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你要干什么啊,求求你别吓我啦。朱红梅拎着化妆包,一咏三叹地走来。还把肥腰扭几扭,其实不过是撅几下屁股。许可证说,你还当真了,你别妖了,你肩膀下边就是屁股,你还扭,你还能扭到纽约啊。朱红梅说,你说话真难听,你一点情调都没有,你一点小资都不懂。许可证说,你留我一条命吧,就你这规模,还小资,还情调。怎么样啊,你这港区消费者协会的秘书长,是提拔啦还是高升啦?朱红梅扭到许可证跟前,用屁股撅他一下,说,你说话怎么这样怪怪的呀,对老同学就这态度啊。实话跟你说,我提拔了。许可证说,当区长啦?朱红梅说,没当。许可证说,当局长啦?朱红梅说,没当。许可证说,那你能提到哪去啊?是不是把脖子提高了半寸?朱红梅说,我当区消费者协会副会长了。副会长,知道不知道?相当于副处级!许可证一听副处级,就笑了。许可证想起了水帘洞的小姐刘芹芹,那也是一个副处。那刘芹芹小姐是这么对他说的,说是处女吧,已经被你们搞过了,说不是处女吧,又没结过婚,所以,准确地表达,就是副处女,简称副处。许可证觉得刘芹芹小姐的话很有点意思,虽是老段子,因为出自真正的“副处女”之口,也是别有情调的。许可证把刘芹芹的段子讲给不少人听,不少人都哈哈大笑,说许可证真有艳福,还真碰上“副处女”了。但许可证不能把这个典故告诉朱红梅,他觉得她还配不上“副处女”这个雅号。许可证忍俊不禁地说,你提拔成副处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朱红梅说,不过,熊大胖子说了,要等下个月的理事会上才宣布。老同学,我提拔快不快啊?再过几天,我可要超过你啊。许可证说,怪呀,副会长应该是在会员代表大会上选举产生,怎么会在理事会上产生呢?朱红梅说,管他怎么产生呢,反正我是副会长了,这叫与时俱进。朱红梅说完,还得意地哼着歌。朱红梅看许可证还在抄抄写写,就要闹他。朱红梅说,许可证,我看出来你越来越不想理我了。许可证也半真半假地说,看出来啦,看出来就好。朱红梅说,我就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真心,也真是,我也是自找不自在,人家老婆又年轻,又美丽,我算什么东西啊。许可证说,你今天跑来就是说这个话啊?这可是你说的呀。朱红梅说,你就是这样想的。朱红梅说,好了,我也不指望你理我了,我去找老刘,还是老刘对我好。老刘怎么还不来?老刘几点来啊?我给老刘打电话看看。朱红梅的意思是让许可证吃刘主任的醋。许可证感到好笑,刘主任只是受他的指派,做戏给江苏苏看的,朱红梅还当真了。许可证也假惺惺地说,你找老刘干什么啊?朱红梅说,我想找老刘,怎么啦?我就是要叫你吃醋。许可证想笑她自作多情,想想,算了,许可证说,老刘可是正派人啊。朱红梅说,你说什么啊许可证,我就不是正派人啦?他是正派人还在人家身上捏捏弄弄?弄得人家心里真不好受。就算老刘是正派人,我也要搞他,把他搞死,我就喜欢搞正派人,怎么啦?许可证知道她还在自作多情,以为这些话就能让许可证吃醋,许可证抓不着头绪地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朱红梅说,那你是什么意思?许可证说,我就没什么意思。朱红梅说,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许可证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没什么意思,你非要弄出什么意思干什么啊?朱红梅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这种人说了,真没意思。朱红梅很有些失望,本来她买两条大地鱼,兴致很高地来找许可证,原以为许可证能赏她几颗甜枣,和以往一样迫不及待地跟她云欢雨爱一番,哪怕就在厨房里,她也不在乎,没想到许可证今天是烂肉一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了,真是白买两条好鱼了。
八十八
朱红梅坐在沙发上呼呼喘气。
我是在许可证家楼下,和李景德、金中华碰到一起的。
我到许可证家,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关于小麦的情况,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不知道的,就是想知道,也不可能了。公安局那边,对这桩案子一直非常重视,据说还惊动了省有关部门,我除了在心里为小麦祈祷,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海马的旧书摊也歇着了,暂时书还不能拿出来,所以不能摆摊卖书。芳菲家庭的事情也不是谁能帮得上忙的,我只能是远远地望着她,心里关心着她。我到许可证家来,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种惯性。我感觉到我在晨报广告部的工作也是朝不保夕,对待这份工作,我自己也是朝三暮四,由于大家都知道我跟许可证的关系,加之报社已经流传关于许可证的闲言碎语,他们也都对我敬而远之,我就落得更清闲了。你知道,我是喜欢到处遛遛的。在海马和达生没出事之前,我腿一抬就溜到海马的书摊上,下棋、胡闹。现在,我也不知道海马达生都忙些什么了。海马的书摊不摆了,他还写他的文章吗?他还常和达生下棋吗?他们还常喝小酒吗?他们还常喝醉吗?达生呢?还是乐于闲着?乐于跟跟街头的女人?海马和他美丽的爱人小汪的关系如何了呢?这些都是时常在我心底里泛起的又随时会消失的问题,
我跟李景德、金中华在楼底打过招呼。我就不想上去了。我知道他们的事更重要。金中华要当经委主任了,我这种人,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外人了,至少,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怕我在场,影响他们说事。但是碰到一起,立即就走开也不好吧?
