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自己之前被做了多少次。
关洛的睫毛很长也很翘,何牧知道自己的睫毛很长,可是不翘,垂下眼睛的时候,睫毛能藏起眼睛里所有的情绪。眼神再往下的时候,何牧自己收住了,歪在那个塌了一边儿扶手的单人沙发上,睡不着乱想,想着过几天去买个新的暖水瓶,再买个大点儿的碗吃面,屋里太热得买个小电风扇……
床咯吱一动,听见关洛下了床,何牧就醒了,可还是闭着眼,听到他从床边儿走到自己身前,半晌,呼吸声低下来,就在自己脸前不远。好久,那呼吸声还是不动,何牧觉得眼皮开始痒起来了,正绷不住要挠的时候,呼吸声起来了,关洛的脚步在屋里头溜达了一圈儿,何牧听见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好象……缺了点儿什么。”门被轻轻带上了,关洛走了。何牧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两步跳到床上,舒服的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眨眨眼睛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一伸手,枕头扔到了地上,何牧翻了个身冲墙。不一会儿又跳下床把枕头捡起来抱在怀里搂紧了。
第二天下了晚班,何牧躺在床上睡觉,脚步声走到门外,何牧在床上睁开眼睛支起耳朵来,什么东西在门边儿放下了,脚步声又离开了。何牧打开门,门边放着两盆绿色植物,仿青瓷的花盆,一盆吊兰,另一盆何牧不认识。
“砰”何牧把门关上,又躺回床上睡觉了。
过了没几天,天气预报说夜间有大雨,果然,何牧下班的时候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小眼张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两把折了骨的破伞递给了何牧一把,大刀刘不屑地说这点儿雨怕什么,冲入了茫茫大雨中。
何牧小跑回家,开门的时候一低头看见那两盆植物被大雨打得乱点头。何牧一直没搭理那两盆花。
一口气喝光了凉水杯里的水,脱下淋湿的衣服,用毛巾把头擦干了,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何牧拉开门把两盆植物抱进了屋,摆在那张小饭桌上。
“吊兰嘛,不是都垂的那么长吗?你怎么这么小呢?”何牧用干净的毛巾把吊兰叶子上脏兮兮的水渍擦干净,一边儿小声说。另一盆更小,在花盆中央,细细的梗,毛茸茸椭圆的叶子,何牧小心翼翼的凑近了擦,一股清凉的味道从叶子上传来。咦?!把鼻子凑近了仔细闻了闻。何牧仔细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嗯~~什么味儿?!”
可是,放哪儿呢?屋子里一张床,床头一个小柜子放着几本书,一个单人沙发,一个塑料带拉链的简易衣橱,一张小饭桌放着暖水瓶和杯子,还有吃饭的餐具。
何牧把小盆的摆在床头小柜子上,那吊兰呢?开门冲了出去,房东在平台一角还搭了个杂物间,平常也不锁。大雨哗啦啦的下,何牧蹲在那儿翻。记得应该有啊,何牧眼前一亮,看到工具箱里的锤子和钉子,又从角落里翻出块儿木板和两块三角铁来,抱在怀里从大雨中冲进屋里。
咚咚咚……咚咚咚……,何牧拍拍手上的灰,把木板架在钉好的三角铁上,将那盆吊兰摆在上头,整理了整理了叶子,把小饭桌拖了拖放在吊兰下面。何牧看看吊兰看看那小叶子的,笑了笑,上床睡觉。
