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战场上万夫莫敌的阿山,奉命回到都城接下皇帝的贴身侍卫长职位时,他并没有多大的期待,比起保护一个十五岁的少皇帝,他宁可选择杀戮战场与敌人正面交锋的刺激与快感,而不是负责替那个笨皇帝挡下不知躲在何处的暗箭。
可是今日他仍能清楚的回忆起,改变了他这一切想法,甚至是改变他一生的那一天--他在宫廷上觐见飒亚陛下,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俊秀绝伦的少年战神,那个率领着许多比他还要年长、高壮的将帅,轻易地就改写整个西琉皇朝历史的人物,留下令他永生难忘深刻的第一印象。
陛下以锐利透澈的灰眸,高高在上的俯视他,视线像一把锐箭射穿了他的心。
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属于领导者的眼神是那么的傲慢孤高,述说着那与他的年龄恰成反比的荣耀与历练,一下子就把他浅薄的侮慢心态给震碎了。
曾经,在他脑海中以为的「皇帝」,不过就是坐享他人为其拋头颅洒热血,实际或许不过是个无知又愚蠢的懒猪、笨蛋,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或可怕的--而飒亚陛下却轻而易举的颠覆他的看法与偏见。
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看得出来,一个同样身经百战的高手。
他怀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经历多少战斗,但是他不怀疑自己看到的那双眼睛所透露的讯息,只有看过真正人间炼狱的人,才懂得该如何以一个眼神就慑服人心,操纵他人的意志如同操纵自己的意志。
阿山这一生中也看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却没有在面对任何人时,会在一眼之间就被慑服,也未曾体会过冷汗潸潸直下的滋味。那天,他却全都尝到了,也是打从那天开始他自诫为一匹忠犬,为了飒亚陛下的安危,他可以眼也不眨的与所有人为敌。
这是宿命,由他败在陛下气魄的那天起--他已经认定了这辈子他的主人,只有飒亚陛下一个人,他将为他而死,也为他而活。哪怕肝脑涂地,也是阿山心甘情愿的付出。
「不要太欺负我们老实的阿山侍卫长了,陛下。」
阿山宛如雷殛的抬起头,喃喃的叫出那翩然现身在人工运河岸边的男子的名--
「司大人……」
「我在那儿听到你们似乎有些『争端』,怎么回事?如果微臣卑微的一点智能有派上用场的余地,不要客气,尽量吩咐,陛下。」最后才加入,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场面控制于掌心中的男人,挂着看似静谧的稳重笑脸说。
飒亚的脸色在接触到男人的视线同时,淡漠的灰眼一瞬间发出银芒,抽动的唇角似笑未笑地说:「司珐尔,你几时回到都城的?」
「三天前,陛下。」男人必恭必敬的弯身行礼说。「恕微臣没有立刻进宫向您请安,因为有其它的琐碎要务待臣处理。」
「三天前……琐碎要务?哈哈--」飒亚讽笑着。「你在瞎扯什么,司珐尔。既然琐碎,又如何称得上『要务』?想把朕当成傻瓜耍,也得用上点技巧。朕虽不在乎看到你那张臭脸,就算你永远不进宫来晋见,朕反而觉得这世界又更加美好,可是你摆出恃宠而骄的态度让朕极度不悦--胆敢把朕放在『琐碎要务』之次,你倒是很勇敢,莫非真以为朕不能动你『护皇军元帅』的位子?」
司珐尔站起身。「陛下误会微臣,微臣对陛下向来忠心不贰,陛下是微臣心中永远的『首位』。只是在微臣没有把您交代的『琐事』完成前,又怎么有脸入宫晋见您?」
