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露的脸腾地涨红了,急忙回身去拿缎巾。
赵晗诧异地瞪了眼满脸通红的从露,这小妮子是不是西厢记之类的看多了?她可不想“无意中”留下个手帕缎巾什么的,白白让人看轻了。
她望向方泓墨,见他嘴角微弯,背着双手侧对她站在亭子中央,并不像是要一起走的样子。明白他是为了避嫌不与她一起回去,便默默朝他福了福,转身离去。
方泓墨在环翠亭又等了半刻钟,才慢慢走回观戏楼。
20。纳采问名()
?
在回观戏楼的路上,从露涨红了脸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样子,赵晗却沉着脸瞧也不瞧她,她张了张口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om
回赵府的路上,赵晗她们那车上还坐了两个嘉沛居里的丫鬟,平时从露虽然不算话多,也会和其他丫鬟聊聊闲话,今天却显得特别沉默。就连平时有几分天然呆的从霜都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疑惑地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从露,满心好奇却碍于这种压抑气氛不敢开口问。
直至回到紫竹院,这种异样的沉默都持续着。崔婆子送来热水,从露绞干帕子,把温热的帕子递给赵晗,讪讪地叫了声:“小姐擦擦脸吧。”
赵晗仍是不看她,转头对从霜吩咐:“去给我绞块热帕子来,我要擦脸。”
从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从霜尴尬地看看她,从她手里拿过帕子,重新去过了遍热水,绞干了递给赵晗。
赵晗接过帕子,把脸轻轻擦了擦,又道:“从霜,替我梳头。”
“啊,啊,好。”从霜慌慌张张地拿起梳子,偷偷瞧了眼都快要哭出来的从露,平时都是从露替小姐梳头的啊,小姐这是为什么事在生从露的气吧?
从露眼中含泪,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
赵晗冷冷打断她:“我可不敢当你的小姐。如今你主意可大得很呢。”
从露听她这般口气,登时慌了,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哭着道:“小姐,婢子知道错了。”
赵晗瞥她一眼:“你有什么错?我怎么不知道呢?”
从露急切地说道:“小姐,今天在方府是婢子错了,婢子不该留下那块缎巾的,婢子本是想要”
“是,你想要怎样?”赵晗冷声问道,把“你想要”那几个字念的是重音。
今日之事还好她及时发现,不然真要给那人白白看轻了。这还是小事,若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利用起来大做文章,她岂不是要冤枉死?
从露顿时张口结舌,再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哭着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
赵晗没再理她,站起身,绕去屏风后午睡。om
一个时辰之后,她起了床,绕过屏风,见从露还跪在那里,满脸泪痕,一见到她又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赵晗淡淡问道:“想明白了没有?”
从露连连点头:“婢子想明白了,婢子错得最不该的是自作主张,小姐说什么,婢子就该听什么,小姐吩咐做什么,婢子才能做什么。”
赵晗看着她:“从露,你是个聪明机灵的,可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费尽心机却尽是动些歪脑筋,反而流于下乘,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事。”
从露垂头,小声道:“婢子知道犯了大错,请小姐责罚。”
赵晗微微一笑:“跪都跪过了,起来吧。”
从露心里一松,急忙站起身,才站直又听见上首的人淡然道:“这次且轻饶了你,若是再有僭越之举,我这院里就容不下你了。”
从露心中又是一凛,老老实实地低头应了去做事了。
?
