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羊肉拉广州,可内脏没办法处理,只好由一些妇女担着上市场卖,卖不完的常常担着到疗养院里面来,有时还敲门叫卖,毛羊肚和羊肝只一毛五一斤,可是人们都不会吃毛肚,人们把毛肚用开水把毛退掉后只剩下一层薄皮,这样做既麻烦又没有多少东西能吃。一天所长很神秘的上我家来告诉我,他说他家试过了,把毛肚用刷子刷干净再切成丝烫火锅很好吃的,只是上河里去洗有些不好意思,怕人笑话,说这么穷,连毛肚的毛都吃了,他知道我爱弄吃的,让我试试,也这样做来吃,又好吃又省钱。
那天天很冷了,天又下着雨,外面的路上全是泥泞,我和院长的女儿就上河边洗羊肚。
妈妈平日里很少出门,可我要上河边去时,妈妈怎么不见了,我只好把女儿放所长家,我上河边洗了很久的东西,回来妈妈在家了,妈妈在做饭,我接过妈妈手上的活,一会妈妈又不见了,我把红油辣椒做好准备吃羊肚火锅,妈妈不吃这些东西,我就给妈炒了肉,可妈妈回来看我为她做的菜嫌少了,我不明白妈妈今天怎么了,总觉得她怪怪的,我见妈脚上的鞋全是泥,看来是到了疗养院外面去了,我感觉她有事瞒着我。我就问妈妈在忙些什么?是有客来?妈说没有,可是过一会妈妈就把饭菜用大碗装上,把我给她做的菜全放在里面,悄悄的出门去了,我叫住妈妈,问她是干嘛?要给谁送饭?这人我不能见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叫客人上家里来吃,我说不管是哪家亲戚或朋友,我都不会小器到不让客人上我家吃饭。妈妈很为难的说:“是你姐,她和二毛从湖南回来,在路口等车,她们不敢进来。”原来姐姐请人来家里叫妈妈,想见妈妈一面。
听到妈妈这样说,看到妈妈为难的样子,我一下子觉得妈好可怜,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我懂得女儿在妈心目中的位子。原本我怪姐姐,也是因为她不听爸爸妈妈的话,气坏了爸妈,我是心痛爸爸妈妈才和姐作对的,现在妈妈都原谅她了,我为什么不能原谅她?我们姐妹的仇恨反而让妈妈在中间为难了,妈是怕我的牛脾气上来找姐麻烦,可是妈妈没想到我是为了姐姐气了她和爸爸才和姐反目的。我把妈拉了回来,我对妈说外面泥滑雨湿的,还很冷,饭拿去就凉了,让我去叫她们进家,让她们在家里来吃饭。妈妈一下子高兴起来,眼睛里闪着泪花。
姐看到我,有些局促不安,我见到她还没开口泪水就止不着的淌了下来,我说让她们进疗养院家里吃饭,姐边擦泪边说不去了吧,一会车来了,我说还是进去吧,免得妈妈大老远的跑,天又下雨,路滑。一路上我和姐都在流泪,没说一句话,进得家来姐姐见到了颖就抱着颖开始说很多的话了,都说你妈,你姨怎么的。妹妹在对姐姐问题上一直和我站一边,我去接姐之前上她的医务室告诉她这事了,妹妹也回来和姐见面了,埋在我们姐妹心中的仇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姐姐非要接我带着颖上她家里去作客,春节期间我和和平带着女儿去给和平父亲拜年,姐姐又上和平家来接我们,颖满一周岁这天,我带着颖上姐姐家睡,那晚我问女儿你姓什么,她答姓张,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答叫颖颖,我问你多大了,她答一岁。姐说这孩子太聪明了。以后要找个好的环境培养她,我叹气,我说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养活她,没有事做光靠和平那点工资哪来的条件培养她?
