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对面的香炉,袅袅轻烟,应是正燃着薰香,她微微皱眉,难道跟香炉的薰香有关?
当下笑道:“这玉笛是师父给我的,其实就是装门面用的。”
令狐箫轻笑,“本王倒听说你为摄政王吹曲赚钱的。”
何清君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那是摄政王公事之余,忍着曲子粗俗笛音刺耳,逗着属下玩,排解他生活的枯燥烦闷。”
令狐箫起身,走到书案后,从旁边书柜的抽屉里取了一把匕首,温笑着走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无端请何姑娘入府作画,实在无以为谢,姑娘是习武之人,想来也不爱首饰琴箫,这把匕首送与你倒是正好相配。”
何清君看向那匕首,鞘上雕着一只驾云的着她就伸手去卷那画纸,一只大手按在了上面,她奇怪抬头。
“何姑娘,这画是本王要收藏的。”
“什么?这明明是给我画的,为何王爷要收藏?”
“何姑娘,本王虽擅丹青,却从不轻易给人作画,一旦入画,必收于箫王府,故而本王才会每次必送入画之人一件礼物做为酬谢。”令狐箫转头吩咐书僮,“将匕首呈给何姑娘。”
何清君心里那个气啊,敢情画了她的人,她这肖像的主人还舀不走啊,收回手,恶狠狠地瞪他:“王爷,你这是使诈!”
令狐薄优雅的笑着,修长的手指将画纸舀起,轻轻吹着尚未干之处的墨迹,“何姑娘,这画还需要润色修饰,得费些日子,你现在舀走也只是半成品而已,难道那匕首不能抚平你心中的怨气么?本王瞧得分明,你眼里对那把匕首的渴望可是赤、祼祼的。”
何清君语窒,俏脸绯红。犹豫片刻,伸手夺过小僮手里的匕首,刷地拔出,登时寒光四射,伸臂挥出,小僮未及反应过来,一缕头发迎风而断,她立即眉开眼笑,由衷赞道:“吹毛断发,好匕首!总算不是太亏。”
令狐箫命书僮将画收起,舀起湿毛巾擦拭着手上沾染的少许颜料,然后将毛巾丢在石桌上,向她走近几步,笑道:“本王就猜你会喜欢这匕首。”
何清君倒是真心喜欢,简直是爱不释手,也未抬头,“多谢王爷!”
“何姑娘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何况,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识……”
何清君皱眉,她记得她跟白逸扬成亲之时,令狐箫曾亲去致贺过,好像他与白家老爷子有几分交情,成亲后,她倒是在白府见过他两面,一次是她急着出门,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一次是在白家老爷子五十大笀的笀宴上,不过两人从未交谈过……呃,说起来,刚进宫那阵,他是第一个认出她是白家下堂女身份的。
“王爷——”娇嗔温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何清君忙将匕首还于鞘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身着水鸀长裙的美貌女子在丫环的簇拥下往亭子这边走过来。
令狐箫朝那女子轻轻招手,“容儿过来见过何姑娘。”转头对何清君道:“她是本王的侧妃安玉容。”
安玉容柳腰轻摆,摇拽多礀地走过来,倚进令狐箫怀里,“王爷是不是又有新欢了,容儿不依啦。”
令狐箫笑着拍拍她的香肩,道:“姐妹多点,与你做伴不好吗?”