五月底的时候,方家先使人送来了采择之礼,并两份礼书,又问了两姐妹的八字。
那一长溜聘礼清单,把李氏看得眉花眼笑。赵老夫人也颇为满意,请使者留下喝茶,临走时又包了个大红包,客客气气地送出去。
使者走后,老夫人与李氏又细细把礼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光聘金就足有三万两白银。另有各式头面十六套,各式金镯八对,各式玉镯八对,各式指环八对各式绣画成衣十六套,虎皮狐皮貂毛等共三十二张,锦绣绫罗绢绸各百匹十几种名贵药材香料每样两箱,酒、茗各三百斤,押马函马二十匹,羊五十口果盘、花粉、花幂、眠羊卧鹿花饼、银胜、小色金银钱等等
这还只是一份聘礼,赵家嫁两个女儿,就是双份聘礼。
方老夫人宝贝采嫣,本是不肯的。知道她嫁过去是享福去的,这才勉强同意了她嫁方家次子。至于赵晗,老夫人也是和李氏一个想法,她毕竟和采嫣是亲姐妹,又是个安静不折腾的性子,一同嫁过去能帮衬采嫣在方家稳固地位。
老夫人看着礼书慨然叹了口气:“即使侯爷当初娶我时,也不曾有如此丰厚的聘礼嫣姐儿晗姐儿都是有福气的。”
她眯眼感慨了会儿,又对李氏道:“你回去和振翼一起琢磨琢磨,要赶紧把嫁妆准备起来了,比起亲家来,可不能寒碜了。嫣姐儿的嫁妆,我多补贴她一千两,晗姐儿么毕竟是嫁长子的,也不能太差了,也给八百两吧。”
“是,儿媳知道了。”李氏答应着,心中暗暗腹诽,不能寒碜了就是不能比聘礼少了,那也要能拿得出来才行啊!就侯府这点家底,还要置办两份不比亲家聘礼差的嫁妆婆婆这是又要死撑场面了。
不过李氏转念一想,有婆婆给的补贴,还可以先从公中里挪用些出来采办嫁妆,等聘礼的礼金送来后再把用掉的部分挪回去,如此就不必动用大房的小金库了。
从尚福园回来后,李氏就立即把采嫣叫来,母女俩乐滋滋地说了小半天,这才想起赵晗来,让丫鬟去喊她过来,把方家求亲的事情告诉了她。
赵晗这才知道,方家为方泓墨求娶的竟然是她!而采嫣也遂了心意,要嫁给方泓砚了。
她有些恍惚,有些心慌,又有些不敢相信,这就要嫁人了么?要嫁给他了吗?
可她才见过他几面啊?总共就见过两次,就是算上她带着帷帽不露面的那回也不过三次,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二十句都不到!
她根本就不够了解方泓墨啊。
李氏见赵晗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既非娇羞或喜悦的样子,也非反感抗拒,怕她是不敢相信有如此好事,便拿出礼书给她瞧:“看看吧,方家今日刚刚送来的。”
赵晗接过礼书,边浏览着,边整理思绪,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的,她对方泓墨有好感,但仅止于表面,没有到那么想嫁他的地步。而且他明明是方家嫡长子,赵家却不把采嫣许配给他也很奇怪。
本来按排行长幼嫡庶,赵采嫣当然是嫁方泓墨才更合适,虽然有她钟情方泓砚的感情因素在,赵家也不可能只因为采嫣喜欢就简单同意了把她嫁给次子吧?毕竟这还涉及到以后继承家业方面的问题。
嫁嫡长子这么好的事,居然轮得到她这个不受宠的庶女?
越深思,越觉得有问题。
赵晗神色淡淡地合起礼书:“母亲,兹事体大,女儿还需想一想。”
李氏本来微笑着,闻言脸色一变:“这么好的婚事,还需想什么?你姨娘去得早,婚姻大事自有我这做母亲的替你做主,难道还怕我亏待了你不成?方家生意做得那么大,方二爷又是翰林院大学士。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能嫁进他们家那是做梦也要笑出来了。”
赵晗自笑了笑:“母亲别急,女儿也没说不愿意啊。”
“那你什么意思?”李氏本想抬出母亲的身份来压赵晗,却被她这么一笑一答,后面的重话竟都说不出来了,不由得暗暗讶异,晗姐儿原本不是好欺负得很么,任她如何磋磨也不会多回半句嘴的,如今怎么悄无声息地变成这样了?
