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你若喜欢的是以前的宁一,我可以只做以前的宁一。为你,我可以放弃自己。
“宁儿,你只是你。”颜回紧实的拥抱压制住这身子的颤抖,“别乱想,宁儿。”
空气中弥漫起淡淡血腥气,温热的粘湿侵袭胸前的衣,我知道这是颜回的血。因这紧窒的拥抱,他身上的伤口已破裂。
不久以前的沉沙道上,有一位少年伸着鲜血淋漓的手,也是一位少年,干净利落地为他包扎,沉默的眸底深处是满满的温柔。
想到这,心中不知何处突涌起悸动,用力回抱紧他。胸前的湿,更大了。
这是他的血!
唇角却不知为何扬起,我笑了。
“宁儿,”颜回的声音像极了戈壁那次的风,荒凉,“哪天你放下他了,我带你离开。”
他身边的那盏孤灯被风吹折了腰,又窜了起来。
殿外,秋风扫地上落叶,簌簌。
“颜回,我困了。”声音越说越低。
我真的睡着了。
……
次日醒来,在颜回怀里,我看见一人在门口,衣袂在晨风中翻飞。
他的衣,繁复华丽。已是秋日了,他的领子却是低低的,白玉一样的肌肤老远就晃人的眼。
他浅笑着,我没来由地想起风情苑起伏的凤蝶花。
“宁儿。”颜回手一紧,制止我起来。
“颜回,让我来。”我沉默着站起。
他走了进来,背后是阴翳。
“不关颜回的事,是我。”我挡了他的路。
他唇角的笑忽如鲜花绽放:“宁儿忘了吗,昨晚我可是刚说过,宁儿若留在这里,颜可真就要死了。”
“你不能——”
他动了,手轻而易举地卡住我的脖子。在他面前,我脆弱的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宁儿舍不得了?”
喉咙被一寸寸缚紧,呼吸都困难,头开始眩晕。
“为什么不再用力一点,”我用尽了气力,却只是微弱的断断续续,“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杀我。”我努力地匀出笑脸,脸上肌肉却抽搐。
脖间的力道忽然松了,身子踉跄几步。空气汹涌,不由呛了起来。
景容沉默着。
“不杀我会有损你情欢宫主面子。”我笑着,心痛的慌。
“我舍不得。”他忽笑,转身朝颜回走去。
身形一晃,我站在了颜回面前。
“宁儿喜欢颜了吗?”他淡淡地笑,手一伸,抓住我胸前的衣,倾身上来,一声叹息,“舍不得杀宁儿只能杀颜了。”
章四九 昨日已死
景容说的轻描淡写,杀人与他,只不过是挥手间的事。
艰难侧头看去,坐着的颜回,如一尊塑像,眼里没景容,也没我的影子,他看着的,是前面的空无。
颜回,就这样甘心让景容杀了他?
“你杀他,我杀你。”话出口时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景容不怒反笑:“我杀了颜,宁儿要怎么杀我?”他说着语气温柔起来,“宁儿的武功是我教的,这几年是我看着长大的,宁儿,你要拿什么来杀我?”
是啊,武功是他教的,在无心山上,饭是他煮的,衣是他洗的,就连我拥有的这世记忆也都与他有关。我,要怎么杀他!
