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车外传来车夫的低声通传:“摄政王,云鹤居到了。”
何清君忙起身开门出去,然后以手撑着帘幔,道:“千岁大老爷,请下车。”
令狐薄倚着软榻半晌未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瞧她,直把她瞧得脸儿红心儿跳的,才徐徐起身,弯腰出了车厢,下车后,转头朝她嗤笑一声道:“清君,本王忘记告诉你,礼部已为我们合过八字,将婚期就定在了二月初八。”
何清君一怔,礼部也真是的,竟当真将婚期定在了二月初八?
“哦,我没意见,全凭千岁大老爷做主。”
令狐薄扯一下嘴角,“你若当初也是这般任凭我做主,我们现在早已是夫妻了。”何清君嘿嘿笑着,她又不是没有感觉的泥人,岂能毫无爱意就任凭旁人做主她的婚姻?
“走罢。”令狐薄拉起她的手,相携进了云鹤居。
敲开师父的房门,柳含烟站在门口,冷笑看着何清君:“你将你那弟弟丢在云鹤居让我娘照顾,自己却去享清闲。”
何清君尚未开口,刘匀泽已经跳到门口,护着自己的徒儿:“含烟别这么说,清君累了一天一夜,杀人杀到手软,哪有享清闲?”
柳含烟美目冷冷扫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下微微一酸,若是五王爷也这般将她视若珍宝,便是立时让她死了都甘心。
“乖徒儿,乖女婿,快进屋来。”
何清君听到“乖女婿”三字,立时毫毛排排立起,师父,你改口改得倒是真溜,乖女婿…。呃,当今四国有这般讨好徒儿夫君的师父么?
令狐薄却一脸笑意地跨进门槛,心里满满都是喜悦,先有何清君亲口说爱上他,后有刘匀泽亲口称他为婿,让他如何不喜悦?
何清君摸摸鼻子,乖女婿就乖女婿吧,反正马上也就成了师父的女婿了。跨进门槛,转身关了房门,问师父:“清宇如何?”
刘匀泽道:“未伤及要害,只需将养些日子,你师娘正在里面照看着他。”
“我去瞧瞧。”说着何清君径直进了内室,柳含烟跟着进去。
令狐薄坐下,对刘匀泽道:“师父,那人当真是清君的亲弟?”
刘匀泽点头,向他讲述了何清宇反出锦杀楼,与何清君共同斩杀锦杀楼杀手的情形。“这个何清宇此次受伤,说起来也算是因为清君,才被李宗禅刺伤。”
令狐薄不语,清君因为这个何清宇险些丧了命,就算他是她的亲弟,他也绝难原谅他。但他还是担心何清君再因何清宇吃亏,微一犹豫,便起身进了内室,只见何清君正一脸痛惜地望着床上的青年,心下顿觉颇不是滋味,就算是亲弟,他也是个男人。他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青年,这个青年眼底对何清君的感情和歉疚倒不是假的,冷哼一声,退了出来。
“师父,我和清君来云鹤居是为接你们去薄王府围炉,不知师父师娘可愿与我们一起围炉?”
刘匀泽抬眼盯了他良久,才缓缓地道:“摄政王……”
“师父,无人的时候,叫我令狐薄便是。”
刘匀泽从善如流,也不客气,当即改口:“令狐薄乖女婿,你的心意,我跟你师娘心领了,江湖之人飘泊惯了,围不围炉得倒没那么讲究。”说完看他一眼道:“不瞒你说,这一两日恐有事发生…。令狐薄,我与你师娘在客栈保护何清宇,你与清君也须小心应对。”
令狐薄闻言一惊:“有事发生?何事?”
刘匀泽摇头晃头地道,“我只是觉得心绪不宁,便卜了一卦,如今叛乱已平,实不知会发生何事?”
