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佐满脸天真之色,笑嘻嘻说道:“咦,戈将军,你怎麽知道我师父姓刘?难道你认识他老人家?”忽然想到什麽,也是脸色一变,拿起刚才那水晶小瓶细看,神色沮丧,喃喃自语道:“师父就给了这麽一点,今天却用掉一半,我得想办法向他老人家再讨点来。”
众人听在耳中,想起“圆月馥郁”的传说,再看看元佐手上那个希奇的水晶小瓶,脸都青了,随即想到这少年方才拿出《金刚经》来转移自己注意力,却趁机下了可怕的毒药。不禁暗恨自己托大不小心,麻痹轻敌,居然被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摆了一道,虽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神秘东西,生命却面临著前所未有的危险。心思灵动些的,便在打主意如何将这少年擒下,逼问解药。
元佐见众人脸色变幻,忽然小脸一端,正色道:“这次出门匆匆忙忙,连‘圆月馥郁’的解药都忘了带,幸好我师父便在杭州,我马上去找他拿解药。”见众人瞪他,吐吐舌头道:“我年纪还小,前途光明,可不想被尉迟世家、丐帮、九华派、官府联合起来追杀。八月十五再过十天便到了,这样吧,八月十四日晚子时,我们杭州西湖断桥上见,我拿解药给你们。现在我却要找我师父去,你们不许跟著我,谁跟著我我不给谁解药!”
话音未落,不待他们回答,施展“破空仙踪”跳到天山雪背上,不顾外面暴雨淋漓,如疾风般冲出。
众人反应不及,面面相觑,虽知他口中未必都是实话,终是不敢拿自己美好的生命开玩笑,只得愣在破庙当中。
12
光佐纵马飞奔在道路上,雨水淋漓,打得他眼睛都眯了。骂骂咧咧间,忽地发现身边多了一骑,与他并肩而行。勉强张开眼看去,马上那人白衣湿透,黑发如瀑,不是颜儿却是哪个?
光佐愤怒,大声叫道:“我刚才说了!谁也不许跟著我,谁跟著我我不给谁解药,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啊!”
颜儿面色如冰,清冷的声音在大雨声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你本来就是放屁。拿瓶香水骗倒了那五个土豹子也就罢了,还想来哄我?”
元佐一愣,哈哈大笑。他那水晶小瓶之中,装的是海外传到暹罗,又由暹罗进贡给宋朝的香水。此物极是稀罕,整个中土不过有两三瓶。尉迟江城等人虽然也算富贵,却如何识得?元佐机灵,料是打不过他们,想起方才检视所携物品时看到的香水瓶,灵机一动,利用“废物”刘川峰和“圆月馥郁”的传说,装模作样,唱作俱佳,竟然硬是摆了几个绝顶高手一道。若尉迟江城等人得知,这个他们以为是奇毒的东西,竟是某人为寻花问柳时送人特地带在身上的,怕是要吐血三尺,英年早逝。
元佐却笑得大为畅快。他在电光火石间安排出这个绝妙的主意,不但安然脱身,还把几个绝顶高手弄得服服帖帖,心中大是得意。只是如此绝妙好计,若无人识得,岂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幸亏还有个识货的颜儿。一时之间,对这个骂他放屁的美人儿不禁大生好感。他的举动还有另一层重要含义在内,却要考考这个大美人儿是不是看得懂他抛的所有媚眼。
於是某人眼珠一转,笑道:“大美人儿,你倒说说看,我为什麽把香水喷到《金刚经》上?你要是能答出,我便与你同行,决不私自逃跑!”
他自是知道,若大美人儿连这个问题都答得出来,那恐怕是相当棘手的对手。任他留在身边,怕是凶多吉少。但元佐性喜冒险,做什麽事情兴趣居多,只觉与人斗其乐无穷,偏偏要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地来干上一仗。个中畅快淋漓,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颜儿神色冷冷,淡淡说道:“某些人胸无点墨,不知道保护文物古迹,倒也不足为奇。”
元佐撅起了嘴,心中好生失望,却听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会到那座破庙避雨,尉迟世家的人却知道了,为什麽?自然是《金刚经》上留下了可追踪的记号。可以远距离追踪的记号,最合适的莫过於气息。那戈陵肩上的小狗,想必便是嗅觉极其灵敏的异种“狐犬”了。《金刚经》在婉兮阁时他们没发现,多半不是忌讳苏府势力,而是因为女人家住处又是睡莲,又是兰草,又是熏香,又是脂粉,都是些香喷喷的东西,令狐犬难以分辨。是以,你一看到狐犬,便拿出香水来往《金刚经》上喷,却吓得几只土鳖半死。”
元佐听著那清冷迷人的声音,只觉得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舒坦。不由得颦著双眉,眼中滴下泪来:“素认你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
颜儿冷哼一声,玉颜如冰,说道:“请某些人记住刚才的话,不要又放屁了!”