我,无言以对。
景容手一松,放过我,轻巧走过身侧。
“你要杀他杀几次?真要颜回死了你才罢手?一年前要我杀他,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失了忆,这次呢,又为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凝住,“你明明知道的,我现在喜欢的,是你。”咬了咬牙,终于说出那一句话,可心里却没有如释重负,反倒像一叶迷失汪洋中的小舟。
谁先说出那句话,谁便输了。
可我在他面前,连输的资格也没。自四年前开始,无论他在身边还是不在,他都知道我的一切,知道我的心。在他面前,我恍如一透明。
他的背影,久久定在无限空际中,然后慢慢转身。
我看到颜回的眸起了星光,却是破碎般地跳跃,然后又归沉寂。
“宁儿,你说什么?”他的脸很平静,平静得让你相信即使天崩地裂他也这幅神情。
想起江湖传言,情欢宫主,狠,毒,绝。
说出那句话,我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没有任何可凭可侍。
他走过来,每走一步,都不是走在无情殿冰凉的玄石上,却像是踩踏着我的心,很重。
我说的每一字零落在他脚底,零落成尘:“我现在喜欢的,”再没勇气看他,视线低落,遇上颜回的目光,定在他上扬的唇角,是沧桑的笑。再回落,回落到尽头,看着晨曦斑驳光束中的玄石地面,艰涩地吐出最后两字,“是你。”
心已经是累累坑,深深踏痕。
“是第一次听宁儿说呢。”他挑起我的下巴,迫我看着他,“若不是为颜,宁儿可会说?”他笑着。
我说的原来还不够!心里的痕已流血。
唇紧抿,我看着他。
他等着我回答,似等的不耐烦,眉微微拢了起来,渐生凄凉。凄凉?笑话,定是我眼花,他那样的人怎会有凄凉?
“会。”我宁愿说这个的字的人不是我。
霎时,他的笑明媚如阳光:“既然,宁儿喜欢的是我,宁儿为何要阻我杀颜?”
为何?说颜回无辜?说你景容心狠?还是说你不能滥杀无辜?我一个杀手,竟能想出不能滥杀无辜这个理由,也算是天下一大笑话。
杀手守则里只有“交易”,只有交易成功或者交易失败!杀手的字典里没有“滥杀无辜”这个词。
最重要的是,杀手是没有心的!
对一个培养天下第二杀手的人说,你不能滥杀无辜。这理由太苍白,太无力,太可笑。
再次无言以对。
“还是说,宁儿在敷衍我?”他的凤眸一紧。
心中流血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麻木。
那双凤眸晶亮,近在咫尺,我看不到他的心,瞳仁里只有一位僵笑的少年。凤眸一点点倾近,瞳仁里的少年一点点放大。除了少年,我看到一抹流动的暗紫,冰凉的暗紫。
“宁儿说喜欢我,到底是真是假?”他唇角的笑带上邪意,凤眸里已没有笑意,“我想知道呢。”
清脆的衣衫撕裂声。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
肩头一片冰凉。
“景容!”他想干什么,真想把我心底的残存的一点奢望都要粉碎吗?
“宁儿,你刚刚说你喜欢我。”他的语气不容抗拒,应手而落的是衣衫再次撕裂声。
我终于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怎么可以——“景容,你这疯子!”不顾一切地出手,手到中途,却被轻易化解。“宁儿,把你的喜欢证明给我看。”他出手如电,腰间突然一麻。心霎时从悬崖顶落下,不着边际的落下。
我可以动,却使不出大的劲,软|穴被点的下场。
撕裂的衣,在阳光下片片,如一只只残破的蝶。是那件衣,四年后景容再次帮我穿上的那件繁复华丽的衣。
衣片落于地面玄石时,我看到了地狱,悲哀在绝望中汹涌,无边无际。
景容他依旧浅笑,浅笑深处却是冰凉。
“颜回,你给我出去!”我求不得眼前变得陌生的人,求不得自己,只能求颜回,“出去!”