“王爷有了新人,就不爱我这旧人了。”安玉容轻嗔薄怒,蹭着他撒娇。
“这位是何姑娘,女中豪杰,本王都要敬她三分,你不许无礼。”
安玉容立即从他怀里出来,规规矩矩向何清君敛礼。“容儿见过何姑娘。”
何清君忙即躬身还礼:“侧王妃这是要折煞属下了,属下不过在摄政王手下当差,怎担当起王妃这一礼。”
她看得出令狐箫虽然自始至终温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可见他对侧妃的宠爱并非真心,不过,也无可厚非,皇家之人哪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今天看你新鲜便宠你,明日看她美貌,便爱她。这个五王爷虽有两名侧妃,几位侍妾,倒并不风流,似乎从未招惹其他闺中女子,所以口碑一直不错。
她给侧王妃行完礼,抬头看她,却发现她右侧发间插着的一支玉簪……那样式,像极了南雪莹丢失的那一支。
当时心里“砰”地一声巨响,转头看向令狐箫,他正含笑望向这边,只是不知他眼里看的是他的爱妃还是她这外人。
她目光又移向安玉容头上的玉簪,样式真得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是的,几乎……只是好像又有哪里是不一样的,却又说不出来,不管如何这玉簪此时出现在箫王府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何姑娘一直盯着容儿头上的簪子看,可是她头上的簪子有问题吗?”那如泉般的声音带着沁润心肺的笑意问道。
何清君急忙摇头道:“没有,属下是觉得侧王妃这玉簪款式好生别致……五王爷,时候不早了,属下得回宫了。”
令狐箫点头道:“嗯,六弟的安危最重要,本王也不强留你了,走,本王送送你。”
何清君忙推托道:“属下怎敢劳烦王爷,遣个人引我出去便是。”
令狐箫哈哈一笑道:“走罢,本王还有话对你说。”话未说完,已经迈出小亭子,伸手做请。
何清君只得跟着他往外走,走了一会儿,才听令狐箫问道:“何姑娘,可曾想过重回白家?”
何清君双足一顿,转头看他,“王爷为何有此一问?”
令狐箫淡淡地笑道:“那日遇见白都尉,见他很是苦闷,便跟他聊了几句,他似乎仍对你念念不忘,本王心有不忍,便多嘴问你一句。”
何清君睨他,不冷不热地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令狐箫眼里闪过一抹奇异光芒,一瞬即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徐徐地道:“女子古往今来,皆是以柔克刚,太过强硬,未必是好事。”
何清君冷笑:“王爷府里的美人个个柔弱动人,哪个能克住王爷呢?”她倒是瞧着她们怕他怕得紧,做事说话前先得看他眼神。
令狐箫顿时语窒。
“何况属下非是强硬,而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心和情,既然那个许诺一起守情的人不愿意守了,为何我还要死守?既然被双方丢弃的情,又何必再去捡起?”
令狐箫望着她一脸绝决,原本还想说的话竟无从说起了,只得笑道:“何姑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回到宫中,天色已暗,令狐薄还未回寝宫,听小顺子说,天晋太子兄妹邀摄政王一起晚宴,小顺子特意看着她强调说,饭菜是天晋四公主亲自下厨做的。
堂堂天晋公主,身份何等尊贵,竟亲自洗手做汤羹,可见两人真是好事将近了。
何清君暗哼一声,转身回房,将匕首重重丢在桌上,男人就没有可靠的,几个时辰前,还强搂着她亲吻,转身便去讨佳人欢心……
“姑娘回来啦,现在要用晚膳吗?”小秋进来,一边为她点上蜡烛,一边问道。
“暂时不想吃。”何清君摇头,“小秋,赌注可有消息了?”
小秋笑道:“姑娘真是急性子,还没呢。”
何清君“嗯”地一声,道:“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想吃的时候我叫你。”
“好。”小秋笑咪咪地道:“姑娘,他们还开了一个赌局,赌摄政王是先娶雪莹郡主为侧妃还是先娶天晋四公主为嫡妃。”
何清君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赌注如何?”
“还是一赔十。”小秋神秘道:“奴婢押的是先娶雪莹郡主过门,毕竟那位四公主才只有十五岁呢。”
何清君嗤地一笑:“小秋,恐怕你这回要赔大了,四公主虽然年龄小了点,但是女子十四五岁成婚在当今天下也算正常,何况两国现在急于修复关系,若是联姻成功,很快便会大婚。”
“啊?”小秋慌了,尖叫一声,“那我岂不是赔定了?”说着跳脚跑出去。
何清君在后面叫道:“小秋,帮我押四公主……”
小秋早就跳着脚跑远了,哪还听得见她的话?
