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队指挥仪发现目标!”
“四小队指挥仪发现目标!”
“发现目标!”金亮高声报告,他手中的大倍数指挥镜也在远距离上牢牢盯住了敌机,激动得心脏“突突”直跳,“F-4,两架,直行临近。”
“集中火力消灭04批,射击时机自行掌握。”团长简单明确下达了战斗命令。
敌机逐渐靠近,身影越来越清晰,眼看进入火力范围的当口,狡滑的敌机突然急转弯,划一道弧线扭头朝北飞去,不到两分钟就从视野中消失了。同时,雷达显示只剩一架飞机,另一架不知去向。
大家正在纳闷。
“六哨,小型机嚗音,F-4,一架,航向正西,低空飞行!”无线电室,佟雷通过直线及时将地监哨的发现报告给团长。
原来,敌机转向后兵分两路:一架继续在高空飞行吸引我方注意力,另一架则急速下滑钻进山沟,利用地形做掩护疾速扑来。与此同时,高空那架佯动机再一个反扣,从阳光照射的方向抢占攻击位置,企图由东、北两个方向高低配合、上下夹击,一举炸毁我保卫目标。
“敌机回窜转弯临近。区分火力,一、二分队集火04批,三分队、高机连向正西方向低空搜索目标,自行掌握开火!”团长沉着冷静灵活机动,再次下达了命令。
张志峰从指挥所探出头去:“三班长,抢修组准备的怎么样?”隐蔽在馒头石下的陈友竖起大拇指示意,没说话。
“为什么只有五个人?还有一个呢?”张志峰见他们人数不对,忙跑出来。
“咦?刚才还在嘛,什么时候溜号了?”陈友回过头,看着自己的部下,有些茫然,又问魏立财,“贾双林跑哪去了?”
魏立财摇摇头,小郑接口道:“他又拉屎去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魏立财放下线拐说。
“草包!”张志峰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进了坑道。
低空来袭的“鬼怪”首先进入火力圈。它从东边山峰刚出现,立即被瞄准手们发现,拦住去路。双管37炮和四联高射机枪密集开火,连续射击,一串串曳光弹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夺目。连遭打击后,敌机无心恋战,更顾不上投弹,仓惶逃窜。一扬机头,恰从指挥室上空疾驰而过,只见机尾“扑”的冒出一股白烟,击中了!负伤的敌机朝西南方向匆忙拉升飞入高空,掉头返航,很快就逃得无影无踪。
这边炮声刚响,高空进入的那架敌机已经接近孟洪桥,恭候已久的“100”重炮连毫不迟疑,迎头痛击!一时间山摇地动炮火连天。阵地上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空中炸点连成朵朵黑云。情急之下,惊慌失措的敌机将炸弹胡乱扔进山沟,连连做出规避动作,企图一走了之,可是,准确的炮弹爆破出数不清的弹片早把它团团围住,纵有三头六臂也走不脱了。“鬼怪”机身连续中弹,被打得七零八落,燃起大火,穷途末路,拖着浓烟、翻滚着身躯栽向地面。
无线电室被剧烈的炮声震得梁木四散,房倒屋塌,连人带电台都被埋在里边。佟雷推开竹篱笆扯碎顶棚首先挣扎出来,后脑勺被圆木砸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钢盔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来不及包扎,赶快扒人!
怀里抱着报话机的周援朝也钻了出来,满身满脸的土,已分不出五官前后,嘴里兀自在嚷:“二中队报告,击落敌机一架!哈哈,击落了一架!”
