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却偏偏提到节俭。这直接点明了一件事,侯府入不敷出、勉强维持的局面,这些下人都心知肚明了,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住口!”赵振翼听不下去,喝止郑妈妈再说下去,“你们一个个都觉得采嫣没错是吧?她还做得有理了?丫鬟年纪轻轻,跟着采嫣任性妄为,你在府里这么久了,还和她们一样不懂事吗?采嫣有行止失当的地方,你做妈妈的自该管教指点,怎么能纵容她任性妄为,做出这么不符侯府小姐身份的事情来呢?”
郑妈妈也是倚仗着赵振翼一向疼爱采嫣,才想要替她说情,却没想到反而惹得赵振翼火气更大,吓得闭嘴不敢再说。
赵振翼见郑妈妈不响了,又狠狠训斥了几句,火气才慢慢消了下去,转而问采嫣:“你知错了吗?”
赵采嫣痛哭出声:“父亲,女儿知错了,今天是女儿举止失仪,实在不应该。女儿以后再也不敢如此任性了。”
赵振翼冷淡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赵采嫣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跪的久了,双腿发软,膝盖生疼,偏偏郑妈妈从兰从芝都还跪着,父亲不发话她们不敢起来,所以无人扶她,只好自己勉力站直。
谁想还没完,赵振翼顿了顿后又道:“罚你一个月内不准再出门,在家好好悔改。”
赵采嫣闻言心就一沉,半个月后就是丁忧期满,恰逢绥靖公府老公爷的孙儿百日宴,她和母亲早就准备好要去赴宴,最最重要的是,那次宴席方家人也会去。如果她禁足一个月,那就去不成了啊!
但此时此刻赵振翼正在气头上,她怎敢争辩,只能小声答应了。
赵振翼又冷冷发话,让郑妈妈与两个丫鬟跪足两个时辰才能起来,这才离开。
他回到正房,李氏上前招呼,只字不提采嫣的事,只柔声道:“相公回来这么晚,累了吧?”一面替他脱去官服,换上件宽松长袍。
同在一个院里,赵采嫣那边厢闹得鸡飞狗跳,李氏哪里会不知道,但知丈夫的脾气,火上浇油只怕连自己都会倒霉,也只能等他火气消了后慢慢劝。
赵振翼在榻上坐下,李氏便伸手按揉他的额角,替他消除疲劳。他舒服地闭上双眼。
李氏半垂的眸中却露出一丝恨意,赵振翼一回来就去了赵晗那儿,还在那里用饭,接着回来就狠狠训斥了一顿采嫣,自然是那个贱婢生的贱种在背后嚼舌根了。
那一场大病,怎么就没把小贱种病死呢?
赵采嫣送走父亲,被两个小丫鬟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坐下。小丫鬟忙着替她打水洗脸。
她独自坐在那儿,望着镜中满面泪痕哭肿了眼睛的自己,本来柔弱可怜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阴暗起来。
自从重生而来,她从不敢相信到适应自如,再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终于有了改变前世命运的机会,不禁欣喜若狂。
她记得泓砚在四月初一带着年方四岁的六妹方萱去万华寺玩,然而方萱却走丢了,最后被发现时已经身亡。这件事成为泓砚心中一个不能碰触的死结,也使方氏兄弟间产生了隔阂。若是她能够提前找到方萱,救了方萱,就能和泓砚说上话,他也会感激她,对她产生好感。
但方萱惨死这事是她嫁入方家以前发生的,她当时不甚关心这件事的细节,所以不知道方萱到底是如何死的。
她只能偷偷拆下发簪上的南珠,借口找珠子离开了郑妈妈等人,实则在万华寺里四处寻找泓砚或是和方家女儿形貌相似的四岁小女孩。
只是万华寺实在太大,还得躲着郑妈妈和丫鬟们,因此她找了许久都没见着方萱。
倒是被她遇到过一次方泓砚,他身边没有带着方萱,且面色慌乱,目光四处搜寻,好几次都从她脸上扫过。
他比她记忆中年轻,更要俊俏几分,每次被他目光扫过,她的心都怦怦直跳,差点忍不住掀开帷帽上罩的罗纱,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但心底深处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认识自己的,她真想一直跟着他,远远地看着他,但她硬逼自己离开。方萱已经走丢,她该抓紧去找人了。这个时候她深深悔恨,若是前世多问问此事细节,就会好找许多了。
可谁又能想到自己会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呢?在当时的赵采嫣看来,方萱只不过是个已逝的无足轻重的小姑子罢了。
没想到,最后方萱竟然被赵晗救了。
是人算不如天算吗?是赵晗注定要压她一头吗?前世赵晗独占良人,她却嫁给那个纨绔,最终落得个悲惨下场
难道这辈子还是如此?她竟亲手营造了赵晗和泓砚相遇的契机?