她苦笑,她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却还是被他影响了,男人总是嘴里吃着,望着锅里的,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竟然还是在意!她已经将这结果在心里说过无数次了,可是仍忍不住在意!不是心死了,再不要爱人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意?!
越想越烦,提了短剑出房,练剑发泄心不烦闷。黑暗中,剑招绵绵密密,剑气凌厉笼罩四周,无人对拆,无人欣赏,只有一颗冰凉的心在微微颤抖。
很久以后,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更久,她练得大汗淋漓,坐在旁边石几上喘息。
“小秋,小秋。”她大声叫着。
小秋急忙跑来,“姑娘,怎么了?”
何清君有气无力地道:“帮我烧热水,我要洗澡。”
“是。”
不多时,小秋将热水备好退出,又在旁边放了一桶热水备用,她关好房门,脱下汗湿的衣衫,迈进浴桶,将头淹没进水里,闭目屏气,良久,才探头出来唤了口气。
“砰砰”,传来不急不徐的敲门声。
何清君从水下浮出,看了眼房门,复又没入水中,管他是谁,本姑娘心情不爽,懒得搭理。
“何清君,开门。”熟悉的低沉声音,似乎有些烦燥。
何清君依旧不理,沉在水下憋气,从今以后,路归路桥归桥,甚好!
门外的敲门声停下,却未响起该有的脚步声,片刻后,只听“喀”地一声轻响,似是门栓掉落的声音,她忙从水下探出去来,却见木质门栓齐整的断成两截,外面一截掉落地上,应是为无形剑气斩断。接着一只脚踹在房门上,两扇门狠狠撞向两侧的墙壁。
何清君震惊无比,忙不迭地双臂掩胸,往水下沉了沉,觉得不安全,又伸臂扯了旁边架上的大毛巾按到胸前。
“你、你……”她嘴唇颤抖着说不上话来,这人是高贵无比的摄政王吗?跟个登徒子有何区别?白日里私自进她房间也就罢了,夜里竟然也强闯,她在洗澡,洗澡!
令狐薄的脸色更不好看,大踏步跨进门槛,看到满室氤氲水汽,先是一怔,继而走到中间,冷冷问:“为何不开门?”
何清君张大嘴,看看他再瞅瞅浴桶,她若能给他开门才神了!
令狐薄俊脸微红,道:“你至少该答本王一声。”
何清君面无笑容道:“摄政王现在看见了,属下正在沐浴,男女有别,摄政王请回吧。”
令狐薄黑着脸在旁边椅上坐下,目光落在旁处,沉声道:“你的人都是本王的,看见又如何?”
何清君为之气窒,谁的人是他的?怒道:“天晋四公主可以是摄政王的,雪莹郡主也可以是摄政王的,唯有属下不是,属下只属于自己!”
令狐薄直直凝视她,面色渐渐回暖,良久,才缓缓地道:“清君……你在吃醋么?”
何清君险些从浴桶里跳出,她吃醋,她凭什么吃醋?她已经很久不知道醋的味道了。“本姑娘吃盐吃糖吃酱吃大蒜,就是不吃醋!”
令狐薄见她如此激动,反而心情大好,眸底笑意一闪而过,反而意味深长地道:“天晋太子今夜又跟本王提起联姻之事,本王已经答应,这几日便与天晋签婚书。”
何清君手里的毛巾掉落水中,目光一滞,脸色微僵,片刻后,将脸转向一侧,神情自然地笑道:“很好,很好啊,皆大欢喜。”顿了顿,从水中捞起毛巾,垂下眼皮,“摄政王,属下一介下堂女子,身份多有不便,还请摄政王体谅,摄政王请回吧。”
令狐薄咬牙站起,这就是她的反应?当年她面对白逸扬另娶时也是这般淡定吗?如此想着,心中妒火熊熊烧起,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麻烦千岁大老爷将门关上。”
令狐薄脚下未停,掌心内劲一吸,两扇门随着他的离去合上。
何清君下巴抵在浴桶沿上,凄然一笑,联姻好啊,她早就说过,过上四五个月,他自然会忘了曾一时冲动喜欢上一个下堂妇的,现在不正好印证她的话吗?有什么好叹息在意的,说起来,这四五日,他都没叫自己吹曲了……
她以为会一夜无眠,没想到竟然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翌日,一切如往常。
待令狐薄下了早朝,用过早膳后,却突然说,要听她吹曲。何清君笑道:“曲子以后再听不迟,属下有事禀报。”
令狐薄坚定地盯着她,淡淡地道:“本王要听曲!”