下了一夜大雨,第二天中午一开门,艳阳高照,刺的睁不开眼,天好像更热了。
刚走过坡中间。“哎,何牧!”一回头,关洛跑下来,何牧看了一眼,他还是从那个门洞里出来的。“干嘛去?”关洛笑嘻嘻地问。
“哦,去商店买个电风扇。”
“去商店干嘛,走,跟我走,有不花钱的。”
“不用。”何牧一看他凑过来就闪。
“跟我客气什么呀。”关洛说着胳膊圈在何牧的肩头,很亲热地勾肩搭背拖着何牧往前走。
“你屋里太冷清,我给你放了两盆花看见了吗?”关洛瞅着何牧问。
“哦。”何牧低头看脚下的路。
“专家说屋里养吊兰和薄荷特别好。”关洛好像从来不在意身边的人是不是态度冰冷,自己眉飞色舞地说。
“哦,一股高露洁牙膏的味道。”何牧说,确实,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微微闻到那股味儿,第二天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是薄荷的味道。
“嘻嘻,多好,提神啊。”关洛没心没肺地说。
路上关洛买了一只烤鸡,拌了两个凉菜,何牧也没问。两人走到一家摩托车修理行,旁边架着两辆拆了零件的摩托车,曹众正带着线手套蹲在马路边儿抽烟。“师叔祖。”曹众亲热地扑上来,和何牧也打了个招呼。
“行了。林杰呢?”关洛示意何牧跟着,径直往里走。林杰正在煤气灶上炒蛋炒饭,旁边炒好了两个菜。
“师~~叔祖。”林杰赶紧叫了一声说:“没~~吃午~~饭,一~~起。”
“我和何牧不白蹭,自己带菜来的。”关洛摸了摸林杰的头说,“小杰还真是贤惠啊,嘿嘿,乖乖的啊。”林杰腼腆地笑笑。
曹众跟进来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刁得很,他又不能甜言蜜语的哄人家开心,饭菜做的可口也有好处的,是不是林杰,我这可不是欺负你,是为了你的幸福未来着想啊,呵呵。”曹杰开着玩笑,何牧发现林杰的眼神一黯。
关洛跟着笑看见何牧忙又转头问林杰:“哎,上回你爸倒腾闲置物资不是有好多电风扇嘛,我记得拿这里好几个的,还有多的吗?给我一个,何牧正要去买呢,我跟他说花那钱干嘛。”
嗯。林杰点头,刚要张嘴,曹众问他:“你是不是放后头零件库里啦?”林杰点头,曹众对何牧说,“等着,我给你拿去,好几个呢,闲着也是闲着,一个够吗?给你俩?”
何牧有些不好思笑说:“一个都不好意思了,我就一个人,一个就够。”
关洛帮林杰把菜摆上,洗了手把烤鸡撕了撕,三个人落座,曹众提了个盒子出来放在一边儿,摘了脏兮兮的手套伸手奔烤鸡就抓来。
“洗~~手。”林杰两只手伸开罩在烤鸡的盘子上方。
“切!”曹众撇撇嘴去洗手。
年轻人吃饭都唏哩呼噜的,何牧看他们吃饭吃的真香,一旁的关洛看了他一眼说:“饱了?怎么吃那么少?”
何牧笑笑说:“我下晚班吃了点儿这会儿不饿,你们多吃吧。”
关洛夹了一大块儿鸡肉放进了何牧眼前的盘子里:“再吃点儿吧,都吃出来,省得让他们下顿吃剩的。”何牧只好把那块鸡又啃了。
“师叔祖,我师傅说过俩月要比赛了,我几个师兄都报名了,你参加吗?”曹众嘴里吃着东西问。关洛点点头。“真的?!”曹众瞪大眼睛把鸡骨头吐出来说,“你参加,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关洛哈哈一笑说:“我去不是比赛,做表演嘉宾的。我哪能跟他们争啊,我什么辈分。”然后冲何牧一扬下巴说,“是吧,长辈得有个长辈的样子。”
何牧看他年轻的脸上故作老气横秋,好玩儿得很,就咧嘴笑,又看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瞪了关洛一眼。关洛忙问他:“你下午干什么呀?”
