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子都开了颅,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也只有经历了这样的生死挣扎,他才看清在这世上什么对他最重要,那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最深切的渴望啊,能不能得到是另一回事,争不争取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她在撒谎,我根本就没有跟她恋爱。”樊疏桐以这件事作为谈话的开头,着实让连波颇感意外,“我们这种样子算什么谈恋爱,针锋相对,水火不相容……可是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地喜欢,我瞒过了你,瞒过了所有的人,却瞒不了自己,在两年前我得到她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陷入对她的迷恋,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这两年来我挣扎得很痛苦,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
“得……得到她?”连波不傻,捉住了最关键的三个字。
“是的,当时她还只有十六岁,她就把自己……给了我……”樊疏桐压根就不想隐瞒,他深知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连波是晚会知道这件事,与其那样还不如他自己来说,“我一直很后悔,怎么对自己的妹妹做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可是……你知道的,男人有时候难免会失控,但那不是我的本意,两年前我去看她原来是想去赎罪的,当时我就想只要她肯原谅我,就是拿刀割我的肉我也认了……”
连波问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讲过这件事?”
樊疏桐显出很无助的样子,“我能讲吗?我怎么讲?但我心里为这事一直不好过倒是真的……连波,我没法跟你详细说我是怎么对她动情的,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特别是有了那……那种关系,身心会很大的蜕变,我发现自己已经放不下她,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我这两年都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因为总是会想到朝夕,每一次想到她就不行了,我做了两年的太监,你信吗?”
连波信吗?
樊疏桐知道,他会信。
因为他说的是实情,他的确做了两年的太监,他真是发自肺腑地在说这件事啊,没说一个假字,上帝可以作证,只是他并不信上帝。
“连波,我知道我以前很浑球,可是在感情上我绝对是个认真的人,我应该对朝夕负责,如果她愿意让我负责的话,而且,今天我也不妨把话跟你挑明,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朝夕,如果你不介意……不介意我跟她的过去,我可以让步,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是哥哥,哥哥应该让着弟弟,成全你其实也是成全朝夕,我愿意。”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长相厮守,看着她幸福,其实也是一种满足,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带给朝夕幸福,因为你对她的感情不比我少,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何况我还没瞎,何况我们是兄弟。”
“而我愿意成全朝夕也是因为她救了我,当时如果不是她跪着说出‘实情’,我早就死在我爸的皮带下了。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主动承认这样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气,她愿意为我作出那样的牺牲,我为她牺牲又有什么不可以?”
“连波,我现在就可以把她交给你,只要你愿意。”
连波会愿意吗?
樊疏桐知道,他不会愿意。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樊疏桐太了解这个呆子,如果别人为他挨一刀,他会愿意为对方挨十刀,挖心掏肺都不在话下。
这个呆子啊……
果然,跟樊疏桐谈过话后,连波说彻底改变了对朝夕的态度,把她当妹妹吧,只能这个样子,哥哥伤成这样子都愿意成全他,他就是再喜欢也不能接受啊!而且他也觉得朝夕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不是说她见异思迁,而是她现在还小,以后还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他不想早早地说把她困住,她现在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少女情怀嘛,喜欢一个人容易,忘掉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否则她怎么会喜欢上樊疏桐后又转移视线,喜欢他了呢?所以那天在医院走廊他才会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说那么狠的话,虽然事后心里也很痛,可长痛不如短痛,要让她死心只能这么做,而且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他就跑去鹊桥婚介所找黑皮,拿出五十块钱往黑皮桌上一拍:“给你。”
“哟,你这是干吗呢?”黑皮一头雾水。
“我要征婚!”
“啥?”
“我要征婚,你给介绍个对象!”
黑皮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秀……秀才,你没受刺激吧?”
连波不耐地瞪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是开婚价所的,我来征婚,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这要不行,我可以找别家!”说着就要起身。
“别介,秀才,介绍对象是我的强项,这不是问题,不过这钱……”黑皮又将那钞票往连波跟前推,“你收回去,自家兄弟,还收什么钱啊。”
连波按住他的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通融:“你要不收钱,我马上就走!”
没办法,黑皮只得暂时收下钱,他就觉得纳闷,以连波的条件还用得着上婚介所?喜欢他的姑娘只怕排成队,这小子肯定受了刺激,还不是一般的刺激,莫不是为朝夕和樊疏桐的事吧?但黑皮不敢问,连波当时那样子像是吃了炸药,跟平常的斯文和气判若两人,他可不想找晦气,因为最近大家都不怎么正常,就说常英吧,头天也上他这儿来过,也要他给介绍个对象,一身警服闯进来,吓得黑皮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了。好吧,上他这儿来的是客,想要找对象他就要尽职尽责,黑皮问连波想找什么样的姑娘,结果连波来了句:“你看着办吧。”
“啥,我看着办?我说秀才,找对象的是你……”黑皮更加确定这小子是受了刺激,脑子都不好使了。“你说个大致标准,我来给你推荐,包你满意。”
连波板着脸,沉吟片刻,说:“就一般的吧,性格好点就行。”
“模样呢?”
