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军都头带着三十多人在村外空地等候,并不进村,他甚是警觉,只要哪里一有喊杀声,他便会带人前去解救。半个时辰之后,手下将校陆续都带着人回来,都纷纷言道村内空无一人,也找不到一粒粮食,看到这个村子的村民早就逃走了。
那都头坐在一块石头上,正惊疑不定之间,灯火掩映之间,他忽然觉得怎么手下人好像多了,还在惊疑之时,忽觉身边一道寒光闪过,脖颈之间一凉,只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落地之时只见火光中一具穿着自己甲胄的无头尸体缓缓倒地,一个自己手下小兵眼光中泛着杀意,手中一柄长剑正滴着血,最后一个意识浮起,那具尸体不正是自己吗?跟着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众周军兵卒大骇,为首的都头被身边的一名周军兵卒一剑斩落头颅,自己人为什要杀自己人,纷纷开口喝问,想不到身边的战友居然也都纷纷扬起了屠刀,杀向自己身边的兵卒,一时间空地上大乱起来。
“喂,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杀人?……啊……”“谁他娘偷袭老子,啊……”“大家不要乱,举火看清楚,啊……”百余名周军惊恐万分,想不到身边的战友会对自己砍杀过来,天色已晚,火把照耀之下看不清楚,四下里惨叫之声四起,只觉得自己身边都是敌人,当下纷纷举起兵刃朝身边的人砍去,这种时候自保最为要紧,只觉得砍死身边的人自己要安全一些。
互相呐喊厮杀一阵之后,最后一名手持火把的周兵也到地死去,空地上渐渐的黑了下来,这一刻倒好剩余的周兵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一名稍有见识的小校蹲低身子喝道:“大伙都住手!定是有敌人混在我们中间,哪有众军都是敌人的道理?大家把自己的姓名、营属都报一下,互相认一认!”众周兵都觉得有理,便纷纷报了自己的姓名是谁人属下,这一说之下大多都互相认识。那小校晃亮火折子点起火把,喝道:“大家都把兵刃放下,谁再举兵刃,大家群起攻之!”越来越多的火把晃亮起来,剩下的周兵都是面面相觑,满地倒下的都是周兵服色,哪里见半个敌人?
“这人不是咱们的人!穿着草鞋的!”一名周兵喊了起来,周兵纷纷围上去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果然穿着草鞋,和周兵穿的牛革靴子不一样,再细看之下,这尸体手臂上缠了块白布,那小校喝道:“大家看看,还有谁手缠白布的便是敌人。”但一看之下没有一人是手缠白布的。
“你们看,有人往那边小路去了!”众周兵抬头望去,果然稍远处的下路上,有几点火把亮了起来,那小校大怒喝道:“咱们追上去!大周军没这样窝囊过!”当下剩余的四十多名周兵虎吼着追了上去。
第一卷武王山庄第八十五章极哀可成军
四十余名周军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天黑呼呼的,一丝月光也没有,泥泞的小路更加难走,不少人摔了几个跟头,黑漆漆的山路上冷风吹来,更是寒冷起来,伴着前面一阵磔磔的鸟叫声响起,黝黑的前路让人不寒而栗。一名周兵颤声道:“这天黑追敌,要是前头有埋伏怎么办?这是山路还真他娘的难走,要不明日再追赶吧。”此言一出,大多数周兵纷纷出言附和起来,这山路真是太难走了,而且又冷又饿的,当下那小校嗯了一声说道:“那好,我们先回去!”
众周兵堪堪折头要往回走,小路两边黑乎乎的树林中,一阵怒喝之声响起,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两边树林中数十支苦主枪飞射而出,十多名周兵立时被钉到在地,惨叫之声四起,跟着树林中各有百余人冒了出来,这些人都是满面黝黑,露出森森白牙,怪叫着杀了出来,倒不像是人,而像是山间的夜枭一般。
磔磔的怪笑声中,周兵都是心惊胆战,吓得怪叫着纷纷拔腿就往后退,但小路上不是道什么时候多了横七竖八的绊索,几名周兵登时摔倒在地。
惨叫声、砍杀声,怒骂声在小路上奏响了一曲沉重的杀人之曲,半柱香时分之后,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数十支火把晃亮起来。小路上满是周兵的尸体,还有十余人受伤倒地,哀嚎不止。徐皓月穿着周军铠甲站在当场,冷冷的喝道:“留下个活口!”
