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吃过了晚餐,尽管晚餐是华道尔夫饭店的特色菜,也只是丰盛而已。什么样的晚餐能比得上霓灯闪烁的礼堂与六十位美丽的女演员呢?
“他们为这种特权付多少钱?”我问。
“一千美元,……狄米提先生在这里的地位非常稳固,他是基金会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们两个人都好几次打破了自己不谈论艾米莉·埃尔哈特基金会的誓言。玛戈正处于众多男人的追逐之中,她有自己的生活,她一边自由自在地与一些著名人物交往,一边帮助艾米莉的“事业”。
实际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坐在我们周围:门兹租赁业的顾客盖博与兰巴达,泰恩·鲍尔与索妮亚·海涅,杰克·本尼与他的妻子玛丽·里文斯顿,艾戈·波根(不是同查莉·麦克卡瑟在一起,而是同一位金发女郎),都散坐在各式各样的桌子前,同着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我有些小小的震惊,但名人们也偶尔在我家乡的小城镇里露面,我去年也曾为罗伯特·曼特哥梅,一个有教养的家伙做过事。不过,大多数男演员,像乔治·瑞夫特,比你想象中的要矮小,没有银幕上的对白,他并不星光四射。
甚至一名退役的傻瓜警察,你们也许已经开始羡慕了,我,也因为基金会的缘故,参加了这次盛会。与此同时,我暗暗思忖着,不知道丰满而迷人的玛戈是不是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如果你以为这会引起我胸中的愤慨,那你就错了。
一位衣着整洁,身材瘦长的英俊绅士——他看起来有些像弗莱德·奥斯特尔,但当然不是——穿过核心集团人物的桌子,一边微笑着、打趣着,一边同名人们握着手,而后者看起来似乎由于受到这个男人的注意而感到兴奋,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谁?”我问玛戈。
“厄尔·卡洛尔。”她说。
卡洛尔与他的万尼提斯在百老汇全盛时期,是弗劳瑞兹·杰哥菲尔德的浮利斯的主要竞争对手。万尼提斯的裸体表演胜过浮利斯,而主持人卡洛尔经常陷于法律的麻烦当中,他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却是好莱坞圈子里的时髦人物。
“他朝这边来了。”玛戈轻声说。
“你是内特·黑勒!”他说,似乎我也是明星,他那虚伪的笑容让人头晕。
“卡洛尔先生,”我说,同他握了一下手,“很高兴见到你。”
他那有着强壮下颏的脸上有一种令人惊讶的敏锐表情,他的颧骨很高,灰蓝色的眼睛具有穿透力,略微灰白的头发梳向脑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丁香花的香气,闻起来的味道比我与之约会的大多数女演员都要好。
他在我身边坐下,亲密地靠近我,“我们让百老汇看起来具有乡野风情,你认为呢?在芝加哥有与之媲美的地方吗?”
“没有。这里开办多久了?”
他抬头注视着霓灯闪烁的天花板,“一年半。你知道,当我把这个地方变成现实时,我掏光了身上最后一个子儿,差点没有破产。而现在,我又回到了巅峰。”
“祝贺你,你怎么碰巧知道我的名字?”
一丝微笑掠过他的嘴唇,“你坐在我核心集团成员所坐的位置上,是不是?听着,我只是想让你同你的女朋友今晚过得愉快,我想让你知道你们在这里是受欢迎的……”
然后,他用一条手臂搂住我。
“……如果你不是过分挑剔,”他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告诉我在舞台上是否有什么东西吸引你……为了防止一件商品卖出去,你最好有两种选择。”
他狡黠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站起来,递给我他的名片,我把它放进我的口袋里。他转身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同客人们握手。这个狗娘养的杂种会是我的守护大使?
玛戈微笑着,像妖精一样,她越过桌子,用戴手套的手碰了碰我的手,“刚才他在你耳边说什么?”
“他希望我能说服你参加歌舞表演。”我说。
她的脸红了,据说卡洛尔的女演员们都要裸体,“不,真的
我立刻用我的问题打断她,“卡洛尔不会碰巧成为基金会的会员,是不是?”
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一下,“你为什么这样想?”