“没什么事儿,干嘛。”
“帮我个忙行吗?”何牧挺奇怪,不知道关洛会让自己做什么,拿眼看他。“吃饱了跟我走就行。”关洛说。
何牧站在那个大门洞,关洛回身叫他,快点儿呀。上了四楼,关洛敲了敲门大声说:“是我,关洛。”
门吱呀一声开了。“快进来吧,这孩子,说了不用你再跑来了,我打电话让房屋管理的来就行。”何牧进了屋发现开门的是一个老头儿,眼睛看不见,门边儿的鞋柜旁支着一根红白相间的盲杖。收拾得很干净,阳台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好几格子的花花草草,有花开了,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地上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盆子,叮咚作响,天花板上渗出大片大片的水渍,漏雨了。
“嗨,等他们?那得猴年马月啊,老这么放盆子接,你再磕着怎么办,我不说去找帮手嘛,两个人就搞定啦。”关洛说着,从客厅角落里抱了一堆东西出来,对何牧说:“愣着干什么,干活儿吧,你以为电风扇白给你啊,快来。”
两个人爬上天台,何牧跟着关洛忙活,听他的指挥给他递东西打下手。“你老来这儿,是帮那老大爷吗?”何牧问他。
“也不是老来,隔三差五得过来看看,老头儿还挺倔,不喜欢老麻烦别人,我上次看他引路的拐棍儿断了,给他弄了一根盲杖,他见天儿惦记着,每次我来都嘟囔,我这不就问他要了两盆花给你嘛,他才安心了。”关洛指着防雨布,何牧抱起来甩给他。关洛接茬说:“那天马路上遇见你,我不是拿着盲杖嘛,就是给他的,哪成想就碰上你这么个热心的小青年儿呢,嘿嘿。”关洛挤眉弄眼地笑,看何牧看着自己就说:“我还在想,这除了我这个乐于助人、侠肝义胆、古道热肠的好心人之外,哪还有第二个呢?”
何牧看他笑得没心没肺就有点儿恼:“还笑,耍我好玩儿啊。”
“没,没。哎,把锤子递给我。”……“哎吆……你怎么往我脑袋上扔啊,这要是抡上了,好家伙。”关洛叽里呱啦地说。
何牧瞅着他心想,自己熟悉的人,从孟川到陈童,加上孟川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能用眼神表达就绝不开口的人。他怎么就那么多话呢
第四章、夜叉
何牧跟着关洛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多,大毒日头挂在天空,平台上被晒透了,连个荫凉地儿都没有,热的烘人,只听见外头树上知了嘶哑的叫。何牧眼睁睁得看着地面冒出一缕缕热气,不远处忙得热火朝天的关洛就在自己眼前,嘴里哼着歌儿:“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哎,等着你回来,把那花儿采……”。白色短袖T恤后背、腋下都被汗浸透了,连那条短裤一起紧贴在身上,汗水不停从鼻尖上一滴滴地掉下来,他时不时的撩起下摆擦脸,露出腰间均匀的八块腹肌。
“靠,晒出油来了。”关洛又撂起衣服擦了擦脸,起身跑过来,跑过何牧身边的时候拍了一下何牧的脑袋顶,“等着啊。”何牧转头看他,已经消失在平台口那儿了。
何牧把手里的刷子在防雨油漆的桶里沾了沾,继续涂抹眼前的地方,手里的刷子上下舞动,眼前的地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字“川”。“啪”得一声,刷子掉了,何牧捡起来,厚淋淋的沾满了油漆,鬼画符一样涂掉了,发狠得来回地涂。
身后传来响声的时候,关洛的声音也出现了。“哎,接着。”破空的风声,何牧没回头寻声一伸手抓住了,一个激灵,一瓶冰冻的矿泉水,瓶子里头已经冻得有了几个小冰块。何牧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灌了大半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流到胸膛上,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哈。”何牧舒口气,胸口顿时清凉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抬眼瞥见关洛蹲在身前不远瞅着自己看,就低下头继续刷油漆,再抬眼的时候,关洛已经咕咚咕咚开始喝水了,喉结上下滚动着,还嫌不过瘾,把剩下的小半瓶水一抬手从头上浇下去,甩了甩了脑袋,笑笑说:“爽啊。”
