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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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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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众人拍起手来。
    文富脸红得像一块绸布,憨笑着低声说:“我不会!”
    余文全这个堂兄也跟在大家后面起哄,说:“不会?和玉秀亲嘴你会不会?不
会我就教你!”
    田淑珍大娘见儿子发窘的样子,想为文富解围,就故意瞪了侄儿一眼,说:
“你一个大侄子,好意思?你脸皮比城墙还厚,就帮他表演一个嘛!”
    文全嬉笑着回答:“二婶,你今后别护着我的弟媳妇,三天不分大小嘛!还有,
我这人是撵山的狗,唤不得的哟!”
    田大娘说:“就你那嘴里,吐不出好话!”
    文全走到屋子中间,作古正经地说:“这回呀,我可要表演一个革命化的节目!”
    哪里年轻人多,哪里就有热闹和快乐。福阳、四喜、柱儿、文义一见,都高兴
起来。他们立即把文富忘在了一边,一齐拍手撺掇文全表演。朱健趁机悄悄走到文
英身边。
    文全咳嗽一声,拉开架势,说:“好,你们看着!我这个节目呀,是前不久赶
场听来的,说的是干部大吃大喝的事。”说着,举起右手,一边打着响指,一边有
板有眼地念了起来:

        “一路春风一路歌,革命小酒天天喝。
        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夫妻背靠背。
        老婆告到纪委会:这样吃喝对不对?
        纪委回答很干脆:胡吃海喝是不对,
        大吃大喝是浪费,该喝不喝也不对!
        老婆告到县委会,书记说:我们也在天天醉!”

    这是80年代后期民间广泛流传的一首民谣,文全刚念完,柱儿马上叫了起来:
“不对!不对!我在一本杂志上看过,是这样的!”说着,他也学着文全的样,以
手指当快板,嘴里狐拉一阵后,也抑扬顿挫地表演起来。
    他演唱的版本是这样的:

        “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
        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纪委会。
        纪委说:只管喝酒不管醉,吃点喝点不犯罪。
        老婆告到人大常委会,人大说:
        只管立法不管醉,我们也在赴宴会。
        老婆告到党委会,书记说:
        该喝不喝也不对,开支打入了预算内!”

    柱儿念完,文全急忙叫了起来:“不对不对!书记都喝醉了,怎么知道开支打
入了预算内!”
    柱儿不服输地反问:“不打人预算内,那你说他们吃喝的钱从什么地方来?”
    四喜也跟着问:“是呀,难道从天上掉钱下来?”
    年轻人你一言我一句,似争论又不是争论。憨厚的余家主人们——余忠老汉、
田淑珍大婶、老大文忠和他的女人卢冬碧,以及文富、文义,都宽容地望着他们。
唯有朱健,似乎这热闹的场面,与他毫无关系,只把眼光追随着文英姑娘。
    柱儿看见了一旁发呆的朱健,停止了文全的辩论,叫了起来:“哎,朱健,你
今晚咋成了门头鸡公?”
    朱健从痴迷中回过神,忙掩饰地说:“我对你们争论的问题不感兴趣!”
    柱儿说:“你对什么感兴趣?那就唱歌吧!你来拉二胡,我们来唱,怎么样?”
朱健拉得一手好二胡,天天晚上在学校的破屋里拉。拉的曲子十分缠绵,让人听了
心里有几分伤感。
    朱健说:“二胡在学校里呢!”
    柱儿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拿!”
    这时,余忠老汉抬头看了看外面,见月亮已经挂在了抽子树的树梢,便说:
“算了,留着等文富娶亲那天,大家再来疯吧!”
    福阳听了这话,知道了余忠老汉的意思,说:“余叔是在赶我们了?”
    余忠老汉忙说:“哪能呢!不过,月亮都到头顶了,大家明天还有事,早点歇
也行!”
    文全想了想,说:“也行,莫得新娘,闹起也没劲!文富,你可要做好准备,
今晚我们就告辞了!”
    福阳、四喜、柱儿见状,也只好告辞。朱健看样子不想走,可见大家都走了,
只好随大流。走到院子边,他回头看了看,发现送行的人当中没有文英,立即显得
怅然若失地快。快而去。
    客人走后,余忠老汉一家回到屋里,却都没了睡意,刚才热闹的气氛,似乎还
在屋子四周回旋。余忠老汉又裹起一杆烟,有滋有味地吸起来。文富在摆家具的屋
子里,这儿瞧瞧,那儿摸摸,好像看不够、摸不够似的。过了许久,田淑珍大娘才
催促说:“你们老少是咋的了?文富,你明天要到玉秀家去,还不快去睡!”
    文富听了母亲的话,从屋子里走出来,说:“我知道呢!”一边说,一边不情
愿地上楼睡了。
    这儿田淑珍又把老伴催到床上,可是,躺在床上,她自己也睡不着了。于是就
爬起来和余忠老汉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外面的雄鸡就叫了。



