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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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滚带爬-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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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里招聘了很多人才,小麦、芳菲、许可证、达生、海马、我,我们六人是第一批工作人员,招商局的局长是开发区管委会一个副主任兼的,副局长是工业公司的总经理兼的,而办公室主任就是许可证了。许可证那时候三十多岁,刚离婚不久,单独带着十多岁的儿子。许可证开始时,还偶尔在星期天时,把儿子带到单位去玩。他儿子叫许小晖,一个调皮而可爱的孩子。后来他追小麦,才不把儿子朝单位带。许可证在我们招商局,不但年龄最大,阅历最丰富,还给人老成持重的感觉。那时候,许可证就是做官的材料,招商局的日常工作都是由许可证打理的。那时候的招商局啊,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单位,热热闹闹的,区里的,市里的,很多人都打着招商的招牌,出去东奔西跑,反正花的都是公家的银子。不过,出去招商的,不管是去国外,还是去香港、上海、广州、深圳,都是管委会领导的事,招商局最多去个把拎包的人。具体说,如果是市领导出去招商,拎包的就是开发区管委会领导和市领导的秘书,如果是开发区领导出去招商,拎包的才是我们这帮人。再具体一点,能常常出去跟领导拎包的,只有许可证了,我们连拎包都轮不上。回想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的好年华真是虚度了。我们把能给领导拎包当成我们最奢华的追求和生活了。但是在那段生活里,我们却因此建立了一种不算深厚,但可称得上亲情般的友谊。这种友谊,用海马的话说,天天见面了,是这样的感觉,即便是一年甚至二年三年甚至十年见一次面,还是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自家兄弟姐妹一样。 

  招商局办公室没有秘书,只有一个打字员,就是小麦了。小麦长一张好看的脸蛋,就是通常人们赞美的瓜子脸、杏仁眼、红嘴唇的那种。根据当时的情况,小麦能够来到招商局,就是因为她漂亮。小麦也深知自己的优势,她不光把脸蛋展示给别人,还常常展示自己优美的体型。她高挑、细腰、丰臀、长腿,她的腿不像有的长腿女孩那样像个长脚蚂蚱,她的腿丰满、结实而健美。因为她是打字员,出去拎包是没有机会的。还因为,招商局办公室主任许可证爱上小麦了(我们都看出来了),小麦只好天天跟我们打成一片。我们会跟她开玩笑。我们说,小麦你要拎包,就给许可证拎吧。我们跟小麦什么玩笑都能开,就是不能开她和许可证的玩笑。开这样的玩笑,小麦会半真半假地跟我们翻脸。小麦会说,开玩笑,我给他拎包,他也不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我们再说,那就让许可证给你拎包吧。小麦会把嘴一撇,他给我拎包,我还要考虑考虑。于是,我们知道了,小麦并不爱许可证。就是说,许可证爱小麦,只是火叉一头热而已。 

  十年后,我和小麦在外婆的厨房里喝着啤酒,说着闲话,自然就说到许可证自杀的事。小麦说,我才不相信他要为我自杀了。我说,这事情恐怕假不了。小麦说,你看到啦?他是割腕,还是上吊?他有那么大一个儿子。我说,是啊,这该是你看不上他的主要原因吧?小麦说,才不会呢,儿子大好啊,省得自己养,你想想看,不费你一点事,就得到那么大一个儿子,不要太便宜啊,我是说,他有那么大儿子,他能自杀?我说,小麦你还真行,你这话,我还差一点就相信了。小麦说,去你的吧,哄你玩的,别的我不懂,别的,也许是别人的好,儿子还是要自己养。我说,听不出来这话是你说的啊。小麦说,怎么啦,我可是说真话啊。说完,小麦自己笑了。小麦笑嘻嘻地说,说说看啊。我说,什么?小麦说,许可证自杀啊。我说,他自杀嘛,倒是没有看到,不过他说他要去跳海,他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们是看到了。小麦好奇地说,是么?我说,难道说,你不知道这个事?小麦说,我只是听说了而已,人家还想再听听么?怪好玩的。我说,你们还想重叙旧情啊?小麦说,我跟他呀?本来就没有什么情,更说不上旧情了,重叙什么啊,你老陈瞎讲什么话,你老陈怎么也瞎讲啊,我不理你了啊。我说,我真的也说不上多少来,我知道的,你大约也差不多知道了。小麦说,本来就说说玩么,要不做什么?孤男寡女的,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小麦说完,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那就讲讲看,要是不对,你再补充。 