不行,她绝不放弃这难能可贵的重生机会,她要改变注定的命运。
后来,方泓砚找来了,恰好赵晗在里面换衣服。所以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甜点,把方萱哄离赵晗身边,送到泓砚手里。他果然根本不认识她,但他误以为是她救了方萱,对她感激不尽。
当时她说着那些含糊其辞的话时,没怎么敢看方萱的眼睛,但她也并不太担心被方萱揭穿。小姑娘才四岁,句子都说不完整,且又年幼,过不了多久就连事情都记不清楚了,还不是大人说啥她就以为是啥么?
何况她也没有说是自己救了方萱的,真要扯开来说也就是误会罢了。
回来的路上更是巧的不能再巧,她们的马车被撞了,下车来的竟然是那冤家。她心中吃惊、慌乱、羞窘、憎恨五味杂陈,但同时也知这是无与伦比的天赐良机,在赵晗走过那人身边时,她故作摔倒撞了一下赵晗。
赵晗刚好跌在他怀里,肯定会对他有好感。之后在马车上,她也说他生的好看。
赵采嫣的眼神一时有些迷乱,当初她就是因为他比泓砚生得更好看,才选了他做夫婿,然而
她摇了摇头,泓砚比他要好得多,泓砚才是她今生今世的良人。
赵晗不由笑:“不光我见过,你们俩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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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疾驰回府,赵晗下车时,就见赵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在等着她:“老夫人要二小姐一回来就先去尚福园呢。”
赵晗点头,自该先和祖母回报此事。
赵老夫人一见赵晗就冲她招手:“快过来,和祖母说说,东宫到底为何事召你进宫?”
赵晗就把万华寺内她救了方家六妹,却被疯女人追赶,太子刚好在那里,出手救了她和方家六妹之事详细说来。
第130章()
方泓墨取了船上货物样品与清单,与吴掌柜等人估了估价;心中有数后联络永顺祥商号宋掌柜;约他出来洽谈。
第二天;宋掌柜如约而至。
此一时彼一时,第一次方泓墨因借了江尚儒的钱;不能担太大的风险便要将整批货一起出,以免积压,这一回却没有负债压力;自然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尽可能地要价高一些;便请宋掌柜按不同货物种类分别报价。
因狄归宋这回资金充裕,玛格丽塔号载货可达上千石,他带来的货物种类不下十数种;一番商讨后;也只有部分货物价格谈拢;双方都有些累了;便约定隔日再谈。
方泓墨与宋掌柜告辞后,带着常开诚去平海船场看船。
常开诚一进船场大门便惊喜道:“我原以为在码头边看到的船;是我这辈子看到最大的船;没想到这里还有更为庞大的!”
黄场主引方泓墨与常开诚去东侧的一道船坞,方泓墨订造的那艘船已临近完工,船工正在船底涂第一遍桐油。
常开诚一路看来,见船只在船坞中架空,船工便可钻到船底干活,等完工后开闸放水入坞,便可下水驶出船场,不由大感奇妙:“原来船是这样造起来的啊,我原来一直没想明白,船浸没在水下的那面要如何造,我还以为要把船翻过来造呢。”
方元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泓墨睨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没来这里之前,你还以为船工都是憋着气在水下制造船底的呢。”
方元一脸尴尬:“少爷,您别老是揭小人的短啊!”
