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8月天,就算这楼房半边靠山,又有不少槐树遮阴,天气还是不算多凉快的,尤其对喝过酒的人。可顾惜朝一如既往地穿着长袖衣,今天更是件黑色衬衫,领口袖口全部紧闭。
戚少商怕他醉酒后闷地热,便小心替他解开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又接着把袖扣打开,撸起一截衣袖好凉快点。
左手臂倒不曾计较,只戴着串珠而已,可露出右胳膊,戚少商顿时一愣。那上面青紫的淤伤一大片,伤处微有些肿起,很是触目惊心。
回忆起初见顾惜朝时就恍惚看到,只是这么清晰直接地面对,本就瘦弱的胳膊上伤痕累累,还是让他心内发寒。
打架?摔伤?还是?戚少伤发愣地看了半天,猛然想起顾惜朝大热天地穿这么严实,八成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身上的伤痕,自己这么着就把它晾出来,等他醒来,可不招难过?
这下又慌手慌脚地把顾惜朝的衣袖放下来,重新扣好。再想想领口也惹怀疑,放轻动作把那两颗扣子重新复原,才松下一口气,竟是满身冒汗。
戚少商一个人在这里捣动一阵,酒劲有些上头,再加上自己吓自己地弄了一身汗,再难支撑。摇摇晃晃地去上了个厕所,摸到卧室一头倒在床上。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无声息中,只有挂钟急促地走动。指向6点11分,三十度的角。
沙发上的顾惜朝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清醒着,身子慢慢蜷缩起来,一只裤角被压住,露出光裸的脚踝。他的脸半亮在光线里,眼窝却叠入阴影中,幽幽的光,黑亮的。
戚少商梦见自己拉着黑皮箱的把手,冲顾惜朝说:“我帮你拿。”英绿荷靠在门边上涂指甲,猩红猩红的,说你帮他拿,他要帮我拿花盆,不然花盆砸下来,谁也逃不了。
戚少商搬起箱子往楼上拖,十一个台阶,又十一个台阶,他刚说到了到了。却一头撞在英绿荷身上。她唉呦呦的端详着指甲,说你帮他拿,他要帮我拿花盆,不然花盆砸下来,谁也逃不了。
这不是已经搬上来了吗?戚少商直起腰,却看见门口上大大地标着一个401。他迷迷糊糊地搬起箱子,继续向上爬,十一个台阶,又十一个台阶。
可放下箱子抬头看,上面还是一个401,没变,一点没变。戚少商烦乱地揪住身后的顾惜朝,说你看到了吗?我们刚才搬了一层的,应该是501才对,是501。
顾惜朝却象没听到他的话,空着手推他说:“花盆?花盘没了。”
戚少商刚要说话,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英绿荷把他们拉到房间里,关上门。
她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嘴巴猩红,指甲也猩红地说:“你说要帮我拿花盘,花盘没了,谁也逃不了。”
门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有谁砰砰到敲着,叫着:“戚少商!戚少商!你快出来!”
戚少商从梦中惊醒,人已经滚到了床边上,来不及收拾自己满身的汗,就听得门外果然有锤门声,还伴着劳|穴光的急呼:“戚老师,戚老师,你快出来!”
还没醒利落就着急忙慌地直奔门口,卧室没没开灯,只有客厅亮着。戚少商砰地撞到卧室的门框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才让他彻底清醒,以最快速度冲过去把大门打开。
门外是劳|穴光一张焦急的老脸,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袍,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
“戚大哥,快跟我们下去,丫丫妈打电话说丫丫爸出去找敲窗户的拼命,现在都没回来!”红袍年轻胆大,嘴巴也利落,三言两语地就把事情说个清楚。
戚少商闻言也是一惊,这整栋楼除了二楼那三个半大的小子,就剩自己和游天龙是能撑事的男丁,游天龙上次又受了惊,出了事不来找他还能找谁?