  

                                   2

    第二天吃过早饭,文富就往玉秀家去。他要去对玉秀说说打制家具的情况,探
一探老丈人对他们结婚的态度,并把玉秀的生庆时辰要回来,好找曹八字择吉日。
他穿了一件白的确凉衬衣,一条蓝涤纶长裤,一双泡沫塑料凉鞋,加上个子高挑,
体魄健壮,给人一种精神、英武和能干的印象。他兴冲冲地走着,秋阳的热量使他
脊背上产生了一层粘乎乎的热汗。他脱下衬衣,里面是一件淡紫色背心,胳膊上褐
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光。一阵阵凉爽的秋风不时吹拂到裸露的身体上,减少了
身上的燥热。可只要一想到和玉秀结婚,文富心里就像有一股热流滚过。有一阵,
仿佛血管都要爆裂了。
    文富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女人的。只记得从初中毕业回家扛月亮锄起,
大爷大婶、堂兄表嫂就拿女人和他开玩笑。有一次,堂嫂叶冬碧一本正经对他说:
“文富,给你说个婆娘,甩得圆的女儿,瓜子脸,梅花脚,一表人才。对人亲热得
很,见面就打招呼!回去问问你妈,答应不答应?”
    说完,堂嫂走了。文富却把她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一连几天,都神不守舍。后
来实在憋不住了,才嚅嗫着对母亲说了。
    “妈,冬碧嫂子给我介绍女人……”
    “哪家的姑娘?”母亲田淑珍大喜。
    “她说是甩得圆的女儿,瓜子脸……”
    田淑珍大娘不等儿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文富的头说:“傻娃子,嫂嫂
开你玩笑呢!啥甩得圆?狗的尾巴才甩得圆嘛!才是傻得没底呢!”
    文富闹了个大红脸,后来见了叶冬碧嫂子,总是低着头不好意思,乐得嫂子哈
哈大笑。但从此以后,总不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形象,盘桓在他的脑子里不肯
离去。
    后来渐渐大了,变成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嘴唇上也生出了一圈胡须。乡
下生活枯燥,有关男女的龙门阵总是汉子们精神聚餐的最好享受。在那些荤得不能
再荤的龙门阵面前,文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膨胀,欲火在燃烧,一种无法解释的
痛苦心情时时噬咬着他。于是有了很多晚上睡不着觉,在床上不断地翻身,心里却
热得像一盆火。
    他还偷看了一次堂嫂叶冬碧解搜,虽然那是无意中的事。
    文富家有一块地在土地梁上,这块地下面,就是叶冬碧嫂子家的地。那次,他
一个人在地里扯红苕草,那天的太阳很大,阳光使夏日欣欣向荣的草木和庄稼,益
发生机勃勃。在他直腰把草扔向地外的一瞬间,他突然看见正在下面地里摘绿豆的
叶冬碧嫂子,解下了身上的蔑巴篓,又褪下裤子,在地里解起搜来。金色的阳光下,
一张白哲的屁股正对着他文富。在那一刻,文富突然觉得周身的血液凝固了。直到
嫂子站起身来,穿上了裤子,文富才感到有几分害怕——害怕嫂子发现了他。文富
忙低下身去,但嫂子那两块光洁滚圆的屁股却在他眼前晃动了许久。
    从那以后,这个体魄健壮、已经成人的小伙子,内心更加不安起来。当阳光明
媚、桃红柳绿的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从心头漾起一股异样的柔情,不由自主地热
泪盈眶。有时候,他眼前会兀地出现一个姑娘的形象。姑娘面容姣好,如十五的满
月;乳峰高耸,臀部丰满,大腿修长。当这样一个姑娘的形象出现时,他脉搏跳动
的节奏便会加快,便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甚至是羞耻的欲望来。有时候,却又会
产生一种想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怨恨来。想损害、想毁灭什么东西,特别是想把
世界上的女人都占有的罪恶的念头。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一旦看见女人,
如隔房嫂子,立即会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思,迅速把这种怨恨化为乌有。
    女人啊,女人,亲亲的女人!
    然而这一切,这位老实、本分、善良的农家小伙子,却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包
括他的父母。文富也知道,父母爱他,也在为他的婚事发愁,可是毫无办法。都是
因为家穷,一连有几个姑娘来相亲,可一看那破旧的茅草房,寒碜的家具,都唯恐
沾上穷气似的,坐也不愿多坐一会,屁股一抬就走了。他也不愿走大哥那条路,用
妹妹去和别人换亲。姐姐文琼给大哥换亲,嫁了一个跛子,婚后的日子十分不幸。
但为了大哥的幸福,十年来,姐姐一直在忍气吞声地和破子姐夫凑合着过。大姐的
遭遇太不幸了,在这点上,全家人都欠了她一笔账。况且,即使换亲,妹妹文英年
龄也还小,到哪儿去换呢……
    