祁红年、沙季青等人开始打扫战场,将受伤的周兵一一杀死,曹云带人将一个腿上受伤的周军小校拖了过来,那小校挣扎着坐起身,狠狠的呸了一声怒道:“尔等贱民,胆敢抗拒天兵……”话还没说完,曹云手中长刀一挥,将那小校的手指剁掉一根,那小校大声惨呼起来。
徐皓月淡淡的说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领军的将军是何人?盛唐县如今怎样了?”
那小校脸如白纸,想不到这伙人如此凶狠,终于怕了起来,哀求道:“别、别杀我,我说。”当下那小校将周军的大致情况一一说了,周军先锋都将司超、副都将王彦升带领五千兵马来攻打盛唐县,为了筹措粮草,王彦升带了两千兵马分为十个小队,分散到各村杀人劫掠,而司超则带着三千大军前去攻打盛唐县去了。
王彦升,又是这个屠夫,徐皓月重重的嘿了一声,冲着曹云点点头,跟着转过身去,曹云狞笑一声一刀结果了那小校的性命。
看来周军出动了两千人马分为十队四处劫掠,今天自己带人只是解决了其中的一路,如今方刃没有回来,还没有得到盛唐县和英家的消息,徐皓月有些心急起来,也不知道刘逸轩和英若兰会不会按自己的谋算进行,又怕中间横生枝节,难道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虽然前面有过一些谋算,但那些冒险的人都算是陌生人,但如今直接关系到的人是英若兰,只要他稍微谋算失误,只怕会害了英若兰。
徐皓月仗剑在一旁呆呆的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儿,战场已经打扫完毕,祁红年还想去把村外空地上的周兵尸体也洗劫一遍,被徐皓月拦住:“我们尽快赶回天堂寨去,周军可能随时会寻来,不必冒险!”当下众人打着火把赶夜路回天堂寨去了。
回到天堂寨已经是午夜时分,天堂寨的不少石洞、石屋内都住了人进去,好在这里石洞不少,勉强够住,只是这样算不算是回到原始时期?但反过来想,这个时候能够有个安全、暖和的石洞住,在这些百姓看来,只怕是宛如身在天堂一般了。
天堂寨外童虎头带着二十几个农汉在外围守夜,徐皓月等人归来,童虎头等人都是大喜,迎上去接着。童虎头果然还是严格按照徐皓月交代的办了,除了明哨之外,还派了暗哨,也不枉徐皓月一番调教。自从徐皓月回到桃花村之后,就挑出精壮的农汉开始训练,桃花村上下一直对徐皓月敬畏有加,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先生是读书人,说的话准错不了。这种盲从很是朴实,因为前面听徐皓月的话,给桃花村带来了好处。童虎头更是对徐皓月的话,说一不二的坚决执行,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从没有后世之人那么多的古怪思想,总之便是一句话,民智未开,极好忽悠。
在十天前,徐皓月就让桃花村村民举家迁往天堂寨躲避战火,接连几天之内,陆续有逃难的百姓到此处避难,桃花村的村民看到逃难之人的惨况,更是佩服徐皓月的料事如神。
童虎头见到徐皓月的第一句话就是:“先生,你可回来了,半道上我们救下了方大哥,他受了伤差点丢了性命。”徐皓月闻言大惊急忙让童虎头带他前去。
来到一间石屋之内,里面燃着几盆炭火,室内很是暖和,孙庭运正在帮方刃包扎伤口,方刃尖嘴猴腮的脸上此刻面无血色,很是虚弱,但人还是清醒着的,一旁童银姑端着碗热汤正劝道:“方大哥,你把这碗热糖水喝了吧,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红糖。”孙庭运也道:“是啊,你失血过多,快点喝了,银姑本来找这糖是要给徐子茗这小子喝的,正好你伤了,就给你了。”
另一头干草铺成的地铺上,刘小惠抱着小婴孩徐子茗说道:“方大哥,你快喝了吧,茗宝宝有米汤喝,不喝糖水的,孙道长那是开玩笑呢。”
徐皓月忍不住上前说道:“快些喝了,少罗嗦!”说完亲自接过碗吧糖水给方刃灌了下去。
喝了糖水后,方刃咳嗽了几声感激的看着徐皓月,孙庭运也包扎停当皱眉说道:“你风寒入骨,本该再服一剂药的,可惜这些天百姓中受伤的、患病的多,药都用完了,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里采药去,我去取针灸器物来,给你扎几针看看。”
徐皓月也皱眉说道:“道长,要不明天派些人给你去找药去。”
孙庭运嘿了一声道:“这种事不要你操心,老道自己想办法。”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方刃躺在干草铺就的石床上,徐皓月上前问道:“怎么会受伤的?”