常开诚哈哈大笑起来。
方泓墨向黄场主询问,是否知道经验丰富的船长,自己有意雇佣一位往返吕宋与明州之间。黄场主答应替他留意。至于船夫,码头边多得是,等到新船下水了再找也来得及。
?
回到长春仙馆已是这日傍晚,门外候着名小厮,一见方泓墨便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方公子。”递上一封请帖。
方泓墨瞧着小厮眼熟,似乎是岳掌柜的随从,接过来打开一瞧,果然是岳掌柜所书,请帖中说明岳掌柜在府中备下宴席,请他第二日赴宴。
上次方泓墨本是与万福斋商号做的买卖。可岳掌柜的手下竟指使人来偷他财物,虽说事后将那两个小贼送到衙门,严加审问后,岳掌柜确无指使嫌疑,且岳掌柜也派人送礼到方府致歉。
方泓墨仍是觉得因小见大,从此事可看出岳掌柜识人不明,再与他做买卖,总有些不放心,若是同样出价,肯定不会优先选他,便先与宋掌柜约谈。
没想到岳掌柜打听到他下榻之处,还送来了请帖,显得极为有诚意。毕竟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方泓墨便让小厮回话,答应去赴宴。
第二日午间,方泓墨与常开诚准备好了礼物,便一同前往岳府。
岳掌柜站在正堂大门外迎接他们,圆胖的脸盘挂满热情的笑容,一见面就再次向他致歉:“上回之事,实在是岳某眼瞎,看错了人,对不起方公子,万幸没出什么大事,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方公子必是有福之人啊!”
方泓墨见岳掌柜如此诚恳地再三道歉,心中便对前事再无芥蒂。何况他年纪轻轻一介后辈小子,岳掌柜不管怎么说,光年纪都比他长了一倍不止,在明州更是多年的老生意了,他不好托大拿架子,便恭谦地回礼:“快别这么说,此事不该怪岳掌柜,而应该怪那作恶之人,岳掌柜本无过错,实在不必再三致歉,在下实不敢当啊!”
几句话两人尽释前嫌,岳掌柜便当先而行,引他与常开诚到设宴之处。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绿荫之下,鲜花环绕,时有凉风从湖面吹来,清爽宜人。
常开诚之前跟着方泓墨赴宴,第一次喝酒喝多了被训,第二次喝酒喝多了被赞,这回便很有点懵懂迷茫,不知该多喝还是少喝,想起方泓墨让他不懂就问,便小声问道:“大表哥,我该少喝点还是多喝点?”
方泓墨嘴角微弯,低声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少喝。”
常开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刚开席不久,岳掌柜轻轻击掌,几名舞姬与歌女进入水榭,随着乐声渐起,歌女曼声轻唱,舞姬随之起舞,回旋间薄纱轻扬,披帛飞旋,宛如游龙飞凤。
方泓墨见此阵仗,更是觉得自己推测没错。岳掌柜若是想要买他的货,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开价就是了,他又不会拒绝上门生意的,如此殷勤示好,定然有其他所图。
一曲唱罢,乐声稍歇,岳掌柜笑问:“方公子,常公子,可还满意?”
方泓墨出于礼貌,微笑点头:“十分精彩!”
舞姬身姿曼妙柔若无骨,衣衫单薄透光,舞动起来若隐若现,衣袖不时滑落,露出一双藕臂,玉肌欺霜赛雪,白得晃眼。常开诚小县城出来的一介朴实青年,哪里见过这场面,直看得面红耳赤,浑身汗出,比喝多了酒还厉害,听到岳掌柜发问,便只会重复方泓墨所言:“十分,十分精彩!”