令狐薄不疑有他,叛乱虽平了,但是吴山问题尚在,吴山银矿,连大魏都想插上一手,分一杯羹……蹙眉,若事关吴山银矿,现在清君成了关键,莫不是冲着她来的吧?念及此处,顿时也觉得有几分心慌。
“乖女婿莫要着慌,依卦象上看,虽然有事发生,似乎我周边的人并无太大凶险……那是什么事?”刘匀泽低头念叨着,垂下眼皮,掩掉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恶劣笑意。
令狐薄闻听此言,反而放下了心,只要人无凶险,天大的事都不必担心,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有法子解决。
当即笑道:“师娘可是原谅了师父抱着其他女人的事情?”
刘匀泽仰头长叹,道:“我刘匀泽一生为情所困倒也罢了,却未想到竟被如此乌龙之事搞得夫妻分离十二年,当真可悲!”
令狐薄不解望着他,刘匀泽愤愤地道:“什么抱着其他女人!”
原来,他昨日将久违的老妻困在床上从头到脚这样那样“收拾”了几轮后,累极的两人,终于畅开心胸,细细谈起当年乐山山下“抱女人”事件,经林秀映详细提醒后,刘匀泽终于想起来当年之事,顿觉冤枉得要死——
当年确实有个女人抱过他,但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可怜之人。当时那女子一扑到他怀里抱住他时,他第一反应便是要运功将她震飞,却听到身旁有人叫他不要动怒,说她刚遭了夫君抛弃,更见不到两个年幼的儿女,急火攻心,竟得了失心疯,一旦发作,经常会抱着陌生男人痛哭,哭到伤心之处,便会对那男人又踢又骂,骂他负心薄幸,忘恩负义等等。
不过一个月,整个郭家镇都知道了此女遭遇,也都对她存了几分怜悯,所以见她又抱上了一个陌生人,而刘匀泽这陌生人背上负剑,真怕他一怒之下一剑杀了她,便纷纷替该女解释。刘匀泽听完以后,自然又是侠义之心泛滥,就任由该女当他是她曾经的夫君,由着她抱着他痛哭流涕,然后痛骂他负心薄幸,继而对他又踢又打。
便正在此时被下山采买东西的林秀映瞧了去,一个女人当街与自己的夫君搂抱着大哭,并大骂自己夫君负心薄幸,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认定自己的夫君与那女人早有了私情,连私生子女都有了,却负了她……
这林秀映因为容貌绝色,心气儿极高,配了刘匀泽这般相貌普通之人,自然容不得他有一点背叛之心,于是一怒之下,便奔回乐山,左等右等未等到刘匀泽回来,却在一个月后等到刘匀泽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回乐山,这让她还有何颜面留在乐山?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因此狂怒之下,便离家出走了,从此再不见他。
令狐薄听完,忍俊不禁地摸摸额头,这对夫妻当真是夹缠不清,竟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置了十来年的气,浪费了无数银两,连累了乐山的一众徒弟和养女,当真是既可笑又可气。
何清君遇上刘匀泽,免了沦落街头饿死的命运,更学了一身的好武功,算得上福气幸运。但反过来说,刘匀泽虽然救了何清君,并收了她为徒,但她和钟琳这两位女徒弟,却用柔弱的肩膀扛起师父欠下的沉重债务,这又算不算是刘匀泽的福气幸运呢?
“令狐薄,我师父师娘不愿去薄王府围炉,我想在客栈陪着他们……可以么?”何清君从内室出来便问,见令狐薄俊脸风云变色,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嘿嘿一笑,算了做人要守信,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该食言而肥。
林秀映此时笑着出来,“清君,我跟你师父有含烟陪着,现下还有你弟弟,并不孤单,倒是绝尘……呃,不,是摄政王,身边没有什么真正亲近之人,你既然答应了他,便该去陪他围炉守岁。”说着爽朗一笑,大方道:“反正婚期已经定在一个月后,你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便是从现在开始住在了薄王府,也绝无人敢有异议。”
“……”何清君无语,师娘这是打算将他们送作堆?
令狐眸光阴冷地睨着她,手指又痒了起来,为什么她就有气得他想掐死她的本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白首偕老
何清君赶紧摆手,讪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并非当真要食言而肥。舒葑窳鹳缳”忙即转个话题,“对了,锦杀楼虽然被剿,但是李宗禅被他师父救走了。千岁大老爷,李宗禅的师父果然一直带着一张铁质面具,让人无从查起,唉——”
令狐薄垂目,脑里思索着,江湖中有谁喜欢戴着一张铁质面具的?想了好一会儿,暗自摇头,他所认识和听说过的人物,似乎并无此号人物。
忽听刘匀泽道:“李宗禅的师父……他的声音有几分耳熟,老夫似乎在哪儿听过……是谁呢?”
