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饭时,子晴来电话,让我带珊珊一起去一家西餐厅找她。
老妈叮嘱我一定要回家吃晚饭,便放我带着珊珊去赴子晴的约会。
我知道那家西餐厅,子晴曾戏说那是家三流餐厅。
环境一流,味道一流,价格也一流。
没想到她竟然肯花大价钱,请我们吃这么昂贵的大餐。
虽然是中午,可是餐厅里依然宾客满座,雪白的钢琴前,一名红衣黑发的女子,正垂目抬手,叮叮咚咚弹着曲子。
珊珊显然非常好奇,兴奋地左顾右盼,她忽然挣脱我的手向前跑。
我一把抓住它,原来她看到了子晴。
在看到子晴的一瞬间,我也看到她旁边的男人。
我皱着眉,拖着珊珊走过去。
莫运年一见我,便站起来,殷勤地替我拉开椅子,“我跟子晴说,我们误会颇深,所以一定要请你吃顿饭赔罪。”
我不客气地自己抢过椅子坐下,还不忘回敬,“你需要赔罪的人不是我!”
我一坐下,莫运年便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珊珊,立即微笑着冲珊珊打招呼,也替她拉开座椅,“哇,绍宜,你女儿好漂亮。”
我不吭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把探究的目光放在子晴脸上。
她穿了一件玫瑰色一字领的毛衣,头发酥酥松松地垂在雪白的肩膀上,随便往椅子上一靠,便是最天然的风情。
她非常自然地抬起手,“珊珊,给莫叔叔问好。”
珊珊小猫一样细着嗓子,非常淑女地叫了一句:“莫叔叔。”
“有没有听江姨的话?”她摸摸珊珊毛茸茸的头发。
珊珊立即老练地回答道:“妈妈,我很听话。但江姨不听话,她一直亲我,把我亲到地上去了。”
莫运年听到珊珊唤子晴妈妈,一向镇定的脸上,终于出现讶异之色。显然珊珊的年龄还不属于他的捕猎范围,所以从头到尾,他只粗略看了珊珊两眼。
此刻他却不禁将目光全部都锁在珊珊身上,过了片刻,他才说:“子晴,你女儿同你长得真像。”
子晴微笑说:“运年,这是我听过最烂的恭维话。我的女儿长得不像我,难道像你?”
我心里一颤,珊珊分明长了一双同莫运年一模一样的桃花眼,还有那线条分明的、微微上扬的嘴唇,甚至那大笑时,右唇角一闪而过的小小梨涡。
只是,珊珊年幼,那双桃花般似醉非醉的眼睛,现在还只是个雏形,略显圆大了一些,但当她凝神望向你的时候,还是会有慑人的魅力。
若不是我知道,子晴后来嫁的英国华侨,长得同莫运年颇有几分相似,我也会心生疑虑的。
此刻,我忽然有些迷惑,子晴完全可以和莫运年单独约会,为何要让我带着珊珊来。
她有何用意呢?
我用目光探寻她的答案,但她神态坦然,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而莫运年对小女孩并无经验,他似乎并没看出他同珊珊的共同点。不过看到珊珊玫瑰般的小脸,他也不由感慨,“子晴,当年你离开我是对的。你看,现在你有这样迷人的女儿。而我,仍然孤身一人。”
“运年,不要羡慕我。难道你想拖着一个小女孩,在酒吧捕猎?”子晴半是调情半是戏谑地反驳他。
莫运年似乎想到那滑稽场面,也不禁哑然失笑,“恐怕到时候,吸引的就不是女人,而是一群小男孩了。”
“不是要吃饭吗?”我不想同莫运年周旋,自顾自拿了菜单,狠狠点了几道最贵的菜。
“运年,拜托给小朋友推荐一点好吃的!”子晴抬手,指指珊珊。
珊珊立即嘟起花瓣一样的小嘴,“汪子晴,我可不是小朋友了,我也要吃牛排。”
莫运年被珊珊逗笑了,注意力又转到她身上。
他认真研究了一下菜单,像对待一位真正的淑女般说道:“餐前来份奶油西米露如何?”
