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薄敛了嘴角笑容,脸色微显沉重,“不错,小弟来此确实有事。”
令狐箫温笑着问:“六弟有事但说无妨。”
令狐薄从袖袋取出一封信,递给令狐箫,“五哥打开看看。”
令狐箫一见那信封,瞳孔缩起,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面上却平静如水,淡淡地问:“一封信?谁的?”边说边接过信打开。
浏览一遍,温润的面庞变得惊怒,拍案而起:“怎么可能?!六弟这是从哪儿得到此信的?这些人简直大胆狂妄之极,竟敢模仿我的笔迹写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信!我素来在府里韬光养晦,与六弟素无恩怨,更未觊觎过皇位,为何要让慕月山庄的人杀你?再说我怎么知道六弟要去竹山?更何况我只在慕月山庄买过几样乐器而已,又怎么指使得动他们?简直岂有此理!”
令狐薄淡淡地道:“五哥不用恼,小弟对此信也是将信将疑,并未尽信,所以才避开众臣,趁夜来问问五哥。”
令狐箫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头一次在令狐薄面前发起火来:“将信将疑?六弟还是在怀疑我?”
令狐薄看他一眼:“五哥先坐下,不必着恼。”等令狐箫哼了一声坐下,他才道:“这信得自慕月山庄密藏,笔迹分明就是五哥的,由不得本王不怀疑……可是我也清楚,这么多年,五哥大多是避府韬光养晦,甚至未在朝廷挂职,自然不可能为了皇位而杀我,你我兄弟之间更无恩怨矛盾,若真有心杀我,却是为了何事?”
令狐箫听说这信出自慕月山庄,心下不由得一跳,等听到后面几句话,脸上终于勉强露出几分笑容,“不错,我从未想过咱们南宛的皇位,与六弟更是没有恩怨,我杀你作甚?”
“所以我也只是将信将疑,于是趁夜过来问你,免得众臣知道,不依不饶。”
令狐箫拱手道:“五哥在此谢过六弟,这信上的笔迹确实跟我的字极为相似,瞧不出任何破绽,倒教我说不清道不明了,若教朝臣们知道,必是百口莫辩。”
令狐薄深邃凤目如鹰般在他脸上逡巡探查,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五哥说的正是小弟所担心的,我寻不到五哥要杀我的理由,可是手握此信,也难证明五哥的清白。不知五哥能否给小弟个解释?”
令狐箫那俊美如玉的脸,此时沉静如水,微微沉吟,道:“这笔迹连我都辩不出真假,既使我说了这信是假,又如何能取信于人?六弟,我不知是谁在暗中陷害于我……此事非我所做,我当真是给不出你理由,若六弟觉得我有心害你,五哥愿凭你处置。”
令狐薄扯了一下唇角,沉默不语。令狐箫亦不再说话,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后,令狐薄风轻云淡地笑道:“其实我心内虽无答案,可是却仍愿相信五哥绝不会杀我,信是从慕月山庄取得,当日在竹山刺杀我的也是慕月山庄,所以今夜我已派清君带兵去围剿慕月山庄,只要除掉慕月山庄,这信,我就当没瞧见,我绝不会让不相干的外人来毁了我们兄弟间的信任。”
令狐箫听说他已派清君带人去围剿慕月山庄,掩在袍袖下的大手一紧,原来老六今夜来目的在此,他有意将围剿的消息告诉他,若他派人前去通知相救,则老六必将自己拿下,但若为证自己无杀他之心,则要损失慕月山庄这股有力势力。
他在刘家铺子的势力,被老四带人纠缠得水深火热,也赶不及去慕月山庄,权宜之下,也只能忍通舍掉慕月山庄这个他在南宛的臂膀了,无论如何他走之前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只是可惜了这两处心血。
令狐箫起身,负手在屋内踱了两圈,笑道:“慕月山庄居心叵测,忤逆犯上,该剿!我们兄弟多年的信任竟险些被慕月山庄给毁了!只是不知我怎地得罪了慕月山庄,竟遭他们如此陷害,实在是可恶之极!”
