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脸一僵。
覃逆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西门吹雪,一会儿又看看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再看看,孩子的母亲正在急忙抱着孩子哄。
“不哭不哭啊,乖,娘亲会把坏蛋打跑的。”娘亲耐心的哄。
没效果。
“覃姐姐会把坏蛋抓住的。”再哄。
依旧没效果。
“再哭坏蛋就过来了啊!”娘亲不耐烦了。
哭声嘎然而止。
三岁的孩子,瘪着嘴,强行忍住哭声,哽咽着。
娘亲僵住了。
西门吹雪也僵住了。
覃逆的脑袋“刷”转向西门吹雪,速度快得仿佛能看到一个残影。
只见西门吹雪的脸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那就跟南极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还是黑色的。
覃逆突然想笑,非常想笑,然后,她也真的笑了,站在街上哈哈大笑。
陆小凤也笑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所以,西门吹雪不仅被砸了臭鸡蛋,泼了洗脚水,还有小儿止哭的用途?”
花满楼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当时我正在楼里,西门庄主果然不同凡响。”
陆小凤道:“后来呢?”
花满楼笑道:“后来,西门庄主说了一句话,叹了一口气。”
陆小凤道:“说了一句话?”
花满楼点点头,道:“是,说了一句话,形势就完全变了。”
陆小凤道:“那句话是对覃逆说的?”
花满楼笑道:“听到的,却是每个人。”
陆小凤摸着胡子,眨眼问道:“他说的是什么?”
花满楼道:“他说‘玩够了吧,该回家了’。”
陆小凤一愣,旋即抚掌大笑,“妙!妙啊!”
花满楼点头道:“确实很妙。”
真的非常妙!
之前还喊打喊杀的喧嚣街市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大笑卡壳愣住的覃逆和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
而西门吹雪,只是看着覃逆,轻轻叹了口气,飘然远去。
独留覃逆一人愣愣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群大妈大婶围住了,菜刀什么的早不知丢哪儿了。
“闺女,那是谁?你相公?哎呀,怎么不早说呢,一场误会啊!”
“我说呢,瞧瞧那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好的(喂喂,之前是谁说‘人模狗样’的?),跟咱们覃捕快多般配啊。”
“不是我说你,覃姑娘,婶本来还奇怪来着,你一个大姑娘,不学着相夫教子,怎么跑到一堆大老爷们里当什么捕快。虽然咱是高兴你来咱这儿,可到底这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原来是跟相公闹别扭了啊。覃姑娘,听婶一句劝,小两口没有不闹的。”
“是啊是啊,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不过你不能跑出来,男人都是些没骨头的,不能撩开手,回头他该找小的了。”
……
覃逆木木地站着。
看着往日里就很亲切热情的大妈大婶变得更热情,热情地有点如狼似虎,不禁暗暗摸了摸腰间的刀,稍微找到点安全感。
迈着小步子挪啊挪,好悬瞅准时机从包围圈中窜了出去,往西门吹雪的方向追去。那匆匆而去的小背影,活似她身后有几十条狼狗在追。
事实上,只有覃逆知道,西门吹雪还说了一句话,只对她一个人说的——
“三日后,巴山剑客衣钵传人顾飞云,该杀。”
******
覃逆追了西门吹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
最后,西门吹雪停了。
覃逆也停了,扭头一看,好熟悉的景色,好熟悉的地方——
万、梅、山、庄!
等她回过神来,那个号称要去杀人的人已经甩了甩如雪的衣袖,施施然迈进了庄子。
迎接覃逆的,是老管家恭敬而热情的笑脸,“覃姑娘,晚饭和洗澡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然后?
然后,她就那么木然地被迎进山庄,木然地被拉进房间,木然地吃了晚饭,最后,木然地被塞到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四个聘婷袅娜的美婢在身边穿梭忙碌。
小绿在帮她洗头发,小翠在帮她擦香精,小红提了个精致的花篮往浴桶里撒花瓣,小青点上了舒适的安神香。
最后,覃逆木然地低头看看水里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得出结论——
她,被拐了!
这个念头一直留存在脑海里,伴随她打着呵欠拱进温暖的被窝,进入了黑甜香。
直到第二天早上公鸡打鸣。
覃逆睁开眼睛,拥着被子坐起来,脑子里重新响起那句话——她,被拐了!
而且,她还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是追着西门吹雪出来的,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其实还有“杀人”这件公务在身,身边的百姓都是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是“追相公”呢!而当时,正是上班时间……上班时间……上班时间!!!
而且,西门吹雪根本没去杀人!她的“执行公务”理由缺少事实依据!
她不会被开除吧?理由是:上班时间跟男人跑了!