何牧张了张嘴,想跟他说,出了那么多汗,别往头上浇冰水,嘴巴张开了,又紧紧地闭上闷头刷油漆。喝完了冰水却感觉比刚才还热了。
“还行吗?”关洛问。
何牧抬眼看他,笑笑说:“你都行,我怎么会不行。”关洛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傻笑。
快五点了才干完,关洛又帮大爷把家里的地擦了一遍。“你说你这孩子,唉,还麻烦你朋友一下午,这大热天的,要中暑了可怎么好,真是的,来,喝水,吃冰棍吗?冰箱里有。”大爷忙忙活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关洛直起腰来杵着拖把说:“大爷,你别不好意思,没白使唤他,你那两盆花让他抢去了,喜欢的不行了,尤其是那盆薄荷。”关洛说完想让何牧配合下,发现他背对着自己看墙上挂的照片。关洛抬脚踢了何牧的屁股一下。“是吧,何牧。”
“啊?哦,是,我抢来了,喜欢的不行了,尤其是那薄荷。”何牧想夸那薄荷两句,半天,说:“那味儿……提神。”
大爷很开心,乐呵呵地说:“你喜欢就好,我眼睛看不见,就喜欢开花的和能闻到味道的,那薄荷还是我一个老朋友送的,我也喜欢。”
从大门洞里出来,关洛又想搭何牧的肩膀,何牧一个箭步闪开了。“浑身都是粘的。”
“走,回你家洗洗,晚上我请你吃饭。”关洛笑眯眯的跟在何牧后面。
何牧从卫生间里冲完了换了衣服出来,关洛跳着进去了,一会儿就听见他喊:“你也洗冷水的呀!”
“嗯。”
一会儿又喊:“沐浴露没有吗?用这块儿香皂吗?怪不得你身上老是一股槐花的味道。”……又喊:“哪条毛巾可以用?我看这几条都挺干净的。”
“你用蓝的吧。”
“哦。……哎!”
“又怎么啦!”
“你衣服借我,咱俩差不多,我的湿透了,全都是汗味儿,实在不愿意往身上套了。”关洛在卫生间门口露出一个脑袋加半个胸膛来,那好看的脸带着狗摇尾巴的神情。
何牧皱皱眉头拉开塑料的衣橱,拿出自己的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蓝色的牛仔短裤。“那。”
“嘻嘻。”关洛接了缩回卫生间里,没一会儿,踢拉着鞋出来。“你没我高吧?”关洛瞅瞅何牧问,“我一米八,你呢?”
何牧坐在床上,打开拿回来的电风扇,风呼呼的吹着,虽然还是热风好歹比没有强,看看关洛说:“我也一米八。”
关洛上来扯他的胳膊:“来,比比谁高。”
“比什么呀,你高就你高吧。”何牧觉得好笑,谁高又有什么关系呢。
“来吧。”关洛从床头柜上拿了本书拽着他把他推到墙边儿,“站好,站直,腿并拢,平肩,挺胸,收腹……”何牧横了他一眼。“嘿嘿,不好意思,你没有肚子,说他们说习惯了,嘿嘿,收下巴,好,别动。”关洛把书平放在何牧头顶,用指甲在墙上刻了个痕迹。“好了,换你给我量。”
他这么认真,搞得何牧也跟着认真起来,看他贴着墙站的笔直,认真的拿书比上,也刻了一道痕迹。两个人看了看墙上的两道痕迹,关洛笑了。“我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
“嗯。”何牧点点头又回到床上倚着墙坐着吹风。
“哎!”关洛一个箭步跳上来,床“呼嗵”一下,关洛紧挨着何牧坐着,问他:“晚上吃什么?”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想睡会儿,八点还得上班。”何牧盯着鸿运扇外头旋转的扇叶说。
关洛好像听不出来是轰他走的意思,自己玩着自己个儿的手指头,忽然一把把何牧从床上又扯起来,瞪大了本来就不小的眼睛说:“我知道吃什么啦,哈哈,跟我走。”
“哎,我真不去,你自己去吧。”何牧被他拽的一顿顿的,直到了门口,干脆抱住门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