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薄闻言脊背挺直,放在桌上的大手攥起,指节根根泛白,凤目紧紧盯着她,沉声问:“是谁?”
“五王爷令狐箫!”
令狐薄脸上表情极为震惊,喃喃地道:“原来从四年前他便想置我于死地么?”摄政前,他是真的以为令狐箫只喜风花雪月,避府韬光养晦,却没想到,在四年前他就想要了他的命了,师父被害时,先帝尚在世,当时先帝正昭告天下,要传位于他!
令狐薄凤目倏地眯起,不错,那时先帝正命臣子们积极准备,要传位于他,过了两日师父便死了,只因为师父那日刚到薄王府,他正在用餐,便将薛青刚为他盛上汤顺手端给了师父,岂知就是这碗汤要了师父的命,他甚至未跟师父说上一句话。
五哥这是不让他当皇帝啊!他不是韬光养晦,于皇位无争吗?为何怕他当皇帝?
“……令狐薄,你没事吧?”何清君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家兄弟害死亲如父亲的师父,任谁都承受不住这打击,“或许,纪芙说的并非真的,只是挑拔你们兄弟的关系,也不一定。”
令狐薄凤目睨她,好一会儿,才道:“本王没事,你不用担心,帝王家,祸起萧墙,兄弟相残并不稀奇,本王早有心里准备,只是未想到竟是五哥。不过从本王摄政后,不少事情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竹山遇刺跟他也脱不了干系,师父之死,跟他有关,倒也不太意外,让本王意外的只是,他竟然早在四年前就想置本王于死地。”
何清君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呐呐:“纪芙的话也不能尽信,五王爷要杀她,她反咬一口,想借摄政王的手除掉五王爷,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话虽这般说,可也清楚纪芙所言,真实性总有个八九成,当时赤焰不惜与自己这同盟者翻脸,不要命地冲上来要杀纪芙,也是为了灭口吧。
令狐薄“嗯”了一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千岁大老爷,现在就要对付五王爷吗?”
令狐薄将视线从她脸上转开,道:“本王没那么沉不住气,他毕竟是个王爷,想扳倒一个王爷,既要有确凿证据,又得需要一个机会,才能让朝中大臣信服。”
“嗯,既然知道五王爷从四年前就要害你,反倒好查了,只要查他在陀香山学武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便可,属下倒觉得,肖越是大魏人,他又是五王爷的师父,五王爷应该是受了肖越十几年的教嗦,才变得敌亲不分。”
令狐薄不语,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遗漏了什么环节,就算五哥的师父从小教他亲大魏远母国,但像五哥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分辩不出这么简单的利害关系?大魏再亲,不能给他任何地位身份,而他却是南宛身份显赫的五王爷,尊贵权势仅次于皇帝,他绝不会因为师父的教嗦便变得这般蠢。蹙眉,五哥是从十岁起性子才开始大变的……
令狐薄突然站起,招来暗卫,让他们密传口谕,命薛青暗查令狐箫十岁前,出疹子其间发生的任何事,与他母妃接触过的任何人,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何清君见状问道:“千岁大老爷……在怀疑、怀疑什么?”
令狐薄一脸的冷肃,凝视她道:“清君,本王一直觉得五哥有些不对劲……总之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但愿只是本王多想了。”
何清君实在不知说什么,也站起身来,从桌上取了短剑,坚定地道:“令狐薄,我不擅长安慰人,但是自从进了宫,成为你的护卫那一天起,我便唯你马首是瞻,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以后也是如此!”