“好吧,他是一名飞行员,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他驾驶飞机在纽约市中心的着陆吗?所有的报纸都登载了。”
“哦,是的,”她说,似乎回想起来了,“他降落在中心公园,那时是冬天。”
“宣传媒介上说G.P.显得很敏感。”
“卡洛尔先生是艾米莉的崇拜者。”她说,有些尴尬。
“嗨,那是当然,”我说,拍了拍她的手,“我过去曾是芝加哥警察,靠受贿发家。”
歌舞表演让人眼睛发直,六十个女演员在移动舞台与旋转楼梯上跑来跑去,身体近乎全裸,只点缀着一些羽毛与金属亮片。她们歌唱得很好,舞姿也不错,时而表演一些古典歌舞,时而又是一些粗俗的歌舞剧。
黑发明星见瑞·威利斯(她是卡洛尔的女朋友,玛戈对我说,无疑也是可供出售的“商品”)出场表演喜剧。起初,她穿着长睡衣,拿着喜剧演员常用的闪光剪刀;然后,她又换上了草裙,推着割草机;最后,她穿上了防水帆布裤,她的追逐者举着喷灯。六十位甜妞在长达一百英尺的楼梯上搔首弄姿,我意乱神迷,注视着这些黑发、金发与红头发的女人纠缠在一起。我知道我可以叫来她们的老板,从中挑选一个两个或者三个。我思忖着如果我勾搭上一位歌舞女演员并同她共度良宵,我那男孩气的女伴是不是会袖手旁观?还是做个老派的绅士吧。
也许这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我闷闷不乐的原因,玛戈用手臂环着我的手臂,我们在明亮的街灯下沿着林荫大道漫步,偶尔有汽车鸣着刺耳的笛声从我们身边驶过。
“出了什么事,内森?”
“哦,没什么。”
“我猜我知道。”
“什么?”
“你认为我在利用你。”
这让我微笑起来,我停下脚步,她也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我。来来往往的车辆的灯光让夜色活泼起来,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探照灯也一闪一闪地勾勒出巨大的动感图片,这也许是一家新开的烧烤店。我把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揽人怀中,她夜礼服的料子在我的触摸下很光滑,我吻了她。
甜蜜而又真实的感觉。
“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我说。
“很久以前我就想让你这么做。”她坦率地说,眼睛由于反射出街上的灯光而闪闪发亮。
“我只是担心一点。”
“什么?”
“你就像外表表现出来的一样是个甜蜜可人的孩子。”
“我是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乎这一点,”我说,“让我们回旅馆吧。”
往回走的路上,她依偎在我怀中,我思忖着是带她到我房间,还是去她房间,这时,她说:“你想过吗?”
“想过什么?”
“如果……如果她有了。”
“有了什么?”
“孩子,你的孩子。”
我再次停下脚步,我们站在埃及剧场前,身后是白色的光柱与隐隐约约的古埃及诸神像,“你的确知道如何破坏情绪。”
“对不起。”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
我用一只手臂环绕住她的肩头,陪着她继续走,“不,我根本没有想过。”我撒了谎。
我们走进旅馆,踏进电梯里,这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不用谁来提醒谁。我按了第七层的按纽,她按了十一层,那是个吉祥的数字。
“你想上来吗?”她问,满怀希望地期待着,“我们可以喝点咖啡,或者吃点儿蛋糕什么的,房间服务员可以……”
“对不起。”
“你生我气了?”
“没有,我会在明天早晨恨我自己的,但我太累了,而你也只是个甜蜜的孩子。”
她用手臂抱住我,温柔地亲吻我,“你很浪漫……你仍在爱着她,对吗?”
“问题是,”我说,“你也一样。”
电梯的铃响了,七层到了,我碰了碰她的脸颊,对她说:“明天见,孩子。”
“早餐的时候?”
“当然,”我说,走进走廊里,“早餐的时候。”
电梯门关上了,关闭住了那张可爱的脸孔,那涂着樱桃红色的嘴唇,在门关紧之前,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向我挥手。我叹了口气,抽出手帕,擦掉嘴唇上的口红。只有我一个人在走廊里,没有玛戈,没有厄尔·卡洛尔的姑娘们,当然,我还有他的名片……
我用钥匙开门,门刚开了一半,我就看见了他。他坐在木头安乐椅中,背靠着敞开的窗户,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他似乎沉浸在思索当中,一任温柔的夜风飘起薄薄的窗帘;从他咬在嘴里的烟斗中飘散出一缕缕轻烟,弥漫在我的房间。
“我把你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福瑞斯特说,叼着烟斗的嘴唇挤出一丝笑容来,他举起那本书,书的护封上写着《拥有与失去》,“并趁机读了一点儿东西——这是海明威那家伙的最新作品,有些不太合我的口味。”
“恐怕我喜欢《警察盖斯特》里面的人物。”我说,将门在身后关上。
“我不得不请你原谅我的鲁莽,”他一边说,一边从嘴里拔出烟斗,站了起来,把书砰地一下扔到我身边的梳妆台上。他身上仍然是今天下午所穿的那套西装与领带,看起来却像刚刚上身一样笔挺。“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谈……私下里。”
突然之间我很庆幸自己没把玛戈带到我的房间,这个鼻子扁平,表情傲慢、僵硬的矮个子男人代表罗斯福总统,或者至少,别人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开始对这一切有种不详的感觉。
“好吧,”我说,在床边坐下来,旁边就是我放手提箱的行李架,“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吉姆?我们可以谈谈。”
他挥了一下手,“不在这里……介意我使用你的电话吗?”
