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惜婉话罢,转头面向玄苒,悲痛之色顿生,“那就是为人子女,绝不能眼见着旁人辱及父母!”
“玄嵋!你身为晚辈,却对逝去的叔父,孀居的婶娘不甚尊重,说三道四,你可知错!”她骤然提了嗓音怒斥道。
玄嵋波澜不惊的听过,视线在玄惜婉的怒容上一飘,心底冷笑。
她不过提了一句“四太太”,玄惜婉就想凭着这个,给自己盖上个目无尊长妄自尊大,不受管教的罪名。
口口声声说着不跟自己计较,实则还真是锱铢必较,连半点话柄都不肯放过。
只可惜她不是姐姐,想因此就轻轻松松的逼她就范,向她低头认错?
杀亲之仇血海滔天,想都别想!
“堂姐说的是,可若说说三道四,倒是房姨娘两个先提起,我是跟她们学话说的。况且我也不曾提起四叔父。”
玄嵋低了眉眼,语气一缓。
玄惜婉一怔,心想这丫头还真是难缠,到如此地步,还有一认一,半点不肯退步。
她到底还是想将玄嵋给压制住,就说:“房姨娘两个,回头我自会请了田妈妈帮忙教诲,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就此脱了责!”
话说的倒没错,可,既然身为人女,都认下她没提过四叔父一事了……
那区区一个夫君死后,抛弃幼女立即改了嫁;而后克死新夫,被夫家因克夫命给送回了娘家后,又想着颠倒黑白,重新抱起那替玄家四老爷,贞洁守寡的牌位来的女人,凭什么能逼她一个王府嫡女认错?
可笑至极。
“我自然不会想着脱责,只是堂姐怕是糊涂了。”
玄嵋眼带困惑,对玄惜婉请教:“堂姐口中的四太太,玄家族谱上可有保留?”
“……什么?你!”
本以为玄嵋年岁小,不会知道母亲这些年的旧事,且哪怕万一知道了,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的提起,打王府的脸,玄惜婉才敢用此来压她。
可她哪知,玄嵋不但知道,而且她身为王府一脉,提了,也就提了!
玄惜婉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明媚小脸满面从容的样子,袖中的手几欲扬出挥下,都生生的止住,在袖中收紧成拳。
第二十三章 姐妹交心()
顾忌着自己是寄人篱下,又担心当真跟玄嵋多撕扯一句,传出去成了欺负个孩子不好听,也带坏了她弱柳扶风的样子。
就挺直背,跟玄嵋僵持在了那里。
玄嵋可不管玄惜婉是如何想的,她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特意铩铩玄惜婉的气焰,她是来要锦云绢的!
见玄惜婉挺得木头桩子似得,杵在自己身前,玄嵋微皱了眉起身,居然绕过了她。
她径自穿过厅堂,直直向里,最终挨着玄苒坐下,可那位置,正是方才玄惜婉所坐的左首第一把!
玄惜婉打死也不会想到,玄嵋居然给她来这一出,根本就没有与自己分庭对抗的僵持着,而是落下了自己,害得她像个傻子般斤斤计较。
她这么猜,田妈妈还真是这般想的,在心底暗啐一口,多大的姑娘了跟个孩子置气,不愧是小门小户。
玄苒也是一愣,抬眼瞧着玄惜婉像是下不来台,就嗔怪的瞥了玄嵋一眼,亲自起了身去缓和。
“阿嵋自小被我惯得没了个样子,婉姐姐也是知道的,就请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份上绕过她这一遭,等回头,我亲自教训了这丫头,给婉姐姐出气。”
玄嵋被自家姐姐一横,不痛不痒的,只心想等她认清了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可得拉着她好好给自己赔礼补偿才成。
她可是为了救玄苒一命,这是卧薪尝胆含垢忍辱了。
正愁面子上挂不住,听玄苒这么一劝,顿时犹如口渴人见了井,心里松快下来。
她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偏偏还识大体的道:“你这话说的,我也是做姐姐的人,自家妹子的脾性还能不知道,又哪能当真生气了?”
玄苒听了,全当玄惜婉是被自己劝着消气了,就高兴的趁热打铁。
“我就知道婉姐姐最大度,你年纪长些,就烦请多关照担待担待她吧!”
玄惜婉执着玄苒的手,无奈的笑着点了头。
心底冷笑:让自己多关照着玄嵋?好啊,那她就忍辱负重等着日后‘好好’关照,把那黄毛丫头不死,也得关照的脱去一身皮,方能解恨!
瞧见这事总算是暂时了了,田妈妈虽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要找那惹出事来的房姨娘好好说道。
可毕竟人多,她在王府再有头有脸,当着大姑娘二姑娘的面,这么着也不合适。
就想着先劝了二姑娘回去,然后顺理成章的送走大姑娘等人,好把这几个姨娘留下。
“大姑娘说的对极了!”田妈妈赞了一句,就冲玄嵋温声说道:“小的听二姑娘院子里的夕娟说,二姑娘有事要找大姑娘和小的,怕传岔了话,才请了二姑娘这么晚来正屋,二姑娘可用了晚膳?”
