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医院？”
“你别问了，”萧未翻了个白眼，“给我一个机会不行吗？求求您老别掺和了。”
顾夜流把车子调头，咬牙切齿，“不、行。二期工程款你不想要了？”
“你这是违约！”
“我赔得起。”
“南大附属医院。”萧未恶狠狠的吐出这几个字，迅速挂断了电话。他注视着后视镜中正从不远处缓缓开来的车，愈渐浓烈的眸色，像是深秋卷起的风暴。
*******
始终人满为患的大厅，四周白到耀眼的墙壁，充斥满鼻腔的消毒水气味，偶尔传来的小孩叫喊声，躺在推车上罩着氧气瓶等待急救的危重病患，病患家属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许如星对医院的抵触，大概就是因为这些被冰冷笼罩的一切。她用手掩住口鼻，皱着眉头站在急诊室门口，萧未从挂号大厅回来，捏着挂号单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医生的门诊一号难求，先坐着等一下。”
许如星摇摇头，“我洁癖，萧大哥你坐吧。”
“那我陪你站一会，”萧未走到许如星身侧，轻轻抬起她的手看了看，“疼吗？”
许如星还是摇头。
萧来接到了查课的电话在半路就赶回了学校，自己和萧未还算不上很熟悉，加上对医院的抵触情绪和之前的事情，许如星此时毫无兴致，如果可以，她连气都不想喘。
第51章 haper 5。4（）
高楼外原本明媚的天气开始变的昏暗，连天的乌云向着大地翻涌着压过来，轰隆隆的雷声惊扰了成群的飞鸟，掠过冒了新芽的嫩绿树杈，向着远方慢慢飞去。
“下一位，许如星——”
大厅的叫号系统开始提示许如星的名字，诊室里的小护士也探出头来，“许如星，到你了。”
专家诊室里那位一号难求的医生，穿着熨帖的白大褂坐在桌前，低着头，握着钢笔在为面前的病人开处方，“这个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片，情况严重的话要配合这个一起吃。服用过程中有任何不适，及时来医院就诊。如果没什么问题，半个月以后再来复诊就可以了。交费出门左拐，一楼大厅。”
穿透纸背的字体遒劲有力，区别于日常医生体，是灵动潇洒的行楷。金丝边眼镜衬得他博学又斯文，他一边整理上一个病人的病历，一边看着许如星，意味深长的问道：“许如星，什么情况？”
“老韩，”萧未走上前抽掉他手里的病历本，“这个等会再看，她被烫了，你先看看她。”
“烫伤——”韩谦牧推了推眼镜，对萧未说道：“老萧，你花钱挂了我的号，又排了这么久的队，只是为了让我给这样一个外伤患者看病？”
“有问题？”萧未问。
“我是心理医生，你觉得她这个情况由我来看，合适？”
萧未愣了一下，只是想到自己有相熟的医生朋友在这里，却忽略了他的专业，如此冒进，并不是他的作风，关于这一点，韩谦牧也注意到了，而他摆了摆手，说：“都是医生，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快给她看看，会不会留疤？留疤可就不大好了。”
“术业有专攻，”韩谦牧扫了他一眼，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端起许如星的手看了看，“没起水泡，问题不大，开一支烫伤膏，疼了就涂，抹五天再复诊。”
“不需要包扎？你不是骨科大夫能不能行啊？别耽误了病情。算了算了，我还是带她去骨科吧，哪个医生比较好？你给我介绍一下。”
“出门右拐，”韩谦牧抬手指向门口，毫不介意，“门诊三楼秦医生。”
“不用了萧大哥，”许如星拉了拉他的衣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萧未停下来望着她，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向韩谦牧说道：“大哥，开药吧。”
“哟？认识啊？”萧未惊奇的说道。
许如星有被窥探隐私的尴尬，韩谦牧却挑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开始下医嘱。
“怪不得顾夜流看见你在我车上会给我打电话，还说他要过来，看来你真的已经打入顾家内部了。”
“师哥要来？”
许如星话音刚落，顾夜流便推门而入，萧未正接过处方笺准备去交款拿药。韩谦牧抬头看到了他，又看了萧未一眼，笑着说道：“来了啊老三，”他语气轻快，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沉静深远，最后定格在许如星身上，但很快便移开，“蓬荜生辉啊。”
“师哥？你怎么来了？”许如星转头，有些惊讶。
“烫到哪了？”他迈步上前，伸出手去拉她，萧未不动声色的向许如星挪过去，隔开了他的手，“来的还挺快。”
顾夜流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抬手便拨开了他的手，轻抬起许如星的手臂，看向韩谦牧问道：“她怎么样？”
“你自己不会看？”韩谦牧瞥了他一眼，看了看挂号登记表，又看了眼时钟，抬手推了推他的眼镜，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老萧先去缴费，快下班了。”
*******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诡异到许如星四下观察，企图破窗而逃。
乔南意声先于人，打破了诡异的宁静，“经理告诉我你们都在，”他穿着笔挺的西服套装走了过来，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敲了敲红木大门，“哇哦，这么人齐？”他拉开椅子在许如星身边坐下，挑着眉看向她，一脸的玩世不恭。
许如星尴尬的抬起她完好的左手在桌下狠狠的拍了他一下，没有说话。她的右手已经在离开医院之前涂满了厚厚的烫伤膏，乔南意一靠近她便闻到了浓烈的中草药气味，他讨厌这种味道，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用眼神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移开眼神试图寻找这草药气味的源头。
