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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苏格拉底(Socrates,公元前470?一前399):古希腊哲学家。
②柏拉图(Plato,公元前427?—前347):古希腊哲学家。
③加图(Cato,公元前95—前46):古罗马斯多噶派哲学家。
④波舒哀(Bossuet,1627一1704):法国作家,曾任主教和宫廷教师,拥护天主教的统治和专制政治制度。著有布道词一百四十余篇,宣扬天主教教义。
⑤里亚斯(Reis):葡币旧时单位,一千个里亚斯等于一个米尔里亚斯(Milreis)。
“我要付一百四十个里亚斯,大夫先生。”
“可是你去教堂领圣体,欣赏音乐,听布道,你那一百四十个里亚斯并没白花,我那二百五十里亚斯可真是白丢了;我甚至不能用下面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我这笔钱有助于维持教会的荣誉——这个教会在我生前把我看成一个无赖,在我死后还为我准备好一个头等的地狱。总而言之,我觉得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没有?”
若昂·埃杜瓦多完全泄了气。他听了大夫这番话,越发觉得大夫这人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只要他肯热心帮忙,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轻而易举地被粉碎,他就能够重新得到幸福,永远恢复他在济贫院路的地位。
“这么说您阁下对我的事也无法可想啰?”他很伤心地说。
“如果你再得了肺炎,我也许可以给你治好。你患肺炎了吗?没有?好吧……”
若昂·埃杜瓦多叹了口气。
“我是个受害者,大夫先生。”
“你不应该让你自己成为受害者。别忘了,如果没有受害者,也就不会有暴君了,”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他那顶大宽边帽。
“可是有一桩事是肯定无疑的,”若昂·埃杜瓦多大声说道,他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那样紧紧抓着大夫不放,“说到底,不管那个混蛋教士有多少借口,他想得到的还是那个姑娘!如果她脸长得丑,那个混蛋就不会管我虔诚不虔诚了!他想要的就是那个姑娘!”
大夫耸了耸肩膀。
“这对那个可怜的家伙来说是很自然的,”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说。“这有什么希奇的?作为一个人,他也有要女人的欲望、激情和肉体;作为她的忏悔神父,他在她眼里就像天主一般重要。显而易见,他一定会利用这一点来满足他的欲望,他还必须以神职的外表和借口来掩饰这些自然欲望的满足……这是很自然的。”
若昂·埃杜瓦多看见他打开门,眼看自己满怀的希望破灭了,便挥舞着帽子,大声喊道:
“那一帮混蛋教士!我一向就痛恨他们这伙人!我真想看到他们从地球上被消灭干净,大夫先生!”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大夫说。他在门口站住,无可奈何地听他讲。“听我说,你信仰天主吗?你信仰天堂里的天主,那个高高在上,那个身为一切真理与正义之源的天主吗?”
若昂·埃杜瓦多吃惊地回答说:
“是的,先生,我信仰。”
“你相信原罪吗?”
“相信的。”
“你相信来生,救赎和其他的一切吗?”
“我是在这些信仰中长大的。”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把教士从地球上一扫而光呢?恰恰相反,你应该认为,实际上教士一点也不多啊。你自称是自由派的理性主义者,然而你却信仰这些东西。你相信天堂里有一位天主在居高临下地指引着我们,你相信原罪,相信来生。那么你就应该相信世界需要有一个宗教团体来解释天主所启示的教义和伦理,因为他们可以帮助你净化灵魂,使它从原罪中摆脱出来,并且为你在天国中作好安排!你需要教士们。照我看来,你在报纸上让他们丢脸出丑,倒是你这个人太缺乏逻辑。”
若昂·埃杜瓦多大为吃惊,喃喃地说:
“可是阁下,大夫先生——请你原谅,阁下,可是……”
“说吧,老弟。什么呀?”
“您阁下在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教士们……”
“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需要。我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教士,因为我到了天上也不需要天主。这正是我要说的话,老弟,我心中自有我的天主,那就是指导我行动与判断的原则,一般称为良心。也许你不太懂。事实上,我正在这儿阐述颠覆性的教义……真的,已经三点钟了。”他给他看了看表。
若昂·埃杜瓦多走到院子门口又说:
“我希望阁下能原谅我——”
“没什么要原谅的。让济贫院路见鬼去吧!”
若昂·埃杜瓦多激动地打断了他:
“这么说说倒挺容易,大夫先生,可是当爱情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做起来就难了!”