令狐薄冷哼了一声道:“必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若是能活捉慕月山庄的庄主慕振雪,便可查出那陷害五哥的元凶。”说罢,他锐利的眸子盯着令狐箫。
令狐箫神情镇定自若,点头道:“不错,但愿六弟妹能活捉了慕振雪,为五哥我洗脱嫌疑。”
令狐薄笑了一声,他倒是信心满满,慕振雪武功极高,身旁还有位高手近身保护,极易趁乱杀出重围,想活捉他,原本就极不容易,何况这种江湖出身的高手,他们是宁死也不愿被活捉的,既算活捉了,也极难拷问出什么。他稍坐了片刻,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小弟先告辞了。”
令狐箫忙将他送至门外,然后命人关上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府。
次日,过了午时,何清君与薛青带着数千人马回京,先去找柳清飞交了兵符,然后带着一身血迹回府。
令狐薄早已等在大门口多时,笑着迎上她,执起她的手,温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何清君微现疲倦的俏脸露出笑容,摇了摇头。“慕月山庄已剿,属下幸不辱命,只是让慕振雪给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走,进屋吃点东西,舒舒服服洗个澡,痛快睡一觉。”
“嗯。”何清君被他牵着进府,转回头来对薛青道:“薛大哥,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
“多谢王妃。”
“嘻嘻,告诉梅草,是她的主子给你准的假哦,明日你也不用当值了,跟梅草随便逛逛去吧。”
薛青脸上再露惊喜:“多谢王妃。”
“不谢,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薛青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嘿嘿笑着。
何清君回房后,先填饱了肚子,沐浴更衣后,爬到床上补了两个时辰的觉。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见令狐薄正在捏着一张纸发怔。
“千岁大老爷,怎么了?”
令狐薄抬眸笑道:“睡醒了?”
“嗯。”何清君随口答应着,“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令狐薄点头,“刚刚传来的消息,大魏的八万大军已在吴山发起进攻。”
何清君一惊,“大魏当真是贼心不死,离吴山那般远,竟然敢出兵强夺!千岁大老爷不是已加派了十万大军过去么?”
令狐薄道:“魏皇必是得到了消息,也调遣了十万大军赶往吴山。”
何清君闻言皱眉,“这可如何是好?千岁大老爷应该赶快派柳大哥去吴山坐镇啊。”
令狐薄手指轻弹桌面,片刻后,笑道:“不急,眼下有定国候在,足以应付。再等半个月,局势必有变化。”
何清君见他胸有成竹,这才放下心来,以令狐薄的睿智必是早作了安排的。“千岁大老爷,昨夜五王爷可有异动?”
令狐薄轻笑:“五哥那般聪明的人,岂会不明白本王的用意?本王一走,他便闭门不出,直至现在,大门都未曾打开过,府内一片安静,更无一人越墙出府。”
“清君,这密信上还说,我们在天晋的三个月,五哥一直在大魏,虽极少出门,但似乎一直在暗地活动,只不过身份是大魏的二皇子魏焰云。”
何清君震惊之下,霍地站起:“大魏的二皇子?!他不是魏皇的外甥吗?怎地成了皇子?”怪不得他的替身身上竟有云焰的图腾,原来他竟真的是大魏皇室中的一脉!
令狐薄凤目垂下,沉吟了一会儿,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魏皇太宠爱五哥的母妃这个妹子,将五哥这个外甥纳入大魏皇室一脉,另一种是真正的五哥早死,现在的令狐箫其实原本就魏皇的二皇子。”
何清君震惊得合不上嘴,怎么可能?!就算魏皇太爱令狐箫母妃这个妹子,可令狐箫毕竟是个外姓人,纳入大魏皇室……好吧,魏皇是一国之君,愿意认外甥当儿子,也没什么难的,只是为何他一边当大魏的皇子,却一边当着南宛的五王爷,若说是为了窃密,他偏偏又未在朝廷挂职,既然未亲自进入朝中任职,由那清音阁收集消息足够!若他其实原本就是魏皇的皇子,那他为取代真正的五王爷活在南宛又是为哪般?
