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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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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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虔诚。” 
  “现在只有在乡间还可以找到真正的信仰,”伯爵夫人以一种虔诚的语调说。接着,她又为不得不住在城里,屈服于奢侈的享乐抱怨了一番。她倒情愿一直住在卡卡韦洛斯的庄园里,在那座古老的小教堂里祈祷,跟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下人谈话。 
  特雷萨漫步踱到窗前,从窗口望出去朝街上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坐在一只双人沙发上。她就座时动作潇洒优雅,益发衬托出她那雕塑般优美的身体。她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胖男孩说:“我们该走了,若昂。” 
  这时,伯爵夫人对她说:“你知道吗,阿马罗神父小时候是在贝姆菲卡跟我一起长大的?” 
  阿马罗脸红了。他感觉到特雷萨正用她美丽的眼睛打量他。这双眼睛就像是浸在水中的黑缎子。 
  “您刚从外省来吗?”她问道,微微张开嘴打了个呵欠。 
  “是的,夫人,刚来了几天。” 
  “从乡村里来?”她继续问道,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扇子打开又合上。 
  阿马罗一边注视着她手指上闪闪发光的宝石,一边柔情绵绵地握住球形的伞把,答道:“从山里来,夫人。” 
  “试想一下吧!”伯爵夫人插进来说。“简直是可怕之极!一直在下雪。他们说那里的教堂没有屋顶,所有的人都是放羊的。真是一大耻辱!我已请大臣看看是否可以把他调动一下。你也求求他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特雷萨说。 
  于是,伯爵夫人便把阿马罗申请调往一个较好的教区的事细述了一番。她还谈到她母亲以及她对阿马罗的友情。 
  “她甚至愿意为他而死。”接着她又转向阿马罗:“你还记得她给你起的名字吗?” 
  “不记得了,夫人。” 
  “黄脸修道土。这名字很滑稽。那时候,阿马罗神父的面色蜡黄。他整天呆在圣堂里。” 
  特雷萨走向伯爵夫人,说:“你知道这位先生像谁吗?” 
  伯爵夫人全神贯注地看着阿马罗,胖男孩也透过他的单片眼镜盯着他瞧。 
  “你不觉得他有点像去年来的那位钢琴家吗?”特雷萨继续说。“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我知道,”伯爵夫人说。“叫雅莱特。是的,他很像他。但是头发不像。” 
  “这很明显,那位没有剃光头顶。” 
  阿马罗涨得满脸通红。特雷萨站起来,身后拖着华丽的裙据,在钢琴旁边坐了下来。 
  “您懂音乐吗?”她转向阿马罗问道。 
  “我们在神学院学过,夫人。” 
  她的手指在低音部键盘上飞快地弹了一会儿,接着便弹奏了《利哥莱托》①中的一节,乐曲曲调凄凉,充满了爱情终结的孤独和生离死别的哀伤。 

  ①一译《弄臣》,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1813—1901)所作歌剧。 
  阿马罗激动不已。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一种优越的生活方式:耳畔回响着歌剧中忧郁、高雅的曲调,脑海中萦绕着欢乐异常的爱情场面,于是在豪华的地毯上,或者在座位上装有衬垫的四轮马车上,风流韵事便出现了。坐在富有弹性的双人沙发上,倾听着这种贵族式哀伤的音乐,他不禁想起了婶母家的餐室和餐室内那种炒洋葱的气味:他就像一个流浪汉,难得吃到一客丰盛的甜点心便细细品尝起来,尽管提心吊胆,但还是想尽量延长这番享乐,因为他想到自己很快又要口去啃他的硬面包,又要踏上尘土飞扬的旅途了。 
  这时,特雷萨突然改变旋律,唱起了海顿①作曲的一首古老的英国歌,这首歌把分别的哀伤描写得淋漓尽致: 

  ①海顿(1732—1809):奥地利作曲家。 
    村子里一片沉寂,人们都已安睡, 
    这时卢宾已经远去! 
