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没有告诉我就走了。……我原先以为他可以调任京官了,……哈,这次我终于可以有一件事情胜过他了。”
“哦,什么?”
“劳您老人家亲自送出城呀。”
“朋友之间这些都是应该的。”
“永离,……你不再多说些什么?”
我们到了运河边上都下了马,璐廷的手下将行李搬到他们雇佣的船上。他站在水边,看着这里有些枯黄的芦苇,有些感慨。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他念了一首词,然后看着我。
“到了分别之际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笑着。“璐廷,怎么学了女子一样,如此感伤?新州离京里并不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的。”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不过,我依然会说一句每次都说的话,万事保重。”
其实最重要的是风毅已经变了,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还有就是,我不知道龙泱什么时候会打过来。这些都不能明说,可都牵扯着新州的局势,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眼前也只有以静方能制动。
“你能如此也算把我当成是朋友了。我也就以诚相待。这次陆大人可以不用外调的,不过他在京里反而是更危险。”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可由于几乎是已经贴到了我的耳边,所以一字一句还是让我感受到了真切的震撼。“他招了郑王的忌。这其中的原因不能明说。倘若他在京里,即使没有什么,可郑王会看见他感觉不舒服的,这时候如果一两个小人在其中挑唆,那他可就凶多吉少了。不过要是他远在前线,那郑王则是眼不见为净,少了很多的是非。”
“璐廷怎么也来危言耸听?事情不会是这样的。”
我不由的为子蹊说话,其实是我心理不希望是这样的。……不对,那风毅真的被子蹊嫉恨着,那怎么放心任他在最重要的前线,那万一前方有变,比如失守,比如叛乱,那京城就危急了,所以守新州之人一定是最的子蹊信任和爱重之人,什么可能猜忌呢?
再说了,即使真如文璐廷所说,那子蹊这么点阴谋心事他怎么会知道?
“是呀,自古伴君如伴虎呀。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这到是实话,不过我仅仅看着他,没有回答。
“也许我说了这么多你根本不相信,……我也看的出来你心向着谁,可很多时候心思有很多种,而这种总是隐藏在最深的,也是最难发现的。永离,不要让你自己蒙蔽了你的双眼。我真的要走了,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一起痛痛快快的醉一回,一慰文某心中所愿,就喝你藏的状元红。不会不赏脸吧。”
“怎么能呢?”
我无意识的打了一下身边的芦苇。
“璐廷,还是那句老话,保重。”
他明了的笑了笑。
“有你这心,我也就该满足了。告辞,告辞,……”
说完上了船。
此时的他有了几分的粗旷。
悠悠江水带着他的船越走越远了,直到被雾气掩盖,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我才上马回城,心中对他说的话却是相信了。子蹊在心里也许真的对风毅有些隔阂,但他却是完全信任风毅的忠诚,看来这样到也是最好的局面。
“对了,文璐廷,你为什么到新州去?”
我对着江水说了一声,这样的声音也只有我自己可以听的见。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可我终究有一些恐惧,还是没有问出来。
第一次文璐廷去新州的目的是作为郑王的耳目,子蹊虽然信任风毅,可他毕竟是君王。而这次,按理说,新州大捷,前线基本无战事,文璐廷此次的任务又是什么呢?并且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子蹊如此忌讳风毅,……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烦心。
翻身上马,我最后再看了一眼这里就进城去了。
天很阴,预示了一场大雨,我想在雨前赶回家,可刚到城中的时候雨已经下了起来,并且越下越大。衣服已经湿透了,秋风一吹,萧瑟凋零,不禁打了个冷颤。看着街上行人纷纷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店铺的屋檐下,大门的地方顷刻之间站了不少的人。
正好,这时候到了谪仙楼,于是我赶紧下了马,把马给了等候的门童,快走了两步走了进去。里面的客人已经很多了,大家多是一壶热茶,在冷雨过后也需要恢复一下。
“这位爷,您需要点什么。”
我一边向里走,身边的小二一边问。
“来一壶清茶,要热的,还有就是有没有清净一些的座位?”
“上三楼吧,现在突降大雨,客人特别多,只有三楼西厢因为有隔断,所以那里比较清净。”
“行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你去吧。”
“是。”他答了一声,就走了。
这里我很熟悉,所以不需要小二的引路。可到了二楼的时候才知道这里很热闹,大家好像在说些什么。这几个月来,事情颇为繁杂,一直没有机会到这样的地方来。
“听说了吗,左督御史张慈昨晚在府中遇刺,他的公子张初阳也被一剑穿心,……”
什么?左督御史张慈昨晚在府中遇刺,刚到这里就听见了这个消息,而此时这消息无异于一记响雷。
怎么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按理说,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应该在百官面前宣布的,如果不想朝野震动也应该在早朝之后告知我。而我怎么一直到了这时候才在酒楼得知?
