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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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焦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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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长的眼珠转了一下,肯定是想把“新居”说成“新婚”。
  “可是,两天里没有任何消息,感到很奇怪,本想打发人到府上来看一下,恰好下午夫人给公司打电话,于是急忙又用电话和本多君联络,回答是同样的,鹈原君不在那里。后来想到,或许因为生意上的事,说不定他到各客户那里转一转,于是又打电话去问,哪儿也没有去。总之,我们什么情况也不清楚。对了,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科长注视着祯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
  祯子低着头回答,心里忙着搜索丈夫的去向。难道到他哥哥那里去了?这不可能。于是她打消了疑念。
  “譬如说,亲戚朋友等等。”
  她对丈夫的熟人、朋友一无所知,即使他去了朋友家,到今天为止,也该向公司汇报啊。这事儿难以想象。
  “我也没有线索。只是…”
  说到这里,她想到应该去问一问大伯子。她对科长说,科长立即表示赞同。
  祯子去管理处打电话。她走在楼梯上,两只脚像飘起来一样。
  嫂子接的电话。
  “宪一出差还没有回来。前天应该回来,也没有回公司,现在科长来家了。”
  祯子不让管理人听见,捂着听筒说;
  “他是不是去您那儿了?”’
  “没有。这事儿怪了。”嫂子回答,“是不是转到朋友家去了?”
  嫂子的话和科长一样。
  “我摸不着头绪,哥哥是不是知道?”
  “我马上打电话去问。千万不要担心,说不定明天早晨突然回来了。”
  嫂子的声音也犹豫不定。
  科长回去后,大伯子接着打来电话说那儿也没有宪一的影子。
  祯子走出管理处,在上楼梯途中,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夹在原版书中的两张照片。这是毫无根据的联想。
  第二天正午,公司打电话给祯子。
  “喂,喂,你家先生还没有回来吗?”还是昨天来过的横田科长。
  “还没有。”
  科长顿了一下,说道:
  “是吗?今晚上想派个人去金泽。如果您愿意的话,是不是一起去一趟?坐夜车,明天早晨到达。”
  公司要派人去,这是为什么?祯子感到事态紧迫。
  “难道宪一找了什么麻烦了吗?”
  “麻烦?”“譬如说,金钱上的事……”“不,不,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只是我们放心不下,因为鹈原君比预定晚了三天还没有消息,虽然已打了电话去,再想派个人去落实一下.恐怕夫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如果愿意的话,夫人也一起去,如何?”
  “我愿意去。’祯子答道。
  丈夫如果不寄来“十二日归来。”那张明信片,她不会马上答应的。丈夫下落不明,或许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或许有外界的压力。
  对方说了今晚火车发车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接着,像追赶似的,大伯子来了电话。
  “宪一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回来。”
  “这家伙真伤脑筋。”大伯子咂了咂舌头说。
  祯子告诉他,方才公司来了电话。大伯子似乎醒悟到事态格外严重。
  “按理说,我也该去,可是手头还有一些工作撒不开。’大伯子犹豫不决地说。
  “哎呀,哥哥您就不必去了。我先去,等我了解情况后,你再去也不晚。”
  祯子说完,大伯子说:“那就这样吧,拜托了。”挂断了电话。
  祯子回到房间里,心跳不怎么厉害了。窗外,海洋似的建筑群在呻吟。宽广的空间,今天覆盖着薄薄的云彩。云色分好几层,颜色各不相同,像墙壁一样展现在眼前。祯子想起了在诩访湖见到的北方的云霞。
  收拾行装时,祯子把夹在原文书中的两张照片塞到皮箱底下。
  上野车站,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在检票口等待祯子。
  “您是鹈原太太吧?”他问道,说是和宪一同一个科的,其貌不扬。
  他拿出车票,说已订好了座位,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先朝站台走去。
  座位在二等车的一端。
  “我姓青木。这一次让您担忧了。”他对祯子说,“那边有本多君在,想去当地再详细调查一下。今天,本多君已向警察署询问,说这四五天没有发现有身份不明的尸体。”青木滔滔不绝地说。
  祯子不由地一怔。没有发现有身份不明的尸体。
  ——他的本意想叫祯子放心。可是,祯子听了他的话后,心里翻滚得更厉害了。
  事态已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毫无所知。而丈夫的身体已发生急剧的变化。丈夫在漆黑漆黑、手够不着的地方独个路行。祯子觉得自己的想法还太乐观。接着她发现自己手指头在颤抖。
  祯子十分清醒,而青木早就交叉着胳膊睡着了。
  窗外~片漆黑。偶尔在河上浮现出暗淡的灯光。在火车穿过山峡时,可以望见天上的星星。
