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少不了有头有脸的见证者。
偌大看台,武林四大世家席位显眼。
东方边上是一两鬓华发中年男子,后头跟着闻人,想是闻人的长辈。四大世家最神秘也最低调的上官世家这次派出的是一稚气未脱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年纪。享誉江湖这么多年,上官世家家主只在六年前现过身一次。据说是一位倾国绝色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上官家派出的人形形色色,有白发老妪,官服男子,环佩丁当的少女……
人虽迥异,却有一处相同——上官世家的人每次出手,都会让武林人士眼前一亮,一阵惊叹!
四大世家最怪的当属慕容世家。慕容世家家主从来都是年少有为俊朗者,也是四大世家唯一不以血脉继承的世家。家主由上任家主指定,被指定者无论姓什名什,任家主后一律名慕容!
此刻,慕容世家席位空着,家主慕容正站在台上一展风采。
台上慕容令武藏兴奋了,武藏霍的起身,单掌合什走上前。
我看到无念眼里的一丝怜悯与期待!
看客一下子静了下来,武藏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看台:“大悲寺武僧武藏向慕容施主讨教!”
章三八 中州挑战
慕容唇角仍噙着遥远的笑:“武藏大师想比什么?”
“武藏是来求败的。”武藏语出惊四座,“慕容施主就拣最拿手的吧。”
“既然大师这般自信,慕容也不怕别人笑中州武林欺负外来和尚。”慕容的笑带了一层霜,“剑来!”
剑童奉上慕容世家的凤于剑。
毫无悬念的玄业大师一点头,武藏与慕容已交兵。
无念不看台上,反是闭目诵起了经文。
武藏无兵器,一双肉掌对武林八剑之一的凤于剑,却丝毫不弱下风。
慕容剑法大气,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却又和杀手干脆的剑风不同。
一百五十招后,慕容仍讨不了好。武藏身形怪异,剑及身,看似躲不了时却出众人意料的避过剑锋。步法怪异,看似毫无章法可寻,却又隐隐成八荒六合之阵。
看客们不时发出“啊”,“哦”惊叹声。
不禁想起颜回,心里模拟着两人交手时情形。一个当今侠客榜第一,一个昔日侠客榜第一;一个剑法干净利落,一个剑法繁复华丽,若他们两人交手,会谁胜谁负?
极目人群,没有颜回的身影!
无念似乎完全沉入佛心世界,不闻不问不语。
本以为如此下去,慕容与武藏不拆上五百招分不出胜负。有些事结果往往出人意料,绝想不到时却发生了。
武藏一个踉跄,慕容瞅准时机刺去,凤于剑却脱手而飞。晴空下,秋日映着半空中的剑闪眼。
人群静寂的只有呼吸声。
“善哉,善哉。”玄业大师的声音拉回了众人的出神。
慕容沉默着,武藏神色隐现癫狂。
场上结果已显然。
“怎么可能?”人群中不知暴出第一声,马上无数声响应,汇成一片喧嚣。
的确不可思议。
慕容竟这么败了,竟这么干脆地败了。
只能说武藏的诱敌之策成功。
“江湖八剑之一的凤于剑都没人要?”很媚的少年声音,一袭鲜亮的僧衣,一位眸中媚波流转的少年和尚腾空落于台上,手上正是那把被打飞的凤于剑。
是虚无!
“慕容既然不要凤于剑,就送给小无吧。”媚态横陈的眸张扬着挑衅与看好戏的得色。
出乎意料的,慕容竟选择沉默。
“是他!”
“对,是他!”
静寂的人群又沸腾了。
“情欢宫邪魔歪道,几年功夫,把好好的人变成不男不女的妖邪!”
虚无成了人群激动的对象。
一个妖娆的和尚也许能引来人们非议,但人群绝不该有如此异常激烈反映,除非另有隐情。
“他竟然还敢在玄业大师面前现身,当真不知廉耻!”
玄业大师?虚无跟玄业有关系?