岳掌柜颇为满意地示意歌舞继续,又命侍妾为他们倒酒。
常开诚看着歌舞,见酒杯倒满,便不知不觉地伸手拿起酒杯靠近唇边。
方泓墨睨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常开诚忽然醒悟过来,记起方泓墨要他少喝酒,急忙放下酒杯。
歌女唱完几首曲子,起身行礼,舞姬也停下舞姿跟着行礼,岳掌柜便让她们下去领赏,歌女舞姬谢了赏,退了下去。
方泓墨心道这下该进入正题了吧。
岳掌柜却只是笑着举杯:“方公子年少有为,实在难得,岳某敬方公子一杯。”
“岳掌柜谬赞了。”方泓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是几轮酒喝过,岳掌柜又命人作歌舞表演,不停向方泓墨劝酒,言谈间颇多赞誉之词,又问他平日喜好,却始终不提其目的。
方泓墨便自称不胜酒力,告辞而去。
岳掌柜再三挽留,留他不住,便只好送他们俩出门。
常开诚出了岳府后纳闷地问:“大表哥,你说他有求于你,可他没说有什么事求你啊?难道就是为了道歉请你赴宴?”
方泓墨摇头,思忖道:“不会是仅仅为了道歉,他不说不代表他无所求,今日无果,隔几日大约还会再来。”
他只想尽早处理完明州的事务,在岳府虽然喝了点酒,也只是稍作休息,喝了点热汤醒酒后便再次外出,与宋掌柜见面商谈。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长春仙馆,才进会馆大门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方泓墨认出他是岳府的一名管事,今日接待过他们,姓陈。
常开诚心想,果然如大表哥所料,不过来是来了,却不是最初那名小厮,换了这个瘦瘦的陈管事。
陈管事殷勤地笑着向他们问好,又递上一份请帖:“请方公子明日再去府上赴宴。我家老爷请了名角金山儿来唱戏。”
方泓墨以自己明后日皆有约婉拒了。
数次邀约不成,岳掌柜又改送礼,珠宝奇石字画都送过,方泓墨也皆以无功不受禄为由让人送回去了。
?
这天晚间,用过饭后方泓墨与常开诚各回房间休息。方泓墨读了这一日赵晗的来信,正准备提笔回信,外间有女子声音发问:“请问方公子在不在?”
方泓墨听着女子声音陌生,便向方元示意去开门。
方元开门,见门外女子年方二八,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有致,十分妩媚,旁边那位中年男子正是陈管事,便问道:“陈管事,有何事找我家少爷?”
陈管事只向方元身后去看,见方泓墨望过来,便向他遥遥行了一礼道:“方公子,这位芮雪姑娘歌舞双绝,可怜流离失所,无处安身,小人虽只与方公子见过寥寥数面,却听闻公子乐善好助,定然有办法给芮雪姑娘找个安身之处的。”
常开诚就在隔壁另一间屋子,听到外间说话声,便开门出来瞧瞧怎么回事,听到这番话不由愣住了,心说难道岳掌柜有求于大表哥的就是这事?可再想想又觉得奇怪,突然送来个年轻女子请求安置,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方元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这二人,再回头看看少爷。
方泓墨见事有异状,方元应付不来,便搁下笔,起身走了出来,对陈管事道:“方某客居明州,暂住会馆,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安置别人呢?陈管事还是把这位姑娘带走吧。”
陈管事还待再说,方泓墨一皱眉:“方元,送客!”
方元“哎”了一声,朝那女子歉然笑了一下,接着板起脸对陈管事道:“您把人带走吧,我们家少爷不是不想帮忙,实在安排不了。”
那位芮雪姑娘见方泓墨下了逐客令,顿时泫然欲泣,眼圈泛起桃红之色,楚楚可怜地说道:“公子若是不肯收留奴家,奴家只能流落街头,卖唱为生了”说话语声音色甜润婉转,果然是把好嗓子,几句话声情并茂,比常人唱歌还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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