于是我停在了楼道的转口处。
“听说是白草大侠做的。那张慈父子平日里作恶多端,贪赃无数,这次可真是得了报应了啊,……”
“白草大侠都是在仪州以南一带惩奸锄恶的,这还是第一次在京城。不过这张慈也真够大胆的,听说大侠从他家中翻出的金银无数,都散发在京郊的平民区了。”
“好人也,好人啊,……”
“各位老兄,为什么称他为白草大侠呢?”
“白草大侠每次要惩奸锄恶之前都会留下一束白色的枯草,所以大家伙也就这样叫了。你们听说了吗,他今天又留下了一束枯草。我听说,只要是他想杀的人还没有逃的掉的呢。”
“他惯用一柄长剑,每次都身着黑衣,动作快如鬼魅,从来每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不过,只知道的就是他杀的人都是赃官。”
……
人们都在一句一句的说着,这个时候小二已经捧了一壶茶站在我的身旁。
“爷,您想到哪里坐?”
他问我。
“那里吧,靠窗子的地方有个空桌子,那里就好。”
说着,我向那里走了过去。
“可是那里没有帘子,窗外的雨又斜,会飘进来的。”
“没事。”
我已经坐在那里了。
“那,随您。”
他放下了茶壶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地方了,而我正想听听他们所谓白草大侠的事。
哈,白草大侠,乱世中的英雄。
这里的客人非常的多,大家似乎对这件事情表现了出乎意料的关心。我听他们继续诉说着似乎流传已久,可我却是初次听说的故事。
“你们就不想知道那束枯草出现在哪里了吗?”
“冯兄,既然你知道你就不要买关子了。”
“哈哈,这次你们可能都想不出来,是在周离府邸门口。”
那位姓冯的人说出了另外一个令我震惊的事情,而这些都是我离家送文璐廷的时候发生的。
“绝,真绝。他可是当之无愧。”
人群中只有一个这样回应着。
“谁不知道他可是,……”
他继续说,可他身边的人却拦住了他。
“姜公子,莫谈国事。”
“笑话,我们已经说了这么久,怎么单就怕了他周永离一人。我早就想说了,像他那样的黄口小子,要不是惑媚君主,怎就可以小小年纪状元及第,直至现在内阁拜相。我们读书人的脸都已经叫他丢光了,……”
“他身边的人捂住了他的嘴。”
“各位,我这朋友喝多了,刚才是胡说的,大家全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吧。”
“好说,好说。”
大家应着,这话后,大家又热闹起来,说起了别的事情,无外都是白草大侠的一些传说,再没有人说起我的事情来。
我听了他们这话,笑着靠在椅子上,头微微后仰,细细的雨丝飘落在我的头顶。手中拿着那壶茶,一口一口的喝着。刚才在外面时,我的头发湿透了,而现在它依然在一点一点的滴着水。雨还在下,可天已经黑了。入夜的寒风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即使已经喝了整整一壶的热茶,可还是感觉很冷。突然一个斗篷披盖在我的身上,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男子,由于逆光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是谁?”
“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一天。”
他的声音是那种雨后凉凉的感觉,没有温暖,可感觉很清爽。
“子蹊,原来是你。”
“我一直在找你。”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我的身边。
“那,他们说的那事是真的。”
我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而我们坐的地方远离人群,他们又很神情激荡的谈论着白草大侠的传说,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今天早上张府的家将得知张家父子失踪了,一直到了晌午才找到的,而下午的时候就在你家门口发现了那束白草。”
“子蹊,……那人听说是为民除害,他选的人一般都是,……”
他淡淡笑了几声。
“什么时候你也在乎起这些了。我相信你就好,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现在就回去吗,还是在这里等雨停?”
我看了看外面,雨依然很大。
“你是怎么来的?”
“我们带了蓑衣,不过没有你的。”
“那我们再等一会好了,正好也可以听听这个名震京师的白草大侠的威名。……呵呵,白草大侠,不错的名字。渴吗,再来点茶怎么样?”
他摇了摇头。
“不喝了。这披风是雪狐皮做的,盖严点就不冷了,至于这里的茶也没有什么好喝的。”
“也对。……刚才我出城送文璐廷去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新州的战事基本已经停了,怎么他还去监军?”