    文富是下定决心,走光棍这条路了。
    然而,一夜之间,生活却起了奇迹般的变化。
    田地包到户了,大家再不捆到一起受穷了,余家父子兵一个个成了种庄稼的好
把式。先是一家人的肚皮盔得鼓鼓的了,再是零花钱也有了。特别是从前年开始,
父亲转包了余华祥几户自带口粮到城里落户的二十多口人的责任田,一连两年好收
成,打下的粮食除卖国家的定购粮外,剩下的余粮卖了,转眼间就扒掉了冒了几十
年穷酸气的茅草房,一下子鹤立鸡群地在余家湾竖起了一溜楼房。更重要的,余家
成了种田大户后,把剩余的粮食全卖给国家,这事报纸上登、广播里播,余家霎时
成了墙上的喇叭——鸣(名)声在外了。人们再也不用歧视的眼光看待他们了。相
反地,一家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体察到一种明显的尊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有
人把孙家沟有名的又漂亮又能干的孙玉秀姑娘介绍给文富。余家人当初都不抱什么
信心,没想到玉秀姑娘和他爹一来相亲,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了下来。
    生活啊,真像七彩阳光。现在展现在这个二十五岁的光棍汉面前的,连空气也
像甘露一样芬芳,到处都是令人赏心说目的快乐世界,到处都充满了阳光鲜花。和
玉秀订婚两年来,他们虽然没像城里人那样,在一起搂抱着亲个嘴,可双方心里都
明白,谁也不能离开谁了。现在,家里为他打制了新家具,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他的床头,很快就会躺上一个姣好的、白皙鲜嫩的姑娘,供他亲,供他摸,供他像
龙门阵中所讲的那样“试一盘”。他再也不会因女人受煎熬了!想到这些,这个二
十五岁的童男子怎不心花怒放呀!
    离玉秀家半里路的时候,文富才努力使自己激动和骚乱的心镇静下来。已经看
见玉秀家的房子了。玉秀家的房是70年代初用泥土筑成的垛子墙,上面盖着小青瓦,
桷条是用毛竹代替的。现在,土墙裂了一道道口子,而毛竹又因虫蛀,屋顶七拱八
翘,看上去像没整平的庄稼地。文富知道,玉秀家也在筹备修新房,只是不知啥时
动工。
    面对这熟悉的景物,余文富的心又一次激动起来。这个家虽然简陋、寒酸,可
这里却有一个可爱的女人,维系着他的生命。因此,这儿就是天堂了!这儿的一切
——开裂的土墙,不平的屋面,院子里觅食的鸡,活蹦乱跳的小牛犊……他都觉得
亲切,都想亲一亲,抱一抱它们。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爱这里的人——即将成为
他妻子、他岳父、岳母的人!
    当文富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又一次把目光投向玉秀家的房前屋后。这时,他看
见在房屋左面,也就是他要去玉秀家必须经过的堰塘里,有几个妇女正翘起屁股在
洗衣服。文富的眼睛不由亮了,一股热流直往上涌,因为他心爱的人儿也在里面。
他是从那熟悉的背影和熟悉的衣服,认出他心上人的。玉秀此时穿了一件粉红的碎
花衬衣,裤腿挽得很高,水面上露出一段丰腴而洁白的皮肤,像莲藕一样。由于弯
腰的缘故,背部裤腰上面,也裸露出了一圈白生生的肌肉。一时,文富的眼光不由