“宁儿,我忘了告诉你,我在的地方,没我允许,颜就不能动。”他的声音仿佛四月里陌上的歌,温柔。
他的手过处,却是衣裳片片飞,已无片缕。身子被一带,倒于地上。玄石太冷,冷的人直哆嗦,连心也哆嗦了。
身子被扳过来间,我看到颜回的侧面。
你走啊,给我走啊!我看着他,无声呐喊。
他离我三步远,看着我,慢慢别开目光。我看见他苍白的脸,绞在一起的眉。
“宁儿,让我知道你喜欢我。”景容的话让我直直打了个冷战。后面毫无预示地一痛。“宁儿,你好紧呢。”景容的轻笑是魔鬼的猖狂。
后面的痛突然一深,然后疯狂,如暴风骤雨。强忍着,呻吟碎片还是漏了出来。
碎片多少,颜回的眉就跳多少下。
无力垂下头,今天以后呢,会是什么样?我不想想了。
“宁儿说喜欢我,可这里却没反应呢。”声音温柔的似情人间的呢喃,背上的动作却凶的像杀戮。
被撕裂的痛又怎比得上心里的痛,
血腥气渐渐浓重,天也渐渐黑了,可地面的阳光依旧离我三指远啊。
是我的心黑暗了。
身子时轻时猛烈的地与玄石亲密接触。悲哀的汪洋汹涌过后是干涸,绝望的高山在肆意过后隐没。
恍如岁月过后,树木留下年轮;烈火熊熊之后是灰烬,这心终于剩下没有感觉的疮痍。
安静,这无情殿突然很安静,来自心灵深处的安静。
原来,心死后的世界是这么平静。
景容的手探到我身下,包裹住我的欲望,极富技巧地挑逗,好听地轻笑:“宁儿,你这里都这样,让我怎么信你。”
费力转过头,捉住背上人的目光,唇角努力上扬,绽开了四年来最灿烂的笑:“景容,这场梦做的真久,今天终于醒了呢。”
章五十 宁安殿秋
仿佛身在冰山,一片苍茫,很冷,很疼,很累,只想就此睡去,却总觉眼前有一双担忧的眸。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白雾中,隐约。他沉默着,没出声,我却听得到他的心声:醒来,醒来。
他是谁?他是谁?
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感觉到他等了好久,似不耐烦,转身要走。
我知道是梦,心还是一急:“别走。”
倏然睁眼,没有冰山,没有白雾,有一人,他的背后是无情殿空荡的夜色,起伏着影影绰绰的灯火。
一双梦里的眸,瞳仁里跳跃着孤灯的火焰,散着不声不响的担忧。
“你还活着?”声音很僵硬,呆了呆,我这才想起是我的声音,“你活着就好。”声音依旧僵硬的古怪,还带着颤抖。
他站在我面前,一如坐着时,像尊像,仿佛在那里站了千百年,那双眸也注视了千百年。
我若再呆下去,他可能真的要死了,要被我害死了。
深吸一口气,起身。
两股间陡然的剧痛让动作一滞,眼前出现一只手,他伸出的手。
“我不会走。”他说。
看着他的手,没有犹豫地站起来。
“谢谢。”
他一僵,那只伸出的手,我没有去拉的手,像极那些硬邦邦的石膏像。
我走过他身边,才记起他以前说过的话。
曾经他说,宁儿说谢谢两字是对外人说的。
前行的身形被阻,左手被那只石膏手攥住,死命的。
“别碰我。”我看着无情殿的门,我的声音终于不再颤抖。
他依言放开,干脆。
脚刚迈开,身子被人环住。
原来放开是为了更好的拥抱。
“我很脏。”我说的很平静。
环着腰的双臂一收,更紧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
无情殿外的夜厚重。
身后人是沉默,沉默到我以为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时,他开口了:“你晕迷后。”
“想做时就做,做完就走人,他还真成习惯了。”我笑着转身,看着他的眸流露惊异,“请放开。”很淡的三个字。
说完看着他,像看着一个素不相干的人,看得他眸里现了惶恐,现了不安,现了深深的不自信,现了惨然,一转间,又归沉寂。
身后人缠腰的双臂松了,一寸寸地退去。
半开的脚步又动了。
据说,
很多带点悲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很多结束在这样的画面。