“师父认识那面具老人?”
刘匀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那老者……我确信从前一定是听过他的声音,而且绝不止一次两次,容我想想……”
令狐薄笑道:“师父不用急,本王不差在这一时半……”
“啊——我想起来了,数年前,我曾在大魏听过此人的声音,当时我追一个蟊贼,却误闯了什么王府,便与此人大打出手,好像大魏的人叫他肖师傅……他武功剑法均不在我之下,因为不服,我曾故意与他数次交手。”
令狐薄眼皮半合,若李宗禅的面具师父就是大魏的肖师傅,那么此肖师傅跟五哥又有何关系?若五哥当真与大魏的肖师傅有关系……他手指攥起,五哥倒底是南宛人,难道竟会帮着大魏算计南宛?
昨日他让苏盛带人监视五哥,不知苏盛暗中递了消息给他,还是他自己觉察了什么,南浩志带兵逼宫这么大的事,他竟能沉住气,闭门不出,当真像个韬光养晦的样子。
门外响起一阵温和的敲门声,何清君忙过去开门。
“五王爷?”
令狐薄听到何清君惊讶的声音,抬头,不禁勾一下唇角,正想着曹操呢,曹操就到了。
只见令狐薄身披大氅,站在门口温润笑着扫了一眼屋内,“六弟也在?”
令狐薄微一犹豫,起身道:“今日除夕,作为徒儿女婿,本王来邀请师父师娘一起去薄王府围炉,应是情理之中,倒是五哥出现得令人意外。”
令狐箫那温润俊目落在何清君身上,只见她听了老六的话,双颊微酡,心下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竟是第一次瞧见她这小女儿态,只不过这娇羞之花却是为旁人开的。他笑了笑,迈进屋里。
“我今日去清音阁,未见着紫烟姑娘,便打听了一下,听说紫烟姑娘已有两日未回清音阁了,以为她身体有恙,便过来瞧瞧。”
他眸子看着令狐薄,却不时地瞟一眼何清君,状似不经意地解释着。
“五王爷,请坐。”何清君关好房门,客气地将引到坐位旁。
令狐薄朝刘匀泽客气施礼:“前辈便是何护卫……哦,应该叫六弟妹的师父吧?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前辈果然英雄盖世,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怪不得会教出如此优秀的徒儿。”
何清君:“……”其实五王爷想说的是见面不如闻名吧?师父分明是其貌不扬,一看之下,只会觉得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糟老头儿而已——五王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才是无人能及。
刘匀泽被一顶高帽戴得极为舒心,当即客气还礼,摄政王好是好,就是说话不如这小子动听。
令狐薄似笑非笑地看着五王爷道:“五哥当真是闭府韬光养晦,南浩志逼宫这么大的事都可毫不在乎,却只在乎紫烟姑娘的身体,我该佩服五哥视富贵如粪土,还是该佩服五哥对紫烟姑娘的痴情呢?”
何清君登时愣住,千岁大老爷这是打算与五王爷翻脸了么?转头瞧向令狐箫,见他微微一怔,继而温润地笑出声来,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而已。
“南浩志谋反之心,一直有之,老六不是一直在布署么?五哥可以不信任任何人,却绝对相信老六从未将南浩志放在眼里,对你而言,拔掉南浩志易如翻掌,既是如此,我何必杞人忧天呢?”
令狐薄也轻轻一笑,跟他一样,眸里无温,“五哥倒是抬举小弟,也不怕小弟一时失策,镇压不住南党叛乱,害五哥失了荣华尊贵?”
令狐箫那双温润眸色渐渐泛冷,盯着令狐薄道:“我足不出户,不近皇宫,不是六弟所希望的吗?”
令狐薄反问:“五哥怎会如此想?”