玄嵋听田妈妈特意重复了遍,心里明白,这是拐着弯想让自己今儿个不要蹚浑水了,回鹞歌院去用膳休息。
想着田妈妈此人,虽有许多不足,严肃稳重有余不够柔滑世故,可到底还是护着正院,一心一意忠于王爷的老人儿,是维护王府嫡脉一支的。
这话听着虽驳了自己,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她的用心。
玄嵋心下有些微愧,自己毕竟是要对不住田妈妈的心思了。
她闹出这一出,为的,可就是将这浑水给搅和彻底了,水至清则无鱼,这水浑了,那泥鳅尾巴才容易浮出水面来。
就做出天真的模样,权当没听懂田妈妈话中之意,“田妈妈别担心,我来前让枝儿给我取了点心垫过肚子了!”
说着又往前拉了枝儿一把,让她把自个儿吃的什么,都说了说。
田妈妈心底哎呦一声,耐着性子听了,就给大姑娘使了个眼色,希望能把二姑娘从这是非之地里,先带回鹞歌院去。
偏巧这一落眼,又是一阵头疼。
原来玄苒有几日没见着玄嵋了,此时枝儿虽然说的是些琐碎闲话,甚至连点子重点都没有,可毕竟是幼妹的日常琐事,怎么都觉有趣。
就事无巨细的认真听着,听着听着还弯了眉眼,时不时追问上两句细节。
“怎么她个小丫头,还知道摆弄了花瓣酿酒?”玄苒听着稀奇,好奇道。
玄嵋闻言,得意洋洋的抬了眼,骄傲的说:“我先前春日时,偷偷看过姐姐酿那桃花酒,就给记下来了,依葫芦画瓢!”
“诶哟,还真是能坏了你个小人儿!”玄苒笑道。
枝儿就跟着添补上一句:“大小姐不知,二小姐偷师,也是为了等着送给大小姐和王爷尝尝鲜呢。”
玄苒就更是染了满面的笑意,如那春日娇花,揶揄着:“那你偷了我的手艺,这不叫献宝,这叫借花献佛!”
玄嵋难得见姐姐露出如此真心的娇憨笑颜,再浮现起她前世里凄苦的惨状,心里一阵刺痛。
她强忍着辛酸,故意扮作小少女的心性模样,嚷着不依的话,不依不饶的跟玄苒胡闹。
一时间有玄嵋哄着姐姐高兴,枝儿和夕娟两个,也在旁边插科打诨,虽主人不在这正屋里,也恨不得溢满了笑语。
田妈妈不欲开口打断,可有人瞧着堵心不痛快。
路姨娘掐捏着指尖,直到被尖锐的指甲给划疼了,才一下子忍不住气,可她不愿亲自对上玄嵋,就抬手拐了拐身边的房姨娘。
刚得不偿失的为了玄惜婉,给玄嵋一阵教训,房姨娘这会子就算再傻,也知道偃旗息鼓不肯出头了。
路姨娘见她不愿当这出头鸟,气的心里火气,可也没办法,眼神一转,落到了带来凑数的那个新妾身上,伸脚蹬了蹬她,示意让她开口。
可那妾始终埋着头,缩着肩膀,别说开口,静静待着看上去都跟要吓晕过去似得。
路姨娘暗骂一声“没用的废物!”,还是自个儿清了清嗓子。
“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堂姑娘,瞧这天色也到了饭点了,难得这么一屋子人,要不就请田妈妈费心些,叫大厨房做了膳食,摆在正院花厅里热闹热闹吧?”
她变了脸色,像是之前的争执根本不曾发生过,笑盈盈的说:“二姑娘有事要说,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话里话外,都是在拆田妈妈的台,生怕玄嵋走了,恨不得把她留到这里将那不合时宜身份的话,一股脑倒个干干净净才好。
田妈妈眉心拧成一团,这路姨娘和房姨娘又有些不同,前者也算王爷的老人了,还生下了少爷,对她就不能像对房姨娘那样随意了。
就忍着,听姑娘们吩咐。
玄苒倒是有些犹豫,她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看着是不早了,姨娘不说我忘了,可在正院用膳实在给田妈妈添麻烦,要不还是各自回去院子吃吧?”
话音一落,腕子就被一只小手抓住了,玄嵋扯着玄苒晃了晃。
嘟囔着不甘愿道:“不管嘛,田妈妈不怕麻烦的,路姨娘都说了,姐姐我们就在花厅里吃吧!”
玄苒受了动摇,就歉意的看了玄惜婉,试探着问。
“阿嵋也是几日没见过咱们了,婉姐姐要不……”
玄惜婉虽自觉受了侮辱,可看着路姨娘隐约兴致勃勃的样子,心想应当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这么积极,莫非是玄嵋做了错事?
