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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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郎君-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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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才这样想着,那双叫他魂牵梦萦的眸子又睁开了,虽然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光彩,却有一种叫他心酸的力量。
〃我帮你去找他来……好不好?〃被他盯着,赵卫赶紧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赔小心的话自然地说出口。
〃不用了……我现在的样子,不看好过看。〃自嘲地打量了一下自身的情形,虽然没有铜镜,但耶律洪就手掌能摸索到的触觉也知道自己现在跟以前天差地别。
〃赵卫,扶我出去走走。〃
这里原是他为六王叔营建的罂粟谷,六王叔的摄政专制被大王子推翻后,这里便成了他的另一处行宫,多年来他在此为辽王训练死士、培养奸细,用罂粟中提炼出来的烟霞膏使不服从的人意志软弱,为他所用。
这片藉由地热之便,长盛不衰、茂然怒放的罂粟花海里,掩藏了多少尸体?埋藏了多少罪恶?
赤着足踏在沙地上,耶律洪只觉得地下像是要伸出手来将自己拖向那无底的深渊去。也许,是到了要回去的那一天了。
〃王子小心!〃
一直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的赵卫见他踏上一块一局石,又似站立不稳滑跌下来,忙扶了他〃把。
〃赵卫,你说皇上什么时候会派人来杀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他榨取的东西了。〃
耶律洪心情倒好,笑一笑坐下后,迎着风抚弄自己已经不再光滑茂密的发丝,像是闲聊一般与目前唯一与自己亲近的下属说起这迟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祸事。
〃三王子……别这么说……〃
虽然这已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自从知道二王子是真的死在耶律洪手上后,虽然和总跟自己争王位的二弟感情也马马虎虎,但目前辽的皇帝耶律阮到底也会念及那是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即便当时没有发作,挑个适当的时机治耶律洪的罪也已是所有人的共识。
〃我想……〃
耶律洪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哟,这不是我们美丽动人的三王子洪吗?啧啧,怎么瘦成这副模样?〃
笑嘻嘻从花丛里钻出来的人是接替他掌管禁药的四堂弟和他的一帮随众,这位不学无术的贽裤子弟闹着要出仕,想必辽皇也无比头痛后才给了他这么一个闲职。可别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也硬是抖了起来。
〃赵卫,这里讨人厌的蚊蝇太多了,我想我累了,回去吧。〃不想多说的耶律洪笑笑不响应别人的挑衅,这完全轻视的态度更令人气恼。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卖屁股得宠的庶生野种吗?看看你今天的模样,狗都不来啃你的骨头!竟然敢说我们是讨人厌的蚊蝇?!告诉你,今天皇舅母的四十大寿要在行宫里设宴也都没你的份,你的风光早不在了,还拽什么拽!〃
说起来就让人生气,他们才是有正宗血统的王族后裔呢,没来由让一个偏妃生的野种在头上作威作福这么久!