方刃喝了点热糖水,稍稍好了些,苦笑道:“回来的路上遇上周兵追杀逃难的百姓,见人就杀,我也差点被人杀了,勉强逃了出来。”跟着急忙说道:“公子,盛唐那边刘县令已经按先生的部署,暂避周军兵锋,英家的三千武丁已经占据了盛唐县的驺虞城,城上尽皆插了大周的旗号,周军司超部应该不会攻打了。”
徐皓月松了口气,沉吟道:“三千武丁的统领应该是王文昭,各营营官没换人吧。”
方刃咳嗽几声说道:“没换,只是仲高公子没下山,是二庄主代他去的。”
徐皓月微微皱眉叹道:“毕竟不可能十全十美,算了就这样吧,司超大军应该还有几日才到驺虞城,若兰那边如何?”
方刃缓缓说道:“英庄主那边试探过几个堂主的态度,周人此刻还没动英家的意思,劫掠村庄的事,英家虽然有不少人不满,但还是不大愿意和周军刀兵相见。”
徐皓月长叹一声道:“真要刀切到肉才知道痛,也罢我们准备好之后,看形势变化再做定夺。”他站起身接着安慰道:“你好好将养,手上的事我会让别人去做的。”
跟着转出石屋来,屋外的一块空地上,祁红年、沙季青等人围着一团篝火正吃着面糊,徐皓月坐到他们当中,曹云端上一碗给他说道:“高超找孙道长治伤去了,他肩上中了一箭。”
徐皓月接过碗来问道:“你也受伤了,为何不去治?”曹云道:“只是皮外伤,不用麻烦。方兄弟那边的消息如何?”当下徐皓月缓缓将方刃带来的消息说了。
沙季青问道:“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皓月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缓缓说道:“我们还有几天时间,除了原本咱们训练过的三百人之外,再补充一些人手,我们如今极哀之势已成,但还需要成军,成一支哀军!”
第一卷武王山庄第八十六章白甲荡离殇
又是一个干冷的早晨,太阳在云雾之中懒洋洋的散发着光芒,就算在阳光下,也感受不到温暖,呼号的北风在半空中就把热量都吹散了。天堂寨是英山的主峰,此时雪已经停了石屋外一片宽阔的平地上,皑皑白雪积得很厚,逃难来到这里的百姓连同桃花村的村民两千多人都集中在这里,静静的看着空地上竖起的一根巨大的招魂白幡,那白幡随风摆动,好似正在聚灵一般,也不知道能有多少孤魂野鬼能魂归故土,不少百姓想到死在战乱中的亲人,纷纷低声哭泣起来,哭声相互感染着,一片片的人群开始垂首抹泪,应和着北风的萧瑟,一切都是那么的凄凉。
白幡前一个简单的祭台,上面供了些粗食米粮,徐皓月一身白袍,头上一根白绫缠头,恭恭敬敬的在祭台上供着的灵位前上了三柱清香,那牌位上写了“淮南无名氏之灵”。敬完香之后,徐皓月拜了三拜,站起身转过头来,望着一众百姓大声说道:“白幡招魂,灵位起升,淮南已经没有乐土,你们逝于战火的亲人只望能魂归故土,来世不再受战乱之苦!”众百姓哭声更大了起来。
徐皓月厉声喝道:“你们不是都盼着周军来攻城掠地么?”众百姓心中一凛,不少人暗暗低下头去,徐皓月接着大声说道:“原本大家一定都想着,周军打来,只是换个皇帝、换个朝廷罢了,只要自己还有安稳日子过就行了,对不对?!”