  语田、水上、大泽、六日叶等站名在孤寂的灯火中闪了过去。
  北陆路渐渐接近了。曾经憧憬过的北国,祯子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祯子一点也睡不着。
  从直江津发车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祯子卷上百叶窗向外眺望。远处稀疏的灯光在窗户上冻住了,在模糊不清的玻璃窗上,灯光在慢慢移动。
  旁边的身子在动,祯子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青木说着,拿着洗脸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祯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会儿。她看见窗外苍白的光射进车厢里来。
  车厢里的百叶窗都打开了。 从斜面看, 白光在飞驰。祯子解开带子,百叶窗“啪”的一声弹了上去。眼前展现出流动着的景色。
  外面的雪堆在流动。在阳光尚未照射的郁郁苍苍中,一个个雪堆,堆得高高的。黑色的树木形成一道线,埋在雪堆中,在低矮的屋顶下露出微弱的灯光。有的地方焚火,那火色十分鲜明。天空阴沉,被煤灰色封住了。
  ——这就是北国。
  祯子清醒了许多。今年东京没有下雪。来到这里,不仅看到了雪,而且树木的形相,民房的屋顶,不超过山脉向北看是看不到的。早晨,阴沉沉的光线,显出北国的荒凉。一看表,还不到八点。
  青木洗完胜回来了。他把手时光靠在窗框上,眺望着外面,对祯子说,“快到了。”
  青木的脸上胡子拉碴的。
  祯子对着洗脸间脏兮兮的镜子化妆。车体的晃动,使她站不稳脚跟。她那掌握不住重心的身子,仿佛心中七上八下地感到不安。皮肤粗糙,化妆也不顺心。今早她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还记得富山车站的灯光。
  回到座位上,青木正在吸烟。祯子对这位同伴没有亲近感,但仍向他问了早安。
  远处出现黑沉沉的大海。日本海的海岸线比预想的要小得多。再过去则是绵延的山脉。山上的积雪好似在灰色的天空中露着牙齿。
  “那是能登半岛。”青木说。
  那是能登半岛吗?祯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地图上像巴掌那样大的一块地方向大海突出。能登山脉的形状似乎很平板。轮岛、七屋小学时代学过的地理,此刻祯子还记得这些地名。
  祯子眺望微微移动着的远处的山脉。忽然想起问青木:
  “难道鹈原有工作去了能登半岛产’
  青木从嘴上拿下烟。他那满是皱纹的眼皮掀动了一下。
  “这个……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看来能登方面不会有像样的广告客户。”
  因此,这儿不会有什么买卖。——青木用没有活力的口吻说。也许如此,看到这些冷冷清清的山脉,祯子也觉得突出在日本海的半岛恐怕只有些寒怆的渔村。
  海看不见了。在雪地上星星点点的房子多了起来,火车在这儿停了一下,头顶黑毛毯的人在线路附近走动,一看站名:“津幡”。
  “下一站就是金泽。”
  快下车了,青木的脸上才有了些活力。可以说,自从上野站上车以来,他的脸一直是没精打采的睡意未消。
  车厢里,人们开始收拾行李。那一阵子骚乱好似在追赶着祯子,她的心又开始乱了。这种现象记得以前也曾有过。对了,在新婚旅行第一天,从甲府车站去旅馆,领班把汽车门一关,汽车开始启动,也曾有过这样的倾斜感。
  火车降低了速度,驶进了车站。人行步廊像栈桥一样向前延伸。
  青木伸了一下懒腰,先向车门口走去。他竖起大衣领子,烟灰正好落在衣领上,祯子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把烟灰掸掉。
  “啊卜’
  当下到站台上,青木突然大声喊道。从他背后,出现一张没有血色的男人的脸,浓眉大眼。祯子记得那是去上野车站送别丈夫鹈原宪一,和他一起走的继任本多良雄。
  ““累了吧!”本多良雄两只大眼睛堆着微笑对祯子说,“昨夜在火车里没睡好吧?”
  祯子向他鞠躬行礼。
  “这样大清早要你来迎接,实在不好意思。”说到这儿为止,她对他为丈夫的事种种操心,打算以后再向他道谢。
  青木问本多:关于鹈原君的事从那以后有什么消息?”
  他的声音很大,但本多良雄只是微微摇摇头,不作回答,却转过身来对祯子说。
  “前天这里下了一场大雪。那暴风雪可真够厉害的。”
  他说完,慢慢地移步。祯子感到这个人挺细心的。
  在车站前面上了出租汽车。广场上的雪已经扫到一边堆了起来,阳光从深重的云层间钻了出来。在阳光下,金绎的街道展现在眼前。正面是大寺院的屋顶。
  办事处在繁华大街的横街里,在九谷烧店铺的二楼租的房子。店面上放着红的、金的唐狮子和陶壶之类陶器,是家老铺子,很气派。上了楼,十铺席大的房间放着四张办公桌,桌上竖立着一些账簿,原来是日本式房间改造成的办公室。
  “这儿是鹈原先生的桌子。”本多良雄指了指现在自己用着的靠窗户的桌子。也许是主任用的,比其他桌子大些。祯子想象着这两年来在这张桌子上看账簿,写信时丈夫的姿影。
  大清早,其他人还没有来,只有青木和本多。青木没有脱大衣,冷呵呵地站在那里。
  本多说:“抽屉里鹈原先生的东西都还没有整理,几乎全是公司里的文件,为了方便起见,我把它放在一块儿了。”
  本多打开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祯子瞅了一下,全是传票之类的东西。
  “夫人,这里的工作没有交接完毕。”本多对祯子的脸露出安慰的微笑。“鹈原先生还想再一次回到这儿来。”
  听了本多的话,祯子不由地一怔,这样说来,他是直接从金泽回东京。她好像听科长说过。
  “本多君,”青木把空着的椅子拖到跟前,斜着坐下说,“你和鹈原君最后分手是在这办公室吗?”
