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外面站着一名身着淡青云纹对襟长衫的年轻男子,生得风流倜傥,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男子见到小姑娘,欣喜若狂地喊着“六妹!”半弯腰伸出双臂,小姑娘立时扑进他怀里。
那确是小姑娘家人无疑了。
接着年轻男子十分感激地向赵采嫣行礼道谢:“方才舍妹在荷池边发生的事,在下已经听管事僧人说了经过,在下与舍妹万分感谢小姐,若非小姐义举,在下恐要遗憾终身了。”
赵采嫣背对门口从露看不到她脸上神情,但她没有出言否认,只向侧面移了半步,让开了年轻男子的行礼,柔声回道:“公子不必多礼,令妹如此可爱,遇到那样的事,谁都不会忍心不救她的。”
她话说得含糊,并未明说就是我救了你家六妹,也没有否认,更显谦逊。
从兰又在一旁道:“公子有所不知,那疯女人实在吓人,万幸从霜喊来许多人帮忙,才把那疯女人抓住。om现在想想若是那疯女人真的追上来,只怕我家小姐也要一起被她伤了呢,想想都后怕!”
年轻男子更增感激,又是连连道谢,赵采嫣只是谦逊推辞,没说过半句这不是我做的事。只是她时不时会往门口方向瞟一眼,多半是怕赵晗换好衣裳出来撞见这一幕吧?
从露缩回门后,不敢再探头去看,只偷偷听着。
又客气了几句后,只听赵采嫣道:“令妹饱受惊吓,公子还是早点带她回家好好休养吧。小女子亦要回去了。”
年轻男子追问:“不知小姐府上何处,在下好再上门拜谢。”
赵采嫣没说话,从芝小声回了句:“庆远侯府大小姐。”
之后年轻男子告辞,她们三人就回来了,从露赶紧朝里走,刚好赵晗换完衣裳从里面出来。
赵晗越听面色越冷,她当时见从外面回来的赵采嫣满脸喜色,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为了小姑娘有家人来接感到高兴,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天真了。
她这个长姐,心眼可是格外多啊。
从露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婆子喊了声:“老爷。”赶紧收敛了激愤的表情,和从霜一起走到外间,恭恭敬敬地相迎。
赵晗也赶紧下榻,披上件罩衣,出门去迎这原身的亲爹老爷。刚到外间,就见赵振翼大步跨进来,她福了福,叫了声“父亲”。
赵振翼“嗯”了一声。
她瞧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心中一动,便问了句:“父亲是否还未用饭?”
“是未曾吃过。”赵振翼却不是来说吃饭问题的,“我回来听说你和采嫣去万华寺时遇到事了?”
赵晗先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见并非兴师问罪,反而带着几分关切,便放心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已经很晚了,父亲不如就在这里用饭,边吃边说此事如何?”
她这院子小,也没小厨房,每日三餐都是侯府大厨房定时做了送来的,若不是通常三餐时间,原是没有正经饭食可用的,但赵夫人肯定给自己相公留了饭的,赵振翼要在她这里用饭,让人去赵夫人那儿说一声送来就是了。
等着饭菜送过来时,父女两人坐下,赵晗就把今天在万华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赵振翼听说赵采嫣亲自去找珠子时就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再听到她不见踪影,众人都去找她时,眉头就一皱不展了。
他一直觉得采嫣十分乖巧懂事,今日怎会做出这些有失体统的事?本来掉落珍珠,哪怕是南珠贵重,让丫鬟婆子去找就是了,一个侯府大小姐自己亲自去找就已经失仪了,接着又甩开郑妈妈,私自行动,失踪许久,这些举动全都十分不妥,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少不得各种非议,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要是赵振翼早一个时辰来问赵晗,她本来是会隐瞒这些细节的,赵采嫣平时对她极为温柔贴心,这些现代人看来不算什么的小节问题,古人往往却看得很重,她能不说就不说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自从听到从露所述一幕,赵晗对赵采嫣的感觉就变了。采嫣若不是有心抢功,完全可以让对方家人稍待片刻,她换身衣裳再出来不过一刻来钟的功夫罢了。
一个原本你最信任的人,突然在你背后呈现另一付模样,你会感觉如何?