“我的房间就是你的房间。”
他咧嘴一笑,走到床头柜前,开始打电话,他对总台说要外线。他把后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拨的号码。借此机会,我把那只九毫米口径的手枪从手提箱中拿出来,插进我的腰带里,用西服盖上了它。
“是的,”福瑞斯特对什么人说着,“他在这儿……他愿意同我们谈谈,是的。”
他挂上电话,转身对我说:“我们需要坐一段车。”
我向他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没有多少笑意,“在芝加哥,这可不是友好的词汇,至少在我所处的圈子里。”
他咯咯地笑起来,同时用火柴重新点燃他的烟斗,“我保证这是一次友好的交谈……而且,嗯,你不需要带武器。”
“没有什么能逃过你的眼睛,是不是,吉姆?”
“的确如此。”
“我也一样,你没有带武器。”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下面的手枪,“而我要带着它,参加一个派对而不带点东西,有些不大礼貌。”
他耸耸肩,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从我身边擦过,走了出去,如果不跟去我就是一个胆小鬼,于是我跟在他的身后,穿过走廊,上了电梯。
电梯在下降,他的眼睛盯着一层的指示灯,问。“同狄卡瑞小姐的约会愉快吗?”
“棒极了,此外,厄尔·卡洛尔还让我挑选他的宝贝们。”
“真的?”他脸上显出感兴趣的样子,“你挑选了吗?”
“夜太短了。”
很快,我们站在旅馆的停车场旁边,等待着车来。现在已是午夜时分了,一对刚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情侣醉意醺醺地说笑着,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衣着华贵,女人围着狐皮、戴着珠宝,男人穿着晚礼服、打着领带。他们走上旅馆的台阶,可能要在里面过夜,也可能要转道去西格尔。
一两分钟过去后,一辆黑色的林肯豪华轿车驶过来,它的车顶蒙了一层皮子,轮胎侧壁是白色的,看起来仿佛是来自洛克菲勒王国里的东西。它在我们面前停下来,后面的车窗上挂着窗帘,从我所站的位置,我看不到司机。
罗斯福旅馆的守门人走上前,为我们拉开轿车的后门。福瑞斯特打了手势,让我先上。我上了车,坐下来。轿车后面的座位是相对的,一屏挂着灰色帘子的玻璃隔开了我们与司机。车里的空间很大,座位是真皮的。坐在座位左侧灰色帘子旁边的人,是威利姆·米勒。
“请原谅我们的保密措施。”米勒用他那播音员般动听的男低音说,同时向我微微一笑。像往常一样,他穿着黑色西装,领带的红色如此黯淡,几乎也像是黑色的。
我坐在米勒的对面,福瑞斯特钻进车里,坐在他的身边。
“当你向我道歉时,”我对米勒说,“听起来永远都不像是诚心的。”
米勒女性的嘴唇抿出一个笑容来,“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不能进外交使团的原因。”
豪华轿车开动了,我们在夜色中周游着好莱坞,垂着窗帘。
我把双手放在膝上,“让我们从你们政府的孩子们同我协商关于让艾米莉回国一事开始吧。”
福瑞斯特仍在抽着烟斗,它那好闻的烟气在车里结成一片薄雾。他与瘦高的米勒真是绝好的一对搭档,这帮家伙在笑的时候就像笼子里的猴子一样。
黑色眉毛下的眼睛重又变得又冷又硬,米勒开日了,“日本人一直矢口否认知道埃尔哈特小姐与她的飞机下落。”
“你忘了提弗莱德·努南。”
他微微一耸肩,“是的,多么不得你啊,还有努南。”
我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山姆大叔会支持艾莫·狄米提的帆船远征计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接受基金会的任务。”米勒说。
“什么任务,监视他们?”
“并不确切,海军很早以前就搜索过吉尔伯特群岛与埃利斯群岛了,约翰逊上尉的努力早已注定是一场自费力气的瞎忙。”
我向福瑞斯特做了一个手势,“嗨,你可以问问你的伙计吉姆,我根本没有向狄米提与玛戈建议为了省钱省时间,他们应该直接进人日本人的海域。”
车外,偶尔传来夜总会里的乐队演奏的曲子,时断时续,成为我们谈话的背景音乐。从频繁的汽车喇叭声与车辆的行驶声中判断,我猜我们已驶上了日落大道。
“我欣赏你的谨慎,”米勒说,“你恪守了你与我们签定的协议……实际上,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请你回去为你的政府工作。”
我摇了摇头,“他们根本没制订好计划,伙计……”
米勒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内特,我们手头的信息有限……我们设在太平洋日本人辖区内的情报站办事不力,得不到第一手情报。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埃尔哈特与努南要么被一艘渔船要么被一艘战舰捕获了。”
轿车轻轻颠簸了一下,米勒也随之摇晃了一下,“有一种推测是说他们被押送到东京去了,但我们最有根据的推测……根据一些直接情报……她被关押在塞班岛上。”
“从没听说过这个岛。”哦说。
他的黑色眉毛微微挑起,“在美国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它是西太平洋上的热带小岛,位于马里亚那群岛之中,十五英里长,五英里宽。日本人在那里建立了‘开发公司’,南有·扣哈苏·开沙,专门发展制糖业。他们有三座种植园,种植甘蔗;还有两座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