么狠心的老人呢？顾四哥不在家，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欺负你们？”
苏氏无奈的摇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接林文心的话。
好在林文心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怀里摸了五个鸡蛋出来：“慧娘，这是婆婆让我拿过来的，你跟七娘好好补补身子，可不能落了病根。还有这些野菜我都挑好了，都是些嫩的，洗干净了就能下锅。”
顾念君还准备去挖野菜呢，方家婶儿就送来了，这可省事儿了。只是，人家一头晌忙活的都给自家了，多不好意思？
“方婶儿，回头我多去挖点儿野菜给您送去。”
“小丫头，跟方婶儿还客气了？我今儿挖了很多野菜，这捡着嫩的送过来了，家里还有好多呢。你就不用去挖了，你这小身板，还是留着力气多长点儿肉吧！你瞧我们家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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