飒亚眉峰一蹙。
「莫非陛下忘了,上回您吩咐过想看看东蛮国名闻遐迩的杂技团?恰巧我有东蛮国的熟识,透过他邀请该杂技团来到都城表演,就在皇城苑内搭了临时的表演舞台,为了安排好他们一行人的『琐事』,这才延误我入宫的时间。本想给您的意外惊喜,现在也提前曝光了,陛下。但,如此解释后,您应该不会再对微臣有所误解了吧?」
「杂技团!」飒亚的双眼惊喜的一亮,但随即他便偏过头去说:「算了,姑且不论你的功过,等朕看过他们的表演再说。」
「希望能令您满意。」微笑地添上这句话后,司珐尔转头看着阿山说:「先前你说了什么话冒犯了陛下,阿山侍卫长?」
阿山感激不尽的在心里直谢谢老天爷,幸亏祂派来这么一位救星。要说这天底下有谁能让陛下听进劝告的,恐怕只有眼前的司珐尔、司大人了。
司大人不但位居军事统帅的地位,还是资政大臣,可以说是整个皇朝内实际掌权的操舵手。当年政变中,他辅佐飒亚皇子成为继任皇帝时,不知为飒亚陛下立下多少汗马功劳。现今能够在朝廷上与皇上堂堂对立、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被陛下的气势所影响,除他外别无二人。
如果没有司大人在,真难以想象其它那堆只知唯唯诺诺的贵族与大臣,该怎么替皇帝陛下提出有意义的政治建言了。
阿山才要把事情的争端源头说出口时,陛下却霍然起身。
「够了,朕说要禧沙留下就留下,那么多废话作什么,难道朕连留个人在身边,都还要提到朝堂上讨论过后才能决定不成?」
受到惊吓,原本停留在飒亚肩头的鸟儿,啾啾地叫着,似乎感染到这分紧张气息,展翅盘旋在他的头顶飞着。
飒亚冷着脸色说:「朕累了,不要再用这种无聊的事来烦我。起驾回宫!」
悍然终止这段讨论,愠怒的帝王跨着大步,把无助的禧沙、不知所措的阿山与尚在等待回答的司珐尔全都丢下,自己走了。
「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逗着跟自己回房的金色小鸟,飒亚没有想到它这么通人性,自己不过才对它吹了声口哨,它就乖巧的从窗外飞到他的手边,停在他的手臂上,一双骨碌碌的大眼,俏皮的歪着小脑袋望着他。
要是这鸟儿会说人话就好了,飒亚在内心叹道。偌大的皇宫,想要找个说话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清冷的皇帝寝宫内,是外人无法想象的俭朴模样。没有华贵的堆金砌玉,更无奢侈的累赘装饰,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张寝床、休息的矮桌躺椅、令宫内大放光明的数盏巨大落地油灯,若要说算得上增添一点人气的物品,就是靠墙的整面书柜,这儿的藏书虽然不如皇家书斋的齐全,却全都是飒亚个人最喜爱的典藏。
以水晶珠帘分隔成寝室与起居室两个空间,飘荡着同样空虚的寂寥气息。
外人或许无法理解,为何身为帝王的他要选择如此朴素环境作为居所,飒亚倒不稀罕他人的理解,在这个自己仅有的避难空间中,他只想拥有沈淀的平静而不要喧嚣的嘈杂。
有太多人试图强加众多光环在他身上,就像这座美轮美奂的雄伟皇宫一样,都不过是强行套用在他身上的印象与虚壳,为了维持天下人对「皇帝」存有的幻想与渴望,他称职地扮演着「年少俊美的出色皇帝」的角色,可是飒亚自己很清楚那并非真正的他。
只有在这个完全属于他而又不怕外人入侵的地方,飒亚才能真正的独处,回归到原本的自我--偶尔会有的些许寂寥,相对的也给了他一点少有的喘息空间。
「啾啾--啾啾啾--」鸟儿安慰他似的轻快在他手背上跳动。
「该给你取个名字才对,或许你已经有名字了吧?等会儿我再问问禧沙。如果没有,就让你叫--『小金』吧。瞧你这身美丽的金色羽毛,还真少见。『小金』,这个名字你还喜欢吗?」对着鸟儿,明知它根本什么都听不懂,飒亚却还是不改天真烂漫的说。
