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薄点了点头,朝令狐靖拱手告辞。何清君突然想起一事,冲令狐靖的背影笑问:“三王爷,小世子还让你叫爹爹吗?”
令狐靖身形一僵,转回身来,脸色微现尴尬:“这小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了,叫娘时,一口一个娘,喊爹时,却非让本王叫他爹!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
何清君“噗哧”笑出声来:“那一定是三王爷平时陪他太少,不受他待见。”
令狐薄也忍俊不禁,道:“叫儿子做爹爹的,古往今来,怕也只有三哥了!”
令狐靖倒也不以为忤,大笑着道:“不错,这可了乱了父纲了,回去得好生教教他明白,谁是老子,谁是儿子!”然后朝两人拱手离开。
此时薛青已赶着马车追上来,“王爷,你伤势刚愈,还是坐车回府吧。”
令狐薄却牵着何清君的手道:“薛青,你当本王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么?”侧头对何清君道:“三个月未回安洛,咱们随便走走如何?”
何清君欣然点头,转头对薛青道:“薛大哥,今儿个放你和梅草的假,你们可以去游游湖逛逛街,若是舍得银子,去清音阁听听曲也可以。”
薛青一脸惊喜,忙躬身道:“多谢王妃,只是……清音阁就不必了,那里总是风月场所,王爷不太喜欢手下往风月场所去。”
何清君侧头望向自家亲亲夫君,不喜欢手下去风月场所啊,这却是为何?
令狐薄示意薛青带着梅草先离开,道:“既然回来了,不如索性先回你师父家瞧瞧,也好让他们放下心来,你被劫后,师父与师娘一直对你极为担心。”
何清君惊喜望着他,谁说咱们王爷冷酷的,瞧他想得比她周到多了,忙不迭地点头。于是两人相携往刘府走去。
“千岁大老爷,为何不许手下去风月场所?”她一边走一边随口问着,她可不认为千岁大老爷正直到连手下都约束,不许他们纳妾**。
令狐薄脚一顿,看向她:“清君可知五哥为何开设清音阁?”
何清君一愣,清音阁?恍然一笑,“是为了收集消息吧。”
令狐薄轻笑,“便是如此,色字头上一把刀,进了风月场所的男人,酒色之下,有几个能当真管住自己的下半身,管住自己的嘴的?本王绝不允他们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何清君摸摸额头,怪不得啊,怪不得关于绝尘公子和摄政王的关系,蜂雀阁是怎么都打听不出,原来如此啊。
她笑了笑,瞧向令狐薄,对他,她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防患于微然,总好过事后惩罚杀人。“千岁大老爷怎么看小皇帝今日之事?”
令狐薄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走了好一会儿,才道:“令狐义终究是长大了,疑忌之心大长。”
何清君一怔,今日小皇帝的哭闹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是有意在众臣面前如此一闹,应是存了什么心的,并非当真的想将皇位还给令狐薄,可是她又猜不出原因。
令狐薄道:“令狐义今日这般做的目的有三个。”
何清君愣住:“三个?”
令狐薄淡淡地解释着:“不错,本王此番去天晋,虽然是为救你,却趁机与天晋解决了吴山的归属问题。令狐义便心慌了,吴山之争,从先帝前便存在,先帝未能解决,反而教本王解决了,更何况,先帝曾昭告天下,欲传位于本王,令狐义是怕百官和百姓因吴山之功更要拥戴本王,取代他为帝。可是他现在年幼,既无实权又暂时无能力挑起南宛朝政,更无功绩建树,若百官和百姓非要拥戴本王为帝,他该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皇位?”