“会不会胖?”珊珊皱皱眉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我看了直想笑,一定是平日子晴的言传身教。
“苗条的人,吃什么都不会胖!”莫运年真是好耐性,没有笑,也没有轻视这位小小姐的顾虑。
“那好吧!”听到莫运年不着痕迹地夸自己,珊珊似乎很满意,“听你的吧!”
“今天的肉眼排不错,很嫩,很新鲜,不用担心锯不懂。”莫运年继续推荐,仿佛珊珊是他最重视的女伴。
然后,珊珊又要求点一个大份的香蕉船,这会儿,她又不担心发胖了。
子晴立即反对,“珊珊,吃太多冰激凌你会生病的。”
珊珊嘴巴一瘪,眼圈都红了。
莫运年一看,立即投降,“没关系,珊珊,叔叔同你分吃一个冰激凌。”
珊珊立即点头,但又提出新的条件,“我还想吃草莓慕斯蛋糕。”
“子晴,加份慕斯蛋糕没问题吧?记得你也喜欢吃。”莫运年冲子晴摆出一个央求的姿态。
子晴看得直摇头,“我女儿会被你惯坏的。”
莫运年低下头对珊珊说:“看,你妈妈生我气了。怎么办?Young Lady,你是不是要送个香吻给叔叔,弥补一下啊?”
珊珊知道莫运年是在为她争取福利,欣然将嘴巴嘟起,凑到莫运年面颊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我被珊珊吻过,知道她天使般的吻,有何种魔力。
果然,当珊珊香香软软的唇,触到莫运年老脸的瞬间,我看见他的眼波都变得柔和了。
他这辈子大概从来没有被如此妙龄的女孩吻过,想必心中五味杂陈。
趁莫运年同侍者说话的间隙,珊珊老练地同我们说:“妈妈,这个叔叔做男朋友不错!”
我惊得把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母女俩的眼光何其相似!
子晴不动声色,轻轻拍了珊珊一巴掌,“做谁的男朋友啊?”
莫运年听见母女俩的对答,也饶有兴趣地分过来一些注意力。
“当然是我的啊!”珊珊掰着手指说,“叔叔做我男朋友,就有人天天请我吃香蕉船和慕斯蛋糕了。”
莫运年闻言,立即潇洒地抱起珊珊,坐到自己膝头,“珊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女朋友了,你可不能反悔哦。”
珊珊笃定地点头,伸出手指,“你不信,我们就拉钩吧!”
子晴眼睛里满是笑意,却故作无奈地说:“难怪人说,女儿要富养,才经得住诱惑,否则一只蛋糕就把自己卖了。”
莫运年抱着珊珊,与珊珊对望,“怎么办?妈妈吃醋了!”
珊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一转,“妈妈是你的大女朋友,我是你的小女朋友,不一样的。”
说完,她狡猾地笑起来,莫运年也忍不住大笑,“子晴,你这个女儿太聪明了。”
“我看不见得!”子晴将珊珊从莫运年怀里拖出来,示意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半真半假、似嗔似笑地说,“我看她和我一样,容易被人迷惑。”
莫运年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殷勤地替她被子里添上水,非常自然地为自己化解尴尬,“日久见人心!”
我低下头,不想再看莫运年。
日久见人心——谁能看清莫运年的心?他的心分明是一只花蝴蝶,五彩斑斓、左右腾挪、忽明忽暗、变化万千,谁能琢磨得透? 不——他根本没有心。
否则,面对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女人,他怎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与她谈笑风生、眉来眼去,一副情真意切、柔情似水的样子?他居然可以真的应对自如,仿佛他和她从未有过那些狰狞的对峙!