  “好极了!好极了!”司法大臣刚出现在门口,便轻轻拍着手喝起彩来。“非常好,非常好!妙极了!” 
  “我有一件事要求您帮忙,科尔雷阿先生,”特雷萨立即从琴凳上站起来说道。 
  大臣赶紧殷勤地走上前去:“什么事啊,我亲爱的夫人?什么事啊?” 
  伯爵和留着漂亮络腮胡子的人走了进来,两个人仍在争论。 
  “若安娜和我有一件事要求您帮忙,”特雷萨对大臣说。 
  “我已经求过他了,我已经求过两次了!”伯爵夫人插嘴说。 
  “但是我亲爱的夫人们,”大臣说,一边舒舒服服地坐好,把两腿伸直,脸上带着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态:“你们想要的是什么呢?是不是非常重要呢?我的天主!我保证,我庄严保证,我一定尽力而为。” 
  “好的,”特雷萨说,一边开玩笑地用扇子拍拍他的手臂。“现在最好的教区空缺是哪一个?” 
  “啊!”大臣说,他开始有点明白了,望了望低头坐在一边、满脸涨得通红的阿马罗。 
  留着漂亮络腮胡子的人刚才一直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表链上的小件饰物,这时俨然像一名消息灵通人士一样走上前来。 
  “最好的空缺,夫人,是莱里亚,它既是行政区首府,又是主教管区所在地。” 
  “莱里亚,”特雷萨说。“我知道这地方,那里不是有些古迹吗?” 
  “是一座城堡,夫人,最初是由唐·迪尼兹建造的。” 
  “莱里亚好极了!” 
  “但是,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大臣说。“莱里亚是一个主教管区的所在地,是一个城镇——而阿马罗神父却是一位年轻的教士。” 
  “听你说的,难道科尔雷阿先生自己不也很年轻吗?”特雷萨大声说。 
  大臣笑着鞠了个躬。 
  “你说两句好吗,你,”伯爵夫人对丈夫说,他正在爱抚地给鹦鹉搔头。 
  “我看不必了,可怜的科尔雷阿已经被征服了。特雷萨表妹居然称他是年轻人!” 
  “但是请原谅我,”大臣抗议道。“我觉得这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恭维我的意思;说到底,我还不是怎么太老。” 
  “哎呀,你老兄真不害臊!”伯爵喊道。“你难道不记得我们一八二○年已经在一起密谋策划了吗!” 
  “那是我父亲,你可真会诬蔑人,那是我父亲。” 
  大家都笑了。 
  “那就说定了,科尔雷阿先生,”特雷萨说:“阿马罗神父去莱里亚!” 
  “好的,好的,我投降,”大臣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但这太专制了!” 
  “谢谢您,”特雷萨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递给他。 
  “但是,我亲爱的夫人,我发现您今天的情绪有些奇怪,”大臣说,两眼直盯着她。 
  “我今天觉得很快乐,”她回答说,然后梦幻般地看了一会儿地板,把自己的丝织衣裙轻轻拍了几下。接着她站了起来,突然坐到钢琴前面,又一次弹奏起那首甜蜜的英国歌来: 
    村子里一片沉寂,人们都已安睡, 
    这时卢宾已经远去…… 
  与此同时,伯爵已走到阿马罗身边,阿马罗站了起来。 
  “事情解决了,”他说。“科尔雷阿先生会跟主教安排好一切的。一星期以后你就会得到任命。你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阿马罗鞠了一躬,然后又奴颜婢膝地走上前去向在钢琴旁边的大臣表示感谢:“大臣阁下,我非常感激您。” 
  “你应该感谢伯爵夫人,感谢伯爵夫人,”大臣微笑着说。 
  阿马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近伯爵夫人说:“我谢谢您,伯爵夫人。” 
  “谢谢特雷萨!我看她是想获得几张赎罪券①吧。” 