姐姐说二坑原来有个困难户,这两年学理发烫发发起来了,一个月能挣工人半年的工资,她问我愿意去学不,姐怕我拉不下架子,我说我愿意,我原来也有这个心思学理发。第二天姐姐跑去帮我问了,可那人没答应,姐说她可能怕我学会了抢她生意。
女儿一岁了,要断奶了,妈妈让我上贵阳大哥那里去两天,去给大哥家送点腊肉之类的东西。我把女儿托付给了妹妹和妈妈就一人上贵阳了,大哥的女儿小红很乖,见到我就开心得不停的笑,都快20岁了,我走到哪里她都跟着。那天我要上街买衣服,带女儿这一年我没有穿过件像样的衣服。小红却要拉我和她上普陀路,走到普陀路见一大理发店门口挂着一大牌子,上面写着美发培训班,我进去问了情况,说什么时候都能报名,只不过要交报名费和学费。我喜出望外,这个理发店是集体所有制,全贵阳好几个大店和一些日用品商店都是一个单位,那时这单位已经有很多的退休职工了。理发师傅也不叫师傅叫老师。理发店里有十几个年轻学徒,两个老师,生意很好,老师热情的接待了我,可他们觉得我年龄大了,不一定学得会,我还是决定试试,又到了他们公司去落实了报名时间和学习地点。
在贵阳呆了三天就赶回了大龙,才离开女儿三天她真的就不吃奶了,见到我做个怪样子,还跑过来拍拍我说声“咪咪啊!”她完全懂得我出去是为了给她断奶,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更坚定了我开理发店的决心,我要让我可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学理发
86年的夏天,女儿还不满一岁半,我便把女儿交给妈妈和妹妹自己上贵阳学理发去了。到了理发培训班,一位姓黄的男老师带我上他们公司交了培训费,还帮我买了理发用具。
交学费时,办事员问我是学做男头呢还是学做女头,并向我介绍一般学做男头是三个月出师,要是在规定时间内没学会可以继续学习,不加收学费,学做女头难度要大一些,时间也是三个月,学不会也可以继续学。能否毕业以考试为准,男头以平头为准,女头以做花为准,要能在头上做出各式各样的花形和大波浪。我说我两样都学,办事员和黄老师都有些犹豫,他们说我年龄偏大,手硬了不一定学得会,他们说现在这个班的学员都在二十岁以下。我说我先交学费再说,真的学不会我不会怪你们,不会让你们退钱。办事员还想对我说什么,我示意她别再劝我,我主意已定。
理发店就两个老师,一个教做女发的女老师姓施,四十来岁,白净的皮肤大眼睛,五官端正,一米六几的个子,有一种女人味十足的成熟美,教男头的就是领我去交费的黄老师了,黄老师年龄也在四十岁左右,有几分书生气,个子不高,看上去蛮斯文的。
理发店里,除了二位老师,其余学员都很年轻,有十来个还不上二十岁,也有个别男孩子,小女孩们一个个打扮得都很时尚。但是只要听她们说一会话,就能感觉到都是些不爱读书的孩子,看着一个个秀秀气气,可是说起流话来一点都不含糊,刚到听她们和男孩打情骂俏时连我都时不时的脸红。可她们都很听两位老师的话,有顾客在,老师很注意提醒这些孩子别乱说话,别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特别是施老师,她话很少,但女孩们都有些怕她。
理发店很大,有二十来个座位,老师也和学员一样的做头,女老师的男头做得也很好,男老师也会做女头,但只是给自己的朋友们做,对外面来的顾客,他们分工很明确。
理发店还有两位是学好了,也考得资格证书后留在店里工作的女生,老师在给我介绍时对我说,如果我学会了也可以留下来在这里工作。