前排的玄业低低宣了句佛号。
不禁想起江中客栈颜回说的那件旧事。
“师兄,是师兄吗?”玄业身后走出一位双目缠绕纱布的小和尚,正是沉沙道上见过的那位敏感的小沙弥。
师兄?这个称呼再次把我惊住。
我记得小沙弥叫虚空。虚无?虚空?虚空叫虚无师兄?
颜回曾说,四年前,玄业大师坐下弟子叛出无妄僧门,入情欢宫。
颜回也曾说,四年前,玄业大师在天下武林面前,替断了情分的弟子亲受无妄戒刑。
难道那位弟子就是虚无?
不久前在客栈听说书生剑江南生入了情欢宫,江南生最后一次出现江湖是跟虚无在一起。
如此看来,虚无真是情欢宫的人,曾经真是玄业大师座下弟子。
“师兄,”虚空惊喜声急切,“师兄好久没来看虚空了。”虚空蒙布的眼不能视物,凭音摸索着向虚无靠近。
“这里没有你师兄,你的师兄早死了。”虚无的眸起了笑雾,声音温柔,”这里只有情欢宫的小无。”
摸索的身影陡的停住:“不会的,不会的。”虚空摇着头,猛的上前,摸到虚无身前,“不会的,师兄不会死。”师兄离开时答应过回来看虚空,师兄,你是师兄!”虚空拽着虚无的僧袍,那模样整一母亲给小孩讲了一个可怕的故事,孩子揪着母亲衣裳不依不饶:“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小空,我不会骗你。”虚无笑着拉开虚空的手,“小空,有了薛神医相助,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看清东西了。”
“你是师兄!你是师兄!”虚空哽咽了,“只有师兄才叫我小空。我的眼睛好了,即使远远的,我也能清清楚楚看师兄。”
“四年前他就死了,小空以后看到的不会是他。”虚无温言道,“看无妄僧门的黄墙白雪,青山翠竹,都比看你那位佛门败类的师兄来的强。”
“不是的,不是的。寺里师兄最——”戛然而止,原是被虚无点了|穴,软倒在虚无怀里。
横抱着虚空,小心放于玄业大师身后座上。虚无后退几步,朝玄业大师恭身一合什。
我看到虚无合十时镇静的沉默,玄业大师沉默的镇静。
昔日师徒,今成陌路,甚至是对头,相对已无言。
“剑留下!”慕容唤住正退去的虚无。
“连剑都拿不住,凤于剑已不适合你了。”
慕容脸色一白。
“大悲寺武藏向这位大师讨教!”武藏果然嗜武成狂。
难道这热闹要演变成两个和尚之间的较量?
“凤于剑同样不适合你。”天空飞过一道轻捷的人影。一袭华彩落于台上,声音是如此耳熟,如此刻骨铭心,却又带了一层绵软,“你的手不适合拿剑!”虚无的剑已落入来人手里。
景容?心一阵狂跳,噌的站起。
什么叫惊为天人?这次我是真真实实感受到了。
谪仙般完美无缺的人,眸底却不时闪过妖孽般诱惑。
乍一看以为仙,看久了又疑为勾人心魂的美丽妖邪,直教人生了亦仙亦妖的错觉。
不是景容!
来人身形声音几乎与景容一模一样,可相貌除了那双凤眸八九分相似,其余毫无共同点。
不是景容!!
章三九 情欢宫主
狂喜一下子灭于无痕,仿佛一张纸熊熊燃烧了,然后寂灭成灰烬,随风散了,虚空,巨大的虚空。
人群的目光不由自主都粘在来人身上,呆滞,不会思考,因为已忘记思考。
“宫主,无欢错了。”
宫主?情欢宫主?情欢宫主不是女子吗?情欢宫主竟然是男子?!
颜回曾说,虚无只会对一个人自称无欢,就是眼前这人?就是眼前这情欢宫主?!