令狐薄嗤地笑出声来,她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把兄弟姐妹的情份看得那般重?皇家原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是兄弟倾轧最厉害的地方!“清君,累了一夜了,回去歇着罢。”
二月初八。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当然最适宜的就是成亲。令狐薄与何清君的大婚便是今天。
由于令狐薄与何清君坚持大婚在薄王府举行,小皇帝与众臣商议后,只能做出让步,迎亲队伍从薄王府出发。
因为婚堂和洞房均设在薄王府,小皇帝带领众臣皆去了薄王府观礼,于是原本就很冷清的皇宫在这一日显得更加冷清,但小皇帝依然命人将皇宫各主要宫殿张灯结彩,尤其是养义宫布置得极为隆重,活像摄政王就在此成亲一般。
三王爷令狐靖舍了送亲的大部队,只带了贴身护卫,轻装简从,骑车一路疾奔,终于在二月初八前一日,提前十余日赶回了京。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婚啊大婚
至于四王爷令狐瑜……被众多丫环婆子如摆弄木偶一般装扮的何清君木木的坐着,心下暗笑,也不知是刘家铺子的土匪太过强悍,还是因为那根骨头后面的主人太过狡猾,以至于四王爷剿匪一月有余,硬未啃下那根骨头,故而当京城的王公大臣都挤到薄王府观礼喝喜酒之时,只有四王爷这唯一一位皇亲国戚缺席,仍在刘家金铺子与土匪焦头烂额地打着仗。舒煺挍оQ
每次她问令狐薄,他派令狐瑜去剿灭与五王爷大有关系的土匪只是为了支开他,并让五王爷心里不好受?令狐薄总会付之微笑,让她自己去猜,可是她的脑袋又不似他那般生了无数个窍,眼睛只需一眨,立时总有一窍能生出算计旁人的奸计。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猜出来,于是成婚的前几日,他才眸含奸诈,一脸得意地跟她说了派四王爷去刘家铺子的原因:
他早查明刘家铺子的土匪并非普通的土匪,而是早在十年前便搭上了五王爷,土匪中的四位当家,有一位便是五王爷的谋臣,这些土匪表面上是土匪,暗中却有一部分人在为五王爷执行任务,他们便如五王爷的左臂右膀,五王爷绝不会轻易放弃这里。
因此,派令狐瑜去剿匪,既支开了他,五王爷心里也不舒坦,最重要的是五王爷和他手下的谋臣必会千方百计保住那处暗桩,那么以令狐箫对令狐瑜,足以折磨得令狐瑜寝食难安,日日披挂上阵与贼匪对战,与边关杀敌无异,这场两位原本交好的兄弟一明一暗的搏弈,不管谁赢,令狐薄都是渔翁得利。
何清君尤记得令狐薄当时得意地道:“本王一直记着四哥与杀手围攻你,致你重伤那笔帐,只是忙于对付南浩志,暂时没寻得机会找他算帐,才一直隐忍至此,如今派他去剿匪,就算凯旋归来,必也脱了两层皮了,若是他久攻不下,本王也要治他个出师不力之罪,哼哼,总算出了心中这口恶气,若是他与五哥两败俱伤,倒是连利钱一起收回来了。”
何清君听了后,也只能眨眨杏目,摸摸自己的脑袋,心下感叹一声,奸诈啊奸诈!同样都一个脑袋上生了七个窍,为何他非要多出一个窍来?这一招当真是一石三鸟啊!心下对他仍旧惦记着给她报仇,倒是极为感激。
耳中传来喜乐声,师娘欢快叫道:“迎亲的队伍来了,你们快给王妃披戴上凤冠霞帔。王妃还要去接受金册金宝,快点!”
那些婆子们七手八脚地为何清君戴凤冠披霞帔,整王妃礼服和头上首饰。何清君闭着眼,任她们摆弄,心里默念:蹲马步,蹲马步,她在蹲马步!耳旁嗡嗡吵着,无数只手在身上动作着,她忍,她忍!
