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也没有其他线索。”本多代替祯子说。警员不时地用铅笔记下些什么。
这时,才来上班的警官见到本多,毫无顾忌地走过来。
“上次你来查问的那个人,还没有消息吗?”
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官。本多见了他,赶忙行礼,从领章上看,他是警司。
“还没有。这一位是他的太太。”本多向祯子摊了摊手。
“这一位是上次麻烦过的警官,他在管区内查了一下。”
本多向祯子介绍这位警官。祯子一怔,说查了一下,那是指有没有发现尸体。
祯子向警官道了谢。
“你很担忧,是不?”督司说,便从年轻的警员手中拿过“搜索请求书”读了起来。
“已经快一星期了,他抬起眼皮问
“是的。”
警司想了一下。对本多说:
“这事儿,与其说在金泽署管辖范围内,不如说,应该扩大到全县,查一查有没有身份不明的尸体。其次再扩及到邻近各县。他身上带着名片吧?”
“我想他应该带着名片夹。”
“夫人,他有没有自杀的动机或念头?
“那绝对没有。”祯子回答。
但说过以后,她自己也觉得没有把握,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他的事,自己知道多少?未知的部分,堆积如山。或许他的“动机’埋没在未开发的土壤里,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她只能回答自己所知道的那一部分。
“邻近各县,也只限于富力和福并,其他都是些交通不便的地方。”
警司说了自己的意见,本多表示同意。
祯子觉得奇怪,为什么本多不提起高冈的事。丈夫不是说过,有事去高冈吗?既然这样,那首先应当说出来。可是本多闭口不谈。
“现在我们去鹈原先生的房东家。”
来到大街上,本多对祯子说。
“哎呀!那不是在津幡吗?”祯子感到意外。
“在这以前,他在市内科的房子,上那儿去看看。”本多压低声音说,“这事儿,还得对夫人说清楚。”
语尾留在祯子的耳朵里,她感到其中有秘密。
两人上了涂着绿漆的小型的市内电车。祯子靠窗,眺望着慢慢移动着的市街。尽是些古老的、庄重的房屋。偶尔有座近代建筑,像异物一样夹在中间。所有的房屋全是玻璃瓦。在阳光下返照。这城市在战争中没遭殃。
“就在这儿。”本多说。
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从电车道拐进去,道路为缓坡,下了波,有座小桥。道路沿着小河弯弯曲曲。道路旁,长长的土围墙鳞次栉比。小河道也是一排排土造房屋的白墙。这几行人很少。阳光照在白墙上,照在行走着的本多和祯子的肩膀上,忽明忽暗地落下阴影。
“不满您说,关于鹈原先生租的房子·…。”本多和祯子保持一定的间隔说,“不是指现在要去看的那家人家。我是指最近一年半住的地方。”
“一年半?那么以前的那家人家只住了半年?’祯子反问道。
“好像是,为什么说好像是,因为我不知道。是办事处的人说的,后来他在哪儿住,谁也不清楚。”
祯子凝视正在说话的本多的侧脸。
“为什么?”
“如您所知,鹈原先生一个月中十天在东京,二十天在这里。这二十天中约有一星期到北陵一带与广告客户谈生意。我们这买卖都这样。因此剩下十三天在办事处办公,除去星期天,每天都来,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鹈原先生自己说在津幡。可是,公司里人说好像不在津幡,因为职员中有人是津幡人,说没见过他。”
“鹈原没有说清楚吗?’祯子怯生生地说。
“是的,这事儿很暧昧。不过,他的工作一丝不苟,谁也没把他住在哪儿当回事。”
“要联系工作,要是不知道鹈原住在什么地方,不会感到不方便吗?”
“倒也没有。因为他每天来上班,其余时间出差,现在出了问题,我觉得很伤脑筋。不过,现在即使知道他住的地方,已经搬走了,也不会有问题,所以我没有对青木君说。”
从这话里,祯子感到本多这人很细心。
“他说去高冈,究竟为什么呢?”祯子对本多刚才不在警察署里说,感到狐疑。
“他去高冈干什么,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以为鹈原先生在撒谎,因此我没有对警方说。”
祯子产生一种直觉,本多良雄一定知道丈夫的一些事。
像古代武士的住宅,看起来十分破败,一直往前延伸,破损的瓦片积着雪。两个披着和服被褂的行人口过头来看看他们俩。
北方的疑惑
来到大河边,祯子和本多良雄走在沿河岸的大道上,从河上刮来的风很冷。本多良雄放慢了脚步,拿出记事本摊开来看。
“鹈原先生从前租的房子,是从办事处的人那里打听来的,大概是在这一带。”
本多朝四周扫了一眼,拐进一条胡同。两旁人家的门大多是很矮的格子门。
“就这家。”本多站住,回过头来看祯子。门上挂着古旧的“加藤”的名牌。
土间很狭窄,很深。从里首的阴暗处,一个矮个子的老姐迈着碎步走了出来。
“您有什么事?”白发的老姐坐在榻榻米上,洼陷的眼睛望着站在门框前的两人。
本多怕老姐耳聋,大声地说:
“我是A广告公司的。以前我们公司的鹈原是不是住在您这儿?”