“不是监军,想到哪儿去了。他父亲文鼎鸶想就这一个儿子,在身前混日子没前途,想放到新州历练历练。以后回京也好有个前程。再说现在新州也很安定,陆风毅人很稳妥,放在他身边大家都安心。陆风毅官威不错,不用担心,到是京中很不安定。”
我抓住了他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冰冰的。
“没事,没事。我家中养了的很多的府兵,他们都是从家父一代就开始在周家了。我家里说不上是固若金汤,可也不是那些个什么白草之流的可以随意进出。再说张慈,我猜他不是在家中出的事吧。”
听到这里,子蹊的脸色很不好看。
“的确不是民间传的那样在家中发现的,是在风华楼。那里有几间为了他们这些朝中有些脸面的人准备的厢房。因为隐秘,所以竟然没有提防。”
知道子蹊感觉到颜面扫地,朝中重臣竟然夜宿青楼,还莫名丢了性命。现在还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子蹊,回去之后多喝点姜汤,现在的确是多事之秋,身体最重要。你,已经找了我一下午吧。看你,虽然有蓑衣,里面穿的夹衣都湿了。”
我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可现在手一触到他的袖子,发现他的衣服也是湿湿的,于是赶紧把披风取了下来,想盖在他的肩头,不想被他拦住了。他反手用披风结结实实的裹住了我。
“我自小习武,身子比你好。不怕冻的。”
他看看外面。
“我们也起程好了。这披风是专门为你带的,雪狐生长在极北的地方,那里终年积雪,所以这种皮子不怕水。”
说完拉着我站了起来。
想着明天还要早朝,最好早些休息。于是点头,走吧。我们下了楼,早有大内侍卫牵好了马在楼下等候,我的那匹白马也给牵了过来。在子蹊的坚持之下,有一队侍卫护送我回家,虽然我说这是不必要的,可他说他不放心,。但是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两个人会分散侍卫的,如果子蹊遇险,很可能情况会很危急。所以,思量之后,只好大家一起走,先到我家,然后子蹊再回大内。
到了府门外,早有凤玉带了一干家将在门外等候,看着我安然进了大门,子蹊也走了。
先前在外面到不觉得,进了家门才知道家中的情绪很紧张,询问了凤玉,她才前前后后说了起来。我们说着,就进了书房,早有小童准备了干爽的衣服。于是我换了衣服,又简单的洗了洗脸,这才安稳的坐下,仔细听凤玉讲。
“张慈大人的事也是大人您出门后听说的。有个小厮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正好路过风华楼,听说那里出了人命就过去看热闹,结果就听说了张慈父子被刺。然后人们都在说着什么白草大侠的事情。说他,……”
“这些我在酒楼的时候都听说了。府里的白草是怎么发现的?”
“府中的大门一般是不开的,所以开始的时候护园没有察觉,待到突然感觉到门外很嘈杂,于是他开门想驱散人群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的人都在看正门的匾额,正中挂了一束白草,就是这个。”
她从书架上拿下了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就是一把枯草,可奇怪的是,这草像雪一样的白。
“大家都说,几天前张慈府上也挂了一个这个,可谁也没有上心,后来就出了事。然后有消息灵通的说外省已经出了多起这样的事情了。大人,我已经叫他们打起精神,这样的时候千万不可以有失。”
“没事,叫大家多注意一些就可以了,没必要搞到草木皆兵的地步。我们总不能叫一束枯草吓着了。”
“可传说只要是他相中的人没有谁可以逃出生天的。”
“就从我开始好了。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恐惧他,只要加强一些注意就好了。他再厉害也是人,也不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府里的护卫都是这么多年跟着我的,他们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不过,这人到有些意思,杀贪官,干的也不是坏事。这几天外松内紧,希望可以把他引出来。”
看见她好象很吃惊的样子,我不禁笑了一下。
“我也总不能坐在这里等他过来杀了我吧,我只是想说,不要恐惧而已。可他随意杀害朝廷重臣,这是重罪,所以不管他的本意如何,这国法就不容他。”
“那知会九城兵马司可好,让他们协同。”
“他们,……他们只会躲在一旁看热闹而已。尤其是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大人,……怎么这样说?”
“好了,别的事情呢。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开始准备给老家的东西了吧。开春要送过去的。”
往年准备好的贺礼都退了回来,今年由于新州的战事所以封国以南嘉州的玉石无法运过来,雕不成佛像。可送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礼又不能用往年的,所以今年缺少一件宝物。
“原来嘉州和这里也不通,那玉石是怎么运过来的?”
“就是这三年不通,其实以前也是通的。”
“哦?那这三年怎么运,今年还这样照做不就好了。”
“这个,……大人,今年不行了,因为管这事的那个人回乡了。”
“那你们可以问一问呀。”凤玉很少这样吞吞吐吐的。
她看了我一眼,仿佛下了决心,但是声音依然很小。
“往年都是周桥管的,……”
听见他这样说,我的手居然一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