“随便。”
黑皮差点被噎死,怎么跟常英的口气一样的啊,他头天也晕么问常英,问她想找什么样的对象,结果常英凶巴巴地吼了句:“是个公的就行,哪来那么多废话!”吓得他再不敢吱声,但是黑皮的脑袋瓜子还真是好使,他稍微琢磨下连波征婚的原因,心里就有了主意,从一大摞资料里抽出一张给连波:“你看看这个怎么样?多清纯啊,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林青霞,人我也见过,说话好温柔的……”
连波只是随便瞟了眼,却愣了几秒。
黑皮试探道:“你要是觉得看着顺眼,我马上可以给你安排见面。”
连波拿起了资料,盯住了报名表格上的照片。黑皮心里都乐开花了,这个呆子,心想摆平你还不简单,谁不知道你喜欢朝夕啊,那我就找个样子差不多的罗,一准中!果然,连波看了那女孩的照片后,点点头:“好吧,就好了。”
黑皮拍了下桌子:“行,我这就给你安排,你只要记住她的名字,到时候别叫错就行了。”
“她叫什么名字?”
“方小艾。”
常英突然找黑皮介绍对象也是受了刺激。
自樊疏桐和朝夕的“恋情”在大院里传开,常英性格大变,一连好几天,她都失踪,家人和同事都找不到她的人,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常英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也不说话,寇海问了她几句她就一拳挥过去,当时寇海的左眼就青了,成了半只熊猫。如果不是常惠茹拉着,兄妹俩估计又是一场好打。
第二天,常英闯进黑皮的婚介所要求介绍对象,黑皮不想成熊猫,乖乖地给她填了资料,说马上给她安排合适的。结果常英前脚刚出婚介所,后脚又跟进一个警察,也是一身警服,看样子警衔还不低,黑皮当时吓得脚跟都软了,一大早就两上警察登门,他也不知道招了什么晦气,好在那们警察同志非常和气,背着手在黑皮的婚介所里里外外溜达了个遍,黑皮跟在后面,一边递烟一边满脸堆笑:“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是守法经营。”
“没说你不守法啊,你干吗这么紧张?”警察接过烟,反而瞅着黑皮乐,朝门外看了看,指着常英远去的背影,“刚才那们……就是那位警察同志进来做什么?”
“哦,你是说常英啊,她来征婚的。”
“你认识她?”
“认识啊,我们住一个大院,是我一哥们的妹妹,我看着这丫头长大的。”黑皮挠着后脑勺,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进来就说要我给她介绍个对象……”
“咚”的一下,警察同志坐到了椅子上,掏出五十块钱放桌上,“嗳,内(那)个……我也来征婚,你也给我介绍个对象吧。”
黑皮张着嘴,样子像是遭雷劈了。
“没听明白?”警察脱下警帽,也挠着脑袋,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工作忙嘛,没时间找对象,家里又催得紧,没办法……”
“哦,哦,是这么回事,”黑皮反应过来了,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将那张钞票还回去,“这钱我不能要,帮人民警察解决个人问题是我的荣幸,也是我作为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您赶紧拿回去。”
警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黑皮:“你小子,嘴巴还真地说,应尽的义务……哈哈哈……行行,就冲你这话我们是朋友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黑皮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经常来看他?开门做生意,警察没事就登门那是好事?我的天,那别人还真以为他在开黑店,贩卖人口呢……但他只能赔笑,从后脑勺挠到秃顶,讪笑道:“内(那)个,当然是没有问题,我很欢……欢迎您经常来看看,这是我的荣幸,不过请问您想找什么样的对象呢,我……准给您挑个好姑娘。”
“嘿嘿,嘿嘿……”那警察一个劲地傻笑,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桌上常英刚填过的资料,一语双关,“这个嘛,你看我工作很忙,如果是个普通姑娘只怕很难理解我的工作,最好是……最好是……”
说着目光又瞟过常英填的资料。
“最好是同行。”黑皮多贼啊,这么多年的江湖可不是白混的,“没有问题,我一准给您安排个同行,又漂亮又大方……”说着故意用手拍拍常英的资料。
“哈哈哈……”那警察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好小子,不愧是在外面混的,这脑袋瓜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灵光,行,你就给我安排吧,这钱呢……”他把那张五十块的钞票推到黑皮跟前,“你必须收下,我是人民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纪律懂不?”
“懂懂懂,好警察,好警察!”黑皮忙不迭点头,伸出大拇指,又拿出一份空白表格给那警察填,那警察也公事公办地填完,黑皮拿过来一看,差点晕过去,竟然是市局刑侦队副队长黎伟发,他今儿可是遇上大神了!