何清君猛地回头,杏目瞪大,原来小皇帝打得是这般主意!小皇帝令狐义分明是以退为进啊,他故意趁迎令狐薄进城之机,哭闹诉苦,嚷嚷着要将皇位还给令狐薄,百官见状,自然以为这孩子虽然年幼,却并不贪图皇位极权,是诚心诚意对皇叔感恩,想将皇位还给他。
他日若摄政王动了夺位的念头,众臣必会不耻他的无情不义,受众臣阻拦,令他夺位野心难以付诸行动。
再一个,就算令狐薄有心皇位,在百官面前被他一闹,任谁都无法就此答应登上皇位,必会出口拒绝。只要他当着百官的面出口拒绝,百官必会认定摄政王无心皇位,便淡了拥他为帝的心思,只会交口称赞摄政王大仁大义,果然不负先帝所托,一心辅助皇帝侄儿,为他的皇帝之路铲除一切障碍。如此以来便先在百官面前堵了他的路:你看,我诚心给你皇位,是你不要,有百官为证,若是以后再来抢夺,百官又岂会容你?
还有,他此举也是试探令狐薄来着,以令狐薄的聪明睿智,若是无意于皇位,举止之间必会令他放心。但是他又怕令狐薄趁解决了吴山之机,便要归政去逍遥江湖,而他尚且年幼,难以独力支撑南宛大政。如此一闹,倒教令狐薄无法就此还政于他了。
反正他才刚满十四岁,再哭再闹,在众臣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累极哭闹再正常不过。
何清君不由得对小皇帝不满起来,愤愤地道:“这小皇帝当真奸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每个皇家的人都想当皇帝吗?他不是早就对千岁大老爷放心了吗?千岁大老爷为保他的江山殚精竭虑,他却如此多疑,当真可气至极!”
令狐薄淡淡一笑,伸指在她鼻尖一点,道:“你气什么?本王并非为他保江山,本王殚精竭虑所为的是南宛社稷,保得是令狐家的江山,再说本王本就无意皇位,对令狐义,不过是受先帝之托,报答先帝之恩,摄政六年,足矣。”微笑道:“想在皇位上坐稳,没有心机是不行的,他有如此心机,本王以后反而走得毫无牵挂。由着他去折腾算计去,只是苦了你,要跟着本王圈在这皇宫中受苦受难。”
何清君拉起他的大手握住,笑道:“还有两年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再说,也算不得受苦受难,至少衣食无忧嘛,只要千岁大老爷待我始终如一,在哪里都是家。”
令狐薄闻言,心下一阵感动,大手不由自主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
到了刘府,见师父刘匀泽不知为何正站在院里发呆。
“师父。”何清君笑吟吟地叫道。
刘匀泽一瞧见何清君进来,猛地扑过来,“清君!”绕着她看了一圈,哈哈笑着:“清君果然是福大命大,安然归来,我就说嘛,我的徒弟怎么会轻易出事!”
何清君得意洋洋地昂头,“那是,我何清君素来福大命大嘛。”
“还是我的乖女婿有本事,清君啊,你不知道,你被劫走的那些日子,把我的王爷乖女婿险些折磨死啊,为了找你,他硬是三天三夜未合眼,却哪知你早被刘匀松那老匹夫偷运出了城。”提起刘匀松,刘匀泽的脸一沉,哼了一声:“刘匀松那老匹夫,瞧师父回头怎么收拾他!”
“呃……”听师父提到刘匀松,何清君脑子“嗡”地一声暴开,嘿嘿讪笑道:“不劳师父动手了,刘匀松已经死了。”
刘匀泽惊诧不已,脸色有些怪异,“他竟然……死了?”
何清君搔搔额头,“呃,是死了,师父难道不觉得他该死吗?他不止劫了我,还要杀了我呢。”
刘匀泽那小眼睛睁大,“他还敢要杀你?”
“是啊,他仗着师父发过的誓,料定乐山的人都不敢动他,所以有恃无恐,非要杀了我呢,还大骂师父无耻小人,抢走师娘,说若再教他遇见师父,必打得师父满地找牙!”她咬牙扯谎。
刘匀泽闻言怒跳起来:“这个刘匀松劫了我的弟意,竟还敢大言不惭?”转向令狐薄问道:“乖女婿,那老匹夫是这么说的吗?”
令狐薄干咳一声,淡定地睁眼说瞎话:“是,本王亲耳听到的。”
刘匀泽在院里打转,嘴里骂骂咧咧,“这老匹夫,竟敢胡说八道,打得老夫满地找牙?他这是死得早否则,老夫倒要瞧瞧谁能把谁打得满地找牙!”