“别他妈喊了!呸,呸,快把我弄出来!敌机是不是扔炸弹了?”许志宏从废墟中露出半拉脑袋和一只光脚,被几根大木头卡在那动弹不得,嘴里不住往外吐沙子,“瞧你们盖的破房子,说倒就倒,还没猪圈结实哪!”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酣畅淋漓,击落敌机一架,击伤一架。
临空山顶一片沸腾,人人欢欣鼓舞。
正文 第五章 前线!前线!(一)
傍晚,南本河边。
灰黑色的云团已然遁去,西边天际燃烧起一片彩霞,黄黄红红、层层叠叠,随着夕阳西下,慢慢改变着颜色。两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上下翻飞追逐嬉戏,最后落在粉红色的野花丛中,翅膀一开一合地依偎在一起。惯于夜间活动的小虫们开始活跃了。
“妈的,蚊子真多!”魏立财在脖子上拍死一只蚊子,看看掌心的血迹,小声骂道。
“班长,还有避蚊油吗?”新战士小李子趴在草丛里,把手伸进衣领,使劲挠着后背,“蚊子太厉害了,隔衣服都能咬透,痒死啦!”
陈友把剩下的小半瓶避蚊油扔过去,掏出烟荷包闻闻说:“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让你们把雨衣穿上,不听,知道厉害了吧?”
小李子在脸、脖子、手等暴露部分擦点避蚊油,随后把小瓶递给魏立财:“天这么热再穿上雨衣,非捂出一身痱子不可,受不了。”
“那也比咬一身疙瘩强,小心得疟疾。”陈友舔舔嘴角的汗珠,咸咸的。
“铁匠,一天一夜了,连点动静都没有,弄不好白耽误功夫。”魏立财摘下钢盔,用手当扇子往脸上扇着风。
陈友没理他,开始卷烟。小李子往前爬两步,凑了过来:“班长,特务长什么样?真会到咱潜伏区来吗?要真来了,你们掩护,我上去抓活的!你说是先掐脖子还是先搬腿?”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魏立财斜他一眼:“特务真来了,只要不尿裤子你就是好样的。”
“小看人!有班长在,咱怕啥?”
“小看人?我问你,前天晚上没轮上你站岗,半夜三更你小子背着枪出去干什么了?还悄悄上了刺刀,以为我没听见?”
“我,我拉屎去了,厕所那么黑,周围说不定藏着什么动物、野兽的,多吓人哪!”小李子红了脸。
“哈哈,怎么样?还是胆小吧?告诉你,姜是老的辣。不过,我听说老挝特务也挺厉害,他们陆军野战医院的女护士半夜上厕所,被人用口袋一套就扛走了,弄到万象去当了压寨夫人,没受罪,倒享福了。”魏立财一本正经。
“真的?你听谁说的?”小李追问。
“山下老陆说的,他们来得早,比咱经的事多。”
“造谣!没根没据的,你可别制造紧张气氛动摇军心啊。”
陈友蹬了他一脚:“嘘——注意观察。”
近来,通往各炮连的电话线路故障频繁,查线结果令人惊讶,断线原因并非自然损坏,大多是人为破坏所致。有的地段线路集中,几条电话线同时被齐刷刷剪断,线杆被砍倒,有的路段几十米电话线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刚刚接通,转眼又不通了,一查,故障还在原地。有的甚至这边警报一响,那边就断。电话兵们日夜巡查频频出动,终日奔波苦苦跋涉,依然故障不断。这种情况给通信保障系统和作战指挥造成很大威胁,显然有人蓄意破坏!
通过现场勘查和现象分析,大家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坏人捣乱;二是当地人无知将电话线剪走他用,因为有反映说曾亲眼目睹老挝人用电话线拴牛、凉衣服。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沈长河被紧急召到临空指挥所。
团长看一眼笔直站在面前做事干练的指挥连长,问道:“我部连战连胜,美机在孟洪防区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想方设法进行报复,通信线路接二连三出问题可能就是先兆。你身为指挥连长,面对敌情有什么对策?”
“抓!”沈长河早就经过慎重考虑,下了决心。
“抓?”团长眉梢向上一挑。
“抓!变查线组为潜伏组,沿重点路段分头蹲守,能抓住更好,抓不住也吓他一家伙,使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老百姓所为,就请机关协助告知当地政府,军用线路不得擅动,否则就是阶级敌人,严惩不贷。务必广泛宣传家喻户晓!”