令狐薄道:“第一种情况不是不可能,若是第二种情况,清君,至少说明一点,当年真正的五哥若非死于出疹,便是在陀香山被害,换成了如今的令狐箫。”
何清君一脸的惊惧:“那么……千岁大老爷打算怎么办,直接杀掉他?”
令狐薄无奈地道:“暂时也只能派人严密监视令狐箫,既然他是大魏二皇子身份,绝不能让他死在南宛的土地上,否则倒是给了大魏挑起战祸的借口,若他们以二皇子被杀为由进攻,可就真成了出师有名,南宛在其他三国面前先失了支持。”
何清君蹙眉:“难道我南宛还怕了大魏不成?”
令狐薄失笑:“南宛与大魏势力相当,本王岂会怕他!若要战,我便战!只是若因区区一个二皇子,便引得两国大动干戈,祸及百姓,便不值得,这与争夺吴山之战不一样。作为摄政王,本王既要保住疆土,又不能逞匹夫之勇,图自己痛快便将百姓拖入战火中,本王还得保得南宛百姓安享盛世太平!你放心,令狐箫很快会自己离开。”
何清君杏目抬起,轻叹一声,当个摄政王当真不易,除了朝事缠身,还得天天筹划算计,脑子如此劳累,这得少活多少年?
半个月后,何清君正陪着令狐薄在御书房批折子,突然接到暗探密报,说魏皇魏厉已中毒身亡!
令狐薄抬了一下眼皮,挥手让那暗探退下。
何清君目瞪口呆:“千岁大老爷,魏皇当真让你给毒死了?那会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令狐薄摇头嗤笑道:“上次药王老人为他解毒时,怕自己解毒后无法脱身,其实早已开始在解药中掺入慢性毒药,如今由负责膳食的太监每日给他喂食少量,两个月下来,已无药可救,旁人只会以为他暴疾而死,绝不会被太医们看出异状。”
语毕,微顿了一下,道:“清君即刻命吴头领带侍卫跟本王前往箫王府!”
“是。”何清君立即出了御书房传令。
令狐薄和何清君带着众侍卫直奔箫王府,只片刻功夫,但将箫王府拿下,并未见到令狐箫,何清君只抓了那个替身出来扔在令狐薄面前,一脚踢在他腿弯处,令他跪倒在地,道:“令狐箫不在府中,只有这替身,他武功低微,数招便解决了。”
令狐薄冷冷睨着那替身,问道:“令狐箫在哪里?”
那替身付之冷笑道:“回大魏去了。”
令狐薄问道:“几时走的?”
那替身答得也痛快:“前夜便走了,摄政王也不用去追了,他的人早在关外等着接他了。”
令狐薄冷哼了一声:“本王问你,令狐箫的真实身份是谁?可是大魏的二皇子?”
那替身道:“不错,就是大魏的二皇子!摄政王不是聪明绝顶吗,还不是被蒙在鼓里二十多年!”
令狐薄抬起手指,便要将他斩于手下,何清君急忙拦住他,道:“千岁大老爷,他这是一心求死,故意激怒你呢。有些事情,不如趁此证实一下。”
那替身哈哈大笑道:“你们想证实什么?告诉你们,我什么都知道,却不会什么都告诉你们!”
令狐薄上前一步,使了个分筋错骨手,那替身立时痛得满地大滚,惨叫不已。
“既然你们的二皇子离开了南宛,本王对那些事情已没了兴趣,倒是对折磨你很有兴趣,你慢慢享受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吧。”令狐薄转头吩咐吴义弘:“将他关入大牢。”
吴义弘看了地上惨叫打滚的替身一眼,不忍再看,“是。”
那替身登时吓得心胆惧碎,这分筋错骨的痛苦,比酷刑更难受!若日日受此折磨,那可是堪比炼狱!他痛得汗如雨下,面无人色,颤道:“摄政王,我说,我说……求你让我死个痛快!”
令狐薄冰刀般的眸子冷冷注视着他,良久不语。
“求摄政王……让我死个痛快!”