何清君以袍袖掩唇轻笑,放下袖子时,脸上已敛了笑容,道:“自然是师父打得他满地找牙了,师父武功天下无敌嘛。令狐薄,你说是不是?”
令狐薄镇定自若:“当然。”
刘匀泽双目一亮,“乖女婿真会哄师父开心。哼,天下无敌不敢说,但对付刘匀松还是绌绌有余的。”
何清君无语,师父啊,你的乖女婿只说了“当然”两个字,怎么就会哄你开心了?明明是她哄的好不好?“呃,师父,你说刘匀松如此可恶,该不该死?”
刘匀泽抓抓头顶:“他确实该死,不过……唉,身为南宛人,却帮天晋算计南宛,死了就死了罢。只要不是咱们乐山的人杀得他,就跟为师没有关系……唉,就当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兄弟。…。”他虽这般说着,可能因为毕竟是亲生兄弟,仍然忍不住问道:“他是被谁杀的?”
何清君心虚得看看令狐薄,令狐薄忍不住勾起一丝笑容,淡定的道:“他是被晋皇赐死的。”
刘匀松愕然张嘴,“被晋皇赐死?他不是跟与晋皇亲如兄弟吗?”
何清君背上盗出薄汗,敢情师父虽与刘匀松因情成仇,原来却一直关注着他啊,连他与晋皇的关系都知道,那他会不会知道是她杀了刘匀松?她俏脸有些变色,不敢说话,一双杏目巴巴地望着令狐薄。
令狐薄暗自摇头,清君便是如此,既想保护师父,又想对师父坦诚,世上哪有两全之事?当即向她使个眼色,对刘匀松道:“是这样的,刘匀松奉晋皇之命捉了清君,逼问吴山银矿的下落,偏偏晋望之一心护着清君,以致于他无法对清君严刑拷打,未得到银矿下落,晋皇一怒之下,命他去杀了清君,却被清君偷袭成功,刺伤了他逃跑。晋皇得不到吴山银矿,清君又跑了,狂怒之下,便赐了刘匀松一杯毒酒。”
何清君偷偷抹汗,令狐薄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基本与实情相符,只除了最后一句话,可是最后一句话依照常理,又完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就因为令狐薄这实情掺假的话,刘匀泽才深信不疑,连连感叹:“造化弄人啊,他一个江湖人掺合到朝廷斗争中去,本就不该,却偏偏帮着异国对付自己的国家,将晋皇视作兄弟,老夫早就劝过他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人,他偏不信,看看吧,最后果然还是死在那亲如兄弟的人手中!”
何清君深深低垂着头,心下忏悔不已:师父,你莫要怪徒儿骗你,实在是我若不杀他,必死在他手中,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那个恶人自戕而亡。
令狐薄转目四顾,有些奇怪,他与何清君在院里站了这么久,怎地未见林秀映的影子?想起进院时,刘匀泽正独自在院中发呆,便问道:“师父,师娘呢?”
刘匀泽脸色微变,长声一叹。
何清君忙问:“师父,可是师娘出了什么事?”
刘匀泽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你师娘出了什么事,而是柳含烟出了事,你师娘急火攻心,伤神成疾,唉——”
何清君心头一跳,柳含烟出了什么事?“师娘伤神成疾?师父,柳师妹怎么回事?”
刘匀泽再叹一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你师娘就在房间里,你自己进去问吧。”
何清君忙跑向师娘的房间,“师娘。”推门进屋,只见师娘正拥被抱着双腿坐在床角内侧发呆。
“师娘,你怎么了?可有请大夫来瞧瞧?”
林秀映见她进来,忙往外挪了挪,就欲下床,一脸的惊喜:“清君,你平安回来了?”
何清君奔到床边拦住她下床,点头道:“嗯,我平安回来了。”
林秀映伸出双手拉她坐在身旁,流下眼泪:“过来让师娘瞧瞧……此番被劫,是不是吃了不少苦?”
