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文明的对掐()
“眼下太子是不能再留在这里,我让人去通知霍掌镜使,之后太子你必须给我回宫。”沈允全斩钉截铁道。
朱睿面露焦急之色,如果他现在就回宫,以后想要再下江南那是想都别想,还怎么自由潇洒,更别说追求凤姐。
只是老夫子威严极深,朱睿纵然心里有想法,可也不敢表露,只是将目光看向沈若凡,师兄,全靠你了。
沈若凡接收到眼神,深吸了口气,很想干脆利落地把这个麻烦惹火的讨厌精一脚踹出去,让自己一身清净,以后什么麻烦也没有。
但是看着可怜巴巴的朱睿,好吧,沈若凡再次心软了,一次次地鞭挞懊悔,然后不负所望地挺身出头对老夫子道:“沈爷爷此言有所不妥,可否听若凡一言。”
朱睿立即感动的热泪盈眶,你就是我亲哥,真的,亲的。
沈允全似是没料到沈若凡竟然还敢开口,目光打量了沈若凡几眼,见他一片坦然,便知他心中有所腹稿,开口道:“说吧,我也想听听你的歪理,说得有理,或许我能当今日未曾来过风云阁,但如果错了,太子要回宫,你也要去清风山庄,好好钻研四书五经,把脑海之中那一股子的歪门邪说忘个干净。”
沈若凡瞪大眼睛,浑身一个激灵,我明明只是个无辜的从犯,为什么要被连带呀?
朱睿那混蛋明明才是罪魁祸首,我也很无奈,好不好。
只是想想之前两次坐牢,第一次是为了抓采花蜂,结果采花蜂死了,可自己这个杀贼的也坐牢了!
第二次进剑冢,是因为萧大哥、寒枫、嫂子三个人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其中,自己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可是最后萧大哥受伤和嫂子走了,寒枫被关了,我也就被关进去了。
沈若凡猛然惊觉,两次坐牢,自己本来的角色都只是打酱油的围观群众,可是莫名其妙就变成关键人物——然后坐牢。
虽然两次坐牢都有了好处,可是沈若凡绝对不要再在清风山庄坐第三次的牢。
打定主意,沈若凡昂扬的抬起头来,大好年华,意气风发,斗士之魂熊熊燃烧。
沈允全眼前微亮,感觉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感觉这股气来的莫名奇妙,但依旧重视了起来。
“太子以社稷为重,肩负天下苍生,日后当心系苍生是否?”沈若凡问道。
“不错,是以当勤以修身,明喻大义,精修孔孟之道,帝王之学。更不该至于危险之地。”沈若凡说的,沈允全无法反驳,因为这些都是他刚才说过的,但是他自己给自己加了解释。
“那若凡再请教,‘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此言对否?”沈若凡问道。
此言出自汉时刘向所编纂的《说苑》,即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最初版本。
与鸿儒对言,沈若凡收起自家卖弄,拿前人说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沈允全望着沈若凡双眼道,他知道沈若凡接下来要说的,既是眼之所见越于耳之所闻,自该亲身见一番民间疾苦。
若是沈允全乃是顽固腐儒,固执己见,空言大义之辈,可说些“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自言之话,或是腐儒的空言之语。
如儒生大夫面对天灾人祸的标准套路。
“天灾不断,是国有奸佞,圣人不德,只要清除奸党,革新吏治,陛下敬天修德,臣子尽忠职守,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万民安康,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四方归附。以民为本,仁人爱物,尊敬圣贤,以孔孟先师为导,一切自然而然。天子可垂拱而治。”
这番话,很虚,很扯淡,但在古时,他就是万金油,一旦祭出,无人可挡,包括天子。
因为这里你不能说有错,天子不该除奸党吗?不该修德吗?臣子不该尽忠吗?都该,那你就得接受这套扯淡的理论。
但沈允全偏偏知道事情不是这么说的,他也是那些没有读书读傻掉的人,知道很多事情不像书面上说的那么简单。
虽然不反驳书上的话,但知道要解决问题,不能只说这些,否则他就不会闹改革闹得官位都没了。
所以沈允全说的很简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说的是有道理,但如果过程中出了乱子呢?要是一个不慎,真死了呢!到时候,后果多大呀。
老老实实呆在宫里面,掌握足够的权力,能把持朝局,任由贤人,让有本事的人去管,不就行了?
说是陛下万岁,天子神威,但天子也是个人会多少事情呀?一个合格的皇帝,自己不需要多大的本事,只要能让自己底下有本事的人出头替百姓办好事,这就是本事!
而且大明这种的行政体系不得不说已经相当完善,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国家依旧运行的好好的。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沈若凡寸步不让,孟子说的话,你不能反对。
那请问,何来千金之子?君都是轻的,遑论储君?