关于喝酒和聚会,我确实没有从前那样的兴趣了。从前,不管什么聚会,感觉上充满了趣味和友情,可渐渐地,我发觉我已经游离于他们了。我有一种混吃混喝或寄人篱下的感觉。这种情绪一旦冒出来,马上就在脑子里扎了根,心里头涌起的,是一种叫自卑的东西。
李景德说,走啊。
我踟躇着,不走也不好,便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上楼了。
我们三人是一起来到许可证家的。应门的不是许可证,而是朱红梅。朱红梅像见到大救星似地说,终于来人了,再不来人我就走了,我都好几天没闻到人味了——我给许可证气死了,他不算人!
朱红梅的话太夸张了,她要是闻不到人味,一天都活不了。她的意思就是变着法子骂许可证的。
倒是李景德,一进门就开玩笑,说,红梅,怎么是你开门啊?你是起五更过来的还是昨晚没走?
朱红梅说,他要敢留我,我就敢不走,这年头,谁怕谁啊,和谐社会嘛,只要痛快就行。
哟,红梅的觉悟挺高啊?
有多高?朱红梅拉开了架子,要跟李景德斗到底,她说“有多高”时,又是收腹又是挺胸的。
你别拿大奶子吓我们小孩子。
由于李景德一脸的恐惧样子,惹得朱红梅哈哈大笑了,她说,你这市领导也没正经啊。
李景德说,我这是什么市领导啊,我才是副秘书长,还没有你级别高啊,你可是正秘书长啊。
许可证在厨房里说,朱红梅当副会长了,比你高两级了。
朱红梅说,好啊,你们都来取笑我啊,不跟你们说了,还是人家金主任好。金主任,王娟娟呢?
金中华已经从许可证嘴里听到了李景德对他的评价,他觉得,李景德的话也许不是空穴来风,也许真的会有人对他和王娟娟出双入对反感,所以他对朱红梅提到王娟娟很恼火。他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朱红梅有些惊诧地看着他,说,哟,你还不知道啊,是人家甩了你,还是你甩了人家啊。
金中华说,什么甩不甩啊,我都好久没看到她了。
朱红梅说,金主任又撒谎了,上上一个星期天我还看到你跟她在海滨浴场的,娟娟穿了身三点式,人家那身条,才叫魔鬼,才叫性感。
金中华觉得这女人一点也不知趣,真让人讨厌,只好说,是啊,这不是两个星期前嘛。
朱红梅说,我不信你金大主任能忍两个星期。两个星期是多长时间?快半个月了,半个月啊,你金大主任能忍得住,人家娟娟可不能饶过你。
八十九
朱红梅的话,让李景德笑了。李景德是偷偷笑的。
金中华知道她不好惹。也不想和她啰嗦,钻到厨房去找许可证了。
朱红梅说,你别跑啊,我们打牌还差一家呢,你赶快把王娟娟找来。
金中华关了厨房的门,不睬她了。
李景德说,红梅你别说中华了,他害羞。
他对我那么凶,我就要气他。
李景德小声问她,他们什么时候到海滨浴场啦?
朱红梅看着李景德,笑了。朱红梅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哈哈哈,我才没看到他金主任了,上上个星期天,我看到王娟娟和……谁啊?你不晓得?
我看到李景德脸红了。
朱红梅也看到李景德脸红了,她又哈哈笑了,那笑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不晓得。
李景德转脸看我一眼,说,红梅越来越深刻了,是不是老陈?
你说什么啊,我没听到。我在假装看一本书。其实我听出来了,和王娟娟在海滨浴场的不是金中华,是他李景德。
朱红梅会心地说,要不我们打牌吧,把金主任拉出来打牌,再加上老陈,老陈我还没看过你打牌呢。
我说是啊,我不会打,我脑袋瓜比猪脑子还笨,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
朱红梅吃惊地说,天啦,你连牌都不会打啊,不好玩不好玩,这不是跟废人差不多嘛。
差不多。我说。
朱红梅对李景德说,三缺一,现在又变成两缺两。
李景德说,那就不打,看看许可证做菜,我也学几招,将来讨老婆喜欢。
朱红梅说,做菜有什么看头啊,他那点破手艺,比我也就好那么一点点。
朱红梅去敲厨房的门,她大声嚷道,打牌怎么没人啊?老刘等会来不来?许可证你打电话,叫老刘来打牌。
许可证说,老刘不一定来,你这样吧,你打一个电话,叫张田地张主任过来,这家伙好长时间没到我家来了。
朱红梅说,对呀,还有张老板呢。
朱红梅拨通了张田地的手机。朱红梅对着话筒说,张老板啊,干什么呢?许可证做了一桌子好菜,等你来喝酒啊。
张田地说,喝酒还早了,你是叫我去打牌吧?