“嗯,鹈原先生一年半以前就搬走了。”老姐不像本多担心的那样,立刻听明白了。
“是啊!那时候给您添麻烦了。”
本多道过谢,发现老太婆的目光转向祯子,便介绍给她,祯子向她行礼。
“呵,是鹈原太太。鹈原先生在我们家住时还是独身。真好,娶了这样一位好太太。”
老姐的目光又移到本多身上。本多问:
“我想请问您,鹈原先生搬走时,您有没有听说他搬到哪儿去了?”
“没听说,鹈原先生说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搬走的,搬走后连一张明信片也没寄来。”老姐翕动着下唇不满地说。
“是吗,那也太过分了。”
“你们不知道鹈原先生的住处吗?”老姐的目光转动了一下,饶有兴味地问。本多有点着慌了。
“不,随便问问。鹈原先生搬家时,他的行李,比如被褥之类,是搬家公司来搬走的吧。”
祯子在一旁听,她理解本多为什么这样问。他想从搬家公司打听到鹈原搬到哪里。
“我不记得是不是搬家公司。行李是鹈原自己收拾的,好像是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一起运走的。”
“是出租汽车吗?”本多嘟味道。
临走,老姐和蔼可亲地说:
“鹈原先生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常出差,一个月里,只在家里呆半个月。也没见过他去玩女人,也不喝酒,真是个好人。快搬走时,他出差越来越多了。”
两人又回到河岸路上,这条河叫犀川,河水少,两岸干燥的地方积起很厚的雪。
“鹈原搬家时不用搬家公司,而用出租汽车,看来他新搬的地方是在金泽市内吧?”祯子问本多。
“这个……”本多一边走,一边歪起了头说:
“那也不一定。出租汽车送到火车站,然后把行李托运。看来不在市内,如果是在市内,办事处的人一定会知道的。”
听了本多的话,祯子觉得鹈原好像有什么秘密。是的,丈夫一定有意识隐瞒的事,新婚的妻子未必知道。它隐藏在更深层。
远处有一座条桥。它的上方白山的雪原向前延伸着,灰色的云覆盖在上空。在祯子的眼里,那是在取访湖看到的北山。那时,丈夫不让她去山的那一边,如今她自己却来到了这儿。
“要是出租汽车的话,那就找不到线索了。行李送到车站,那只有到车站去查。可是一年半以前,是小包托运呢,还是随客车走的,一件小小的行李是无法查到的。”
然而,他仍然决定去车站看看,祯子表示同意,但这事儿像腾云驾雾一样,没有把握。
在电车里,三个和尚在闲聊,祯于忽然想到这城市和尚多。电车在大寺院眼前停下,他们下了车。
“这是本愿寺。这一带是佛教的真宗。”本多在一旁说。今天早晨火车到站时见到的大寺院的屋顶就是这本愿寺。
进了车站,两人朝行李托运处走去。两个站务员正忙着工作,等待他们腾出手来。
“有什么事?”一位矮胖的站务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
“一年半以前托运的行李,现在能查到吗?”本多问。
“一年半前?”站务员一愣,“行李还没有到吗?”
“不,不是,想查一查运到什么地方。”
“是谁送的,送到哪儿?”
“这些都不知道。托运人是鹈原宪一。”
“是手提行李,还是小包?”
“这也不清楚。”
“看来,你们也没有收条。一年半的话,那是很早以前了。知道发送的日期吗?”
“准确的日期不知道,只知道发送人的名字。”
站务员有点火了。
“简直是胡扯。发送的地点不知道,行李的类别不知道,日子也不知道,又是一年半以前的事。这没法查。”
他的话有道理,本多只有退下,点燃了一支烟,开始踱步,说道:
“这不能怪站务员发火。毫无头绪怎么能查呢?从车站查搬家新址已经不可能了,怎么办7’本多看了一下手表道:
“已经四点,去警察署看看吧,或许能听到什么消息。”
这是指照会本县和邻县警察署,有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祯子感到胸头堵得慌。
“这么快就能知道吗?”
“也许会知道。警方是用电话联络的。”
本多想尽快知道结果,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早晨见过的警司得知本多和祯子来了,自己来到传达室。警司是高个子,四十多岁。
“查问结果大体上已知道了。”警司说。
“哪么谢谢了。”本多和祯子低头行礼。
“从十二月十一日,也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断绝消息那天起,直到现在,本县及邻近的富山县、福井县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当然是到现在为止。”
到现在为止没有发现,祯子的痛苦情绪减轻了些。
“是吗?”本多想了一下,“那么其他各县的结果,还要等些时候,是不?”