赵晗的感觉就是彻底失望。所以她不会再替赵采嫣隐瞒任何事。
赵振翼虽然一向宠爱赵采嫣,但她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证人众多,要赖也赖不掉。赵振翼和老侯爷一样,都是特别好面子的,要是听到采嫣有什么不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举动,肯定会介意。
之后她说到自己担心采嫣安危,也去寻找,却意外遇到那个疯女人要抱着小姑娘投水自尽,她不忍不管,万幸最后小姑娘平安。
赵振翼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你担心采嫣安危是姐妹情深,可遇到疯女人之后的做法就不够妥当,毕竟疯女人抱着的是个陌生小孩,你却冒这样的危险去救她,万幸现在结局是好的,但你想过没有?若是你发生什么意外,你要父母家人如何是好?我只你与采嫣两个女儿,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任何一个出事!”
“晗儿,为父不是漠视旁人性命,但你若为人父母就会知道,天下绝无人会情愿自己儿女因为救助旁人而受到伤害!”他说到后来情不自禁,语气激动。
赵晗本觉自己今天作了件好事,但听赵振翼这么一说,竟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心来,她自穿越过来,虽口中叫赵振翼父亲,心底一直觉得他只是这个原身的父亲,她从没真把他当成自己父亲看待。再加上原身生病的那段时间,赵振翼也并不是经常来探望,让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关心原身的。
可事实上他关心自己,听到白天出事,不及更衣也不及用饭先赶到自己院里询问。
也许原身生病的那会儿,他并不是冷淡,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始终沉默寡言、拒绝关怀的原身吧。毕竟古人对抑郁症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这是病情的表现,而非情感上的疏远。
赵振翼今天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真的打动了她,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切关心“自己”这个女儿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她被赵采嫣小小地坑了一下,却借此了解到了这位父亲大人的真实心意。
“父亲”赵晗穿越后头一次发自内心地喊出这一声,视线中的赵振翼仿佛与记忆中那个两鬓斑白、高大微驼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她不觉眼圈有些发热,鼻子也酸楚起来,“女儿知道了,以后会小心谨慎,不再冒险了。”
赵振翼在紫竹院用过饭,又和赵晗聊了几句家常话,就回去了。只不过没有先回正房,而是去了赵采嫣住的东厢房。
赵采嫣今儿一天心情都极好,恨不能哼几句戏文里的曲子,只不过那也太放浪了,她是不敢真的唱出来的,但心底喜悦到底是压抑不住,就像揣着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怀里。
一想到今日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还与他说了许多话,他还把自己当成恩人感激,她就觉得不枉这许多个月的等待、筹谋。
赵采嫣心情好,便看什么都是好的,回房后打赏了今日有功的从兰从芝,从兰从芝谢恩,主仆三人都是喜滋滋的。
恰好赵振翼此时大步进来,见她满脸喜色,本来就不豫的脸色更是冷然一沉,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7。 前世今生()
赵采嫣吃了一惊。om从兰从芝也赶紧收敛表情,战战兢兢地站好。
见父亲沉着脸却不说话,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问:“父亲,何事让您不开心了?”
赵振翼瞪她一眼,沉声问道:“今日在万华寺,你独自一人跑哪里去了?”
听到父亲这样质问,赵采嫣的心不禁跳乱了一拍,定了定神后解释道:“父亲,女儿是为寻找掉落的珍珠,才和郑妈妈走散的。何况女儿从不曾独自一人,从兰从芝一直都跟着呢。”
“哼,堂堂侯府大小姐,却为了寻找区区一粒珍珠,只带了两个丫鬟到处乱跑?这和独自一人乱跑有何区别?只知避重就轻!你可知多少人心急如焚,为了找你在万华寺内四处奔忙搜寻?”