朱红梅不失时机地吹捧道,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张老板呢,一说就通窍了,正好三缺一,就等你了。
张田地说,你是两缺两吧,对不起啊,我还有事,走不开啊。
朱红梅说,有什么事啊,大休息的,你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张田地不好意思直接打听江苏苏在没在家,他迂回着说,我真的有事……还有谁啊?不会就缺我吧?
朱红梅说,还有李秘书长,还有金主任,还有老陈。
张田地说,这不是够手了吗?
朱红梅说,哪里啊,有好几个不打,正好缺你一把手。
张田地进一步试探道,你一个,李秘书长一个,金主任一个,还有王娟娟。
朱红梅说,就是啊,很气人啊,王娟娟没来。
张田地说,那也不缺啊,不是还有江苏苏吗?
九十
朱红梅说,张主任你烦不烦啊?江苏苏要是在家,我还请你啊?她上班去了,她今天加班。
张田地说,星期六上什么班啊?
朱红梅说,我怎么晓得啊,你快点啊,我们就等你一个人。
张田地说,好好好,我十几分钟就到。
十多分钟后,张田地就到许可证家了。
许可证家就形成了和以往差不多的格局。许可证在厨房忙菜,外面四个人打八十分。金中华不抽烟。但他从小包里拿出两包白皮中华,扔一包给和他打对家的李景德,又扔一包给张田地。
张田地说,哎呀,抽你的多不好,我有我有。张田地说着,拿出一盒苏烟,说,比你那差一点——那就抽你的。
朱红梅说,张老板,你不能抽金主任的烟,他那是糖衣炮弹,想腐蚀你,让咱们输。
张田地说,不至于吧,我们这牌技,还能输给他们?
朱红梅也自己跟自己打气说,就是嘛。
李景德说,你不要再吹了,你再吹,就成气球了。
朱红梅说,好啊,李秘书长笑话我胖啊,看我们不打你个三比蛋!
他们打着嘴仗,抓着牌。
牌便一圈一圈打下来。
金中华状态不好,关键时候老会失误。李景德也不批评他,还说了几句理解和鼓励的话,那口气,就像不是多年好朋友似的,就像一个上级跟下级似的。李景德知道他这几天运作经委主任这个事操了不少心,还知道这么个大事情,搁在谁的身上都不轻松。而朱红梅就很得意忘形了。她不停地表扬张田地,表扬他手气好,抓牌好,出牌好,表扬他英明,表扬他果断,还表扬他立场坚定,能经得起糖衣炮弹的攻击,对金中华莫名其妙的失误还幸灾乐祸。也难怪,金中华有时候犯的错误也太低级了,连张田地都不可理喻。张田地后来一想,也就理解他了。是啊,具体事情是张田地办的。张田地办事精明,除了市长那一关,是委托李景德办的,其他的,该走到的都走到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张田地这方面突出的能力,在朋友们中间有口皆碑。张田地大约知道金中华这次问题不大,所以才胸有成竹。他对金中华说,金主任,放松一点,好好打牌,你不要让着我们,你要是让着我们,我们就是赢了,也没意思,是吧金主任,你可要发挥出最高水平啊。金中华说,那是那是。李景德也说,金主任你相信我的话,水到渠成,该是你的,谁也夺不去。张田地也说,不错,水到渠成。朱红梅说,你们说什么啊,听不懂听不懂。张田地说,听不懂了吧?听不懂就装没听见。李景德不露声色地笑笑,他说,张老板这几天真辛苦了,腿都跑断了吧。张田地说,朋友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张田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我还以为孙市长家孩子上大学了,才上中学啊。李景德说,那当然,孙市长还不到四十岁,他将来能当省长,对了,哈佛女中在哪里啊?张田地说,在无锡,在无锡滨湖区,全称叫哈佛女子高级中学,那地方太美了。
朱红梅数了八张牌扣到锅底,说,你们说什么啊?刚才许可证说我屁股扭得跟纽约似的,你们又说什么哈佛。出牌,一对老K。张田地说,孙市长家女儿在哈佛女子高级中学读书。张田地又数一下她贴的锅底,大叫一声,怎么九张牌?你脑子叫好牌烧坏了吧?金中华把牌拢过来,说,自动下台。朱红梅把牌一扔,嚷道,都怪你们,什么哈佛啊纽约啊,都让你们搅了,你们三家打我一家啊。三个男人哈哈大笑了。李景德好心对朱红梅说,你好好打牌,管我们说什么啊。朱红梅说,你以为我听不懂啊,不就是孙市长女儿上哈佛女子高级中学吗,孙市长女儿上哈佛女中,不就是你张老板运作的嘛,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啊?你当我是傻瓜啊?不跟你们玩了。
三个男人看朱红梅真急了,再次哄堂大笑。
他们不打牌了,也是朱红梅不打的,她说李景德他们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