万梅山庄的风很凉爽,吹在人身上非常舒服。
覃逆站在门口。
她的衣服仍然是白色的,小翠帮她准备的,小绿帮她穿的,因为她自己不会穿。衣服上熏着的香气很好闻,一百两银子穿在她身上跟三十文的没什么差别,都是衣服。
事实上,她根本没在意这些事,她的房贷已经还上了。
她正在瞪西门吹雪。
很奇怪,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的的确确是在“瞪”。
西门吹雪从长廊那一端走来,他刚刚练完剑,衣服上还沾着晨露,还有清晨的花香,混合着风的清爽。
他竟然根本没看覃逆,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好像他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好像把她拐来的人不是他。
覃逆竟然抬脚跟上了他,就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起居室,却一句话也不说,面对面坐下。
小绿她们端上了早餐。
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解决了早餐,席间充分发挥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仪态。
饭后。
西门吹雪站起身,瞥了覃逆一眼,拿剑,出门。
覃逆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那一眼,静坐不动。
来收拾碗筷的是小翠。
奉上花茶的小绿。
摆上话本小说的是小红。
小红出门的时候,覃逆问了她一句话,“西门吹雪真的要去杀人吗?”是的吧是的吧?是的话,她就可以给王捕头写信阐明事实了。
她没有渎职!她是冤枉的!
小红回以嫣然一笑,“庄主说了,您什么时候走,他什么时候去杀人。”言罢,媚眼如丝地给了覃逆一个暧昧的眼神,扭着小腰出去了。
覃逆木然地转回脑袋,端起花茶,喝了一口。
所以,她不但被拐了,还被“囚禁”在这儿了。
囚禁她的“主谋”还摆出一副臭屁架子,不搭理她。
覃逆捏着茶杯肯定,他一定是在为新获得的“小儿止哭”能力生气呢。
一定是!
不过这样一来,她的确可以算是在“执行公务”了,只是,不知道这“公务”得执行到哪年哪月。
☆、最新更新
覃逆已经对着小河抗议了两天了。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可她却只能在沉默中抗议。
世上有许多事是想躲却又躲不开的,也有许多事是想避又不想避开的。
河里的横波、岸边随风飘荡的柳髫似乎都在对她摇头说“不”;这样她的心情格外不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好的心情了;这甚至要追溯到上辈子;她的片警调职申请被拒绝的时候。
每个人都有那么点小小的逆鳞。覃逆也有。
所以,她现在心情格外不好,也所以,现在轮到她不理西门吹雪了;更所以;即使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看着她,她理也不理他;全当没看见。
做为一个兼职被诱拐囚禁肉票的捕快,突然拥有了双重身份的覃逆认为自己做了应该做的所有事:向上司汇报自己现在的情况,顺便委婉地求救,逮着机会偷袭诱拐犯西门吹雪以自救。
她难道做的不好吗?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前方与匪徒斗智斗勇、英勇搏斗,转过头,她的上司就告诉她已经给匪徒签署了投降书,顺便把你这受害人也包布包布送给人家了。
当然,天朝历来盛行“委婉”之说,逃跑不叫逃跑,叫“撤退”;投降书也不叫投降书,叫“和平协议”;闺女送给人家讨好不叫卖女,叫“和亲”。
王捕头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小脑瓜很好地继承了这一智慧。将得力干将打包送人也不叫“出卖手下”,叫“潜伏卧底”,美其名曰“监视西门吹雪”,期限没有,监视内容没有,连定期汇报、向谁汇报都没有,只有一样,提前支付给她的薪水——
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按她每个月二两银子算,整整二十年!
她接到了一个在万梅山庄潜伏卧底二十年的“狗肉任务”!还是在她挂着捕快腰牌、明晃晃地顶着捕快头衔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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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覃逆抗议了,提出了“严正”抗议:潜伏在贼窝做间谍应该是六扇门的工作。我只是个永和街小捕快!(是片警!不是刑警、特警之类的!)
王捕头回复了:六扇门的人万梅山庄一下子就知道了,而且,他们打不过西门吹雪。
覃逆回复:难道西门吹雪就不知道我?我就打得过他?
王捕头的回复相当简单:至少他不会一剑刺死你。
正中靶心!
最后,王捕头十分人性化地给了覃逆两个选择:因为西门吹雪是有案底的(还是你留下的),兼之最后在永和街闹事、“袭警”,做为永和街捕快,你可以选择留在万梅山庄监督他,或者设法把他抓进牢里。不过需要跟你讲清的是,此人战斗力超高(在皇帝老子头顶上蹦跶比剑,皇帝老子都没把他怎么样),所以,劳烦你自己亲自看守他。
简而言之,要么他囚禁你,要么你囚禁他,自己选吧。
顺便,王捕头做为个人,还十分友善地在信的末尾给覃逆附带了两则小故事。
一则是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三下地狱救母,还着重强调了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另一则是释迦牟尼割肉喂鹰。
并告诉覃逆,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帮忙寄几本佛经来,对于感化罪犯非常有用。
覃逆的心情就像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一样从九天一下子跌进马里亚纳海沟了。
其实覃逆不知道,王捕头也很郁闷的。
就在覃逆寄信给他的当天,万梅山庄的人找到他家,给了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家庄主想向王捕头请教一个问题,不知您家住在哪里?我家庄主下次来永和街时可以顺道来拜访一下。”
如果王捕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可以直接把银票扔到对方脸上,再吼上一句:“他妈你不知道老子家在哪里,你是怎么站在老子门口的?”,可惜,他是个打了折的。
于是,他很没骨气地收了银票(哭,这还不是给他的,得还回去!),并坚定不移地表示,永和街这屁大点的地方,怎么能劳动庄主大人的贵足呢?他家就更不用说了,小破屋一个。
就这样,暗暗赌誓一定不会给西门吹雪任何来永和街和他家闲逛机会的王捕头,发挥了他两百分的聪明才智,将覃逆所有的抗议统统堵了回去。
郁闷的人就变成了覃逆。
三岁小儿不高兴了会嚎啕大哭,市井小民不高兴了会破口大骂,荆轲不高兴了会拿把小刀去戳秦王,秦王不高兴了会坑杀四十万降兵,那覃逆不高兴了会怎么样呢?