“发出的搜索请求书向全国颁发,需要两星期以上。”
“那就是说,以上三个县,从那以来,没有发现过尸体,对不?”
“没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其余的由家属认领,或采取明确法律手续的另当别论。本县发现自杀三件,伤害致死一件;福井县烧死一件,自杀一件;富山县,自杀两件。这样看来,在短短几天内,有许多不幸而死的人。”
警司看到记事本,感叹地说:
“男的四人,女的四人,各占一半,真奇妙。”
警官的意思是,目前要搜寻的当事人尚未死亡。本多说:
“好吧,今后如有线索或发现尸体,请跟我们联络。”
“那么跟请求书的人联络。”警司看了一下请求书,那上面写的是东京的住址和祯子的名字。祯子瞅了一下本多的脸,本多马上明白了。
“是这样,如果在近处发现,就请您跟在金泽的我联络。夫人不久就要回东京。我的名片上回已经给过了。”
“是的,那就这样办吧。”警司点了点头。
出了警察署大门,本多站住了。
“现在看来,还没有发现我们所担心的事实,因此可以放心了。这种事绝对不会有的……鹈原先生一定在什么地方活着。是不是?”本多为了安慰祯子,断言道。
“因为不存在死亡的原因,也许是我们过分慌张,说不定,过一两天鹈原先生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话虽这么说,可是丈夫为什么失踪的原因还不知道。本多也不提及。祯子踌躇不决,也不想说出来。一般情况下,人们涉及到根本问题时总是往后拖延。
“我们光想阴暗的一面,是不是?比方说,鹈原先生拿着公司的钱出走,可以考虑到各种情况。但没有事实,一切都被打消。再说,夫人也不知道他失踪的情况。当然不可能自杀或他杀。总而言之,不存在担心的原因。”
本多说这些话是为了使祯子放心,同时也在说服他自己。然而,祯子不会得出这样的逻辑。她的心不能接受,但又不会归纳起来说出自己的看法。
阳光从云层中钻出来。本多见到夕阳西下说道:
“今天您累了吧,回旅馆去吧,怎么样?尽可能给您找一家僻静的旅馆,不知是否合您的意。我领您去。”
祯子道了谢,和他一起走。他说,放在办事处的行李,回头送过去。
旅馆离电车道不远。后边可以看到城墙和山岗。
“城墙那边一带的地方是兼六园。”
本多为了负责,一起上了二楼祯子的房间,指了指窗外的景色说。没过五分钟,他说:
“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这就告辞了。”
“多谢了,百忙中给您添了麻烦。”祯子把手支在榻榻米上说。
“不用客气。在东京时,我和鹈原先生岗位不同,并不特别亲密,但他是我的前任,再说寻找鹈原先生的下落是公司的命令,请您不要介意,我始终把它当作公司里的工作。”
本多自己也觉得局促不安,说罢就走了。
屋子里点着暖炉,但祯子并不想马上钻进去。窗子还打开着,她向外面眺望。天渐渐黑下来,只有城楼的白墙在暮色中透着光亮。背后的山岗覆盖着一片松林,煞是美丽。
那是兼六园吧?祯子在小学时代学过,也多次见过照片。可是祯子不喜欢旅行,此刻也引不起兴致。
女招待端着菜进来。
“您从东京来,这儿真是乡下了。”女招待把茶放到暖炉的板上,和颜悦色地说。
“不,这儿也挺热闹的。”祯子关上窗户坐下。
“怎么说好呢?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当地人也像大城市人一样盛气凌人,摆臭架子。可这儿唱歌跳舞倒是很时兴的。”
“你也是东京人吧?”
“提的,我原住涩谷,战时疏散到这儿,便在这儿落户了。”
女招待问是不是马上开晚饭。祯子回答再待一会儿,她丝毫食欲也没有。
女招待走后,只剩下她自己,在电灯光下,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榻榻米上。祯子这才感到寂寞。
到此刻为止,她身边总有人陪伴,在火车里有青木,以后本多。此刻只剩下她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已被撇在一边。在这陌生的土地,她一半感到胆怯。
陌生的土地,——实际上就是如此。这儿留下过丈夫的足迹,但空漠、寂寞,没有丝毫亲密感。新婚旅行时,在路上望见过的北方的天空,憧憬变成了虚妄。她甚至觉得和鹈原宪一结婚都没有现实感,好像是一种错觉。
祯子忽然想到:丈夫的失踪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这个新婚的妻子?
女招待在隔扇外喊道:
“有人送东西来。”女招待拿着祯子的手提箱进来了。
“啊——已经送来了吗?那个送东西的人还在吗?”
在的话,祯子要向他道谢。女招待说:
“就是刚才领您来的那一位,还在门楼里呢。”
本多自己把行李送来,使祯子感到意外,祯子急忙下楼去。本多站在门楼的石板上。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总以为您派人送来,还让您特意跑一趟!,真对不起。”
“不。工作干完了,我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