一声断喝众百姓心中更是难过起来,徐皓月目光寒冷的指着灵位冷冷的说道:“大家箪壶相迎周师,希望大周军来了,赶走唐廷,唐廷苛税重赋,大家已经忍受不了。可惜盼来的周军比唐廷还要凶狠,抢粮草、俘庄丁、淫妇孺、杀老弱,你们家家户户都有亲朋倒在周军的屠刀之下,从你们的脸上我看到了悲痛和失望!彻底的绝望!看不到出路的绝望!”
众百姓中不少妇孺放声大哭起来,不少农家汉子也都是眼眶红了起来,老成的老人们则是长吁短叹、捶胸顿足不已。徐皓月说的没错,去岁缴纳的粮赋是双倍,这个冬天本就是漫长难熬的冬天,周军入寇本想着改朝换代,周国会善待百姓,但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屠刀和抢掠,想到这里一张张质朴的脸上都是充满了哀戚和绝望的神色。
徐皓月走到百姓当中,话语还是那么的冰冷:“很伤心、很绝望是吧,唐廷不善待我们,把我们当成可以任意奴役的贱民!周国又如何?把我们百姓当成可以任意抢掠、杀戮的蝼蚁!我们就活该这样吗?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受这份罪?为什么就该我们死?这有天理吗?”徐皓月越说声音越大,字字剜人心扉,众百姓哭泣之声也越来越大,悲凉的哭声震天而且悲绝,徐皓月嘲弄的口气大声喝道:“你们生来便是农人佃户!与他人种地的,凭什么敢问有没有天理?唐廷也好、周国也罢,他们永远都是君,我们永远都是民!你们能怎么样?他们有将、有兵、有甲,你们只能等着进到这个灵牌里去!魂魄跟着这个招魂幡随风而动!永远回不了故土!”徐皓月指着招魂幡森然说道,这一刻众百姓已经明白了,唐廷靠不住,周国也不能信任,才走一头狼,又来了一只虎,难道真的只有绝路一条了么?
“徐公子,您昨晚不是这样说的!”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骨架粗大的农汉分众走了出来,正是阿牛,只听他愤然说道:“徐公子,您昨晚和我说过的,周军没什么了不起的,也会死、也会害怕。不会武艺,您可以教我们!没有甲胄,我们自己可以弄!没有兵器,我们就用锄头、菜刀!甚至是石头、牙齿!人总有一死,我们不愿意让别人抢光我们的东西,欺辱我们的妻母姐妹,再像杀猪一样被人宰掉!要想活下去,就得拼命!”
这些话深深的烙印在阿牛的心里,此刻一字一句的大声说了出来,跟着他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大声说道:“徐公子,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阿牛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被别人欺负了,都要找人讨回公道,这个道理阿牛还是明白的。阿牛一家人死了个干净,只剩下我和老娘,这个仇阿牛要报!为了老娘能活下去!阿牛愿意跟着您去拼命!”
阿牛说完话,那田家小伙田行健也跟着挤出人群,和阿牛一起跪在地上,也愤然大声说道:“徐公子,我家只剩下我一个,烂命一条,我也愿意跟着您和阿牛哥拼命报仇雪恨!”众农汉纷纷抢上前来,跪在地上也都是愤然纷纷吵嚷着要跟着徐皓月。
徐皓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农汉们,向众农汉做了一揖道:“这位大哥说得对,我昨晚的确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淮南如今已经是家家户户挂白幡,我们这个时候还能靠谁?我们只能靠自己!大家都站起来!”徐皓月一声断喝之下,众农汉缓缓都站起身来。
“自古以来,我们农人便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种不辍,年复一年的辛劳着,纳税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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