  ①一译“赦罪符”。天主教认为基督功德无量,圣母及圣徒也积有许多“善功”,除补赎自己罪过外尚余很多,积累起来便成为教会的功库,在罪人履行了一定条件后,教会有权准许他从功库中获得一些功德以抵偿罪孽之债。 
  “夫人——”他一边向特雷萨走去一边说。 
  “请在您祈祷的时候记住我好了,阿马罗神父,”她说。然后她又继续用她那忧伤的嗓音,对着钢琴倾吐着卢宾离去之后村子里的凄凉悲哀。 
  一个星期以后,阿马罗得悉了对他的任命。在这期间,他经常回想起在里巴马尔伯爵府上的那个上午——大臣穿着很短的裤子,埋在一把扶手椅里,答应了对他的任命;从花园里照射进来的光线柔和清澈;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孩金发碧眼。《利哥莱托》中那一段哀伤的曲调不断掠过他的脑海,而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却是特雷萨那一双洁白的手臂。一想到有一天他能够听取那个非凡女子的忏悔,在黑暗的忏悔室里两人近在咫尺,能够感到她黑色的丝织衣裙摩擦着自己已经褪去光泽的黑长袍时,他的太阳穴就会怦怦直跳。 
  一天拂晓时,在婶母多次拥抱过他之后,他动身前往圣阿波洛尼亚,由一个脚夫扛着他的铁皮箱子。天亮了,街灯熄了,城里一片寂静。不时有一辆垃圾车滚滚而过,连路石也震动起来。街道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到处有人尖着嗓子在叫卖日报,戏院的雇员拎着浆糊罐跑来跑去,在拐角处贴海报。 
  当他到达圣阿波洛尼亚时,太阳的光辉已经把奥特拉一班达山脉后面的天空染成了橙色;河水一动不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条纹,颜色就像没有光泽的钢一样;几艘四桨白帆船正缓缓地驶过去。 

  
    第四章
  第二天,镇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新教区神父的到来,而且消息早已四下传开,说他带来了一只铁皮衣箱,说他个子高高的,人瘦瘦的,还说他管迪亚斯神父叫老师。 
  胡安内拉太太的朋友们——至少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圣母升天会①的唐娜·玛丽亚和甘索索两姐妹——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来她家拜访,看看那些说法是否属实。当时是九点钟,阿马罗刚跟着大教堂神父出去。胡安内拉太太满面春风,得意非凡,正卷起袖子忙活着早上的家务活儿。她在楼梯顶端迎接了她们,紧接着便非常激动地向她们讲起新教区神父的到来,他的文雅的举止和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①圣母升天会(the Assumption):罗马天主教会之一派,一八四三年创立于法国南部尼姆镇。 
  “还是跟我来吧,我要把他的东西让你们瞧瞧。” 
  她带她们去看了教区神父的房间,他的铁皮衣箱和她为他装好的一个书架。 
  “太好了,这些东西都太好了,”老太太们一边说着,一边怀着崇敬的心情在房间里缓步兜了一圈,好像她们是在教堂里一样。 
  “这斗篷多漂亮啊!”唐娜·儒瓦基娜抚摸着从衣架上垂下来的长腰带说:“肯定能值两个银币!” 
  “还有他这些漂亮的白衬衫和内衣!”胡安内拉太太一边掀开衣箱盖一边说。 
  于是这几位老太太便一起带着羡慕的眼光俯身凑上去看。 
  “使我感到安慰的是,他是个年轻人,”唐娜·玛丽亚满脸虔诚地说。 
  “我也感到安慰,”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说。“一个人去做忏悔,比如说到拉波索神父那儿去做,却看见鼻烟不断地从他的鼻子上落下来,天哪,那可真叫人受不了!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你的忏悔。还有那个像畜生一样的若塞·米格斯!不,但愿天主保佑我,让我死在年轻人中间!” 