“民如水,君如舟。浩浩之水载舟而行,荡荡汪洋覆舟颠覆。舟水共济,方长久长远。然浩浩江水之上,一叶扁舟,因一池之水,而弃汪洋之水不顾否?”沈允全道。
君少数,民多数,纵然民贵君轻,然以比例而算一君足有百万民,乃至更甚,自不可同日而语。
“楚虽三户,却亡暴秦。辽东之地不及大明十一,然后女真却如喉上尖刀。何为少,何为多?千人之命,真比一人之命贵乎?”沈若凡道。
“为君者,取舍天下,苍生涂涂,便在眼中,铁心取舍,一人难敌千人。黄河泛滥之际,为救更多人,沿途必须掘开堤坝,放出些水淹没良田,甚至害了百姓,但却救了更多之人。取舍之间,怎能任性?”沈允全道。
“倘若真多胜于寡,天下民众数亿,士人不过百万之一,为何陛下左右皆为此类,所听而非万民之言?难不成真如宋时文彦博所言‘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民于何地?”沈若凡目光如出鞘利刃直视沈允全,此刻却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
你若见解不改,请为何这少便高于多?你若改,请问出为何不是益大于弊?
“一时之变,非永恒之道,侥幸之变,岂可道哉?”沈允全何等人,岂会真给沈若凡说住?
“大道之道,运转不息,何来永恒之言?”沈若凡挺胸抬头,说到此处,其实已经越发偏离主题,只是两人都不愿服软,已然有向诡辩发展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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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不停的嘴炮()
日薄西山。
厢房之内,沈若凡和沈允全你一言,我一语,已经不知道说了多久。
四周人表情各不相同,朱睿一脸激动崇拜渴望,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沈若凡身上,师兄,努力,加油,把老夫子拉下马!
这样我就有救了。
秦语曦兴致勃勃地开着录像视频,本来只是想看看沈若凡挨训的视频,没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辩论。
文化人的撕x。
沈傲媚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她是沈家出身,对于这些古文都有所了解,倒是听懂,不过听多便觉无趣,若非想要知道结果,真想离开。
至于周怀泰?
周怀泰一脸愕然地看着沈若凡和沈允全,这两个人说的是人话?
能说点明白的话吗?说点人该说的话。
这些话,一个个字拆开,周怀泰都知道意思,可是一合起来,周怀泰就一脸懵逼,这说都是些什么鬼呀!
激烈对话,不该像泼妇骂街那样吗?
你们吵得再猛烈点好不好,这样我能听懂呀!
这绝对是周怀泰有生以来,过的最煎熬的一个下午,听着沈若凡和沈允全用他听不懂的话争辩,他一个字都听不懂,还偏偏只能站在这儿,一步不能走。
而沈若凡唇干口燥,嗓子干的直冒烟,脑袋都快发懵了!
他又不是专业研究古文的,脑子的知识储备量已经快临近干涸,他现在还能扛着,完全是靠辩证法和诡辩撑着,再说下去,他这半桶水就要玩完了。
这种文化人对谈,该是蚊子这种移动图书馆外加古代通的人来才是。
一句对一句,不仅考验知识储备量,还考验随机应变之能,不能慢了,沈若凡连找场外援救,暗暗开通聊天频道找蚊子都不行。
另一边,沈允全也感觉沈若凡难缠,读书人意见不同,互通有无,彼此讨论是常有的事情,而为官,政见不和,与人辩论更是司空见惯,可沈允全就是没见过哪一个像沈若凡思维这么活跃的。
强如他都有些难以跟上,毕竟上了年纪。
“沈爷爷,要不先喝杯茶吧。”沈若凡道了声,随即不管沈允全如何回答,只是朝外面喊道,“阿山,送茶,送水。”
茶给沈允全,水自备。
真的说渴了。
沈允全嘴张了张,也感觉有些渴了,停下话来,准备喝杯茶再说话,养养思绪。
不一会儿,茶和水就都上来了,不是阿山,而是沈傲媚和秦语曦两个人,一个送水一个送茶。
沈若凡从沈傲媚手中接过水来,大口喝下如牛饮水,润了润嗓子,重重地松了口气,然后连忙偷偷打开聊天频道,找到蚊子:“救命,快点!求助!”
正面杠是肯定杠不过了,只能找场外援助的智囊想办法。
“???”
感天谢地,蚊子竟然一直在线。
时间紧迫,沈若凡也不寒喧客套,单刀直入把事情简单明了地说一遍。
亏的两个人默契足够,蚊子才能从沈若凡简短而且显乱的文字之中找出关键,明白沈若凡的意思。
“因材施法,剖析个人,国大于人,人也是人。”
蚊子迅速回了十六个字,沈若凡眉头一挑,最近这家伙不说人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不过早就已经习惯的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匆匆扫了眼,就明白蚊子的意思。
沈若凡和沈允全的辩论到现在为止,已经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都不想服软,也都感觉对方有些合理性,所以沈若凡再说什么大道理也是很难赢的。
只能针对沈允全个人自身特点下手。
沈允全尽忠报国,堪称忠臣典范,国大于家,国大于人,一家子在爱国情怀上都是能和文天祥这样的爱国名人相比的。
但同样爱国,方法也不一样。
否则就不会有政见不同这种东西,朝堂之上不说个个都是忠臣良臣,但如果能让大明强势,谁都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大明强了,他们才强,但是不说忠奸,就说忠臣之间想法也不一样,有的说要以德教化四方,施之以恩,有的就是强势攻击。
就好比面对战争,通常武官主战,文官主和,但你不能说武官和文官有哪个就是一定的奸佞,倘若武官不主战,国必亡于外,倘若文官不主和,那国亦生乱。
所以找准痛点,才是关键。
国之痛点,家之痛点,人之痛点,三个痛点找共通。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若凡忽然笑了,沈家的痛点,还需思索吗?