“凤于剑从来都属于慕容。”情欢宫主笑着递上剑,只是微微一笑,人们神情又一滞。
慕容接剑的手青筋暴起,强忍着颤抖。喜意涌上眉头,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情欢宫主?他就是情欢宫主?”
“长的这副妖孽样,怪不得惑了那么多人,肯定不会错了。”
已有人回神。
“妖邪,还我生儿!”江南生的父亲江平大喝,一语惊醒场中人。
要求还人声此起彼伏,喧嚣不已。
“无欢,这些年来,你都强抢人家儿子去了?”
“宫主还不清楚无欢吗?无欢什么时候强迫过别人呐。”虚无或者应该称虚无欢,眸里已泛上委屈。
“无欢越来越不规矩,对本宫也演起戏来!”声音带着笑意,舒服的绵软。不知为何,我却感到话底的冷意,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宫主,无欢知错。”虚无眼中的委屈无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媚。
“什么时候情欢宫这么没地位了?”情欢宫主笑吟吟,目光掠过有愤怒,迷茫,发怔的人群,“这江湖随便什么人竟都敢向情欢宫要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出一声惨叫,跌跌撞撞走出一人,正是江平,“你,你——”手颤抖地指着情欢宫主,艰难吐出几个字,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江平渐僵的脸没有痛苦,反是一脸纵欲后的满足。
“欢情蛊!”有人失声叫了出来。
人群一下子朝四周散了开去,面带惊色,愤色或者害怕。
情欢宫主居高临下,凤眸里闪烁着满意。
江湖传言,情欢宫主集绝、毒、邪一身的大魔头。如今一出手杀了江平,杀鸡骇猴,足见其毒。
“是无欢无能,竟让宫主出手,望宫主降罪。”
“本宫就给无欢一个机会,今晚无欢可要好好表现。”情欢宫主目光一寸寸在人群移动,直到对上了我。
凤眸里的笑意突然深了,唇角弯起的弧度迷人。我承认这一刻的心魂像被摄住,只怔怔地瞧着他。
自从他出现后,我的视线几乎一直围绕着他,不断通过他想像着另一个人。
“武藏大师吗?”情欢宫主转向武藏,“大师的身法令本宫很感兴趣。今日本宫心情不错,三招内了了大师心愿。”
武藏是来求败的,情欢宫主竟放言三招内败了武藏!
“无念大师,你叫武藏大师下来吧。情欢宫主可是心狠手辣。”
没来由的情欢宫主竟朝这边看来,难道他听到了我说他毒的话。”
武藏浓眉锁紧,蓄势待发。
“本宫出手可是要代价的。”情欢宫主笑道,“和无念大师一起的那少年可得归我情欢宫。”目光所向,是一十二名和尚中的我!
少年?我戴者斗笠他也能知道我的年纪?
毫无疑问,我成了焦点。
几乎从未在江湖现过身,几乎只活在传闻里的情欢宫主一出手的代价竟是为我,还是在天下英雄面前!
是幸?是耻?
“对不起,小爷我不卖身,你们的比试不关小爷我的事!”
“情欢宫要的,没人能拒绝!”虚无巧笑着插了进来。
“什么时候轮到无欢说话了。”情欢宫主带笑的声音不高,虚无神色一滞,任谁都听出情欢宫主话底的严厉。
“不过无欢说的是事实,情欢宫要的,没人能拒绝,宁一!”转身朝武藏道,“三招。”
我的注意力已不在台上,“宁一”两字抓取了我全部心神。
他竟然知道我!我易了容,戴了斗笠,他竟然还能知道我!
情欢宫主,他是谁?
三招,不到三招,确切说是两招半——情欢宫主在武藏使第三招时出手了!