一个人走远在另一个人的目光里。
只不过颜回多了一句话,少了一件衣。
在他收回他的双臂时,他道:“宁儿。”然后他的那件锦衫披在了我身上,事实是不叫锦衫,应该叫血衣。
在我一脚落在无情殿外时,他道:“我不会犹豫了。”只是那时我离他好远了,他那一句远成无情殿的一声叹息。
……
无情殿到宁安殿的路,漫长漫长。
可,再漫长的路也有尽头,就像再漫长的梦终会醒。
我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身子经历了,记忆却很幸运地错过,因为这具身子昏过去了。
天色拂晓时,终于到了宁安殿阶前。
这矮矮的石梯,这腿却是怎么也迈不上去。
就在我倒下前,殿里走出虚无。
“宁公子,”晨曦的光落在虚无的秋水眸中,分外闪亮,“宫主让小无在宁安殿等候,宁公子总算回来了。”他瞧着我的眼睛,对我身上情况视而不见,回头朝身后的宁安殿少年道,“还不扶宁公子去清洗。”
那一堆少年过来前,我做了一回鸵鸟,点了自己睡|穴。
睡一觉吧,醒来后世界就崭新了。
第二次醒来,是在宁安殿床上,床前还虚无,天色还是拂晓,晨曦的光依旧落在虚无的秋水眸中,分外闪亮,“宫主让小无等宁公子醒来,宁公子这一觉睡的可真长,小无可是两天没合眼了。”
“真不好意思,宁一现在已经没事,门主可以去休息。”我笑。
虚无一怔,秋水眸子起了笑波:“这怎么行,宁公子两天没进食,定是饿坏了,宫主叫小无准备了饭食,等宁公子醒了就侍候公子吃下。来人,上膳。”虚无特意咬重了“侍候”两字。
饭食来一道我吃一道,却怎么也尝不出那些味道,直到再也塞不进一点食物:“我饱了。”我看着虚无微笑。
“那小无就告退。”虚无笑着转身间,又回头道,“宫主说宁公子身子虚弱,最好不要出宁安殿。”
“多谢宫主关心,还请门主转告宫主,宁一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做愚蠢的事。”我起身相送。
虚无的余光装着不经意地迅速打量了我全身上下,终于告退。
看着他们出了宁安殿,喉间涌上的呕吐感再也克制不住,迅速跑到墙角一侧,吐了个翻天覆地。
“公子。”宁安殿少年惶恐。
我已在桌旁坐下,抚着桌上刺心,道:“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知道怎么做?”
宁安殿少年迅速一瞥搁在桌上的刺心,忙低了目光:“是。”
……
宁安殿里的风一天比一天凉,四周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少。
秋,一天比一天的深。
身上的伤倒是好了。
虚无是每天来宁安殿报到的,每次不是带着精美的美食就是华丽的衣裳,每次都是“宫主”两字先出,每次都是看着我吃下饭食或者穿上那些衣裳后才走。每次我倒也笑迎恭送,一开始虚无惊异,带着那么点古怪眼神,日子一久,与我倒也热络起来。
每次他来,随口与他聊几句,虚无倒也配合,拣着好听的话回答,就是不能回答的,也会媚波流转地只笑不言。
就像某一次次我吐完刚吃下的晚餐后,宁安殿的少年刚清理干净,虚无突然来了个突访。
“宁公子身体不舒服?”虚无狐疑道。
宁安殿少年的影子在颤抖。
苍白的脸色是不能掩盖了,我随口道:“没什么,刚练功岔了气。”
“练功也不急于一时,宁公子以后还是多休息。”虚无的眸明亮地看着我,像是要看出什么。
“多谢关心,宁一以后会注意。”我笑着岔开话题,“欢门门主宁一天天见,什么时候能见见情门门主?
虚无的脸第一次僵硬,很快又转他的妩媚笑:“宁公子想知道就去问宫主呐。”
虚无是他身边的人,他不露面,遣了虚无天天来,大多时候是带着好吃的。
他知道,我除了果腹的,除了他,再没其他喜好,其他留恋。
他不知道,量变也会促成质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