令狐薄冷哼一声,伸手解了分筋错骨手,道:“说。”
那替身瘫坐地上,道:“是……是,五王爷便是大魏的二皇子。我是在他十九岁那年被他选作替身,我天生擅模仿,只要我想,任何人我都可以模仿其笔迹形体和声音,饶是如此,我还是被二皇子的师父肖越要求,跟二皇子在陀香山生活了一年,临摹他的笔迹,模仿他的一举一动,肖师傅则专门找人硝制了一副二皇子的人皮面具给我。二皇子二十岁那年离开陀香山,带我回到南宛,这**年间,他每年总有半年不在南宛,秘密回到大魏培植势力。”
“二皇子在南宛时,我必在大魏给他当替身撑着,由肖越为他四处活动,而他在大魏时,我便在南宛撑门面,所以不管是在南宛还是大魏,二皇子都是韬光养晦,与世无争的形象。”
何清君登时明白,为何那日令狐箫会说他只争属于自己的,原来他的大半心思都在大魏啊。
令狐薄问道:“真正的令狐箫呢,他为何要顶替令狐箫活着?”
那替身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他从不提有,我也不敢问,二皇子虽然看着温润尔雅,对手下却是极为严苛的,不该问的事情绝不许多嘴!苏盛便是因为脱离他的掌控,才被他下手除掉的。”
“纪绍恒和纪芙是不是也为你们二皇子办事?”令狐薄冷冷睨着他问。
“他们?他们是直接听命于魏皇。”
“天晋太子使团来访,国宴上被下毒,是谁指使的,魏皇还是令狐箫?”
“反正不是二皇子,二皇子是不屑于做这些的。就连那次竹山刺杀你,也不是二皇子的本意。”
令狐薄一怔,这倒奇了,冷冷道:“说。”
“有些事情,我知道的并不清楚,似乎是肖越逼他这么做的。肖师傅许多主张跟魏皇相同,而二皇子的意见常跟他们相悖,为了取信于魏皇,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令狐薄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那替身道:“我还知道,慕月山庄原本就是二皇子筹建的,慕月山庄的兵力都是二皇子出资招买的,慕庄主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那刘家铺子的那些贼匪呢?”
“那些人有一半并非真正的贼匪,是肖师傅为二皇子培植的另一股势力,肖师傅收服了那些贼匪,然后在他们中安插了一半他的人,他们都直接听命于二皇子。”
何清君忍不住问道:“箫王府的侧妃侍妾七八人,他都不要了吗?”
那替身道:“那些侧妃侍妾名义是五王爷的妃妾,其实五王爷怕她们不小心怀了他的子嗣,除了安侧妃,其余的他从来没碰过。”
何清君惊讶无比,“怎么可能,若是五王爷从未碰过,五王府早就传出流言了!”
那替身道:“二皇子只用安侧妃纾解**,却送给了安侧妃副加进了麝香玉镯,命她日日戴着,令她永远无法怀上他的子嗣。其余的妃妾,他都赏给了我,只要我在五王府便由她们侍寝,加上五王爷对府内女人约束严厉,自然传不出关于五王爷的流言。”
这下不止何清君惊得石化,吴义弘目瞪口呆,便连令狐薄也惊讶得微微张开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个男子原来可以无情至此吗?
“上次二皇子离开南宛时,将安侧妃也赏给了我,我便知道他是打算正式回大魏了,所以才敢趁机要了送上门来的柳含烟。”
何清君不禁同情起箫王府那些女人,她们都是些美貌女子,却被家族或主子送进箫王府攀高枝,岂知,连令狐箫的身子都未近过,全被他的替身享用了!而令狐箫根本从一开始就未打算带任何一个女子回大魏!这些女子都被他发丢旧衣服般毫不怜惜!当真是可怜可悲可叹!
她目光瞧向了令狐薄:“千岁大老爷,箫王府那些女子也挺可怜,不如将她们各自遣送回家去吧。”
令狐薄看她一眼,转头吩咐吴义弘:“查封箫王府,将箫王府内女子全部遣送出府,任她们自寻生路。”
吴义弘道:“是。”然后命侍卫们进府将所有人驱逐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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