“大秦始皇,北击匈奴,收复河套,御蛮夷于长城之外;西汉武帝,甲兵十万,三击匈奴,封狼居胥,拒和亲之耻,将北疆扩大至漠北一线;大唐太宗,卧薪尝胆,陌刀锋锐,割裂突厥,国初灭突厥,一雪渭水之盟的耻辱,尊号天可汗;太祖起于市井草莽,雄兵百万,自南而北,光复华夏,赶鞑虏于草原,一雪汉人数百年之耻;成祖五次亲征漠北,天子守国门,定都顺天府,震慑蒙古诸部落,大明才有承平之机。不知此些事,沈爷爷是何感触?”沈若凡道。
“扬我汉威,国之盛矣,民之幸矣。”沈允全不假思索道,对如今的人来说,关外八旗女真或许只是在嘴中和耳中的东西,唯有他是在心中的,纵然老骥伏枥,提及此等开疆辟土,收复异族的事情,心中依旧激动难耐。
“那是否希望国君如是?”沈若凡问道。
沈允全张嘴一个是字就要开口,却强行忍下,因为他已经猜出沈若凡要说什么。
“敢问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御驾亲征又是何?迫不得已否?那是宋朝可怜的真宗。坐不垂堂,若没有这些魄力,又如何收服天下?”沈若凡道。
“秦皇汉武,未曾出征。”沈允全深吸了口气道,他不能说收复之类有错,因为这是他的个人政治追求,但他还是不可能放弃千金之子不垂堂的理论。
“始皇嬴政虽为千古一帝,但自幼坎坷,生于赵国邯郸,异国他乡,13岁登位大宝,朝政却被太后赵姬、权相吕不韦、长信侯嫪毐三人把持,忍常人不能忍,坐视嫪毐与太后私通,忍辱负重,咬着牙,懂强国所需,与人斗,一点一点地斗,活生生把人斗死。”
“汉武刘彻,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登位不二人选,但他一登位,上面就有个太后压着,满朝文武也是他太后窦氏一脉的,几乎掌不了权,忍着熬着,等到太后死掉,才彻底改天换地,把自己准备好的人换上。”
“两人是未亲征,但他们的争斗何曾少?始皇嬴政是派军灭六国,但他同样是马上皇帝,宫内争斗,刀剑所见,更非少。”
“他们是忍出来斗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真的只坐在皇宫里面看戏的就好的,他们看得远,知道的多,所以知道这天下到底是怎样,而不是别人说的。”
“大明皇帝,自从明英宗被俘虏之后,文臣都惧怕的要死,生怕又来个皇帝给人抓了,就是武宗有所战绩,依旧死死地遏制住他,希望他当一个老实的皇帝。而武宗之后,大明皇帝更是一个上战场的都没有。”沈若凡看着沈允全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有道理,但若连这民间都不能亲自来看看,知道民生如何?休说壮我山河的武治,就是普通文治真能好?”
“皇上,乃一国之君,身负社稷之重,阻碍重重,而太子都不能真正入民间一番,知道这真正情况,那国何以存?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
这是最后的辩论了,如果这还不行,沈若凡就只好让朱睿跟人走了,不是师兄不努力,而是对方太强悍。
沈允全坐在位子上,两条银眉紧皱,一时思定不下,沈若凡一番话的确说到了他心坎上,只是这和他长期以来所坚持的道理有许多不合之处。
思虑一阵,沈允全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睿,好似要将朱睿浑身皮囊、灵魂都给看的通透。
朱睿没来由一寒,作为一个读儒家四书五经长大的乖孩子,虽然近些日子受了沈若凡不少现代思想影响,但对儒家那套,不可穷兵黩武,只要于民休息,天下太平,一起自然就好的理论还是很信,开拓进取……
虽然朱睿是太子,而且生活在北方,但老实说感觉不太到危险,天子守国门,守的是蒙古,死社稷才是因为清国。
不过看到沈允全的表情,朱睿就知道如果自己把握不了这次机会,就会被拉回去,所以没有多加思索道:“本宫自知资质不及太祖成祖之优越,但身为朱家后裔,亦有壮我山河之心。便是最后终究只能做个守成之君,也需了解着天下真正的情况如何。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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