当下二话不说就要要跟去,却听得身手传来脚步声,从厨房里走出一个顾惜朝,他大概是醒来正收拾茶几上的醉酒残留现场。
戚少商一拍脑袋,怎么睡地把屋里还有个人都忘记了,遂一拉顾惜朝,不由分说地一起带出门。
下到一楼,丫丫妈正又怕又急地哭个不停,她自丫丫出事就生了场大病,这才刚好点,却也比过去瘦了好几圈。
一见这几个人下来,她可算找到能依靠的主心骨了,拉住第一个下来的戚少商就哭诉:“怎么办啊…他…他都去了一个多小时了…”
红袍赶快扶住丫丫妈,女孩子总是会劝人,旁敲侧击地问:“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耽搁了,你把详细情况跟我们说说,我们好去找陈哥。”
丫丫妈也知道这时候哭不是办法,强忍着定住心神,勉强叙述了经过。
原来自丫丫出事,一家的平静彻底打破不说,她生了病更是弄的愁云残雾。好不容易这几天她身体好了些,谁知今天晚上夫妻两人刚睡下,就听到窗外铃铛哗啦啦地响,接着又是过去那种敲窗户的声音。
一顿一顿,怎么都不停。
联想到就是这敲窗户的声音让自家牵上鱼丝,又是因鱼丝丫丫才会出意外。怎不让丫丫爸火冒心颤?二话不说抄起栽树用的铁锨就冲出门去。丫丫妈死说活说都没拦住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人也没回来,无法着慌之下才打了劳家的电话。
这一说,首要的就是出去找人。戚少商拉上劳|穴光和顾惜朝,一边嘱咐红袍留下陪丫丫妈。
谁知红袍立刻反对,她是胆子不错又好奇,如此紧张气氛让她呆在原地等待不急坏了她的性子,说是多一个人搜寻起来也多双眼。
无奈四人成行,一人带一把手电筒,,从楼道出来就冲着槐树前的空地方向摸去。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楼房建在山边,又和其他楼离的远,因此外面也没有照明和路灯,只凭着夏日里天空的那一丝晴朗能大致看清灰的,黑的,深黑的颜色变化。
四个人踩在脚踝深的草地间,小虫鸣叫,沙沙灌木丛的摩擦声,身侧不远处的棵棵槐树在晚风中摇晃着树梢,阴影乎大乎小,森森作响,如妖怪张了个硕大的口。
红袍突然在后面啊地一声低叫,引地三人全部转身,紧张地盯着她。
她睁大眼,手撑在胸口上急促地说:“这里的铃铛和鱼线都去掉了呀,丫丫出事后就去掉了,她们怎么会听到铃铛的声音?”
其余三人骤然沉默下来,手电筒的光对着地,黑暗中只有三双眼睛盯着一双眼睛,晶晶发亮。
“他们可能听错了。”半天,戚少商打破了平静,“别管那些,找人要紧。”
红袍这才发觉自己添了乱,忙改口说:“对,对,我们先找人,一定是听错了。”
四个人左右寻着走过这片靠槐树的草地,再往里走,是一片废弃的荒地。怎么说是废弃呢?因为建设小区的时候,那里曾临时盖了建材仓库,什么钢筋,水泥的都储存在里面。
后来工程队撤走,房子没拆,地上偶有生锈,破败的建材什么的,也没人去,便成了片荒地。
劳|穴光远望了下,又回头照了照通向小区内部和其它楼房的路,忍不住说:“小陈不会跑那荒地去吧,是不是我们走反了方向?”
戚少商正犹豫着,忽觉身边的顾惜朝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有不大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去看看吧。”他抬头看顾惜朝黑暗中依然流畅的侧脸,也定了主意,冲其它两人说:“我们先找找,不在再去别处。”
这片荒地其实也不算大,四周草长的快到膝盖,中心靠房子的位置又稀疏些,斑斑斓斓,某一块有草覆盖,某一块又秃着。
四个人散开点搜寻,因为天黑,走地都很小心,就这还常被钢筋,钢板上的边角余料硌到脚。
慢慢地走近了中心,在手电筒四处摇晃,鬼子炮楼一般的光芒中,女孩子眼尖,红袍第一个指着飘浮的荒草旁一个灰扑扑的隆起叫起来:“那是什么?!”