威严、傲慢的皇帝,在独处时也不过是一名年仅十八的翩翩少年。
「何必寂寞到要和鸟对谈,只要您吩咐一声,我随时都愿意作您谈天的对象的,我亲爱的陛下。」
飒亚脸色一僵,登时愤怒的叱道:「谁允许你进我的寝宫?滚出去!」
司珐尔踩着悠闲的步伐,不但没有离去反而手一伸把大门关上,整间宽敞的寝室内原本和煦的气氛转眼消失,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弥漫在两人之间。
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司珐尔一出现,总会破坏了那个场面的平衡状况,他像是个强烈巨大的能量体,要不就把人们的目光移转到他的方向,要不就会吸引了所有负面、黑暗的情绪使它加温上升。
那刺激所有人视觉感官的容貌,几乎可说是一种暴力--这就像凡人与非人的等级不同吧,那张可说是精雕细琢的端整五官,找不到半点瑕疵的绝美,细长的眼眸传达他冷酷的本性,却经常伪装在温文的假皮相下,如同他蓝似冰海的眼珠颜色一样,笼罩在薄灰的雾色中。
飒亚最痛恨的就是那双眼珠,总是那般的无礼放肆,透露出在男人表面上的顺从忠心底下,其实对自己怀抱的真正想法--轻蔑的、不齿的,甚至是侮辱性的情感。
「陛下还在为我没有先进宫见你而生气吗?」司珐尔以他独特的魅惑美声说。「陛下真是孩子气啊!」
「滚出去!」飒亚满心只想把他赶出这个本该只属于自己的天地。
「陛下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老是把自己关在这么无趣的房间中,上次我不是命人替你造了一间新的主馆,为什么不把寝室搬到那儿去呢?这个房间从你在皇子时代一直住到现在,早该彻底的改装一番。如此寒酸的房间竟是西琉皇帝的卧室,让人知道了岂不是成为天大的笑话?」他漾笑的唇角连动都没有动,对飒亚的命令充耳不闻,慢慢的接近飒亚。
无法忍耐的飒亚拍着桌子跳起来,鸟儿也惊慌的一瞬间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司珐尔,我的命令你没有听到吗!滚--」
捉住他愤怒一挥的手,隔着矮桌司珐尔低头俯视着他的眼睛说:「一个月不见,对自己的男人使用这么无情的字眼,可真是个薄情人啊,陛下。你故意用这样冷漠的话想要把所有的人都吓跑吗?孤立无援的你,真的能生存下去吗?就算你嘴硬说可以……但你的身体在晚上,难道没有因为想念你的男人而发疼,空虚又寂寞难耐的让你渴望……老实说你现在很想要吧?」
飒亚以空着的另一手挥拳往他的脸上招呼过去。
司珐尔闪躲开来,让他的拳头挥向空气,同时捉住他的脸,强硬的把自己的唇覆盖在他之上。
被紧扣的下巴使飒亚动弹不得的承受他强硬的吻,感觉到他的舌尖在自己唇上来回舔弄试图撬开,飒亚顽固的咬紧牙关作无言的抵抗,可惜男人的经验比他多出数倍,司珐尔随即老练的放开他的手腕伸向他的腰间。
「啊!」
没有预防,意外的被敌人隔着一层布料捉住弱点的飒亚,不小心松口的瞬间,司珐尔的舌尖立刻长驱直入他的唇内。
「唔……嗯嗯……」紧迫盯人的舌尖捕获飒亚闪躲的舌头,深深的纠缠着他时,飒亚晓得自己又犯下要命的错误,只要给予这个男人一寸,他就会得寸进尺的占有十分。
熟知他的弱点的男人,狡猾的利用所有的技巧作为武器,总是能在弹指间把情势扭转,当他吸吮着飒亚的舌头,缓慢的分离两人的唇时,两人交缠的唾液残留在飒亚泛红的唇瓣,那闪着泽泽水光的微启双唇,有一抹迷乱至极的情Se气息。
捧着他的脸蛋,司珐尔亲吻他的耳垂,咬着他的颈项低语说:「如果你要那个小鬼留下,就让他留下也无妨,想要多少金丝雀,都让你养没有关系。只是下次要先经过我的审查,明白吗?外面有多少人试图对你不利,你恐怕高傲得不把它当一回事,可是我在乎。」