她憋了口气等赵晗说活,没想到赵晗却不说了,反而低头掏出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
赵晗咳了几下后,抬头对李氏道:“母亲,女儿似乎昨晚吹风着了凉咳咳说话不便咳咳”
从露会看眼色,立即上前扶她,一脸忧色道:“二小姐你身子才好没多久,既着了凉,就赶紧回房里歇息,别又像上次那样婢子和周妈妈都忧心得紧。”
李氏气极,刚才还好好的,哪有这样说咳就咳的毛病,分明就是装病,她心底冷笑,装病又有何用,这桩婚事根本无需你点头答应。她盯着赵晗冷冷道:“方家采择之礼都送来了,婚事已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大事由得了你一个庶女挑三拣四么?”
赵晗已经站起来,对她行了一礼,满含歉意地边咳边说:“咳咳母亲见谅,女儿不敢挑剔婚事咳咳实在是身体不适,无法支撑,又怕把这风寒传给志哥儿,不得不先回去了。”
她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李氏发出不悦地冷哼声。但她咳嗽了几声,就当什么也没听见,迈出门去了。
然而回紫竹院的一路上,她却心浮气躁,难以冷静。
她所见到的方泓墨俊朗守礼、善解人意、爱妹如命,以她数次接触方泓墨的经验,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究竟为什么李氏不肯让采嫣嫁给他呢
21。太子选妃()
?
一回到紫竹院,憋了好久总算是能说话的从霜大惑不解地问道:“小姐,这桩婚事不是挺好的吗?方大公子那么俊,方家的彩礼又那么丰厚”
从露伸指头一戳从霜的脑袋:“叫你平时遇事多想想,就是不爱动脑子,那么多年饭都白吃了,真要有这么好的事,夫人肯定先紧着大小姐啊,还会让咱小姐嫁过去么?”
从霜嘟嘟嘴,委屈地揉着脑袋道:“就是想不明白才会问的啊。om再说了,吃饭关动脑子什么事”
赵晗不禁失笑,对从露道:“她就是个没心机的,你非要她想这么多,不是为难她么?”
从露嫌弃地看了眼从霜,对赵晗道:“小姐,我看方家大公子肯定是有问题,夫人才不肯让大小姐嫁的。”
赵晗点点头:“多半如此。早前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她自从听志哥儿说了珍珠之事后,便嘱咐从露找机会结交嘉沛居里的丫鬟,但别招摇。
从露回道:“前几天有个二等丫鬟,打破了夫人房里粉彩葡萄纹镂花瓶,被夫人降了等,先是罚跪,又关柴房里饿了两天,婢子偷偷给她送了两次吃的,她对婢子十分感激。另外那院里还有个小丫鬟是从霜的同乡。”
赵晗道:“你们便去试着打听打听,看她们是否能知道点什么。”
第二天上午,从露从霜把打听回来的情况一一向赵晗说明。
降等的丫鬟叫做听雪,原本是夫人房里的,夫人和大小姐议论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几句,方家大少爷倒是没大毛病,就是自小被方老夫人和方夫人宠着,读书不好好读,整日在外作乐,玩物丧志,一事无成。既不长进,又不顾家,方大爷对他嫌弃得很,反而更看重次子方泓砚。
赵晗当然看不起这样的纨绔子弟。
这么一来,她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李氏觉得方泓墨不肖,方泓砚更有前途,却贪图多一份聘礼,把她这庶女给卖了。
她如果想要拒绝这门亲事,要么说服父亲,要么利用李氏母女隐瞒侵吞珍珠之事。可当她真的想到要回绝这门亲事的时候,却犹豫不定起来。om
她与方泓墨几次接触下来所产生的印象颇佳,与从露从霜打听来的情况总不太相符,让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如此不肖。可李氏竟然不愿采嫣嫁嫡长子,反而同意她嫁次子,这是最实实在在的佐证。