……
“好了!”婆子丫环扶着手无铁,满身珠花宝气,双目无光,表情呆滞的何清君出室,进了前院厅堂。
迎亲使者柳清飞看着身着大红王妃礼服,头戴凤冠,肩披霞帔的何清君,今日的她被倒饬得尤其娇艳欲滴、明亮动人,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冲她轻笑,“请王妃跪受册立的金册金宝。”
何清君面上表情依然木然,心下暗叹,婚前她才知道,这嫡王妃也是要皇帝亲自册封才算数,虽然如今是令狐薄摄政,小皇帝尚未亲政,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免不了,这册封用的金册上盖有小皇帝和摄政王大印。
她双手捏着礼服下摆便要下跪,却听柳清飞道:“摄政王有命,薄王妃出身江湖,可不拘小节,不必跪受。”
何清君:“……”不拘小节……如今让她跪受还是站受金册金印?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柳清飞。
柳清飞笑道:“依礼跪受,不过现在摄政王说了算,他说不必跪受,王妃便可不拘小节。”说着手指一挥,让迎亲副使奉上金册金宝。
何清君双手接过金册、金宝,有些干涩的嗓子终于说出今日第一句话:“臣妾谢皇上和摄政王恩典。”然后转身,被婆子和丫环簇拥着回后堂静等吉时。
就在她要离开前厅时,听得柳清飞在后面道:“清君,你有福,摄政王亲自来迎亲了,此刻就在大门外等着。”
何清君身形一顿,笑意忍不住爬上唇畔,在南宛,王爷们大婚是不必亲自迎亲的,只需派出迎亲队伍,由正副迎亲使者带领了去女方家迎亲,因为他们是皇室,是天潢贵胄,而女方家为臣民,没有主子去臣民家迎亲的道理。
令狐薄亲自带着迎亲队伍迎亲,自是昭告天下,他有多重视与她这下堂江湖女的婚事,竟到了以摄政王之尊亲自降尊屈贵出来迎亲的地步,既给足了她和乐山面子,也向她暗示,他将她放在了与他同等地位上迎娶,便如普通百姓嫁娶一般。
何清君趁婆子丫环们不注意,轻按一下微湿的眼角,幸福的感觉胀满胸房,原来被心爱之人重视的感觉竟是这般满足欢喜!继而一怔,心爱之人?她这么快便将他当成是心爱之人了么?胸膛充斥着满满的幸福和满足感,这种感觉与当年嫁给白逸扬时完全不一样!
当年的她自出嫁的前一夜便整夜惴惴不安,怕嫁进白府不得婆婆欢心,怕以江湖女子的身份进了官宦之家,行动诸多限制,怕大宅门里诸多规矩……怕白逸扬不能爱她到底。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都变成了梦魇……
而今次成亲,她心下没有半分担心,反倒是很安心,心里只有对繁文缛节的烦恼和无奈。她想,是因为那人是令狐薄,所以她才如此安心吧。
她幸福的笑着去了后院内室,静等吉时上轿。
因为碍于夫妻拜堂之前不能见面,所以待何清君出了正厅,柳清飞刘匀泽等人才赶紧出了院子,将身着大红礼服的令狐薄迎进正厅。
柳清飞请刘匀泽夫妻坐在堂上主位,笑道:“摄政王执意迎亲,并按照民间礼仪叩拜岳父岳母。”
此言一出,莫说刘匀泽夫妻大惊,便是随同迎亲队伍一起来凑热闹的大臣们和街坊都惊呆了,以摄政王之尊按照民间礼仪叩拜岳父岳母,这个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自古到今从未有过之事。
刘匀泽哈哈大笑道:“乖徒婿,你是天潢贵胄,有些礼制不得不遵,但咱们是江湖人,这民间的繁文缛节能省则省吧。”
令狐薄唇边绽出真心的笑容,柳清飞等人第一次瞧见他这风华绝代的笑容,竟觉得他原本冷峻的脸庞顷刻变得如万物回春般惑人,配以尊贵的气质,便似九天外的神仙下凡般,令他们都看直了眼。
“师父师娘与清君为了这皇室的婚礼,忍下了满腹的牢骚,迁就着礼部的繁文缛节,我作为女婿,自然也应该舍了摄政王的尊荣,以民间礼节叩拜师父师娘,就当是拜谢师父师娘对清君的养育之恩。”
刘匀泽与林秀映顿时大为欢喜,相视一笑,端坐堂上。林秀映更是笑容满面:“便依了贤婿之意。”
令狐薄袍角一撩,屈下双膝跪地。四周顿时响起长短不已的抽气声,他竟当真的双膝跪地拜了下去!