何清君笑着摇头,“还好,除了被刘匀松像狗一样栓着,但是因为路上有司徒意有意相助,到了天晋有晋望之护着,还好,不算太受苦。”
林秀映讶然道:“司徒意相助?不是他和刘匀松一起将你劫走的吗?”
“嗯,司徒意是为了把魔琴,帮刘匀松劫走我的,总算他良心未泯,一路有意照顾,我才免于刘匀松的虐待。”何清君解释着。
“好,平安就好,回来就好……你几时回来的?”
“刚刚进京,尚未回府,令狐薄怕师父师娘担心,所以我们先来回来向师父师娘报个平安。”
林秀映一怔,感叹:“真是难为摄政王了,你被劫没吃多少苦,却苦了他,一个狂傲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竟为你担扰至两鬓斑白,为寻你恨不能上天下地,抛下朝事,远去天晋相救,清君,这番情意莫说是在皇家,便是平常百姓家也难做到。最难得的就是他从未在岳家面前自恃身份,处处考虑周到,未回府先来这里报平安,清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到手的幸福。”
何清君“嗯”地一声:“师娘,我都知道,不说这些了。师父说含烟师妹出了事,她出了什么事,竟令师娘忧心成疾?”
林秀映脸色一黯,垂下眼皮,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清君,如果含烟也像你一般,若遇人不淑,挥剑斩情丝,大不了痛苦一场,师娘便省心了。可是,含烟不争气啊!”
何清君一听这话,便猜到,柳含烟出事八成跟五王爷有关,于是小心翼翼问道:“师娘,含烟师妹……还未与五王爷彻底断了?”
林秀映再叹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切齿地道:“岂止未彻底断了,最可恨的是……唉!她那般心高气傲,怎地竟甘心如此,实在气死我了!”
何清君心下纳闷,柳含烟究竟做了什么事?可是听师娘的意思,好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难道她为了讨好五王爷,又向五王爷透露了什么消息?暗暗思量,她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她已向五王爷透露了令狐薄搜罗的南党证据,大半得自蜂雀阁后,也只剩下她是蜂雀阁阁主一事了……
“师娘,含烟师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秀映连连叹气,半晌,才道:“……含烟怀了五王爷令狐箫的孩子。”
“什么?!”何清君霍地站起,“她、她她竟怀了五王爷的孩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她还未成婚啊!”
林秀映苦笑:“成婚?成什么婚,就算五王爷还要她,也顶多随随便便将她纳进府里当侍妾,怎么成婚?成婚是要明媒正娶的。”
何清君急得抓耳搔腮,在屋内踱来踱去,此时的她不再想着柳含烟是不是为爱背叛蜂雀阁,只将她视同门,为她担心。“师娘,你明知五王爷不可靠,怎么不拦着她?”
林秀映道:“你不是不知道含烟素来心高气傲,这些年我也拖累她不少,亏欠她很多,哪劝得住她、拦得住她?她口口声声说她心中有数,我知道她就是不甘心,想让五王爷也爱上她,可是我以为以她那高傲性子,必是不甘为人妾氏的,却哪里知道,她竟经常私会五王爷,前几日我发现她时常恶心呕吐,一番试探盘问,才知道她竟然怀了五王爷的孩子!”
何清君又是叹气又想骂人,这柳含烟不是极为聪明吗?怎地竟载这样大的跟头?“既然怀了孩子,那五王爷什么意思?含烟又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吧?”
林秀映恼道:“就是因为五王爷什么意思都没有,我才恼火,含烟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但不上门给个说法,反而避而不见!甚至我上门去找他,他都不出面相见,气死我了!”
“那他肯见含烟师妹吗?”何清君皱眉,五王爷是出了名的温润儒雅,他这般让一个未嫁女子怀孕,却不给任何说法,实在不似他的作风,难道他不怕因此事坏了他的美名吗?
林秀映怒拍大腿:“见什么见!他若肯见含烟,我自能找着他,非抓着他问问为何敢做却不敢当,便把这事闹到摄政王那里,让京城的那些大官都瞧瞧他的嘴脸。”
何清君越想越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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