在理发培训班理发,要比在外面理发店便宜得多,理一个男头只收四毛五分钱,要是遇到讲究的要求吹风就收七毛钱。虽然说是培训班,理发的人还很多,这里做出去的头都要经过老师检查一遍,所以有些头比其它理发店做得还好,老师向我介绍,整个贵州省只有几个二级理发师,而教我们的黄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理发店接待顾客都是翻牌子,店里的一面墙壁上挂了很多编了号的牌子,学员,老师,和工作人员都是按牌子的顺序接待顾客,门口有一个收费的台子,顾客都在那里交费,学员没有工资,学员的收入都交给自己的老师,老师按收入提成,自己的学员做得多,老师的奖金就多。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我刚去的这天下午,两个老师对我都非常友好——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友好。这天下午我主要听老师们交待“政策”,就是教我怎么样和顾客交谈,理发眼睛要看哪里,姿势要怎么样才好看,胸离顾客距离有多远,怎样才显得庄重。平日不知道,原来理发也有很多的讲究,这一下午两位老师做头发时都不停的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是刮胡子”女老师边说边带几分俏皮的说,“大指和中指要把皮肤绷开绷紧才不会割着顾客脸上的肉,你在刮脸时不要把这当成脸,把它当成一件贵重的工艺品。”黄老师见我觉得好笑,怕我不太重视,特别认真的又补充一次,说“你别笑啊,这事很重要,要是真的给人家割破了,人家会找麻烦的。”黄老师的补充真的给我留下了印象。
第二天,也就是我学习理发的第一天,我去得很早,店门刚开我就到了。店里是用锅炉烧水和蒸毛巾,守店的人已经把毛巾蒸好了,有来得早的顾客在等着了,可是理发的工作人员还没到。我也不懂得害怕什么,把工具拿出来把顾客请上理发椅上坐好,就按老师的样子给顾客理起发来了。
也许是人老了睡不着,来得早的顾客都是老头,两位老师都九点多钟才到,我已经理第三个头了,第一个老头对我说你是才来的吧,我点头,他很客气的对我说“来吧!大胆的下手,理不好没事的。”遇到这么好的顾客我很感动,心里也轻松了,觉得是个好的开端。我把头理好,老头教我用热毛巾给他把胡子捂上,他说他胡子硬要多捂一会,其实这些老师给我讲过,我前一天下午已经看到别人这样做了,我都记在心里了。我打上肥皂给他刮胡子,按照老师教的方法,把身子站直我特别记得黄老师说的,给人刮胡子千万不要一个身子都弯着,脸都快碰到顾客的脸上去了,这样不礼貌又难看。所以我觉得自己一定要有个好的姿势,不能一开始就坏了形像,可是刮胡子有些地方不好刮,我不知道手朝哪个方向才能把脸上的胡子刮干净,又不刮着别人的皮肤,我见那老头躺在理发椅上眼睛是闭上的,没看我,我也把眼睛闭上用力的回忆老师给人刮胡子的动作,虽然头天不是有意去记,可是老师的动作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走过,我就按老师的样子把胡子给刮干净了。我对老头说了对不起和谢谢,老头可高兴了,说下次还让我拿他学手艺。第二个老头更逗,他说“我也让你学,胡子不要你刮,你就理头就是了,大胆的理,要是没理好,你就拿个大碗来盖在我头上,把露在碗外面的全剃掉,碗里面的留着。”我忍不住的大笑,我笑弯了腰,我说那不成了马桶盖了,他也笑,他说就是马桶盖嘛。我边给他理发边感激的告诉他,我说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我说我运气好,大清早就遇上这么好的顾客,老头说这里本身就是学习班,来这里的人都有思想准备的,要是理坏了就剃光头得了。