“阶级敌人?”团长苦笑着,“这地方阶级关系复杂,政治界线模糊不清,基本上只有好人、坏人之分,鱼龙混杂,今天听招呼是好人,明天不听招呼就成了坏人。这样吧,地方的工作我通知机关分头去做。潜伏抓特务办法倒是可行,不过,通信分队干这行怕是欠点火候,这可是大海捞针哪,有把握吗?”
“一号放心,我们先派几个精干人员摸一下情况,掌握规律积累经验,然后再动手,不会蛮干的。搞不好真抓着个把油水大的,顺藤摸瓜连锅端了他,岂不省事?”沈长河信心十足。
杨天臣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又问:“派谁去?”
“一排长张志峰,有胆有谋,由我亲自策划指挥,应该没问题。”
“几时行动?”
“今天准备,明天集中演练,交待注意事项,后天开始行动。每组三个人,四十八小时轮换,我坐摩托车沿途巡查。潜伏地点不固定,六天为一个周期。”
杨天臣想了一下:“好!就这么定了,你抓紧准备,我让机关全力配合,所需物资立即配发。”
“是!”
沈长河下得山来,立即着手进行准备,编组潜伏人员、练习潜伏动作、学习擒敌方法、确定潜伏地点,兵贵神速,一切就绪。
第三天一早,各小组登车出发。
陈友小组就潜伏在河边一处灌木丛里。两块防雨布,地上铺一块,上面支一块,便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帐篷。再砍些树枝竹叶盖在上边,经过伪装,远远看去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分毫不差。正前方五十米就是通信线路,四个炮连八对电话线从这里经过,是线路自然故障与人为破坏的多发地段。
半夜时分,繁星满天,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南本河“哗哗”的流水声。
陈友坐在帐篷外边,腿上横着冲锋枪,借着月光警惕地四下观察。小李子早已沉沉睡去,怀里仍紧紧搂着步枪,黑黑的小圆脸显得安详平静,不时吮一吮嘴唇,口边淌下细细的涎水。魏立财翻了两个身坐起来,蹭着屁股挪到陈友旁边。
陈友头也没回问:“大宝,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狗日的特务也不来,害得咱兄弟在这干耗着,简直是开国际玩笑!”说着,他掏出烟叶卷起喇叭筒,点燃后,递一支给陈友。
“你小子永远沉不住气,小队长怎么交待的?信心加耐心、机智加勇敢。这是细活儿,火烧屁股似的哪行?真要在咱手底下把电话线剪了,你我只能把脑袋扎裤裆里,还有脸见人?”
魏立财无奈地摇摇头:“友哥,你说咱俩虽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可基本上是一个爹妈养大的,咋就不一样呢?我他妈这稀里马哈的德行也不知随谁?”
“随谁?随你自己!咱爹咱妈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本分人。从小你就不着吊,整天偷鸡摸狗不正经念书,挨打没了数也不知道疼,越打越往前凑,拱火儿哪?真是混到家了,有时候咱爹恨不得一锤子砸扁了你!”陈友逮着机会就数落他。
“小时候那是淘气。”魏立财满不在乎。
“长大了也够呛啊!三天不打架你就手痒,打还打不过人家,这不是欠揍吗?哪次不是我帮你解围?没用的东西!这次抓特务,有用武之地了,关键时候可别拉稀。”回想起童年的生活,陈友心驰神往。
与陈友相比,魏立财自愧不如,他一百个服气:“友哥,我也就这样了,打完仗复员回家,娶媳妇生孩子,种庄稼喂猪,养家糊口过日子,这就不错啦,还能指望啥?”
说起家乡,陈友就想起慈祥的养父养母,两位老人的养育之恩今生今世也难以报答。他目光深邃语气沉静地说:“听着,爹让我带你到部队,本来是想让咱俩锻炼锻炼,将来能有出息,没想到哥俩一起上了战场。平安回去便罢,一旦发生意外,不管剩下谁,都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安度晚年,养老送终。”
魏立财鼻子一酸喉头发热,情不自禁抓住陈友的手:“友哥,说啥呢!怪难受的,咱们都好好的,将来一起回家见爹妈,你可别吓唬我。”
“战场上啥情况没有?我说的你听见了吗?你必须郑重其事地答应我!”陈友执拗地问道。
“我向你保证,听见了,也听懂了,咱不说这些了行不行?”说着,转身取过水壶,拧开盖举到陈友鼻子前,“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闻闻。”
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酒?”陈友高兴了,“什么酒?哪来的?”