打发走这位大神,黑皮连忙给寇海打了个电话,把常英来征婚的事情通报给他听,结果寇海在电话里火气大得很:“我管她干什么!她最好明儿就给我嫁出去,少个祸害,臭丫头!”黑皮不用问都知道寇海肯定又被常英K了一顿,连忙说:“自己的妹妹嘛,干吗计较,你放心,我会给她找个好对象的,一准救你于水深火热中。”
寇海说:“快点找,快点找,我烦死她了!”
于是两天后,常英去公园跟黑皮安排的对象会面,结果“碰巧”接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黎队,正坐在双方约定的椅子上看报纸,常英很尴尬,问黎队:“黎队,您今儿怎么有空上公园来坐了?”在她的印象中,黎大队长一向忙得脚不着地,刑侦队最忙的就是他了,甭管大案小案他都必须事事过问,有时候忙得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发一宿,这么个大忙人怎么还有闲工夫在公园看报纸?
结果黎队冲她一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在执行任务,你呢?”
常英反应很快,忙接过话:“我也在执行任务。”
黎队露出颇为不解的神色:“执行任务?你是我的手下,你执行任务我这个当头儿的怎么不知道?”
常英眼皮一翻,恨不得举枪自尽。
……
后来的情形是怎样没人知道,但是几天后寇海气势汹汹打电话给黑皮,扬言要砍死他,理由是他竟然吃了豹子胆给常英介绍了个警察对象。原来常英还真把黎队带回了家,是她带回家的还是黎队自己跟着回去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寇海肺都气炸了,在电话里把黑皮骂了个狗血淋头。黑皮才不生气,因为这表示他配对成功了,他乐不可支地跟寇海说:“警察好啊,有个警察妹妹就拽得不得了,现在又有个警察妹夫罩着你,你丫就是抢劫,也没人抓你。”
“滚!你丫怎么不去抢劫!”
“我要是有两个警察罩着,我就去抢,只抢你!”黑皮乐开了花,因为这是他数天风第二次配对成功,捷报频传,是个好光兆头啊,他摇头晃脑地跟寇海说,“哎呀,我今儿接到你这电话真是太高兴了,上午都接到方小艾的电话,说连波约会她了,哎哟喂可把我乐得,成就一段姻缘就是对社会作一份贡献,我陆春江功德无量啊……”
“方小艾是谁?”寇海冷不丁问。
“连波的对象啊,我给介绍的。”
“连波也找你介绍对象?”寇海受惊不小。
“可不是,我忒有眼光,立马给他挑了个跟朝夕差不多样子的,还真就被他看上了,那姑娘是计委的,家里条件不错。”黑皮当媒婆上瘾了,觉得自己很有功劳。寇海却在电话里嘀咕:“连波这小子脑子没坏吧,他哥开了颅,他又没开……”
樊疏桐出院后的第二天,连波带着他到湖滨去看地。
已经秋天,湖滨遍野都是翻飞的苇丛,有好几个湖泊连在一起,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虽然地方偏远但风光是很不错的,即使是冬天,芦苇已经发英枯萎,但那起伏的芦花浪一般层层涌向潮岸,一会儿向东倒,一会儿向西扑,加上呼啸的狂风掠过旷野,那种极致的苍凉透出电影般的画面效果,令人震撼。
樊疏桐看着那些芦苇,心里某个地方动了动……
潮岸的风很大,仿佛能把人给吹透,连波穿了件臃肿的深蓝色棉袄,一张脸冻得通红,可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出冷的样子,仰望灰色的天空,看不到流云,只有心里某个模糊的面孔被他用眼光在天空一笔一笔地勾勒……
“哥,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上这个来吗?”
连波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里,像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站成一棵树,因为朝夕很喜欢舒婷那首脍炙人口的诗,里面有这样的句字:“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融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当时朝夕还跟他说,她来生也会做一棵树,等着前世约定的人过来找她,连波问她为什么想做树,她说树在地上生了根,无论经历怎样的世事沧桑,树始终还是在原来的位置,这样那个她要等的人才不至于找不到她……连波当时听了心潮起伏,接过她的话:“那我也做一棵树吧,就站在你身边,这样无论经历怎样的世事沧桑,我和你也始终在原来的位置,谁也不会丢失谁。”
那样的话他居然说出了口,非常明显的暗示!朝夕何其的聪明,当下就领会了,脸颊绯红……
连波一直记得她当时脸红的样子,目光婉转,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可是她默认了他的许诺,第二天就在笔记本的扉页上面画了一棵树,故意拿着那本子请教他问题。他当时看到那棵树幸福极了,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着觉,也在扉页上画了棵树,还故意将枝叶连接在朝夕画的那棵树上,然后趁着朝夕熟睡时将那本子轻轻放在她的枕边……这是他们隐秘的评议,就像舒婷的诗里写的,没有人可以懂,除了他们自己。他当时是怀着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