我遇到老头老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自己的长辈,我记得我儿时常常爬在父亲的膝盖上,听他讲爷爷的故事,我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可父亲每次讲到爷爷后来被饿死时,我总是很伤心的流泪。所以我在给老人理发时,不由自主的脸上也挂着笑,很细心的给他们围脖子上的毛巾,不像一些小年轻那样明显的嫌他们脏。其实我理第三个顾客的发时,其它人也慢慢的来了,可那老头说等我理,我再一次感觉是自己的运气好,所以从心里感到开心。第三个老头早就来了的,在我和前面老头说笑时他也跟着在笑,当我给他理发时他告诉我,说我给前面的顾客理发时只用了一张毛巾,他说这是错的,他说一般要用两到三条热毛巾,他说毛巾不能重复的用,捂面的毛巾不能用来洗脸,应该换一条。其实来这里理发的顾客很多都是常客,他们也在教我。第三个顾客是个络腮胡,我就按他的要求用了三条毛巾。理发店有专门洗毛巾的工作人员,理发的只管用,锅炉里蒸好的毛巾时时都有。当两个老师来上班时我正好在给第三个老头刮胡子,施老师和黄老师看到我都睁大眼睛,相互对视一下,然后惊讶的看着我,嘴也张大了。
我在给老人刮胡子时他眼睛和嘴都闭上,样子在享受似的,黄老师悄悄的走过来看着我刮,我刮了第一次,再换毛巾给他捂上准备再刮一遍时老头睁开了眼睛,他和黄老师很熟,黄老师想接过我的刀为他刮,可老头客气的说不用了,说让我做完。老头在走时看看镜子摸摸自己的脸,笑着对我说“刮得真干净。”我知道老人不光是在表扬也是在逗乐。
顾客走了,俩个老师都对我说,你胆子真大,我们还没来你就给人刮胡子了,女老师说一般学员都要一个星期后才敢拿剃刀。我说我已经理了三个人了,施老师当时吃惊得叫起来“天呀!”黄老师说你这样拿起刀子就刮,心里不害怕?我说我看你们个个都这样,我也没想什么怕不怕的,我告诉他们前面两个顾客教我的事,老师们都说,来这里的人都是些正经人,有些是为了省钱,有些是为了方便,因为这里离医学院和体校都很近。这些人素质都很好,再说就是特别讲究的人有些也会来这里指定要老师做。
在这里学习理发比外面给人当学徒强多了,不用给人打扫卫生,不用洗毛巾,大家很平等的排队,我和俩位老师很快成了朋友,特别是女老师,我就是跟着男老师学做男头时,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站在她旁边,给她递烫发扛,施老师常常和我说她的家事,她把我当知心朋友。
第三天,黄老师告诉我,“你今天是第三天了,前两天你开了个好头,可是今天你要小心,今天很可能会刮破别人的脸,这一关是谁都要过的,刮破脸了你一定要诚恳的说对不起。”
老师说得真准,这天我理了十来个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彩走,到后来我都不敢理了,好在没有一个对我说难听的话的,只要我说对不起,别人都会说没关系。其中有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五官端正,白眼珠很黄,肤色也黄,我给他理发时在想这人是不是有肝炎病。我给他刮完脸他嘴边很多地方都冒血,我很不安的对他说对不起,他可能也看出来我有些紧张,他摸摸脸,照着镜子对我说,“没关系,不多,只划了六条口子”说完大笑着走了。
在理发的日子里我学会的不只是理发,我在这些顾客身上学到很多别的,其中宽容是最主要的。
在理发店还能遇到一些平日遇不到的事情,比如有一个很老的老头,他每两个月来洗一次头,来时头发全盘在头顶,他来洗头每次给两元钱,那时花两元钱洗头的基本没有,可他就出两元,但是他的头任何女人都不能摸,他只准男人给他洗,他的辫子拆下来有两米长,后面的全是平日掉了的头发结上的,这些头发也要洗好再辫上,听老师说这老人快百岁了,他还穿着清朝时代的衣服,脾气很坏,一点不注意就要骂人。
理发,特别是理男发,有些顾客很脏,有一次来了两个年轻人,是四川来贵州做外包工的,他俩样子很脏,女孩们都悄悄的跑开了,他们头上的头发很长,就像外面看到的一些叫化子,头发都结成了饼,其中一个还满头是泥。我把这看上去更脏一点的叫过来,可他的头发电推子根本就推不动,我只好用剪子把他上面长的头发剪掉然后再洗干净来推,可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