  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变得明亮了。本多良雄说:“好,现在我说明一下,请夫人一起听着。鹈原先生说,十二月十一日晚上出发,我想是二十点二十分从金泽发车的快车,我说去车站送行。鹈原先生说,不必了,他去高冈还有点事,早点走,明天早晨再回金泽办事处来,晚上出发,要送的话,到那时再送吧。三点多他独自离开了办事处。”
  “高冈?他说有事?是公司里的事吗?”青木问。
  “不,在高冈没有公司里的事。大概是私事吧,我没细问。夫人,鹈原先生在高冈有朋友吗?”
  “不,我没听说。”祯子回答。说不定有朋友,因为结婚还不久,反正自己没听说过。她感到自己所处的境地是多么无依无靠。
  “是吗?”本多点点头。他那表情似乎祯子应该知道。“第二天,我一直等待鹈原先生回来,还有这些文件需要交接。可是,第二天,也就是十二号,从上午起一直等着,却没有他的影子。下午没来,第二天也没来。我以为他从高冈直接回东京了。没交接的文件并不十分重要。鹈原先生不说,我们也能弄懂。于是过了四天,东京总公司说鹈原先生还没有回去,打电话来问。我真吃了一惊。”
  青木看着本多的说明似乎只对着祯子,他感到有些不满。
  “你听我说。你在电话里向总公司报告,说鹈原君十一日从金泽回东京。那么这话得订正一下。事实上,十一日因事去了高冈,预定十二日再回到金泽。因此,正确地说,鹈原君应该在十二日早晨去东京。十一日傍晚,他去了高冈,一直没有回来。你以为他直接回东京了。因此你以为,十一日晚走的,是这样吗?”
  “是这样。我只能这样认为。”本多回答。
  对青木的提问,祯子感到有点儿怀疑。本多的回答,同时也是对祯子的答辩。
  “高冈,高冈,鹈原君到那儿去干什么呢?夫人,您有没有什么线索?”青木对祯子说。
  “不,一点儿也没有。”祯子再次否定。
  “鹈原君以前是不是常去高冈?”青木把视线移向本多。
  “我刚到这儿,不太清楚,问以前就在这儿的人,谁也没有听说过。”
  “这就奇怪了。”
  青木歪起了脑袋。祯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丈夫在离任前,在高冈有什么事必须办呢?
  “你和鹈原君已经交接完毕,是不是?换句话说,他带着你到各地客户转了转?”青木问。
  “这事儿五天里就办完了,没有剩下的了。”
  “你们在一起时,鹈原君对这次的事情有没有露出点口风。”
  “没有,一点儿没有。”
  “鹈原君的家在哪儿?”
  “家?”
  “是他租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本多的眼睛里露出狐疑的神色,随即消失了。
  “好像在津幡租了一间房子,离这里两里东面的小镇上。”
  祯子想起在到达金泽前停过的那个站名。丈夫住在那样冷清的小镇上吗?祯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边的房子已经退掉了吧?”
  “那当然。”
  青木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来点燃,朝祯子瞅了一眼说:
  “我说这话,也许对夫人不太好。不防一万,只防万一,是不是报警,请求警方搜索,因为今天已经过了五天了。”
  “我赞成。’才多说,“我看有必要这样做,要不,现在我就陪你们去警察署。”
  祯子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祯子同本多良雄并排走出九谷烧店铺。太阳当空照,风却很冷。街上的行人多起来了。
  “青木君……”本多一边走,一边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或许冒犯您了,不过他是个好人。”
  “不,没事儿。事事都让他费心了,实在不好意思。”祯子说。其实这话也是说给本多良雄听的。
  警察署不很远。
  “我想请求搜索。”本多说。
  刚上班的年轻的警员,递过来一张纸。
  “把年龄、特征、服装以及离家出走的时间,详详细细写在这上面。”
  详详细细的分成好几个栏目,搜寻一个人的下落,原来用这样一张印好的纸。祯子感到很奇妙,这张纸竟和人的关系非常密切。祯子把丈夫的特征、身高、体重、服装、身上带的钱和东西,可能去的地方等,一栏一栏写清楚。她一边写,一边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在描写一个名叫鹈原宪一的陌生人。
  “为什么离家出走?有什么事情没有?”
  警员例行公事地问道。他处理的事件好几十件,这不过是其中之一,因此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没有。也没有其他线索。”本多代替祯子说。警员不时地用铅笔记下些什么。
  这时,才来上班的警官见到本多,毫无顾忌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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