可惜他气急败坏的吼叫被人当狗吠,虽然他随众中的世家子弟有不少的确不爽于耶律洪的态度,但毒郎君的威名犹在,尽管现在看上去耶律洪已经是一个病恹恹风一吹就要倒的人,骂归骂,还是没人敢上前碰他们一根指头。
〃听到了没有,要在我的地方摆宴呢……〃
回到了偏于一角的小寝殿里,耶律洪好象才回想起刚刚别人说的内容,微笑着复述刚刚听到的消息。
〃三王子,您别生气……〃唉,做得太明显了,这里正经的主人还没死呢,就已经有人欺上头来了。赵卫不知道面带微笑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只好低声宽慰几句。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早视我为眼中钉,不过……这具臭皮囊要不在了,那不
是什么人都一样了?〃
耶律洪一径冷笑,眼中闪过许久未出现的狡黠光芒。
在偏宫里三年暗无天日的岁月,他第一次要来了镜子,揽镜认真梳洗,专注的表情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
〃原来我瘦了这么多,头发也快掉光了。〃
蹙着眉,耶律洪把一切打点停当后穿上自己最喜爱的红衣,回过头来,展颜一笑间依稀有几分恢复往日风采。
〃三王子,您可是要出席寿宴?这个……不必跟他们赌一口气而去〃自取其辱。
看主人一副盛装的打扮,赵卫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那代表着什么。
〃我是要给到场的人一个惊喜。赵卫,你相信一个人许下的承诺,在十年后实现的可能有多大?〃
不听劝告的耶律洪对别人的阻止不置可否,却在一笑间转移开了话题。
〃十年?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赵卫怔了怔,就自己对人性认知坦言而答。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的愿望早就过了可以实现的期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说着,耶律洪从怀中摸出自己一直妥贴保存在怀里,就连睡觉都舍不得离开的
白布小包,打开来看时,里面不过细心地以油纸包里了两枚朱红色的烟火。〃走吧,今天来的人应该不少才对,四舅妈一向爱大排场,会是一场盛宴呢!〃
若说此刻笑靥如花的耶律洪已不似凡人,那他一定是鬼,来自九重地狱的恶鬼,将一切蚍蜉生灵统统拖入地狱的邪魅修罗!
陡然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的赵卫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迟疑着不敢追随他的脚步。
〃后山全是石子路,烧不起来的,你一会儿就往那儿逃。〃回过头来看他的耶律洪也不强求,笑笑说了这句话后,以优雅的步子走出大门,——罢了,一切都是由他开始的罪与孽,这个地方,也由他亲手终结罢!
一场为着显示皇威赫赫的盛宴发生了意外,数十名在辽举足轻重的辽国重臣焚死当场,这最后的礼物,云哥哥你可会喜欢?
耶律洪坐在与行宫只有一个温泉之隔的白石上,静静地看着穿梭来往的人群,摩挲了许久的烟火仍舍不得拿出来,都在掌心捂暖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既然要让命运来挑他,不如让他自己先去挑命运。皇兄想让自己死,那么,让他的重臣子侄们也都来陪葬吧—.
嘴色噙着一个冷笑,耶律洪冷静地点燃了火折子。当初将行宫盖在这含有丰富硫磺矿物的温泉之上,本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这里的水,如油,不是用来灭火的。先前只是设想若有一天上罂粟谷已为人所不容时,一举焚毁,干手净脚,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冲天而起的烟火绚丽多彩,欢宴中的人无不以为那是为了祝寿的兴余节目,还依在窗口、栏边指手划脚、评品鉴赏。可是当天上的烟花带着火星落下来,着地便腾起一片火海时,所有人才慌了手脚,有人去舀廊外的水来灭火,可是伴随着硫磺散发的焦臭,那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耶律洪满意地笑了么样盛大而华丽的火焰,适合做他的葬礼。
四周都是炎热的空气,难得的是他的意识竟然是清明的,没有服用迷|药后的茫然,也不似脑部淤血发作时的晕懵。放眼望去,身边一片火红,简直叫人分不清那是花还是火。
但……那都无所谓了吧!
十三年前他送给他三枚烟火,许了他三次前来相救的承诺。第一次,他没有及时赶来,让自己从此万劫不复;然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去做第二次的尝试 没有什么比全身、心依赖着、相信着的那个人最终还是背叛承诺的事实更叫人心碎的事了。既然已经不再抱希望,这次索性一举用光了仅剩的两个愿望,加上了双倍贪心的同时,是不是还在私心底存了一丝小小希冀?
他唯一想要的,至少能再见他一面。
不过,就算他在千里迢迢之外真能看到这求救的烟火,要赶到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他生未卜此生休!
