簧偌露
在微风吹拂中,天青色的车帘被葱白修长的纤手轻轻撩开,初夏明亮而璀璨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射在那张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上,雪肤花貌,昳丽无双,美得惊心动魄,那美丽是那样的霸道,让人无法抵抗,也让他心头忍不住一动。
虽然美人风姿动人,让他心动,但宁成帝却是位勤政的帝王,此时下了朝会在这荷花池旁饮茶赏荷片刻已是难得的休憩,他不打算此时就去见让他心动的美人,也不打算因为其他事情打乱自己的计划。
将微冷的茶盏丢开,宁成帝站了起来,负手踱步出了凉亭,他沿着凉亭外横跨在池塘上的石栏行了片刻,最后轻舒一口气,在初夏晴朗气清的天气中淡声道:“摆驾,去御书房。”
及至今日,宁成帝已经登基一载有余,因他登基是顺应先帝旨意,并无波澜。兼之他手段超绝,雄才大略,如今朝堂初定、人心稳固,算是坐稳了这皇位,但宁成帝依旧每日勤恳的处理政事,不曾有一丝倦怠放松。
“是,陛下。”李德忠躬身回答道,帝王乘坐的御辇已经停在荷塘之外静候着。作为宁成帝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在察言观色这一点上,李德忠已经是做到极致了,早在宁成帝开口之前便做下了安排。
上了辇舆后,宁成帝阖上眼眸,闭目休憩,清俊的眉眼间此时一片放松宁静,那些忧心与肃穆竟好似散去了一般,只是不知他是为难得的休憩而放松,还是为那惊鸿一瞥的美人风情了。
而这边,载着玄渊等人的马车在后宫中行驶了盏茶功夫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宝庆宫。宝庆宫乃是宫中主位宫殿之一,位于东六宫,距离宁成帝的寝宫宸宇宫不远,是一处地理位置非常不错的宫殿,如此也可看出贤妃在宫中地位如何了。
下了马车后,玄渊及许家带来的两个丫鬟就在宫中的一名太监的指引下来到宝庆宫偏殿,自有那些粗使太监帮着将他们带进宫来的两个箱子搬进偏殿,等着之后宫女们归置。
还算宽阔的偏殿正堂中,玄渊神情清冷淡漠的坐于上首,手中端着一盏清茶,在氤氲的茶香中,他目光漠然如视无物的落在殿中侍立的宫女太监身上。
除了许清宁带进来的两个丫鬟,作为从六品的妃嫔,这处偏殿还被分了四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至于院子里的粗使太监,不算在各宫的配置上,让他们干点粗活是可以,但真要用他们,却很难。
从许府中跟进宫来的白芷目光微带忧虑的偷瞄了二少爷一眼,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在此时还如何弹压这些宫中之人,虽然二少爷不是嫡长子,没有接受家族嫡长子的教养,但他毕竟是位少爷,不是后院里的姑娘!
这种闺阁之事,只怕少爷根本就不清楚。白芷先是心中焦急,接着想到了什么,又叹息一声,也罢,二少爷本来就是暂代小姐入宫,只等小姐被找回来就会将他们重新换回来,在小姐找回来之前,少爷在宫中低调些反而更好。
弹压不了这些太监宫女也无妨,左不过将他们打发在室外,不让他们处理机密之事便是了。反正也不指望用这些人,收服不收服这些人并不重要。
白芷想通这一点,也不忧愁少爷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收服这些宫女太监的事情了,反而屈膝行了一礼,既是提醒又是商量一般的说道:“少小姐,不,主子,如今您已经进宫了,亣这宝庆宫偏殿,是否要去拜见主位贤妃娘娘?”