“小婿代清君谢过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娘既是清君的再生父母,小婿自当与她一起奉养师父师娘。”
刘匀泽和林秀映喜极而泣,不约而同起身,同时扶住他一只手臂:“贤婿请起。”不让他再拜。
刘匀泽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长叹:“乖女婿,老夫拖累了清君十几年,实在无颜接受你的跪拜,唯求你能爱她一生,和和美美至白首偕老。”
令狐薄郑重道:“师父放心,小婿早与清君结发锦袋,自然一生只娶她一人,只爱她一人,只与她白首偕老,这是我令狐薄作为摄政王的承诺!”
柳清飞闻言笑着低下头去,清君跟了摄政王或许才是真正对的选择。
林秀映忍不住又开始抹泪,刘匀泽则哈哈大笑:“不亏是绝尘公子,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师父挺你!”
令狐薄淡笑着,淡定地道:“师父若挺我,清君再对我家暴时,还请师父为我做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数扑地,唯有林清飞淡定地站着,有什么好惊奇的,摄政王也不总是英明睿智、无所不能的,总有偶尔不正常的时候,真的没什么!他偷偷转头,擦擦额间冷汗。
各位迎亲使者和众随从在正厅里简单吃了些饭菜,也亏得令狐薄婚前三日便遣了不少丫环婆子和粗使下人打点布置宅子,前一日又派了两位厨子和厨娘过来,将宅里打点的妥妥贴贴,连饭菜都由王府的厨子厨娘自带着食材来做好,刘匀泽夫妻只需穿上令狐薄为他们准备的得体礼服送徒儿上花轿即可。
“吉时已到——”
“请新娘上花轿——”
令狐薄先拜别刘匀泽夫妻,出了院子,骑上装扮得极为喜庆的高头大马。然后何清君在柳含烟的搀扶下叩别师父师娘,盖上大红盖头,在众丫环婆子的簇拥下搀扶下跨出正厅,踩着红毡出了院子,上了大红花轿。
令狐薄望着那身着大红喜服,头蒙红盖头的女子,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只觉二十六七年的清心寡欲当真是值得了,这个日夜萦绕心中的女子终于要被他亲自迎回薄王府,成为他的结发妻子,人生至此,还有何好遗憾的?朝中上下,人人都为他舍了皇位而惋惜,他们却不知,能与心爱的人儿一起自由自在的逍遥江湖才是人生最高境界,皇位,对他来说,只是负累,是无休止的勾心斗角。
随着一声“起轿——”柳清飞带着仪仗队、喜乐队在前开路,令狐薄骑着高头大马领着紧随其后的嫡王妃仪仗,在王妃仪仗后便是迎亲副使带着身着红衣的迎亲侍卫队,足有上千人。
一路喜乐不断,行进极慢,不过十来里地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时辰,才达到薄王府。
三王爷和五王爷带着众位身着朝服的朝臣早已门口等了多时,震天的鞭炮声响起,乐队和仪仗队分列两旁,喜庆的鞭放声中夹杂着喜乐之声,吸引着民众纷纷聚向薄王府,无奈被众多侍卫远远隔在外面,以策安全,只能远远瞧着摄政王娶亲这难得一见的盛事。
等炮仗声响完,令狐薄才下了马,两位王爷和众朝臣纷纷贺喜,令狐薄一脸喜意,朝众人团团拱手:“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同行的钦天监的使臣紧紧掐算着时辰,分毫不许差,一直等到时辰到了,才高呼:“落轿!”
花轿应声缓缓落下。
“请摄政王踢轿门。”
令狐薄依言踢了轿门,然后有些紧张地问道:“可以接王妃出来了吗?”
柳清飞忍笑道:“可以了。”
随侍在喜轿旁的婆子早已掀开轿帘,笑着朝令狐薄一礼:“摄政王可以接新娘子下轿了。”
令狐薄身体微微弯下,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进轿里,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清君,让本王牵着你的手,带你进门。”
何清君缓缓将那只蜜色小手递出,令狐薄伸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扶住她胳膊扶着她下轿,她的双脚落在红毡上。
令狐薄紧紧拉着她的小手,另一手扶着她手臂,与喜娘一同扶她上了台阶,跨过火盆,然后一路踩着红毡行到厅堂。
虽然隔着大红盖头,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她却觉察出他紧紧攥着她的大手微微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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