厌恶司珐尔以这种诱哄的口吻说话,飒亚在他怀中挣扎着。「那不关我屁事,放手啦!」
「何必白费这力气,和我比力气你不是我的敌手。」他轻松地把他从矮桌后抱起。「或许你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发言,我的『在不在乎』,恰好关你很大的『 屁事』。想想看,要是因为『屁股』发疼而三天不能下床,不是会让你这皇帝颜面无光吗?」
「你--」气他的厚颜无耻,愤怒而脸色通红的飒亚在张口欲言了好几次后,终于挤出--「放我下来,你这无礼的家伙,我诅咒你那装满下流恶心念头的脑袋能烂掉!」
「我脑袋中装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你啊,飒亚。」他走到床边,双手一松的说。「好,遵照您的旨意,我放您下来了。」
飒亚想要迅速的翻身而起,却抢不过他的快,司珐尔三两下就解下他的衾袍,以自己高大的身躯压住他。
「你想干什么,大白天的就发情,就算是只禽兽也该适可而止!」被司珐尔制住的双腕拉过头顶而呈现投降姿态的飒亚,运用仅剩的武器--嘴,反击道。
司珐尔微笑地说:「陛下英明,既然我是禽兽,也就没有白天黑夜的差别了。您也好歹放弃这些无用的抗拒如何?每次都这样小题大作,最后还不是哭着求我--这套把戏您也真玩不腻。」
狠狠的瞪着他,却找不到反驳的言语,让飒亚挫败的想狂叫。
「您放心好了,我不会让您真的下不了床,晚上还要观赏您等待已久的杂技团呢。所以在那之前,就为我这些日子的辛劳,给我一点奖赏,这并不过分吧?」男人细声在他耳边低语说。「我也会让您好好发泄这一个月累积的精力,陛下。」
飒亚闭上双眼,懊恼自己的身子居然为这一句话而发热了……
第二章
不愿惊醒床上的人儿,男人小心地起身下床,此时满天彩霞已在宣告着夜晚脚步的接近,只有他们俩独处的空间,静得仅剩沉沉的呼吸声。
司法尔探视着禁不起连续好几个钟头的激烈欢爱而体力透支、累得趴睡在枕头堆中像是失去意识的飒亚。多日为见,很遗憾他没有因为想念自己而消瘦,但司法尔很清楚如果他骄傲的皇帝,是为了这种小事就茶饭不思的纤细人种,自己恐怕早已失去对他的兴趣了。
初次见面时,还是众皇子之一的飒亚有着目中无人的狂妄,也不晓得哪来的自信,那时身高甚至不及他的肩头,却敢指着他的鼻尖,对他咆哮说:〃你就是司法尔?人称百年一出的神骑手?我看那些都是道听途说,像你这种长了一张和女人有得拼的漂亮脸蛋的家伙,哪会有什么不得了的技术!来跟我比划马背剑术,我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戳破你的牛皮面具!〃
也许那时就种下了他们之间理不清、剪不断的命运丝线,紧紧纠缠至今。
撩拨着飒亚汗湿的黑发,长而卷翘的睫毛底下,是一双霸得无法无天的灰眸,会随着他的心情时而兴奋的闪烁'愤怒的泛着银光,思考的蒙上迷离的薄雾,或者是氤沁着泪光犹如美丽的、透明的银色玻璃珠而他最中意的,是当那双灰眸深陷情欲而不自觉时,勾引挑拨的反抗目光。
充满罪恶的一双眼,干脆把他挖出来,就可以解放许多人的痛苦了。
司法尔摸着闭合的眼脸,心想只要自己用力的把手指插进去他就可以跟身上疯狂的毒咒说再见,再也不会被着双充满罪恶的眼所蛊惑了,都是这双眼睛的错。
愈加之罪,何患无辞。飒亚肯定会这么臭骂他。
司法尔自嘲的一笑〃罪〃又算什么?
利用飒亚在宫中被卷入政争而孤立无援的时候,提出交换条件而把他弄到手,套句飒亚常骂他的话,自己是做了件既卑鄙又无耻的罪事,在明知对方不能拒绝这项提议下,形同要胁的状况,顺利得逞一己之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