按理说来,新入宫的妃嫔自然要去拜见主位,只是白芷心里其实是不赞同少爷去见贤妃娘娘的,她恨不得少爷打从现在起就窝在偏殿中不出门了,而宫中的人也最好忘了他们一行人。
但越是要低调谨慎,就越是不能做出有违宫规的事情,否则你以为你是低调做人,其实早已经违反了宫中的规定,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关注,这反而是弄巧成拙,反而不妙。
“哦?”坐在上首的玄渊搁下手中茶盏,雅致的瓷器在搁在木桌上时发出一身清脆声响,微挑如黛长眉,潋滟星眸中暗芒流转,逸出一分冷冽来,玄渊拖长语调,“要我去拜见——她?”
他瞧着并未动怒,语气也是淡漠平静的,但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和凝滞感,让白芷讷讷不敢多言,急忙低下了头去,心中暗叹少爷到底是少爷,一身威势哪里是小姐能比拟的,唉,以少爷这样的性子,只怕很难遮掩过去啊。
玄渊真的没有生气,只是有那么些许的惊讶和不屑,贤妃算是个什么角色,还值当他去拜见?这个世界的任务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玄渊并没有真的很想实现原主的心愿,这任务完成的代价,他也不是承担不起。
只是原主确实是被带累,颇为无辜,玄渊对其并无恶意,若是可以,顺手替他完成心愿也不无不可——但这绝不代表玄渊要为了完成原主的心愿,完成这个任务而委曲求全什么,让他去拜见贤妃?她有这个资格当得起么?
眸光淡淡的扫了白芷一眼,玄渊径直吩咐道:“你与紫苏将这里收拾妥当了,这偏殿里的大小事情便由你们负责了。”说完这话,玄渊就直接起身入了内室,做了一回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其实要完成原主的任务实在是很简单,只要能解决宁成帝,自然许家不会因为这欺君之罪而付出太大的代价。而要解决宁成帝,对玄渊而言更是容易,一个幻术便也罢了。
但玄渊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完成这个任务,当然他也不是要折腾什么,只不过想搞点事,让许清恬还有许母尝到苦楚、付出代价罢了。可别以为坑的是亲儿子、亲哥哥,是血脉相连的人就不用付出代价,就能理所当然的得到好处,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玄渊会保下许家,但许清恬和许母却别想沾了原主的光获得幸福,原主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总得让他处处觉得顺遂才行。
许清恬不是逃婚么?他偏要她在江湖中无路可走,只能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而且许府再无她的位置,让她失去所有依仗,看她是不是还那么勇敢;许母不是疼爱女儿不愿上报她病逝非要带她回来让她入宫么,那就让她与她的好女儿好好相处吧。
玄渊入了内殿后,白芷和紫苏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二人道:“我们先把带进宫的东西归置好,再去回禀贤妃娘娘吧。”虽然有拖延的意味,但她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少爷不愿意去拜见贤妃娘娘,她们做丫鬟的还能勉强不成?
不管白芷和紫苏如何焦虑,她们都没有泄露出来半分让分到这处偏殿的其他宫人们知晓。她们刚归置好偏殿中的摆设和带进宫的行礼,正头疼怎么回禀贤妃娘娘呢,却有一股太监前来宣旨,说是陛下今晚点了她们主子许小媛侍寝。
白芷和紫苏俱是大惊!
泥石流宫斗日常4()
被选上的秀女、新进宫的妃嫔入宫后;按理来说陛下会有两种处置方式;一种是先冷一冷;给老资历的妃嫔们一个脸面;另外一种就是宣新入宫妃嫔中位分高的侍寝;以示对新入宫妃嫔的荣宠。
可是她们主子位分不高;怎么也不该拔得头筹;更何况今日还是她们主子入宫的第一日!当然了;最让白芷和紫苏抓狂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进宫的不是她们小姐,是她们少爷啊!
这可怎么办?到时候一侍寝不是什么秘密都暴露出来了么?陛下一定会发现少爷是男子的;这欺君之罪必定是要坐实了,说好的低调小心呢?为什么一入宫就等来了陛下的旨意?这简直是一开始就开启了地狱模式啊!