  于是,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开发区。 

  那时候的开发区,很多地方还是待开的荒地,我们招商局在几间临时平房里上班。我们吃饭是在较早进区的企业铝铂包装厂食堂里。每天中午,我们拿着碗筷,要走过一片荒地。记得,许可证说要跳海的那天他并没有喝酒,在饭桌上埋着头吃饭。除了许可证,我们其他人年龄相仿,当然,小麦比我们要小四五岁。我们时常在饭桌上口无遮拦地说笑,那天不知什么事情就说到了爱情。你知道,许可证年龄已经不算小了。许可证还像小青年一样,突然说,干脆跳海算了。许可证的样子有点伤心欲绝。我们都知道他爱上了小麦。在我们这拨人当中,年龄最大和年龄最小的相爱,本身就具备了许多看点。再加上许可证略带表演的口气和神态,我们都觉得,他们的爱情非常有趣。海马首先说,怎么,到现在还没上手?许可证鼻子一歪,就哭了。许可证突然就哭了。许可证呜呜地哭着。许可证说,我要去跳海,我要去跳海,我就从老鹰嘴那儿跳下去。许可证的话让我们目瞪口呆。我们互相看看,都想笑。我看到芳菲还是笑了。芳菲捂着嘴偷偷地笑。芳菲说,你什么时候去跳啊,对我们讲一声,我们好去看个稀罕。许可证说,今天,就今天。芳菲说,你这人一点骨气都没有,你要跳海跟我们说顶屁用啊,你去跟小麦说,小麦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你趁小麦到市区去办事才说,一看你就有问题,你应该让小麦去为你感动,为你伤心,为你自责,跟我们说干什么啊,我要是看到你跳海啊,还要去扔坷垃,你想不死都没用了,淹不死你也要把你砸死!喂,许可证,要不要我们到市里把小麦叫回来?小麦也真是的,迟不请假早不请假,偏偏在这时候请假。对呀,小麦这时候请什么假啊,是不是去相亲啊。芳菲说完,大声笑了。我们觉得,芳菲不该这么说,许可证那眼泪可不是装出来的。 







十三




  但是许可证还是不吭声了。在大家笑声中,他把一碗菜汤喝了。 

  我们从铝铂包装厂食堂一直说笑到单位,正好赶上下午上班。我们在许可证的办公室继续说笑。这时候电话响了。芳菲接过电话,说,你找谁?噢,他呀,他出事了,对,出事,出事就是自杀……自杀都不懂啊?自杀就是自杀呗,什么?为什么?还一定要为什么啊?为爱情啊……这你就不懂了,对,就刚刚……跳海呀……不开玩笑……我是谁啊?我是谁不关你的事。许可证一把夺过话筒,对着话筒说,开玩笑开玩笑……你是……哎呀,李景德李主任啊啊……啊啊,全乱了……啊,啊,是,是,好,好,新加坡,好,我这就去准备……李主任,他们刚才在开我玩笑……是,老同学你放心,我一定加强管理。 