赵采嫣双目含泪,委委屈屈地说道:“晗妹也只带了两个丫鬟在寺内乱走啊。”为何父亲只骂她一个?
“混账!给我跪下!”赵振翼是真的怒了,“你妹妹是担心你安危来找寻你,和你只为了一颗珍珠就不顾体统地乱跑,能相提并论吗?!你妹妹为了找你,差点被疯女人袭击受伤,你竟不知悔悟自省,还在这里和丫鬟喜笑颜开!你母亲平时是怎么教养你的?”
这话说得忒重,甚至牵扯到了赵夫人李氏,赵采嫣心中委屈却不敢违抗父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瞬间泪如泉涌。
赵振翼又转向两名丫鬟,眼神不善,吓得从兰从芝急忙跪倒。他冷哼一声:“采嫣任性妄为,你们两个不加劝阻,反而助纣为虐,这不是忠仆所为,是佞仆!”
从兰从芝暗暗叫苦,只管拼命磕头认错。
赵采嫣本来心情极好,却突然遭到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还被罚跪,就像从极乐世界一下子跌入地狱,万般委屈地垂着头,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上,转眼湿了一滩。
赵振翼平日颇宠长女,此时却硬心肠地装看不见。
这会儿郑妈妈刚好从李氏那儿回来,进门时耳朵里听到赵振翼的大声训斥,进了门来眼见赵采嫣跪着默默掉泪,急得叫了声:“老爷!”
赵振翼面无表情地瞥向她:“妈妈可有什么话要讲?”
郑妈妈活了这么把年纪,一见这阵势就明白老爷是知道采嫣白天的事了,这么罚她,自然是因为她自个儿跑掉的事。她心疼采嫣跪着,便也跟着跪倒,又为她辩解起来:“老爷,这颗南珠稀有,掉了小姐自然心疼,想去找回来。小姐平时也是节俭惯了,除了必要的行头,从来不胡乱花钱”
本来若是采嫣老实认错,赵振翼训斥她几句也就完了,可郑妈妈却替她辩解起来,他正在火头上,怎么听都觉得是狡辩。何况郑妈妈提到节俭,正戳到赵振翼的痛处。
老侯爷老太太好面子爱排场,偌大的侯府,养着众多的仆佣,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讲究侯府的气派,每月开销都十分巨大。李氏偷偷变卖财物维持这一房的小金库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装不知道而已。有许多事,不扯到明面儿上讲,还能装作看不见,也就没有那么丢脸掉份儿。
郑妈妈却偏偏提到节俭。这直接点明了一件事,侯府入不敷出、勉强维持的局面,这些下人都心知肚明了,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住口!”赵振翼听不下去,喝止郑妈妈再说下去,“你们一个个都觉得采嫣没错是吧?她还做得有理了?丫鬟年纪轻轻,跟着采嫣任性妄为,你在府里这么久了,还和她们一样不懂事吗?采嫣有行止失当的地方,你做妈妈的自该管教指点,怎么能纵容她任性妄为,做出这么不符侯府小姐身份的事情来呢?”
郑妈妈也是倚仗着赵振翼一向疼爱采嫣,才想要替她说情,却没想到反而惹得赵振翼火气更大,吓得闭嘴不敢再说。
赵振翼见郑妈妈不响了,又狠狠训斥了几句,火气才慢慢消了下去,转而问采嫣:“你知错了吗?”