“啊!”大夫说,“爱情是多么美好,多么奇妙的东西啊!爱情是文明的最伟大的力量之一。引导得好,它能够举起整个儿世界,足以引起一场道德上的革命。”接着他又换了一种口气说:“可是听着,你要头脑清醒,有时候这并不是爱情,并不来自你心中。通常,我们为了面子上好看,用‘心’来称呼另外一种器官。在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在感情这一类事情上唯一感兴趣的正是另外那一种器官。在那种情况下,痛苦是不会长久的。再见吧,希望你的痛苦也不会长久!”
第十三章
若昂·埃杜瓦多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卷着一根纸烟。他度过了一个绝望的夜晚,整整一个上午又白白跑了这么多冤枉路,跟戈丁尼奥博士和戈韦阿的谈话一无所获,所以此刻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精疲力竭。
“完了,”他想,“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只好自认倒霉了。”
在经历了如此剧烈的悲痛,饱尝了希望破灭的辛酸,又动了那么大的肝火之后,他心力交瘁。他真想走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去,远远离开律师、女人和教士,直挺挺地躺下,睡上它几个月。可是这会儿已经过了三点,他得赶紧上事务所去,因为到得太晚,也许还得挨努内斯一顿训斥。他的生活多么可悲呀!
他转过广场的拐角,来到奥索里奥开的小酒馆门口,迎头碰上了一个人。这人年纪很轻,穿着一件长长的、颜色鲜明的茄克衫,边上镶着宽宽的黑色缎带,留着黑黑的小胡子,在他那异常苍白的脸色衬托下,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假的。
“你好!若昂·埃杜瓦多,你打算干什么去呀?”
这人名叫古斯塔沃,是《地区之声报》的印刷工人,刚在里斯本呆了两个月回来。按照阿戈斯蒂尼奥的说法,他是个“头脑清楚,见多识广的小伙子,不过满肚子的坏主意”。他有时候写几篇评论外交政策的文章,文章里用上一些富有诗意的、夸张的词语,咒骂拿破仑三世、俄国沙皇和一切压迫人民的统治者,为被奴役的波兰和无产阶级的悲惨生活大声疾呼。他和若昂·埃杜瓦多对宗教持有同样的见解,因此他们常在一起聊天,谈论他们对教士的痛恨以及对耶稣基督的爱戴。西班牙发生的革命①使古斯塔沃欣喜若狂,他简直想要去参加国际工人协会②。他一心想要生活在一个有组织、有演讲、有兄弟般友爱的工人阶级中心里,这种欲望使他到了里斯本。他在那里找到了好工作和好同志。但是由于他还得奉养生病的老母,所以他又回到了莱里亚,他觉得和她生活在一起更节俭一些。另外,也因为正值选举前夕,《地区之声报》生意兴隆,报馆老板有能力增加报馆三个印刷工人的薪水。
①指一八六八年开始的资产阶级革命;工人阶级积极参加了斗争,但由于国际工人协会的西班牙支部中的绝大多数人遵循了巴枯宁路线,致使无产阶级在革命中犯了许多错误。
②指一八六四年在伦敦成立的第一国际。
由于以上这些原因,他又和驼子在一起了。
他正要去吃饭,于是立刻邀请著昂·埃杜瓦多陪他一起去。见他的鬼,他一天不去上班天也不会坍下来!
若昂·埃杜瓦多忽然想起来,他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都是因为饿得发慌,他才变得那么迟钝,那么容易泄气。他立刻接受了邀请。经过了上午那一番感情的激动和劳累的奔波之后,他很想舒舒服服地坐在酒馆里的长凳上,面前摆上满满一大盘子好吃的,和一个跟自己同仇敌汽的同志畅谈一番。此外,由于上午遭到的冷遇,他正渴望得到同情,于是,他便非常热情地说:
“老兄,我一定从命!你简直是从天而降啊。这个世界是个猪圈。要不是我们还能跟朋友在一起呆上几个钟头的话,妈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伙子们给若昂·埃杜瓦多起过一个外号,叫作“和平天使”。因此现在他说这番话的口气叫吉斯塔沃吃了一惊。
“怎么啦?近来不太顺利?跟努内斯那个富生闹别扭了,是不是?”他问。
“没有,只是有点儿怨恨。”
“可是,只有英国人才怨恨,我们跟它没关系!喂,朋友,你真应该看看《伦敦之恋》里的塔卜达!别怨恨了。吃点,喝点,把肚子填饱,你就不会再怨恨了。”
他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带进了酒馆,一边大声嚷着:
“奥索里奥大叔万岁!祝你健康,向你致兄弟般的敬意!”