端坐在石上的耶律洪静静地看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攀着花藤向自己这边蔓延,蒸腾的烈焰让他有一种随时欲破空飞去的错觉。
〃洪儿——〃
席卷了半个天空的烈焰中似乎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唤,以为自己因为思念太甚产生幻觉的耶律洪本待不理,但那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更接近,最近的一次竟似彷佛就在身旁。
浑身一震,缓缓回过头去的耶律洪看见一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在火焰中时隐时现,在他身前引路的是本已离开此间的赵卫。
真的是他们来了?耶律洪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我在这儿……〃突然觉得喉头一甜,一阵腥甜涌上,转瞬间不省人事了。
第九章
耶律洪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在做梦。
过度的惊吓和忧心,加上时不时发作的头痛顽疾和毒瘾,他浑身发烫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灌他汤汤水水,温柔地喂他喝苦涩的东西。
偶尔艰涩地睁开眼睛,总可以看到他梦寐以求的身影,有时会倦得靠在床边睡着了,不然就寂寥地站在窗边。
但不管何时,只要他在床上发出一点点响动,就会有一双厚实的;干燥又温暖的手握住他的,带来安心的感觉,让他放心地继续昏睡。
这一定是个梦吧?
他知悉了一切后仍这么温柔地对他。
不骂他做过的种种坏事,不因为他又害了人而气得想亲手了断他。
让他有一点适应不过来的颤栗。
颤栗?
〃呕——〃
等耶律洪察觉自己开始有意识时;突发的毒瘾让他把刚喝下去的汤药一口气全呕到了洁净的被褥上。
〃洪儿,你怎么样了?〃
第一个冲过来的是柳清云;他顾不上嫌脏;赶紧将全身颤抖得像是风中落叶般的耶律洪搂在怀里。
〃药……给我药!〃
喉咙像是有小鬼掐着似的,耶律洪拼尽了全身力气吐出那几个字。
〃洪儿,你不能继续服用那个,一定要戒掉。有什么事云哥哥帮你想办法,忍一忍,好不好?〃
对他哭着求药的言辞怔了一怔,醒悟过来后,柳清云坚定又果绝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头……头好痛……我要五石散……烟霞膏……好难受……〃
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耶律洪毒瘾发作得比昏睡时要厉害多了,全身像打摆子一样地不停发抖,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手更是抱着疼痛不已的脑袋想去撞墙——却被柳清云一一阻止。
为了防止他在极度痛苦下再次做出自伤行为,柳清云索性把他牢牢地困在怀里,任他撕咬打骂也绝不还手。
〃你根本就不要我了,干嘛还管我?放开我,放开我,给我药……〃
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耶律洪把所有的委屈都尽情发泄出来,被他指责得无话可说的柳清云拼命捉住力气大了好几倍的人,手缠着手,脚缠着脚,死命把他压在床上,见他仍在竭力嘶声的叫喝已然使得喉咙充血,索性用嘴堵上了他的嘴,彻底地杜绝一切可能会让他受伤的行为。这过分亲密的举止让耶律洪惊诧得忘了痛苦,注意力稍稍从毒瘾发作的痛楚中离开,种种难以忍受的症状就减轻了很多。
他的吻,就像麻药一样……
闹了半晌后平静下来的耶律洪无力地伏在柳清云怀里,为自己刚刚的行为羞愧着。
更在意的,是那个虽然不是正规用途,却仍是不折不扣的吻。这是他们有史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你……不要对我太好。〃
那是比一切麻药都更容易叫人上瘾的毒。
哽咽了半天,耶律洪自觉自己这种大吵大闹、如同泼妇骂街般的行为后,整张脸浮肿的样子会是多么丑陋,赶紧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避开柳清云诧异的目光。
〃我想对你再好一点……〃
求自己别对他太好?
洪,是用怎样的心情说这句话呢?明明想要自己对他的好,却拼命忍耐了下来。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这样一个可爱的人呢?