赵采嫣痛哭出声:“父亲,女儿知错了,今天是女儿举止失仪,实在不应该。女儿以后再也不敢如此任性了。”
赵振翼冷淡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赵采嫣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跪的久了,双腿发软,膝盖生疼,偏偏郑妈妈从兰从芝都还跪着,父亲不发话她们不敢起来,所以无人扶她,只好自己勉力站直。
谁想还没完,赵振翼顿了顿后又道:“罚你一个月内不准再出门,在家好好悔改。”
赵采嫣闻言心就一沉,半个月后就是丁忧期满,恰逢绥靖公府老公爷的孙儿百日宴,她和母亲早就准备好要去赴宴,最最重要的是,那次宴席方家人也会去。如果她禁足一个月,那就去不成了啊!
但此时此刻赵振翼正在气头上,她怎敢争辩,只能小声答应了。
赵振翼又冷冷发话,让郑妈妈与两个丫鬟跪足两个时辰才能起来,这才离开。
他回到正房,李氏上前招呼,只字不提采嫣的事,只柔声道:“相公回来这么晚,累了吧?”一面替他脱去官服,换上件宽松长袍。
同在一个院里,赵采嫣那边厢闹得鸡飞狗跳,李氏哪里会不知道,但知丈夫的脾气,火上浇油只怕连自己都会倒霉,也只能等他火气消了后慢慢劝。
赵振翼在榻上坐下,李氏便伸手按揉他的额角,替他消除疲劳。他舒服地闭上双眼。
李氏半垂的眸中却露出一丝恨意,赵振翼一回来就去了赵晗那儿,还在那里用饭,接着回来就狠狠训斥了一顿采嫣,自然是那个贱婢生的贱种在背后嚼舌根了。
那一场大病,怎么就没把小贱种病死呢?
赵采嫣送走父亲,被两个小丫鬟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坐下。小丫鬟忙着替她打水洗脸。
她独自坐在那儿,望着镜中满面泪痕哭肿了眼睛的自己,本来柔弱可怜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阴暗起来。
自从重生而来,她从不敢相信到适应自如,再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终于有了改变前世命运的机会,不禁欣喜若狂。
她记得泓砚在四月初一带着年方四岁的六妹方萱去万华寺玩,然而方萱却走丢了,最后被发现时已经身亡。这件事成为泓砚心中一个不能碰触的死结,也使方氏兄弟间产生了隔阂。若是她能够提前找到方萱,救了方萱,就能和泓砚说上话,他也会感激她,对她产生好感。
但方萱惨死这事是她嫁入方家以前发生的,她当时不甚关心这件事的细节,所以不知道方萱到底是如何死的。
她只能偷偷拆下发簪上的南珠,借口找珠子离开了郑妈妈等人,实则在万华寺里四处寻找泓砚或是和方家女儿形貌相似的四岁小女孩。
只是万华寺实在太大,还得躲着郑妈妈和丫鬟们,因此她找了许久都没见着方萱。
倒是被她遇到过一次方泓砚,他身边没有带着方萱,且面色慌乱,目光四处搜寻,好几次都从她脸上扫过。
他比她记忆中年轻,更要俊俏几分,每次被他目光扫过,她的心都怦怦直跳,差点忍不住掀开帷帽上罩的罗纱,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但心底深处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认识自己的,她真想一直跟着他,远远地看着他,但她硬逼自己离开。方萱已经走丢,她该抓紧去找人了。这个时候她深深悔恨,若是前世多问问此事细节,就会好找许多了。
可谁又能想到自己会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呢?在当时的赵采嫣看来,方萱只不过是个已逝的无足轻重的小姑子罢了。
没想到,最后方萱竟然被赵晗救了。
是人算不如天算吗?是赵晗注定要压她一头吗?前世赵晗独占良人,她却嫁给那个纨绔,最终落得个悲惨下场
难道这辈子还是如此?她竟亲手营造了赵晗和泓砚相遇的契机?
不行,她绝不放弃这难能可贵的重生机会,她要改变注定的命运。
后来,方泓砚找来了,恰好赵晗在里面换衣服。所以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甜点,把方萱哄离赵晗身边,送到泓砚手里。他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