9 爱之声名水上书
正如男人都有处女情结一样。
女人也有情结。
情人节情结无疑是女人情结中最严重的一种。
当然,我们广告人功不可没,是我们令商家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为东方女人培养起这种华而不实的西方情结。
因为女人收花,其实是收获一份虚荣心的满足。
所以,尽管这一天,玫瑰泛滥成灾,但男男女女都不能免俗。
这天,公司里的女孩子们,都纷纷收到自己的爱情玫瑰。
我同温旭生结婚几年,都不曾在情人节这天收过花。
看到唐美妍收到一束蓝色妖姬时,那些玫瑰的细刺,还是毫不客气地刺向我的心。
我暗暗同自己说,不过是浸泡过蓝墨水的滥俗玫瑰,刷上一层银金色粉末在花瓣口,更显得像暴发户。
可是,看到她喜滋滋的样子,我仍然觉得嘴里直泛酸。发现我再看她,她居然非常识趣地将花收到桌下。
我更加觉得一阵冷风扫过心底,卷起几片枯残的黄叶。
她是怕刺激我?抑或是同情?
我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外面一阵一阵的笑声传进来。
原来是公司长得最美的王云舒收到花。
她男友送了她一束香槟色法国玫瑰,每一朵都有拳头大,紧紧团在一起,还未睡醒似的。拢住玫瑰的包装纸,竟然是昨天才出版的《费加罗报》。看得出,她这束玫瑰,刚下飞机不久。
王云舒一收到花,立即被公司的女孩子们包围,收获更多的艳羡——还有妒忌。
我是公司里,唯一被这个伧俗的节日遗忘的女人。
以往的情人节,没有鲜花礼物,我丝毫也不觉得异样,因我属于已婚女性。
已婚妇女就是,虽然心底还希望收到花,可是嘴巴却硬撑着说,韭菜花比玫瑰花更实用的一群人。
可现在,我又变回单身女郎。
而孙晋州——他含蓄的浪漫,只绽放在“浮生”一张餐桌上。
我喝口茶,普洱已凉,喝到嘴里又苦又涩,香醇不再,就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
正在兀自伤感,前台小妹通知我去前台签收快件。
前几天买了个彩釉镂花茶叶罐子,今天该到货了。
我慢慢蹭到前台去签收,却在看到快件的那一刻,愣住了。
办公桌上放着的,并非我包裹严实的罐子,而是一盆鲜活的植物——
一只青花冰纹瓷钵里,一丛青葱般细长的叶子袅娜地向上伸展着。
谁会在这送花的节日里,送我一瓷钵繁茂的大蒜苗?
我狐疑地取过叶丛里插着的一张黄色小卡片。
卡片上蓝黑色的钢笔字,十分俊逸——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我皱眉——这句话好熟悉。
对了,这是大诗人济慈的墓志铭。
是谁送我一丛写着墓志铭的蒜苗?
我翻过卡片,背面写着——
等它开放的时候,上帝与春天,会重新回你身边。
我顿时豁然开朗——孙晋州。
这钵蒜苗叶子的名字,也确实盛放在水中——这是一钵没开花的水仙。
这一刻,遥远的春光忽然照进冬日。
我将水仙放在案头,不禁望着秀美的叶子微笑——含蓄才是浪漫的至高境界。
早这个俗气的节日里,孙晋州不能免俗地,送了我一份不俗的礼物。
经过前台妹妹的宣传,公司里的姑娘们,都跑来看我的水仙。
王云舒甚至抢过那张卡片,大声朗读上面的字,读完夸张地对我说:“老大就是老大,收的花都比我们的有创意!”
然后,她又故意用很酸的语调念道:“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哇,要不要搞得这么浪漫啊——受不了啦。”
我原本可以阻止她,但私心里,却又忍不住想在唐美妍面前炫耀,好让她知道,温旭生那一页,早被我撕掉了。
我看见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我应该还对温旭生念念不忘,怎么一转身,就有了新的追求者?
我虽被高妹搞得面红耳赤,虚荣心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孙晋州一定没想到,如此低调的水仙,此刻却在高调地张扬着我们的恋情。
我见效果已经收到,便吩咐大家去会议室开会。
这次我们接到一个比稿邀请,是做一套珠宝公司的品牌广告,品牌定位照例是奢侈品。
其实,真正的奢侈品并非花钱就能买到的。
真正的奢侈,不是花多少钱,搞多大排场,而是看你有没有能力不计成本地给予,而不求回报。
比如,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永世都不会爱你的人!