在接过旨意,给宣旨跑腿的小太监塞了荷包后;白芷和紫苏两人面面相觑;浑然没有半分喜色,反而不自禁的瑟瑟发抖着;万一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了;她们两个也逃不脱;怕是要跟着主子一起去了。
“少爷;这、这可怎么办啊?”紫苏性情柔弱一些;没太多主见;此时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颤巍巍的问着,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今晚陛下一来;必定会发现少爷是男子的,到时候,可怎么收场才好?”
在入宫前,她们已经做好了许多准备,打算一入宫就称病待在宝庆宫偏殿不出去,在宫中低调小心行事,只等夫人将小姐找回来,可是现下,别说找回小姐了,少爷这边还没来得及低调行事就被宣召侍寝了啊!
“急什么?”玄渊抬眸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若无其事般的吩咐道,“去回禀贤妃,就说今日有事,不能去拜见她。”他微微低头,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身上所穿的宫装襦裙,眉头微蹙,一丝凛冽之意露了出来。
白芷一愣,却不得不苦笑着应下,陛下宣召确实是个好借口不必去拜见贤妃,可被陛下宣召,真的没有比去拜见贤妃好到哪里去啊!她屈膝福一福身:“奴婢这就去回禀贤妃娘娘,少爷,让紫苏伺候你准备起来吧?”
他们入宫时是巳时末,距离午时也不远了,他们都是提前吃了午膳才乘了马车进宫的。而等把带进来的两箱东西归置好,也已经差不多到了申时,陛下的旨意却是酉时初传过来的,距离入夜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管少爷的身份如何重大不能被发现,但既然陛下已经宣旨,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现在就找借口拒绝,万一触怒陛下谁知道是个什么下场?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啊!
玄渊略显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宁成帝会宣旨他早就清楚,毕竟是他特意在宁成帝面前现了现引起他的注意的,玄渊想要搞事,当然不打算低调做人默默掩盖自己的身份,而要搞事,怎么能不吸引来帝王的注意?
玄渊暂时不打算直接对宁成帝做什么,也没有要暴露身份的打算,但是吓一吓许父许母,让许母知道让儿子代替女儿入宫是怎样惊险欺君的大事,却也不错。玄渊唇角微现冷意的低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宁成帝处理完今日的政务时,已经快要接近戌时,天色早已经黑了,一轮弯月斜挂在夜空中,与稀疏的星光交相辉映。夜色朦胧,月凉如水,宁成帝长舒一口气,起身淡淡道:“今日点了谁?”
忙了一日,他早忘了上午时点了谁侍寝了。毕竟身为帝王,每日要忙的事情不少,各种重要的政务都让他忙不过来,这等风花雪月的小事,也就不被他记挂在心上了,这后宫里的女人,只要能让他舒心,宠爱一番也无妨。
左右他这皇位坐得足够稳当,用不着顾忌前朝太多,谁让他觉得舒心,他就爱去谁那里。
李德忠早已经准备好撵舆,闻言躬身道:“陛下,已经着人去宝庆宫偏殿宣旨与许小媛了,可是现在就过去?”