“如星回国第一次集体聚会，乔总做东吗？”韩谦牧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我只是个来蹭饭的”，愉快的打断了他的追查。
乔南意收回视线，不置可否的点头，“大哥难得休息，择日不如撞日，当然要请。”
被桌面上忽然开始震动的手机打断，韩谦牧接完电话一脸惋惜的向这场美食和精神的双重盛宴告别，“抱歉，有急诊，我得赶回医院。”说完抓起外套匆匆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转头看向许如星，一本正经的说道：“许如星，五天后复诊，别忘了。”
抛下炸弹后离开的韩谦牧，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的同时，还给许如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她除了要应付乔南意不时的嘘寒问暖，还要应付五天后在寝室楼下出现的和五天前的晚上一模一样的三足鼎立的场景——
“我来城西办事，顺便接你去复诊。”萧未倚在他的路虎旁，语气真挚、眼神真诚地对她说道。
“导师不在，我回公司，顺便带你去复诊。”顾夜流推开车门走下来，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相比之下，乔南意显然大方坦荡、简单粗暴的多，“我来接你。去复诊。”
——但她不想应付。换句话说，是懒得应付。
她这么想着，真的也就这么做了。抬手裹紧了外套，压低了帽檐，许如星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目不斜视，以一副与从楼上窗户探出头来、站在街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女生们截然不同的姿态，从并排停放的三辆车旁淡定地走了过去。
第52章 haper 5。5（）
乔南意第一个追了上来，阻拦住她的去路，像个固执的、一意孤行的青少年，横在大路中央，在她面前伸直了双臂。
“你去哪？上车。”
*******
许如星经常在梦里见到一个人的背影。一个挺拔的，健壮的背影。他站在逆光处，细碎的光影洒在他的身上，向自己伸出手。
“哥哥——”她跑过去，感觉到他对着自己的脸是微笑着的，然后他便消失了。
不是幼年丧兄的悲惨剧情，也不是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她只是从很小开始，就羡慕那些有幸拥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的女孩们。
比如萧来。
在许如星形成三观最重要的阶段里，是在和萧来的形影不离中度过的。他们从幼稚园开始就念同一班，在彼此的三观还没有真正形成的时候，萧来就以她与生俱来爆棚的正义感，替许如星挡下了无数的灾祸。用许如星的话来说，萧来犹如天神降临一般站在她的眼前，轻轻拍去她身上的泥土，然后迅速而果决的转身解决了把她推向沙坑里的那个小胖子之后，她就断定这有可能是她学生时代的唯一一个朋友了——残酷又悲惨的事实的确如此。
但站在萧来的角度，这却是她这辈子最不想提起的惨痛回忆。
“如果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可以预见到十年后的许如星是有可能一把火烧了学校的一幢教学楼之后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拨打119，就算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或是她坐在那堆沙里发芽我都不会扶她起来的——”这是萧来对于这件事表达的她最痛心疾首的回忆，“要知道，如果不是那个小胖子，哦也就是我三姨的姑父的孙子，把我最喜欢的小黄花盆栽摔碎了，我是不会把他从沙地里拖出来挠了他几下又扔进水池的，我还没有那么闲，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当时蹲在沙地里哇哇大哭的那个柴火妞是谁。并且我为此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萧来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来源于许如星羡慕多年的那位无所不能的哥哥——每天接送她上下学、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玩耍、随时随地帮她处理烂摊子、逢年过节会给妹妹的朋友也准备一份小礼物的——她的后盾。
又一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的时候，许如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洗手池前，用双手掬起一捧水拍了拍脸颊，头痛的像是被人用锥子狠狠的刺进了太阳穴，她抬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从刚刚的那场梦里醒过来。
“他不是你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恨的说道：“我永远不会让他成为你哥。”
顾夜流的脸在镜子上浮现，一如梦中站在逆光处向她伸出手的样子，“许如星，我在。”
*******
韩谦牧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了金丝边框眼镜下的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戴着一次性塑胶手套的手端起疼的龇牙咧嘴的许如星的手臂，眯起眼一边看着，一边在口罩下嗡嗡的说道：“半个月之内两次在这里看到你，许小姐莫非有自残倾向？”
“我没有。”许如星皱着眉，坚定地反驳他。
“我作为一个正经的心理医生，被你们这么使唤，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好医生都是全能战士，这点小伤相信难不倒韩医生。”
韩谦牧瞪了她一眼，对门口的小护士说道：“小林，去急诊给我拿点碘伏、纱布、绷带和胶布。”