自主地在玉秀裸露的皮肤上扫来扫去。他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既想马上走下去,
又想再多看上几眼。一只蚂蚱蹦到他的脚背上,他也毫无知觉。两只斑鸠飞来,在
他头顶的油桐树上,互相“咕咕”地调情一阵,又双双飞走了。“好吧,走吧!”
过了一阵,他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心上人身上离开,迈开双腿往下走去。
    走上堰塘里边的小路,脚步声惊动了洗衣的女人,有两个妇女抬头见是他,忙
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埋头搓衣的玉秀说:“玉秀,客来了!”
    玉秀猛地一惊,忙朝自己的大腿上面看去——乡下女人把每月的月经称为“来
客”。当发现并无异常情况时,便嗔怪地对说话的女人说:“多妖精!”
    说话的女人见玉秀误解了她的意思,忙朝路上努了努嘴,笑着说。“真是好心
没好报,好泥巴打不到好灶,你看——”
    玉秀这才抬头见了文富,霎时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冲他莞尔一笑,随即又低头
搓衣了。
    文富又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可他马上意识到这样会遭到更多的笑话,于是才很
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挪动步子。从他心里来讲,他多希望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的
玉秀把衣洗完,然后一起回家去。
    先前说话的女人,大约是玉秀的一位隔房嫂子,见文富走过去了,才又快言快
语地和玉秀开起玩笑来:“玉秀,还不快陪他一起回去!”
    玉秀也不甘示弱地回答:“陪啥子!门是开起的,灶是打起的,各人不晓得去
呀!”声音中却充满着甜蜜、幸福的亲昵。
    文富穿过竹林,就到了玉秀家的院子。柑子树下卧着的黄狗,立即朝他吠着跑
过来。文富喝了一声,黄狗停了停,似乎回忆往事,可它到底没想到面前这人是谁,
又接着龇牙露齿地吠起来。听到狗叫,玉秀的母亲从偏厦的厨房里走出来,喝住了
狗。接着,从堂屋里又伸出玉秀父亲的头,看见是他,便把文富叫进了堂屋。
    文富进去一看,靠门边右墙的竹椅上,坐着玉秀的远房表哥,小名叫“黑子”
的石太刚,正在和玉秀的父亲亲切地交谈着。石太刚住在柏水溪右岸,和文富家相
距不到两里,自小就很熟悉。石太刚很小就死了母亲,父亲一直没续上弦,就把这
个独生儿子当做宝贝,宠着惯着,但慈父多误子,石太刚从小就不好好念书,长大
了又染上了游手好闲的习气,完全不是一个正经庄稼人的材料,令村里村外的人都
看不起他。因为父亲已经老了,他又不好好劳动,家里一直很穷,二十七八了也没
人跟他提亲。前年,他离开了黄土地进城去做工,七闹八闹的,竟然闹成了一个小
包工头,不时揽些修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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