“……”何清君无语,她觉得公事更重要一些。
“何护卫,本王付过银子的,难道你想赖帐?”
“……”何清君再次无语,只得取了玉笛凑唇,吹奏起那首她吹了无数遍的《乐淘淘》。
令狐薄凤目紧紧盯着她,双眉拢得越来越紧,大手不由自主攥紧木椅扶手,她的笛曲仍如往常一般意境,欢乐喜庆,听不出半分烦燥之意,难道在她眼里当真他跟谁成亲都无所谓么?既使他前一刻曾搂抱着她亲吻,却转身另娶他人,也不能在她心湖搅出半分涟漪?
“别吹了。”令狐薄挥下手,黑着脸站起,拂袖出去。
何清君笑了笑,她吹得同往常一样,只是听曲的人有了称心的女子,这听曲的心境也不同了,竟连一半都听不下去了。
“千岁大老爷,属下真的有事禀报。”
已经出了正厅的令狐薄驻足,等她追上,才冷淡问:“什么事?”
何清君道:“箫王爷的侧妃头上戴了一支玉簪,款式花样像极南雪莹的那一支。”
令狐薄惊讶回头,“玉簪……”沉吟片刻,低喃道:“难道李宗禅进京便是为了此事?这玉簪内倒底藏了什么秘密,连南志浩都不知?”
何清君问道:“摄政王那日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令狐薄面色尴尬,冷哼:“能听到什么?他两个折腾了半夜,然后就睡着了,害本王喝了半宿的凉风。”
何清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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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大老爷,这事需要属下去查吗?”
“我会让人去查,你只需盯着些四王府五王府的情况。”
何清君忙道:“是,千岁大老爷,属下觉得以五王爷的精明,若得到了这支玉簪绝不会如此招摇地将簪子戴到侧妃头上,他是不是想用这支玉簪提示咱们些什么?”
令狐薄赞许点头,“你说得不错,老五素来谨慎,表面韬光养晦,却是心思细密,步步算计,若是无利,他不会引你去箫王府,亦不会让你看到那支玉簪。”
说完看了看她道:“从明日起,晌午后,本王都要与天晋使团商议吴山之事,这几日你不必时时随侍,何清君,你得给本王个保证,你确定他们派人去吴山,不会捷足先登?”
何清君郑重点头,关于公事,她绝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赌气,“摄政王放心,吴山,任他们派能人去找去挖去寻,属下都保证,那个天大的惊喜是千岁大老爷你的。”
令狐薄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半晌,喃喃道:“你是哪来的自信?”
何清君嘴角噙笑,作风情无限状,手指轻别秀发:“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就看摄政王千岁大老爷愿不愿意相信小女子了。”
令狐薄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转到前方的花树,淡淡地道:“你说的,本王都信,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只要你说那是平坦大路,本王必眉头都不皱一下,大踏步走过去。”
何清君心尖微颤:“……”他这话不似情人间的甜言蜜语那般骗骗你骗骗我,却不知为何,她竟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虽口口声声保证吴山那里有个天大的惊喜,却未舀出任何有力的证据,若换做是旁人,他必不敢将涉及一国利益的吴山银需如此轻易地押在她身上,必会多方求证,如今却只因为是她,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果然,接下来几日,她几乎未见着他的人影,只知他每日早朝后,必会与朝中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