四个人一起聚拢视线,又一起慢慢地一步步靠近所看的目标。四个手电筒的光又几乎在同一时刻照在那个隆起的上面。
在手电淡黄|色清冷的光芒中,清晰了一个躺着的人的脚,腿,上身,光芒照到他的脸上,张大的眼睛突起,烘托出直向后插去的眼球,嘴巴和鼻孔都黑洞洞地张着,仿若诉说。
是丫丫爸。四个人的心同时一沉,手电的光芒再次移动到他的胸口,这才看清那里有一根生锈狰狞的一指粗钢筋从他的胸口贯胸而过,尖上有血凝固,黑红的染了他胸口大片,令人欲呕。
●第九章 案情勘探
咔嚓,咔嚓,这回不是按快门的声音,而是两片薄唇下的牙齿津津有味地攻击着一只苹果。
好红的苹果,正宗的美国红富士,吃的人也是极度发挥了它的美味香甜,声脆,人的表情也丰富,
“追命,该干活了。”铁手皱起眉却实在没了脾气地回头看着大块红白领土的消失,在一具尸体面前,亏这位还吃的下。
“唔…”追命闻唤狠狠大咬了两口剩余的苹果,嘴巴里塞满了果肉,呜噜呜噜地说:“铁队,今天可是周末,我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结果被你揪起来,早饭都没吃!”
铁手微哼一声,以四两拨千斤的架势驳回了他的抱怨:“那你的意思下次出案子就不要叫你了?”
“当然不行!”追命猛咽着苹果,立刻纠正说:“铁队,我的意思你下次顺道买点早餐,咱诸葛局长也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铁手早蹲下去检验尸体去了,不想跟他费口舌的说:“行了,早饭问题下次再说。那么大一苹果还喂不饱你。”
想想这位小刑警的形象,迷糊着从床上爬起来,制服扣子都扣岔了,出局子的门碰上爱心丰富且拎着一兜子苹果的内勤大姐,塞给一只大富士。一路上垂涎欲滴,对着苹果脉脉含情,这不一到人家楼房,第一句你们这儿哪家能用用水?再次现身就是咔嚓咔嚓咔嚓个不停,哪点象是来勘探凶案现场的?
追命却终于趁着打岔把苹果发展成光溜的苹果核,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铁手,摸摸肚子,意犹未尽叹息着:“应该要俩个的。”
现场取证勘探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主要集中在足迹上,死者既然是追踪敲窗户的人而来,又来到这片荒地,他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而这片荒地又鲜有人来,从足迹下手是最佳选择。
根据目前可寻的迹象看,死者疑似后退时摔在地面上,被工地遗留的钢筋从心脏贯入,几乎在一瞬间毙命。那么是什么情况使他后退?被推?被威胁?
以死者为圆心,铁追二人在方圆两米之内发现了不同的四种足迹和一把铁锨。铁锨根据刚才的初步问讯是死者带去的,而四个足迹基本是并排着走近,很可能是发现尸体的人。那么可能中的凶手,他的足迹又在哪里?
说起来今天值班的并不是铁手,自然来此地查案的也不该是他,可对于槐树里发生的案件,他早已经跟局里所有的人打了招呼,他要全权负责。只是没想到第三宗人命案这么快就发生了。
现场全部检查完毕后,铁手带着追命到楼房来收集口供。冯婆从自家拿了几只小马扎,用平日里大家聚堆聊天的形式摆在楼道外。
铁手问,追命记录,事无巨细,都可随便说,因为只是侧面侦询,气氛倒没显得多紧张。
铁手先问了问这单元里从上到下都住着些什么人,劳|穴光身为楼道长,自然担负起解答这个问题的责任。除了他之外,在场的还有冯婆和红袍。
两个凶案时间离地很近,又出在一家,铁手也免不了交代一下上一个案件,再鼓励大家提供线索。
“上次丫丫的案件经法医鉴定和现场勘察已经被定为意外死亡,死亡证明下周就能开出,之后家里可以按照正常的殡葬程序处理。而对昨晚的命案,现在我并不能保证属于意外还是它杀,只是不管最终结论如何,都希望各位能把自己所知的任何可疑点或者与平时不同的地方都讲给我们听。”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点头,劳|穴光把昨晚丫丫妈怎么打电话过来,自己和红袍又怎样去找的戚少商,还有丫丫妈的话,四个人发现尸体的情况一一叙述一遍。细节部分又有脑筋清楚的红袍补充,整个过程很快就逐步清晰起来。
铁手听完问道:“另两个目击者呢?”