武藏对付慕容非常有效的怪异身法对情欢宫主来说,却像跳梁小丑。情欢宫主,一直淡定袖手,含笑看着武藏,轻松躲过了前两招。
没有人看清情欢宫主是怎么出的手!人们反应过来时,情欢宫主的手已扣住武藏的脉门。
“武藏大师是死是活,只要宁一一句话。”情欢宫主笑着,那笑容让人觉得看一眼都是亵渎,却又移不开眼。
我竟然重要到一句话定人生死,这是什么世界!
情欢宫主,果然绝!不应,武藏死;应,我入情欢宫。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第三条路——反抗。看了情欢宫主的出手,反抗只是死路一条!
无念一行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滴水恩涌泉报,此刻的确是个报恩的好机会。
缓缓自一堆和尚中间走出,我竟期待着发生奇迹,期待有人突然从天而降或者从哪个角落冒出。那人的名,我渴望的是景容。
可我忘了,自从离开无心山,是我一个人入的这江湖!景容,他从来没许下过什么承诺,连一句“再见”也没有。
江湖,只是我宁一一个人的江湖,不是两个人的!
是我妄想了。
“情欢宫主当真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一人自人群冒出。
是池轩!
池轩竟不列天山派席位,混在人群当中,怪不得先前找不到人。
“情欢邪宫,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天下英雄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池轩竟如此义气!池轩的大喝稍稍激起人们士气。
“本宫没告诉过你们,本宫最听不得威胁。”一声闷哼,不是情欢宫主,而是来自武藏。武藏面目泛紫,强忍痛楚,想来也是情欢宫主动的手脚。
大悲寺武僧已抢到台上,团团围住情欢宫主。
“宁一相不相信本宫毁了这和尚,杀了这些人,再把宁一带走?”情欢宫主笑得云淡风轻,却又如红莲般妖异。带着武藏身形几转后,大悲寺武僧已躺在地。
于是,我再次成了目光吸附点。
那些目光意思显然,只差说:“宁一,你行行好,为了天下武林,你就应了吧。”千人之众,竟怕了区区十数人,情欢宫积威竟如此盛!
的确,情欢宫嚣张武林这么多年,武林白道也不是没联手剿灭过,却一次未果,更可笑的是,连情欢宫在何处都查寻不到。
无念大师纵是定力再强,此时也面现焦色。
干戈因我而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抱着刺心,一步步上前。“放了他。”看着那双仿佛几百年前就熟悉的凤眸,“我跟你们走。”
这双眸让我恨了一个人。
“宁一!”池轩飞身上台,“宁一,你还有我们,东方,闻人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跟着池轩目光,东方,闻人他们朝我点头!一年多时间,东方深沉了些,气质冷了些,闻人稳重不少。
情欢宫主的目标既然是我,我何必让整个武林因我所累。“不用。”我笑着一拍池轩肩,“好池轩,我走后,帮我好好照顾武藏他们。”
“宁施主,贫僧无大能力济世救人,但绝不会让邪道如此猖狂!”
“玄业大师有此善心,倒不如多关心台下这一干人。”情欢宫主笑声中,池轩突然痛苦地弯下腰。
“池轩?”我着急问道。
“好像中了毒。”池轩痛的声音发颤,“是吞魂。”
“能识的吞魂,倒是好见识。”情欢宫主淡淡道。
台下人群俱都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情欢宫众放的毒,原本热闹的看台此刻成了痛苦呻吟场所。
玄业大师已开始运功逼毒。
“解药!”刺心直指情欢宫主心口。
凤眸一眨不眨,他看着我,浅浅地笑。
我听到锁骨碎裂声,一缕血自武藏唇角流下。从此,武与武藏绝缘!'
“你!”一缕异香入鼻,世界瞬间黑了,刺心突然千钧重,再也不能向前一寸,垂下。
耳畔最后的声音:“宁儿,我们回家。”天际般的遥远。
章四十 入情欢宫
仿佛是回到无心山的三年,刚开始练武那会,练的凶,每每在无心崖顶一天后就无力回去。勉强跟在景容身后,从没说一句“慢点”或者“没力气了”。景容总在前头不声不响地走着,时缓时急,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