按照孔金诸他们制定的品牌策略,我们需要做两套创意表现。
我和周建辉各带一组,我选了高妹、胖张、唐美妍、林钦风同我一组。
唐美妍创意能力虽然平凡,但胜在美术功底好,对画面的把握能力很强,认真起来,做的平面也还过得去。
我渐渐也将一些重要的工作分给她。也许,私心里,我希望她累死在公司里,永无机会窝在温旭生的膝头吧。
可是,唐美妍对我的歹心毫无察觉,反而做过几次不错的作品后,竟也对工作生出几分兴趣来,加班时的怨言也少了不许多。
今天日子特殊,我特意让大家去吃完情人节套餐,再回公司加班。
孙晋州子啊公司附近订了位子,我也如约前往。
吃饭时,我故意同他说:“别人今天都收到玫瑰,我却收到一盆大蒜苗。”
他竟也不恼,反而对我说:“你赠我梅花,歪歪斜斜,我当然送你蒜苗,礼尚往来。不过等真正的凌波仙子驾到,你就会发现玫瑰夫人太俗气了。”
我忍不住笑着捶他,然后凑近他耳畔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妙的礼物。”
他立即回望我,“那你怎么感谢我呢?”
我挑挑眉,用极为轻佻的语气说:“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不想,他却不接招,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能用已经属于我的东西来贿赂我?”
想起那一幕,我脸都差点红了,强辩道:“我可没说属于你。”
他低下头吻我的手背,声音低沉,“那天晚上你说过,我记得!”
他语气低回温和,令我的呼吸都甜的凝住了。
饭后,他送我到公司楼下,临别时他握住我的手,贴着我的耳朵说:“加完班来我家喝酒。”
我还没答应,便听到有人叫我——“绍宜姐。”
竟然是温旭生也送唐美妍道楼下。
他毫不避忌地直直看向我,目光中满是惊诧和质疑。
而唐美妍更是不断打量着孙晋州,好奇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剥光似的。
我不禁将面前的孙晋州与温旭生对比。
气质出众的孙晋州,像一把深藏在剑鞘里的宝剑,即便敛尽锋芒,却仍然掩不住华光。虽然温旭生看起来略为年轻,但气场上却输出老大一截。
我心中颇为欣慰。
我的男伴,并没有越换越差。
若此时此刻,我挽着一个秃头大肚腩双下巴的男人,我一定做不到这般从容淡定。
我将手从孙晋州掌中抽出,招呼唐美妍与我一起上楼,却并没有与温旭生寒暄。
反而,温旭生盯着孙晋州看了许久,然后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孙晋州笑而不答,只微微欠一欠身,算是同他有个回应。然后转身同我说:“我在家等你!”
呃,这句话好生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我忍不住笑,他真是杀人于无形的高手。
当晚,我工作太晚,并没有去孙晋州家饮酒。
我回家洗漱沐浴,脑袋只与枕头亲密了几个钟头,便又赶到公司。
唐美妍拿了她画的草稿,在我办公室讨论细节。
我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我看了眼号码,竟然是温旭生。
我略微迟疑,要不要让唐美妍先出去呢?
转念,又觉得我同他已无交集,没什么好回避遮掩的。
于是,我接通电话,“喂——”
“绍宜,是我!”他同我说话仍然十分熟稔,仿佛我还是他的妻子,他不需要自报家门,我便应知道他是谁。
“你是谁?”我故意为难他。
“绍宜,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了?”他略微沉吟,仿佛不相信我真的听不出,但又不敢完全肯定,故而仍正面回答我,“温旭生。”
“哦,是你啊!有何贵干?”我故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好撇清同他的关系。
他迟疑一下问:“昨天那人,是你男朋友吗?”
—文—我皱皱眉,故意说大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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