说罢不再搭理元佐,一催胭脂玉,竟冲到元佐前面,黑发飘飘,扬长而去。
元佐一愣,大是愤怒,一壁连忙催马赶上去,一壁高声大叫:“喂~~~我是说你可以跟著我~~~~我可没说你可以跑我前头去~~~~~”
13
次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草色烟光,一望无际。二人纵马并肩而行,江南金秋风景,如画卷般在两边徐徐展开。
颜儿不喜罗嗦,神色淡淡,默默赶路,元佐却精神抖擞,口中喋喋不休,一会儿指著田里的水牛惊叫道:“美人儿快看!好大一块牛肉干呀!”一会儿又盯著路边的老母鸡不住吞咽口水,喃喃说道:“不知道是她好吃,还是她老公好吃?……其实她女儿也蛮好吃,就是长了硬壳还得费力气去剥光光……”
颜儿绷紧了一张玉面,不去理他。元佐脸皮甚厚,嬉皮笑脸地说道:“大美人儿,不如我们来猜谜语吧?”
天山雪和它主人一样是个无聊家夥,走得好端端的忽然踢了路边的老母鸡一脚,老母鸡咯咯惊叫著飞了开去,不知有没有被那一脚踢出内伤来,到省了元佐一笔医药费。
“咦,小白你怎麽了?告诉你,欺负老母鸡可不是英雄好汉哦!嘿嘿,大美人儿,第一个谜语来了:老母鸡万万不可以掉进马桶里,打一四字成语!”
》_《 “……”
“唉,我知道我很聪明,出的谜语很难你猜不出来。当当当,答案是──鸡不可湿(机不可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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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并肩前行,道路左边是一座独木桥,桥对面是一户农舍,门口拴了条大黑狗,看到两个奇怪的动物跑过,背上还驮了两人,心生警惕,大声吠叫了起来
……
“我知道美貌的人多半不聪明,说不定,你还没有人家大黑聪明。算了,我特地为你出一个容易点的谜语吧:大黑狗走过独木桥就不叫了,打一四字成语。”
“……”
“……嗯,这个谜语也有点难,你又有点笨,猜不出来并不奇怪!……嗯,其实也不是太难,不就是过木不汪(过目不忘)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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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奔驰,越过一群咩咩叫的白色老山羊,踩著满地黑豆似的山羊巴巴粪勇前进。
……
元佐手指老山羊,兴奋道:“我知道美人儿多半很笨,不要不承认。不信我问你,你知道全身白白的、下面毛长长的、叫声很温柔的是什麽吗?你肯定猜错了!我告诉你,全身白白的、下面毛长长的、叫起来很温柔的,是丽春院的小红!”
……
》_《
……
“罢了,你这麽笨,多半以为丽春院是饭馆。还是让你猜个最最简单的谜语吧──有十只老山羊,九只蹲在茅厕里努力拉巴巴,一只却蹲在灶台上也很努力地拉巴巴──打一四字成语!”
“……”
“呜呜,这麽简单的你都不会!太笨了!难道你会在灶台上拉巴巴吗?明明是一羊蹲错(抑扬顿挫)嘛!”
……
》_《
……
他指手画脚大唱独角戏,兀自喋喋不休,竟也兴高采烈。颜儿终於忍无可忍,咬牙道:“你这麽喜欢研究畜牲,那你倒说说看,什麽畜牲最爱问‘为什麽’?”
元佐见他终於肯开口说话,大喜,咧开一张大嘴笑开了花,还未细想便嘿嘿笑道:“以我的英俊潇洒冰雪聪明,才不会像你一样,一问问题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等著,我马上有精彩答案!”
不料,元佐虽然英俊潇洒冰雪聪明,这个“精彩答案”却便秘了,死活出不来。只得低著头红著脸老老实实答道:
“不知道……”
颜儿轻轻一哼,嗔道:“当然是猪!”
元佐大为不解,傻傻问道:“为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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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儿再也绷不住脸儿,横了他一眼,嫣然一笑,左手马鞭轻轻一扬,胭脂玉加速如飞而去,四蹄落下泥水四射,故意溅了他一身。
颜儿本来容色清绝俗,只是总爱冷著一张脸儿,无甚表情。此番眼波微横,玉颊带笑,一瞬间竟是百媚横生,动人之至,直把一个元佐看得痴呆了过去,顶著满头满脸的泥水,心中反反复复只是大叫:“我要死了!原来他笑起来这麽好看!难怪他总板著一张脸儿,不肯笑给我看!”