魏立财洋洋得意地说:“双沟大曲,怎么样?临出发前在司务处买了一瓶,酒壮熊人胆嘛。”
“放屁!不嫌丢人!这叫酒壮英雄胆!”陈友拿过自己的水壶一晃,“看看,咱这儿也有,泸州老窖,小队长悄悄给我的,特殊照顾,比你的高级。”
“好你铁匠,跟我打埋伏!我说你怎么背来俩水壶,敢情留着后手哪!”两人说笑着,拿出干粮和罐头,一边听着周围的响动一边小口啜饮起来。陈友酒量大,善豪饮,平常二斤烧酒下肚面不改色。魏立财可没这两下子,喝上几口就红头涨脸成了醉八仙,执行任务期间他更不敢多喝,便坐在旁边警戒,心满意足地看着陈友喝得舒坦。
小李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睡眼惺松望着酒壶,咽口唾沫怯生生地说:“班长,我也想喝口酒。”
魏立财瞪起眼:“去!新兵蛋子喝什么酒?老实睡觉!”
陈友拦住他,温和地说:“喝酒不是好习惯,别跟班长学。不过夜里又潮又凉,给你喝一小口暖暖身子,赶快睡觉,明天还有任务。”
凉风习习,烟瘴四起,山林静悄悄的。东方天际的曙光和朝霞久久没有踪影,浓重的暗夜好像潮水,无边无际。星星在天幕上眨着眼睛,兀立的群峰好像巨大的鬼脸,挤压着人们的心膊。
黑暗中,两个异姓兄弟紧紧靠在一起,度过战场上的漫漫长夜。
一头野猪,正在竹林里“哼哼叽叽”摇头晃脑的寻找食物。它浑身黝黑、体态强健、外表威猛,两颗大獠牙挑出唇外,钢针般的鬃毛上插满枯叶,四蹄糊着污泥。粗大的鼻孔不停抽动,喷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旁若无人一门心思寻找食物,发现嫩竹笋立即精神百倍,用它那无坚不摧的鼻子,三下两下拱出来大口咀嚼,白沫横飞“喀嚓”作响。
忽然,它站住不动了,抬起头,机警地竖着小耳朵,血充双目怒视前方。须庾,开始焦躁不安,在地上又刨又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吓声。原来相距不到十米,三顶钢盔下,六只慌恐不安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它。
刘文、张小川和一名报务员奉命协助一排执行潜伏任务,他们忍饥挨饿口舌生烟地趴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正心烦意乱百无聊赖,这头饥肠辘辘的野猪拱了上来,张小川首先听见异常响动并发现目标。起初,他觉得挺好玩,端起步枪远远瞄着它,嘴里“啪、啪”的摹仿枪声,暗想:如果让动真家伙该多好,保证让全连来顿红烧野猪肉,解馋!也不算吃苦受罪的白来一趟。
“刘班副,立功的时候到了,你下命令,我保证一枪撂倒它,决不浪费第二发子弹,怎么样,干不干?”张小川单眼吊线,歪着嘴自告奋勇说。
“住嘴!”刘文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喘,“敢开枪,老子先就地正法了你!”
“可是它越来越近啦!都闻着臭味了。要是发现咱们冲过来,可就来不及了。”张小川故意大惊小怪。
“慌什么慌!一头破野猪吓成这个样子,别怕,有我呢!”说这话时,刘文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不好了!班副,这家伙真的看见咱们啦!”
“别说话了,你想惊了它呀,小祖宗!”刘文眼见野猪摇头晃脑吧叽着嘴越拱越近,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他知道,只要枪声一响,目标暴露,潜伏计划就算泡汤了。可是如果不打,这个臭气熏天的东西决不是好惹,果真冲杀过来肯定不是闹着玩的,别说那对大獠牙,就简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