劳|穴光忙答着:“昨晚我们回来,丫丫妈一听说那事就受刺激不过晕了过去,精神看起来不好。他俩连夜把人送的医院,快早上才回来,我就劝他们去睡了。反正见尸体是我们四个人一起看到的,他们来说也是这个样。”
铁手嗯了一声,便也没强求,只回头问追命都记录下来没有。
追命咬了咬笔杆,边点头边在本子上涂鸦起一只卡通小猫,画完咪咪笑着说:“上次冯婆婆你不是说楼房四周野猫多吗?铁队你说会不会是野猫乱窜把铃铛碰响的,那些线虽然早拆了,但铃铛都丢在窗户下面,被碰响也是情理之中。”
他这话自是针对红袍刚才提供给铁手的,窗外线拆了,丫丫妈却说听到铃铛响声的情况。仔细想想,倒颇有几分道理,让劳|穴光和红袍都觉茅塞顿开,纷纷附和着:“可能可能,太有这可能。”
铁手也没表态,只笑笑说:“可是敲窗声野猫大概做不到。”
追命拿笔在手,眉毛一皱皱地晃荡出一句:“被辐射变异的变种野猫?”
这回有嘴巴的除了铁手之外都成了啊字型,目光全部聚焦在那张眼睛闪闪的娃娃脸上。劳|穴光和冯婆是半懂不懂,惊讶于新鲜名词,而红袍是实实被他不着边际的想象力给惊到了,铁手还算平静,见怪不怪了,何况他的铁脸也不适合惊讶表情。
“开玩笑,开玩笑,”追命又是那副问题人类闯祸后的嘿嘿笑,后一句冲铁手稍有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我这不是昨晚看科幻电影看地太过瘾了嘛。”
“注意你的身份,人民警察,刑警。”铁手面无表情的回给他,同样低声,所谓警察内部问题内部解决,这个小刑警还真得继续磨练着。
该掌握的基本收入囊中,铁手站起身,弹弹手里的大盖帽,冲劳|穴光打听起丫丫妈住院的地址。冯婆这一阵子原委不明地,再加上对着警察多少要收敛点她的八卦嘴,例外地只充了听客。这会子忍不住把那个一看就和气的小刑警拉过来问:“小追,啥叫变异啊?”
追命一合本子,特有兴趣劲儿跟她解释说:“变异啊就是人生人可能生出一个绿皮肤的新品种,猫生猫就可能出一比如叁耳朵的、五个爪儿的,再有高智能,会敲窗户的。”
冯婆琢磨半天,不懂,歪了嘴不屑说:“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那您老上次还跟我说什么鬼敲窗,魂索命的,不还歪门?”追命把脑袋伸向冯婆翘翘他的眉毛,一本正经的说:“您老那些我可都写到报告里了,我们局长说了,这可得引起高度重视,都新时代了还有鬼怪索命,那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未申诉啊,我们新时代的人民警察可不能忽略了现代窦娥冤。”
冯婆先听了他的前半部分,还真折煞了一下,后面觉出不对劲,先是“吓”了一声出来,看到追命忍笑着跳出几步远,也忍不住乐起来,笑骂道:“连老婆子都敢戏弄,你这年轻人真是鬼见鬼发愁,神见神掉头。将来可得找个泼辣媳妇才拿的住。要不,冯婆我帮你介绍几个?”
那最后两句差点没让追命把舌头吐出来,立刻风速退避,跟到铁手身后,边做鬼脸边叫着:“不要,不要,您老留着吧,我可怕您老的灵气招来一个鬼新娘。”
铁追两人上了吉普车,下一站要去医院找丫丫妈问情况。追命开着车,铁手顺便拿起记录本翻看。
偷偷瞄了几眼铁手的表情,追命边握着方向盘边问:“铁队,你说这具会不会也有黑手印?”
铁手头也没抬,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本子,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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