当天夜里,有人在客栈房顶上坐了很久,不停地抓著後脑勺,自言自语道:“嗯……我隐隐约约记得今天什麽时候好像上过一次当!嗯……我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大美人儿说过谁是猪!咦?到底上了什麽当呢?究竟谁是猪呢?哼,不要紧,我问美人儿去!”
“……不行不行,不能去问美人儿,不然他又该骂我笨得像头猪了!多伤自尊那!”
……
》_《
……
14
八月初十。临安路。
江南多雨,刚晴了三四天,到了初十黄昏,天地间又飘细雨。
小镇上的风雨客栈,水槽里积著好大一堆没洗的锅碗瓢盆,胖掌柜和瘦小二一个趴在柜台上一个趴在柜台下,耷拉著脑袋,昏昏大睡,鼻子吹著泡泡,口角拖著长长的涎水。
忽地,一阵狂风掀起客栈门帘,马蹄之声骤雨般得得,一人一骑卷著寒气旋风般刮进客栈来,四只马蹄踩得客栈陈旧的木板地嘎吱直响。马上人身形飞起,跃下地来。
胖掌柜惊醒过来,指著这个不速之客张大了嘴刚要叫,又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房中空气一凉,又是一人一骑连人带马旋风般闯了进来。
先来那人面目肮脏,衣衫破烂,搂著马脑袋哈哈大笑道:“小白!我们赢了!今天的饭钱终於该那个大饭桶出了!我偏要吃很多好吃的,叫他大大出血,痛不欲生,哇哈哈~~~~”
後来那人轻轻巧巧从马上跃下,白衣胜雪,玉颜如冰,冷冷说道:“小人得志,难免猖狂。只是不知这几天是谁大大出血,被吃得痛不欲生?”
四只人脚八只马蹄践踏下,客栈的破木板地痛苦地嘎吱著。
回过神来的胖掌柜终於双手握拳,发出一声尖叫:
“太漂亮了!!”
不用说,这惹人惊叫的,自是颜儿,不是元佐。他二人的坐骑都是绝世良驹,主人不免娇惯溺爱。别的马都是嚼干草睡马厩,小白和阿玉(某粗陋无文之人对胭脂玉的昵称,可惜了绝世良驹)却出入酒楼客栈,与主人同睡一房,有兴致时还来杯小酒一慰马肠。
两人纵马向杭州前行,高兴时谈天说地,说古论今,不高兴时便拌嘴吵架,唇枪舌战。时而动武,时而斗智,时不时突出奇计,祭出十八般武艺抢夺《金刚经》,一路好不热闹。
元佐信奉与人斗其乐无穷,自是大呼过瘾,只觉得和这样机灵狡诈的对手吵嘴相骂,斗智斗勇,直是人生一大快事。颜儿本不喜罗嗦,跟著这一群麻雀般的扫把星朝夕相对,只觉舌头都灵活了几倍,过去十六年间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五天多。两人腹笥甚广,斗嘴间自是机智百出,一路也不知制造出多少匪夷所思的骂人话。
一路行来,两人渐乐在其中,开始绕道赏玩江南风景,时而登山,时而游湖,时而山寺访僧,时而深宵弄月,赶得上客栈便打尖歇息,错过了宿头便纵马野外,露营於满天星斗之下。金陵到杭州短短一段路程,两匹绝世名驹走了五天竟还没到一半,若传扬出去,小白和阿玉的一世英名怕是毁於一旦。
同行同止五天,颜儿不幸发现,某个号称冰雪聪明的人竟是个老年痴呆,别的东西记不住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永远记不住带厕纸上茅房。直害得他五天捏著鼻子送了七次厕纸(有一天是某人拉肚子,一饭三遗屎,奇臭),一听见有人扯直了嗓子喊“颜儿~~~~~~”,便下意识地抓起厕纸四处张望茅房在哪里。
元佐也有惊人发现,即某个身形纤细清冷如冰的大美人儿竟是个饭桶。第一顿饭,美人儿吃下了四个猪蹄三只肥鸡两条烤鱼一斤牛肉八个凉菜四个热菜,第二顿饭,美人儿吃下了一个猪蹄两只肥鸡三条烤鱼四斤牛肉四个凉菜八个热菜,还有第三顿饭……第四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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