酒馆老板奥索里奥大叔是个大胖子,日于过得心满意足。他衬衫袖于一直卷到肩膀上,肥白的光膀子撑在柜台上,狡诈的面孔胖乎乎的有些浮肿。他立刻对古斯塔沃回到莱里亚表示欢迎,他觉得他人看上去瘦了点,那一定是因为里斯本的水质不好,里斯本人在葡萄酒里搀了过多的食用染料。他能替两位先生送点什么菜上来?
古斯塔沃站在柜台面前,把帽子推到后脑勺儿,急于要把他那句曾在里斯本博得了满堂彩声的笑话说出来:
“奥索里奥大叔,给我们来一份国王肝、两份教士腰子,要烤的。”
奥索里奥大叔向来是对答如流的,他把擦盘子的抹布在柜台上嗖地一甩,马上回答说:
“我们这儿可没有这种东西,古斯塔沃先生。这是京城里的高档名菜。”
“那就算了,你们这儿的人太落后于时代了。我在里斯本每天中饭都吃这个。好啦,没关系,给我们两份三明治加土豆——多加点儿盐!”
他们在一张由两块松木厚板拼成的桌子边坐下。一幅印花布的帘子把这块地方跟店里其余的部分隔开了。奥索里奥大叔很敬重古斯塔沃,觉得这小伙子很有教养,能尊重别人;所以亲自把红葡萄酒和橄榄送了上来,一边用他那肮脏的围裙擦着玻璃杯,一边说:
“喂,古斯塔沃先生,京城里有什么新闻?那边情况怎么样?”
印刷工人马上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用手捋了捋头发,说出几句莫测高深的话来:
“一切都还未见分晓。政治上卑鄙之极——工人阶级已经行动起来了,可是他们还没有联合一致——他们正在等着瞧西班牙的形势如何发展。形势肯定会发展顺利的!一切都看西班牙了……”
但是,奥索里奥大叔很害怕局势动荡,他曾经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积攒了一笔钱,买下一个农场。他只希望国内太太平平。他最最厌恶的就是依赖西班牙人。两位先生一定知道这句谚语:“从西班牙吹不来好风,也带不来好亲事。”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古斯塔沃大声说。“提起把波旁家族①和皇帝、国会议员和贵族拉下台的事,就不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了,大家都是亲兄弟!大家都亲如手足,奥索里奥大叔!”
①波旁家族曾先后在法国(1589-1792,1814—1830)、西班牙(1700—1868,1874—1931)和那不勒斯(1735—1806,1814—1860)建立王朝,实行封建专制统治。
“那好吧,最好的事就是举杯祝他们健康,开怀痛饮,这样才好做生意,”奥索里奥大叔一边安详地说着,一边挪动他肥硕的身躯,走出了那个小房间。
“猪秽!”印刷工人见他竟然对人类的手足之情如此无动于衷,大为震惊,不禁咆哮起来。话又说回来,对一个有产业的人,一个选举代理人,又能指望什么呢?
他哼着《马赛曲》,把杯子斟得满满的。他很想知道,这些日子他的朋友若昂·埃杜瓦多一直没上《地区之声报》去,究竟在做些什么?驼子说过: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从济贫院路拖开。
“婚礼到底定在什么时候?”
若昂·埃杜瓦多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也没定下来。出了些麻烦事。”接着他伤心地苦笑了一下,补充说:“我们吵过架了。”
“胡说八道!”印刷工人脱口便说。他耸了耸肩,表示一位革命者对于浅薄无聊的感情用事不胜轻蔑。
“胡说八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胡说八道,”若昂·埃杜瓦多说。“我只知道它给我带来了许多痛苦。他们把我给毁了,古斯塔沃。”
他停下不说了,咬着嘴唇,拼命想把奔腾激越的感情强压下去。
可是印刷工人觉得所有这些有关女人的事情都很无聊可笑。这不是谈情说爱的年头。作为人民中的一员,作为一个劳动者,如果老是紧紧抓住女人的裙子不放,那他就是个饭桶——他就是出卖了自己!一个人心里应该考虑的不是爱情,而是怎样尽力把自由带给人民,把工人从资本家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结束垄断,建立一个共和国!我们不需要呻吟,我们需要的是行动,我们需要的是力量!他一边狂怒地拖长了声音,一遍又一遍说着“力——力——力量”,一边对着侍者刚刚端上来的那一叠三明治,激动地挥动着他那因患肺结核而消瘦下来的手腕。
若昂·埃杜瓦多一边听着他说,一边想起了往事。当年,这位印刷工人热恋着面包师傅的帮手朱莉亚的时候,跑到事务所来两只眼睛总是活像燃烧的煤块,一边发出可怕的叹息,一边僻里啪啦地打着字。他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