如果说上辈子她会掏枪,那么这辈子她就会——拔刀!
于是,她就拔刀了。
当然,在她面前的,不是王捕头,而是西门吹雪。
两人大战三百回合,刀光剑影,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小红小绿在旁边看得双眼发亮、容光焕发,老管家摸着胡子笑得满脸“好事将近”的贼样,活像他自己焕发了第二春。
砍完西门吹雪,覃逆就到小河边蹲着了。
这一蹲就是好几天,除了河水一概不理。就连皇帝老子千里迢迢偷偷派人送来一篮大樱桃都没引她开怀,反而面无表情地盯了人家“钦差大人”好久,直把人家盯得全身发毛,留下樱桃,连句“谢恩”都没帮皇帝讨,就火烧屁股地跑回紫禁城了。
小河是多么清澈啊,两岸的柳树多么葱郁啊,垂髫搭在水里,那荡起的一圈圈水花又是多么清爽啊。就连偶尔跑过的小鱼,都那么欢快自在。
只有她,奋斗了两辈子,努力了两辈子,好不容易实现的人生理想,就像那天空的流星一样,嗖,晃了个影儿,没了。
树林里,小绿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道:“姑娘,吃饭了。”
覃逆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顺道一提,生气归生气,吃饭归吃饭。覃逆每天跑来河边抗议,可不管吃饭,还是花茶小说,一样都没落下,时间分配地非常合理,跟上下班一样,朝六晚三,准时点卯放衙,只不过地点不在衙门,在小河边的土堆上。
回去的路上,覃逆很痛快地无视了西门吹雪,当没看见他。
他现在已经不是杀手、绑匪、诱拐犯那么简单了,是摧毁她伟大理想的刽子手!
可惜她打不过他。失败和平手都不能让她满意,因为她现在只是想砍人。
任何人生气的时候都有权利发泄一下,不是吗?
她需要找点事情出出气。
秋葡萄挂在藤上,山茶花开在山坡上。
可惜上弦月悬在空中,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影子,闻到花香。
入夜的万梅山庄是不招待客人的。
所以,想进去的人只能潜入。
可是这江湖中又有多少人能无声无息地潜入万梅山庄呢?
如果有,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陆小凤。
陆小凤也不想潜入万梅山庄,可惜,他要做的事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达成。
陆小凤的轻功很好,江湖经验也很足,对万梅山庄也十分熟悉,更因为他实在很聪明、很了不起,所以,他很顺利就躲过了山庄里能发现他的人和物。
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屋子在哪里,并且清楚地看到那房间还亮着灯。
西门吹雪还没睡。
这样他就不需要小心隐藏行迹了。
因此,习惯走窗的陆小凤毫不客气地直接大模大样地推开窗子,跳了进去,大声道:“西门吹雪,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追杀我——”
陆小凤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舌头卡住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屋子里的人不是西门吹雪。
氤氲蒸腾的浴桶里坐着一个香肩□、肌肤如雪的绝色美人,美人已经转过头来,熟悉的绝色面容正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然后,他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门口传来,“好。我一定追杀你到死。”
陆小凤脊背阵阵发毛,机械地扭动脖子,正对上西门吹雪那张冷如冰霜的脸。
背后水声一响,陆小凤又一扭头,却见绝色美人已经从浴桶里出来了,衣服也罩在了身上,不露一丝春光,甚至连刀都已拿在了手里。
不愧是绝世刀客,这反应速度真不错。
呃,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陆小凤陡然反应过来,一蹦靠近窗口,手足无措,急忙摆手,“误会,误会,西门吹雪,我以为是你呢。”
心情严重不爽、不爽到抢了西门吹雪房间、让他给自己看门的绝色美人冷冷地道:“你是说,西门吹雪洗澡你就可以看?”
“啊?”陆小凤一愣,“不是不是。”这问题怎么这么怪啊。
“冷静、冷静,这是一个误会!”
回答陆小凤的是铿锵两声刀剑出鞘的声音。
陆小凤再顾不得其他,“嗷”得一声窜出房间,拔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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