“六弟不是派人监视起我来了么。”令狐箫毫不客气。
“五哥为何这般说?”令狐薄紧紧相逼。
“箫王府的暗卫不是吃闲饭的。”令狐薄针锋相对道。
“是么?如此说来倒是苏盛办事不利了……”回头对何清君道:“回宫后记得提醒本王治苏盛的罪。”
“是。”何清君抱拳答道,往师父处缩了缩,刘匀泽也被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给逼得不停往边上缩着。
柳含烟在内室听到令狐箫到访,难抑激动,匆匆跑到前厅,却见他们兄弟气氛有些僵,只好站在门边,以免被殃及池鱼。
令狐箫看他一眼,唇边又露出那清润笑容:“老六何必迁怒于他人?非是苏盛办事不利,而是我的暗卫对我素来忠心,护卫箫王府向来谨慎。”微微一顿道:“我倒是想向六弟问一下,为何要派人监视于我,可是五哥做了什么不利于南宛的事情,引得老六怀疑?”
令狐薄淡淡一笑,转身坐下道:“五哥实在是误会小弟了,小弟昨日得到消息说南浩志今日起事,怕他的党羽不利于四哥五哥,才想法子支走四哥,派人保护五哥。四哥莽撞,容易生事,五哥虽然避世,却极为聪明睿智,自不会出府趟这混水。倒是未想到苏盛办事不利,先露了马脚,引得我们兄弟生了嫌隙,我适才以为苏盛一仆忠二主,颇为恼怒。”
令狐箫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一瞬即逝,笑道:“原来真是五哥误会了六弟呢,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苏副头领,我的护卫风间和赤焰的本领也不可小觑。”
令狐薄随即轻笑道:“说得倒是,五哥的两名护卫确实本领不小,说起五哥的护卫,本王记得,当年你从陀香山回来时,是带了三名护卫回来,如今却只剩了两人。”
令狐箫道:“烈火性烈,不喜王府拘束,回陀香山伺候师父去了,只偶尔回来……六弟也知道,我与他们虽为主仆,实为师兄弟,总得给几分情面的。”
令狐薄点头,眸光落在内室门边的柳含烟身上,笑道:“五哥念念不忘的紫烟姑娘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令狐箫忙道:“六弟莫说什么念念不忘,倒显得我对紫烟姑娘孟浪唐突了。”转头朝柳含烟温雅有礼地笑道:“教紫烟姑娘见笑了,本王今日去清音阁听曲,见紫烟姑娘两日未在,便过来瞧瞧,如今见紫烟姑娘身体安康,便放心了。”
柳含烟粉面如桃花,美目流盼,盈盈一礼,笑道:“紫烟刚与母亲团聚,又赶上除夕,便想多陪母亲几日,倒教五王爷挂心了。”
何清君躲在师父身旁不停地狂翻白眼,这只妖孽也太能装了吧,在她面前嚣张之极,唯恐压不了她一头,在五王爷面前,倒是温婉有礼,优雅绝美,丝毫不逊于大家闺秀。
林秀映看一眼养女,轻叹摇头,却未出语作任何阻拦。
令狐薄睨一眼,不禁失笑,她与柳含烟似乎很难融洽呢,当即起身道:“清君,既然师父师娘要享受重聚后的温存,不能同咱们一起围炉,咱们这便告辞吧。”
刘匀泽:“……”这小子心里知道就好了,偏生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不愿去薄王府围炉的真相,实在没有美德!
林秀映:“……”她转目瞧向何清君,这小子是因为她适才揶揄了何清君,所以拐着弯儿为她出气吧?
何清君掩唇低笑,她倒忘了小别胜新婚,师父师娘虽然年纪一大把了,毕竟分别十二年未温存了……唔唔……她这做徒弟的可以理解,更可以体谅。
令狐薄分别与屋内众人道别,然后拉着她出去。黄掌柜忙手执灯笼将两人送至门口,令狐薄便让他回去,他只好将灯笼送给令狐薄,以便他们能看清门口的路,免得滑倒。
出了云鹤居大门,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顿时扑向脸上身上,地上昨日下的雪尚未化掉,便又积上了厚厚一层。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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