他一说,宁成帝自然就记起了今日上午,在哪荷花池凉亭中远远瞥到的那一幕,那灿烂初夏阳光下如玉一般的美人,那惊鸿一瞥的昳丽此时再次浮现于他脑海中,让那股惊艳再次浮于心头。
喉咙微干,喉结不由上下滚动了一下,那股惊艳带来了许多幻想和情思,宁成帝将心头浮起的绮思压下,抵唇轻咳一声,语气淡淡道:“那就摆驾吧。”
他语气一顿,想起这位许小媛是被安排在宝庆宫偏殿,主位是贤妃,不由微微皱眉,宁成帝帝位稳固,手腕又强硬,从来是用不着向前朝妥协什么的,更不至于因为前朝之事对后宫佳丽施以拉拢和打压,这后宫妃嫔是否受宠,全在他一念之间。
如今宁成帝对那位惊鸿一瞥的美人是极有好感的,故而也不太愿意委屈她住在偏殿之中,更何况贤妃那性子,虽然封号是贤,可却半点儿也不贤惠,拈酸吃醋倒是更常见。
宁成帝心中微一思量,就淡淡道:“李德忠,明日里将许小媛移到倚梅轩里去,就不必让她在住在偏殿中委屈了。”
因为心里有那么点绮思,宁成帝已是打算好好宠爱这位许小媛一阵了,既然如此,让她住在偏殿便有些委屈她,虽然位分低了点住不了宫中主位宫殿,但倚梅轩却是正好,此殿距离宸宇宫不远,并非主位宫殿,却也是独立宫殿。
李德忠默默的垂下头去,低声应下,心中却是将这位许小媛的地位默默拔高了些许,能够让陛下记住,而且为她费了些心思,这位许小媛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阵子的荣宠是板上钉钉的,他自然要记住这位,不说讨好什么,但至少不能开罪。
御舆很快便行到了宝庆宫,宁成帝下了撵舆后,在引路太监手中提着的八角宫灯明亮的灯火下,目不斜视的经过宝庆宫正殿,直接往左边的偏殿而去,很显然并没有进去看一看贤妃的意思。
李德忠心里知道这位贤妃娘娘已是没了宠爱,只因为当年在潜邸的旧情分才被封为侧一品妃,此时也不出言提醒陛下去宝庆宫正殿,他是陛下的奴才,自然要跟紧陛下,没必要去讨好早已经不被陛下挂心的人。
行到偏殿门口,紧跟在宁成帝身后的李德忠心中就一个咯噔,因为在如水微凉的夜色下,偏殿门前八角琉璃宫灯高挂,可除了两个宫女及几个丫鬟,今日被点了侍寝的许小媛却压根没到这宫门前迎接陛下。
确实许多得宠的妃嫔不必如此恭迎,但许小媛不过才刚入宫,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媛,如此行为到底是恃宠而骄,还是真的没脑子?李德忠默默垂下头去,若真是这样,这位许小媛也无需在意什么了。
宁成帝见到此景,也是微微一怔,但他并未动怒,只微一挑眉,便负手径直从门前跪倒的宫女与太监中间走过,往偏殿内走去。
不说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就是这件小事也不值当他生气什么,只是心中到底是略有失望的,佳人难得,可若是佳人不够合心意,再美也不足以让人心动,只是看着好看的花瓶罢了。
“主子,陛下已是来了,您要不出去迎迎?”紫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今日陛下点了主子侍寝,已经让她们措手不及,让她们觉得生命无依,仿佛下一刻就会为了秘密暴露而死。
而偏偏她们少爷,一不去梳妆打扮,二不去宫门后迎接陛下,如此怠慢,岂不是更加惹怒了陛下?本来男扮女装代替胞妹入宫已是欺君大罪,再惹怒了陛下,若是罪上加罪、罚上加罚,别说如今许家保不保得住了,夷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紫苏还要哭诉,玄渊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从手中书卷上挪开,语气淡而冷的说道:“他进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去过一张精致的叶脉书签,嵌入了书中,记录下他看到的地方,以便下次能接着翻阅。
紫苏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更精明些的白芷一下子白了脸,手足无措了半响才道:“是陛下进来了?主子,你要不迎一迎,或者我去沏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中满是“完了要暴露要死了”的念头。
抬眸淡淡瞥了白芷一眼,玄渊丢开手中的书卷站了起来,他眉梢微动,淡笑着说了一句:“也好,让我去瞧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个合格的帝王,他就不必对他下手了,总不能为了许家这点事情将帝王弄没了吧?那这天下如何是好?
带着不可抑制发抖的白芷和紫苏踏出了书房来到正殿,玄渊就见一穿着帝王常服的挺拔清俊男子神情平淡的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玄渊,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艳,不由微微笑道:“爱妃可是在书房看书入迷了?”
玄渊目光毫无波动的看向了宁成帝,长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