柳清云轻轻扳回那张哭得鼻子红通通,眼角也红通通的小脸,坦言着自己的感受,不意外地,看到耶律洪惊跳起来的肩膀。
〃乖,不怕。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用等到你燃烟火叫我救你了。〃
迎着耶律洪怔然凝注的眼神,一向沈冷不动声色的柳清云竟微微有些脸红,冷心冷面的他从未说过绵绵情话,允诺对一个人好,与一个人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就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你是说?〃
反嚼了他的话良久后,好象有点明白过来的耶律洪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整个气氛都很奇怪,仿佛刚刚他不是在说话,而是从嘴里跑出了一头牛。
怪不自在的柳清云搭讪着去撤换掉弄脏的床单,那份奇异的、似才萌芽的微妙情绪好象还是没有消失,随着耶律洪一瞬不离的视线牢牢地扎根在他身上,叫他颇感有些手足无措的狼狈。
〃……〃
毫无情趣的石头男人!
被大吵声惊动过来,一直在门口得不到两人注意的赵卫无奈地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悄悄把攥在掌心里,本打算救急的毒品收了回去,赵卫虽然对自己主子似乎开始决心迈出了不必依赖药物的第一步是高兴的,但对他挑人的品味只有〃不敢苟同〃四个字。
但是,马上就得到了耶律洪警告的一瞥。
不敢坏主子好事的他只好上前接过柳清云手中的铜盆,顺便把那个表明了心迹后反而不知所措的男人推到床边。
第一次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彼此的两人像是相亲一样红了脸;到底还是比较有经验的耶律洪先反应了过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我的?〃
巨大的喜悦冲击下,就算在情场身经百战如耶律洪,也禁不住喉头发干,声音打颤。
这点也点不醒的石头郎君啊!害他以为今生已然无望唯盼来世了呢。
太靠近他,怕他推拒;想故意设计去陷害他让两人既成事实,怕他那比石头还难以回转的脑袋因为不能接受这种事实而自裁以谢天下;更害怕的,是他根本对他毫无感觉,任他痴心尽付也枉然。
从来没有想过,爱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的害怕,直至他终于娶了妻,他以为此生无望后选择了自暴自弃。
但思念的煎熬之火却一日也未曾停息过,爱到心都痛了的感觉,那是宁愿叫他恨他,也绝不要仅只做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别问了。〃
面上又是一红,柳清云才想闪避这比高手对阵更让他冒冷汗的对话,耶律洪适时的一声:〃我头好痛……〃像鞭子似地又把他赶回了床边。
〃你……〃急切欲安抚痛楚的手被一把抓住,耶律洪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容他再有任何的躲避。
〃你看着我:现在的我,是一个手足不全的废人:是一个染上了毒瘾,患着恶疾随时有可能会发作的废人;而且我还是一个男人,曾经是辽国的三王子耶律洪!沾上我,惹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这些你都想清楚了?〃
耶律洪牢牢地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地把自身的状况为他一一说明,眼睛一瞬也不敢离开他的面庞,生怕看漏了一丝厌恶与退避的表情。
他,等了这许久才等来的这份感情,他一定要向他确认清楚。
其实他不需要他太多的承诺,只要他想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能肯定地点点头,他便可放心将自己一生托付。
因为他懂他——像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爱上,但万一爱上了,那就是雷霆万钧,生死相许。
〃我知道……〃柳清云停了一停;反而握住了他仅存的手;淡淡灶接下去道:〃我会陪着你,不离开。〃
短短八字,重逾千斤。
不说屋内的耶律洪早红了眼眶,投身入怀,就连在门房换了水后无意间偷听得他们对话的赵卫都觉得鼻子酸酸的。
唉,都说缘份是前世结的仇怨。瞧这情形看,这两人结的冤孽比他深多了,希望,别再有太多的磨难去为难这对阴差阳错离合了十三年后才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情人了。
痴长二十年来,他头一次如此诚心地祈求老天。
可惜世事总难从人愿。
三月的瘦西湖,草长莺飞,烟波浩瀚。有人却因要赴一场鸿门宴而闷闷不乐,满心烦郁。
〃洪儿,别闹了,乖乖的,记得一定要认错。〃
柳清云眼疾手快地制止他在烦躁之下,打算往湖里洒一把毒粉茶毒生灵的举动。
唉,这小魔头,不羁惯了,就算与自己情意笃深,但有些行为实在是叫人吃不消。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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