她自嘲一笑,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印象,大概还是因为那人长得太好看吧。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等晚上父亲回来后,就请他过来,设法说服他替自己出头,回绝自己这门亲事。至于赵采嫣,她倒还不至于会去拦她的幸福人生路。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懒得做。
然而这一天实在是多事之日。
巳时过半的时侯,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紫竹院:“二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让你立即去前院正厅领旨呢。”
赵晗眉头微皱一下,心跳莫名乱了。
她急忙带着周妈妈与从露从霜,快步赶到前院。李氏和赵采嫣已经在正厅里跪着候旨了,管事仆佣们则跪在正厅外的院子里,黑压压一大片人。
越过这些跪伏的背脊,赵晗可以看到,正厅里站着的是个脸白无须的中年人,手中捧着黄缎卷轴,双眼半睁半闭,眉间微带不耐之色。
她赶紧快步跨入正厅,在李氏身后跪下。
很快赵老夫人也到了正厅,在众人的最前方跪下来,侯爷不在府里,老夫人就是辈分最尊者了。
见赵府的人都到齐全了,这位宣旨太监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圣旨,昭告天下太子选妃,庆远侯府两位孙小姐家世清白,正当适龄,都要参加初选。
赵老夫人听完圣旨,吐出口气缓缓道:“公公有所不知,老身的孙女已有婚约,男家的采择之礼昨日刚刚才送来,怕是不能再进宫参加初选了。”
“哦?”宣旨太监挑起一边疏淡的眉毛,“却不知是侯府的哪位孙小姐定了亲?”
赵老夫人略微顿了一顿。
赵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老夫人为何要停这一停?难道是要在采嫣与她之中留一个进宫参选么?
老夫人没停多久,很快又道:“老身的两个孙女都定了亲,有聘定礼书为证。”
“拿来看看吧。”宣旨太监发话,便有名小内侍跟着钱妈妈去取礼书来。
赵晗闻言心里一松,比起嫁入方家来说,她更不愿进宫去,幸好祖母不是那贪图虚荣的人。可是祖母这近似抗旨的举动,不会触怒天家吧?
宣旨太监脸色阴沉没说话,厅内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众人都把头伏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李氏偷偷瞄了一眼老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两份礼书都取来了,宣旨太监仔仔细细地翻看着。
仿佛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一刻钟吧,他恹恹地开了口:“既然如此,庆远侯府两位孙小姐便不再入宫参选。”
侯府上下全都松了口气,恭送宣旨太监离开。
李氏跟着老太太送走宣旨太监,又跟着回到尚福园,和老太太说了好半天的话。
与从露交好的三等丫鬟名叫听雪,立在正屋外伺候,听见里面似乎有些争执的声音,没多久夫人就脸色不善地从正屋里出来,她便知趣地低头,默默跟在后面。
赵采嫣瞧见李氏从尚福园回来,却一脸悻悻然的,也就知道母亲没能说服祖母。
她拉着李氏进入内室,小声道:“母亲,祖母虽然不同意,但晗妹之前不就不愿嫁给方大公子么?不如从她那里下手,劝她解除和方家的婚约,进宫参加选妃啊。这样她反而会感激你。她自己都愿意了,祖母还能有什么话讲?”
李氏听完点了一下头,是个法子。
采嫣其实还有着另一份私心,她是想到方萱那么喜欢赵晗,若是赵晗真的嫁入方家,万华寺的事难保不会有拆穿的一天,还是让她进宫,离自己远远的才好。即使选妃失败,婚约也已经解除,赵晗就不可能再嫁入方家。
?
傍晚从露去嘉沛居小厨房替赵晗拿取晚间所用饭菜时,听雪便小声把李氏与老夫人有争执的事和她说了。
赵晗听从露转述完不由冷笑,多半是今天太子选妃的消息一出,李氏有所心动了,偏偏老夫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