  许可证放下电话,他想批评芳菲几句,芳菲已经吓跑了。许可证对着我们训道,连区办李主任的电话芳菲也敢乱开玩笑,差点误大事了,真是不像话,以后,这样的玩笑不能乱开了,要是出事,谁都顶不住!这个是这个这样的,我要跟李主任他们到新加坡去招商了,不跟你们闲扯篇了,我要去订机票。海马说,谁去拎包啊,这回该轮到我了吧?许可证说,李主任点名让我去……什么拎包啊,我们是代表团正式成员。海马说,你不抓紧盯着小麦啊,你这一走,连跳海的机会都没有啦,大主任,这次,你就让我去拎一回包么?许可证说,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海马说,这还不简单,你跳海不就得啦。你跳海了,从老鹰嘴那儿跳下去,机会不就留给我们啦。这回连许可证都跟着我们笑了。 

  这事情经过几番演义,变成了许可证和小麦在老鹰嘴约会,许可证向小麦表白了爱情,遭到小麦的拒绝,然后,许可证便跳海自杀,被养海带的渔民用鱼叉叉了上来。实际上这只是演义的一种,还有好多版本,最玄的是,许可证被虾婆婆一口一口吃掉了,剩点骨头,上面还叮满了海蚂蟥。还有一种说法,显然是好事者费心编排的,说许可证和小麦在海边约会,互相调戏的差不多了,都出状态了,可临到做爱时,许可证家伙不行了,就像海蚂蟥一样软踏踏的。小麦忍无可忍,一脚把许可证蹬到了海里。等到小麦把许可证拉上来时,许可证身上已经叮满了海蚂蟥。小麦不想看着他被蚂蟥活活叮死,就找来两根小树枝当筷子,把蚂蟥一个一个夹下来。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蚂蟥夹干净。小麦还想再看看他那不争气的家伙,可小麦竟然找不到了。原来一不小心,小麦把他命根子当海蚂蟥夹掉扔进海里了。这个版本流传最广,也最让人津津乐道。只是没有人当着小麦的面,说这样的玩笑。倒是许可证,得了个蚂蟥的绰号,一度还在朋友中间流行了半年多。 

  要是被叉上来就算他幸运了,小麦说。小麦对过去的事情饶有趣味,她说那时候还是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她重复了许多女人常常重复的一句话。她说,生活要能从头再来该多好啊。我说,是不是后悔啦?小麦说,后悔什么啊,后悔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后悔,要说啊,青春真应该好好张扬,好好享受,你看,一眨眼,我也老了。小麦有点伤感。我觉得这种话题不宜再说了,会越说越没劲的。我说,关键是感觉,或者说体会,自己感觉怎么样了就怎么样,你说是不是。小麦没有说什么,她望着我,渐渐地笑了。我们后来说话不多,基本上是她说我听。她说时下里的一些风气,说谁谁谁和谁谁谁搞婚外恋了,说手机短信,说服装啊化妆品什么的。我们的腿没有再碰撞。灯光把她的脸打得很暗。她每一次跟我笑都是渐渐的,都突出了笑的过程,就像一颗石子扔到水里,水波慢慢地漾开来。我对小麦的笑感觉很深,我觉得小麦的笑是专门为我笑的。 

  那天我们在外婆的厨房坐了好久,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们在离开时,是我把她挂在衣钩上的大衣拿给她的。她在穿大衣时,我看到她身体一挺一扭,她藏在毛衣里的丰满的乳房就突现出来。我内心感动一下,一阵阵地激昂和冲动,我想抱抱她。我知道,错过这个机会,下一个机会就很难再现现在的心情了。我说小麦我……我……我的双手搭到了小麦的肩膀上。小麦微笑着。她眼睛并没有看我。但是她已经感受到我要干什么了。我正要抱住她,我看到她眼睛突然涌出泪水来。我惊慌地松开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流泪。我对她的了解,还不能让我对她的突然流泪作出恰如其分的判断。 

  白天时我和海马通了电话。我从海马那里了解到,小麦曾经有过短暂的婚姻,是她主动要离的。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离婚,海马也所知甚少。海马只知道她有时候很神秘。想找她反而找不到,在不想找她时,她又能突然出现。上次达生请客,实际上就是一次偶然碰面,才请到她的,才重新得到她的手机号的。至于海马说到她有孩子的话,不过信口而言罢了,那是因为要表达某种气氛才这样说说而已。海马还一语双关地对我说,老陈,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小麦。 

  海马真是个感觉敏锐的家伙,我也真想多关心关心小麦。但是,我能关心她什么呢?她需要我关心吗? 