小林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边红着脸把东西递给韩谦牧，一边斜着眼偷偷打量许如星。
“轻点！疼！”许如星倒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
韩谦牧落井下石，用蘸满碘伏的棉球戳了一下她的患处，“砸东西的时候不知道疼，现在知道——晚了。”
许如星疼的往回抽了抽手，又被韩谦牧一把拽了回来，“我也没想到那面镜子那么脆弱，看起来挺结实的，谁知道一砸就碎了。”
“没破相已经谢天谢地了，玻璃碎屑如果崩进眼睛里，后果不堪设想，”韩谦牧把止血纱布扔进污物桶，毫不留情的责骂她，“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带上脑子？”
“砸镜子不需要带脑子，脑子告诉我——她很忙。”
“我听老三说，你是和你二叔一起回国的，你最近做了这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需不需要我找他聊聊？”
“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我二叔，他是个空中飞人，忙着呢，”许如星眨了眨眼，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你说是吗，牧哥哥？”
韩谦牧对她的小把戏毫不在意，但还是在小林护士惊恐的眼神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你和萧未，”许如星耸耸肩，对他的警告毫不在意，“关系很好？”
“同窗多年，情谊深重。”
许如星嫌弃的看着他，“你能别这么酸么？”
“挚友，”韩谦牧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样可以吗？”
许如星摆摆手，“你长得帅说什么都对。”
“知道就好。”韩谦牧在口罩下嗡嗡的笑了，连眼睛都眯的弯了起来，看得一旁的小护士脸红心跳气息不稳，扶着门框拍着心口顺气，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摘下手套和口罩扔进污物桶，又看向小护士问道：“小林，我的门诊还有病人吗？”
小护士还没有从韩医生的多变性情中走出来，愣了两秒才跑到桌上去翻查电脑，“没有了，韩主任，而且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那我就带她先走了，”他用消毒洗手液洗过手，换下白大褂，经过小护士面前时对她笑了笑，“辛苦了。”
*******
许如星挽着韩谦牧的手臂，在医院大厅招摇过市，“放心，我洗过手了，在小林护士向你抛媚眼的时候。”
韩谦牧一边点头应付来来往往脸上挂着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惊恐表情的同事们结结巴巴的“韩主任好”，一边瞪着许如星说道：“这是医院，我警告你，别乱来。”
第53章 haper 5。6（）
许如星挑着眉，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我在报复你呀，你没看出来？”
“我又哪招你了？”韩谦牧问：“我帮你治病还治出问题了？”
“你半个月前在乔南意他们面前阴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我找到机会一定会阴你，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的那句‘五天后复诊’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许如星跟紧抿着嘴唇、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小护士们挥了挥手，嫣然一笑，又靠近了他一些，然后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听见了么，心碎一地的声音，暗恋你的小护士们看样子今天要集体失恋了。”
“又不是我让他们在你楼下排队带你来复诊的，”韩谦牧一语道破天机，“他们还真是——孺子可教。”
“什么孺子可教！韩谦牧你有没有当哥哥的样子！你这是陷我于不义！”许如星没有成为校园名人的意愿，她想搞定顾夜流，但不想因为顾夜流成为众矢之的。
“我那天如果没手术，你寝室楼下还会再多一辆车。”韩谦牧一本正经的说道。
许如星胸闷气短，差点撅过去，“我们学校校内不能行驶机动车，别人看到那么多车在等我会怎么想我？我怎么那么特殊，成什么人了？”
“你心虚？”韩谦牧问。
“我坦坦荡荡，心虚什么？”
“不心虚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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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心虚你怕什么？”
许如星坐在vip包厢里等许恪的时候，韩谦牧的这句话一直在脑海中盘旋。她不怕被议论，但她害怕顾夜流被自己拖下水。
对于“如何成为焦点”这件事，许如星一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体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简单概括，在这件事上的发言权，她完全有资格出版一本题为让你成为焦点的一百三十二种方法的书。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所以拥有这项特殊技能的她，也同样拥有能够迅速逃离焦点现场的特异功能，因此，摆在书架另一端、印着“许如星著”、题为让你摆脱尴尬境地的三百七十二种方法的书，在十天前，顾夜流、萧未以及乔南意同时出现的复诊当日，如何正确使用这三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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