  胡安内拉太太接下去又把教区神父其他的一些好东西拿给她们看——仍然包在旧报纸里的一个十字架,一本照相簿,里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教皇为全体天主教徒祝福的照片。她们个个欢天喜地,连声赞道:“咱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们走的时候,把胡安内拉太太吻了又吻,祝贺她找到教区神父这样一个好房客;她现在俨然是一位教会方面的权威人士了。 
  “你们今晚上能来吗?”她从楼梯顶上向下喊道。 
  “当然能来!”已经走到临街门口的唐娜·玛丽亚一边把斗篷提起来束住,一边高声回答道。“当然能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安逸逸地仔细看看他了!” 
  近中午的时候,利巴尼尼奥来了。他是莱里亚镇上最积极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一边跑上楼梯,一边用他那刺耳的尖嗓子喊道:“嗨,胡安内拉太太!” 
  “快上来,利巴尼尼奥,快上来!”胡安内拉太太说道。她正坐在窗日做针线活儿。 
  “这么说,教区神父已经到了,是不是?”利巴尼尼奥站在餐室门口问道。胡安内拉太太可以看到他那张柠檬色的胖脸和闪闪发光的秃头顶。接着他便迈着扭扭捏捏的步子,摇摇摆摆地向胡安内拉太太走去。“他看上去像什么样子,看上去像什么样子?长得漂亮吗?” 
  于是,胡安内拉太太又开始把阿马罗大大赞美了一番:他青春年少,态度虔诚,牙齿洁白漂亮…… 
  “赞美天主!赞美天主!”利巴尼尼奥怀着慈悲的虔诚说。“但是我不能再耽搁了。我该去办公了。再见,再见,孩子!”说着用他那短而肥胖的手拍了拍胡安内拉太太的肩膀:“你现在是一天比一天胖了!听我说,你这个烦人的女人,你不是让我替你念一遍《圣母经》吗?昨天我替你念过了!” 
  这时女仆进来了。 
  “再见,鲁萨!你太瘦了:试试看向圣母马利亚祈祷祈祷吧。”当他经过阿梅丽亚半开半掩的房门看到她时,他说:“啊,阿梅丽亚,你可真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凭你这样的美,我知道你将来一定能够进天堂!” 
  他扭着屁股,嘴里尖声细气地哼哼着,急匆匆地奔下了楼梯,嘴里叫着:“再见,再见,孩子们!” 
  “哦,利巴尼尼奥,你今天晚上来吗?” 
  “啊,可我来不了呀,孩子,来不了。”他衷声喊道。“别忘了明天是圣巴巴拉节,今天我必须去诵念六遍《主祷经》呢。” 
  阿马罗跟大教堂神父迪亚斯一起去拜访了代理主教,向他呈交了里巴马尔伯爵的介绍信。 
  “我跟里巴马尔伯爵很熟,”代理主教说。“那是一八四六年在波尔图的时候。我们是老朋友啦。当时我是圣伊尔德丰索的一名教士。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向后靠在旧的缎子扶手椅上,兴致勃勃地回忆起当时的一些事情:他讲了“政务会”的一些轶事,带着赞赏的口气谈到它的成员,模仿着他们说话的姿势(这是代理主教的一大特长),他们的举止风度,他们之间的小小的争论——特别是对曼努埃尔、帕索斯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生动地描述道,有一次,帕索斯穿着长长的黑外套,戴着宽边帽从新广场经过时说道:“打起精神来,爱国者们!沙维耶尔将再度当选为议员!”宗教会议的成员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之间感情十分诚挚。阿马罗离开的时候感到非常满意。 
  他和迪亚斯神父一起用过晚餐,然后两个人便沿着马拉泽斯公路散了一会步。整个乡间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之中,蓝天衬托下的群山上一片安宁、恬静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怕。房顶上炊烟袅袅,牛群已经放牧归来,这时人们听到忧郁的钟声在丁当作响。阿马罗在桥边停了下来,他环视着四周一派平和的景色说:“啊,我想我会在这儿过得非常好。” 
  “你会在这儿过得称心如意,”大教堂神父肯定地说,一边吸了一撮鼻烟。 
  当他们走进胡安内拉太太的家门时,已经是八点钟了。 
  老朋友们已经在餐室里。阿梅丽亚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儿。 
  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像过礼拜天一样,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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