  5 

  这真是一个吃吃喝喝的年代。如果在中午或傍晚时分,你的电话响起来了,一般情况是,不是你要请人吃饭,就是有人要请你吃饭。 

  我在画布上继续我的画作,我一边作画一边期待,因为我肚子已经呱呱乱叫了。我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手机的铃声大作。我估计十有八九有人要请我吃饭了。我看一下号码,是许可证的手机。我接了电话,对方问我干什么。 

  我说我还能干什么,准备找地方吃饭去。 

  许可证说,正好,你过来吧,到西天饭店,来喝酒。 

  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不过我还是多问了一句,我说,有什么事啊? 

  许可证说,我心情不好,你来陪我喝两杯。 







十四




  许可证说他心情不好,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假话。他即便是心情不好,也不应该是我去陪他啊,他那么多朋友,男男女女,官场上的,生意场上的。要是真的心情不好,轮也轮不到我啊,陪他的人多了呢。他叫我,不会有什么别的事吧?管他呢,只要是有酒喝,有饭吃,我去管那么多干什么啊。 

  我心里很踏实。我又可以饱食一顿了。我没有打的,而是慢慢地向许可证说的那家饭店走去。下班高峰已过,只有出租车像海里的鱼群一样,哗地穿过去,哗地穿过来。我一般是不坐出租车的。这个城市出租车的起步价很便宜,只有五块钱。五块钱对于别人来讲,还不够吃一包烟的,对于我来讲,就是一顿饭钱了。我可不拿一顿饭钱去坐十多分钟出租车。而且,步行,是可以看看街头的热闹的。现在,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街头还是有许多景致的,比如那些漂亮的女人,我一定要盯着看上几眼。我早就发现,许多漂亮女人并不讨厌我去看她,相反的,还有一些时尚女人,故意风情地扭扭腰晃晃屁股什么的。我有一个毛病,由来已久了,就是,在我无聊的时候,我会跟着某一个漂亮女人走上一段路——我不会去打她什么主意的,跟着她走一段路,我会忘记无所事事带给我的无聊和烦躁,我会暂时忘记我目前的尴尬的处境。我的心情会得到某种说不清的愉悦。不过,今晚,我不坐出租车,我没有去跟踪什么女人。我是想起那天达生请客,小麦是步行着去的。看出来,小麦的生活不错,说优越也是差不多的。小麦都能步行赴宴,我又为什么不能呢? 

  这条街道刚刚改造过,人行道上铺了彩砖,路灯也造型别致。在走过一家超市门口时,有人送我一张小报纸。这种小报我经常接到。那些站在路边的很年轻的男孩女孩,怀里抱着一叠广告小报,往过往行人的自行车车筐里扔,往过往行人的手里塞。我收到这样的小报,一般是走了几步以后,随手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但是今晚这张小报我没有扔,可以说那个男孩送得恰到好处,我可以一边走一边看看。这是一张综合性的广告类小报,只有四开四版,上面卖什么的都有,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防臭鞋垫、脚气神油,还有丰胸丰乳、洗牙割双眼皮、包治肾炎性病什么的。我看着看着,突发奇想,我为什么不能办这样一张小报纸呢?我可以租一间房子,不一定是豪华的门面房,有一间办公用房就可以了,然后,注册一个公司,就像我以前注册的那些公司一样。或者,干脆,就把我以前注册的那些公司拿一个来用用,虽然那些公司早已名存实亡,没有年审,我可以找找许可证,让他帮我说一声,到区工商局补审一下就可以了。我还可以利用一下芳菲的关系——她手里那么多广告客户,芳菲打声招呼,让他们在我小报上做一下,钞票就滚滚而来了。可芳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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