就也有心留下来看看,大度的抿了唇一笑,点点头。
“这是正院,你做东,自然听你的。”
这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田妈妈提着的心,一下子摔在地上。
她暗叹一声,领了命,就吩咐小丫鬟去传膳,再收拾了碗筷用具,悉数摆在后面的花厅里。
两个姨娘如了愿,就主动的踊跃着一个和田妈妈搭话,一个上前搭了玄惜婉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起来。
玄嵋拉着玄苒走到后头,她故意走的慢些,等身前的人身影都有些模糊了,就忽然顿住了脚步,手里一拉。
“怎么了?可是今日累了?还是饿着了?”玄苒关心的问。
玄嵋摇了摇头,只是憋着嘴看着姐姐,见玄苒着了急想要招呼前头的丫鬟过来,才忽然一下子红了眼圈。
“姐姐别总跟堂姐一路了,剩下阿嵋平日里自己玩儿,阿嵋就只有姐姐。”
她声情并茂的一句肺腑之言,听得玄苒跟着骤然红了眼眶,她忽然记起,自从玄惜婉到了王府里来,自己开始还是碍于情面不好推拒,后头就干脆每每和玄惜婉待在一处了。
这么些时日下来,确实是忽略了妹妹,心想她小小年纪跟自己一样没了母妃,父王又事忙,除了丫鬟仆婢,可不是整日就剩个自己吗?
可那丫鬟仆婢毕竟是下人,做不得真,主仆有别也很难和玄嵋嬉闹,更莫提教导抚慰她了。
而妹妹那么个性子欢快利落的人,能特意落了人后,红着眼圈拉住自己说这些知心话,可想而知往日里受了多少委屈!
只想着自己顾影自怜,却忘记还有玄嵋这么个至亲要照顾,简直愧对父王愧对母妃。
“都是姐姐不好,以后姐姐日日陪着你,好吗?”她想通了,内疚的哽噎一声,伸手在玄嵋柔软的发上抚摸着,咬咬牙狠了心。
虽有些对不住婉姐姐,可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十四章 处处针对()
这么着,等玄苒玄嵋姐妹俩到了宴上,玄惜婉就敏锐的察出一丝不对。
虽玄苒还是细声细气的跟她说话,也先于自己帮她夹菜,可那动作中却始终留有一丝生疏,像是有所保留的意思。
玄惜婉就谢过了,将碗中添的青笋含/入口中,目光所有若无的在玄苒面上飘忽。
她向来细致,从不相信错觉,是以决心暗暗观察好弄个清楚。
从正院到花厅,也不过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更是和玄苒连分开都不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玄嵋?
玄惜婉半眯了眼睛,余光见到玄嵋像是有些不爱吃菜的样子,指点了面前的时令蔬菜,让那夕娟丫鬟全数给换了下去,似乎不像有什么秘密。
那难不成……就是在正屋里时,两个姨娘讨好她的那些话,被玄苒给记恨上了?
她越想越是只能猜到这一种可能,低头盯着盘子,暗自咬了牙。
这些身份下贱的东西!整日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争风吃醋,还借着她挤兑玄苒出气,来坏了自己的大事!
那个房姨娘无脑惯了,也就不提;可那路姨娘,在王府里多年且有儿子傍身,俗话说母凭子贵,怎就废物成这般不上不下的地步,连玄嵋一个小儿都能隐隐压她一头。
她心思之际,殊不知路姨娘那边,也在抱怨。
自从朱莎被玄嵋给扣在了鹞歌院之后,她先是因了时候短,还觉不出什么,到这会子吃饭时,就一下子难以适应起来。
朱莎是她用惯了的丫头,即使娇纵些,那也是因为得了她心意,她乐意纵出来的!
无论如何也不该轮到玄嵋来自作主张,越过她这个主子去,处置了她的贴身大丫鬟……就像方才,若不是没有了朱莎在身边,她又何苦,连个代她声张说话的人,都苦于找不到。
以至于房姨娘玄惜婉两个,平日看着一个比一个精明厉害的,可到了关键时刻,全都不顶用,还得自己出手。
那房姨娘甚至对自己连尊敬都少了些,隐隐有欲与她平起平坐的意思了。
想到此处,路姨娘更是怒火上涌,她早先想着联合了玄惜婉,这样里外都有人,好彻底趁着王爷不在府里,把这嫡系一脉给架空了镇压下去,这才耐着性子讨好玄惜婉。
结果却是押错了宝,竟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众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的用了大半晌餐。
眼见着就要吃完撤走了,房姨娘沉不住气,也顾不得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率先发难。
她将手中的汤匙搁下,唤了身后服侍着的丫鬟,给她漱口净了手。
而后不紧不慢的扬了笑脸:“这道‘青玉入海汤’可真是鲜美,听说是大姑娘院子里研究出来的?”
没料房姨娘这么快就用膳完毕,又主动跟自己搭话,虽还气愤之前正屋之事,但玄苒一贯脸皮薄,又秉持着宽和待人的习惯,便也搁下了筷子。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房姨娘也知道啊。这其实是母妃生前见我爱喝‘青玉入海汤’,就把个手艺精巧的厨子,留给了我的院子里,倒不是我院子里的人研制出来的。”
又细细的说了:“后来我过生辰时,祖母还在府里尝了这汤也觉好喝,就把人要走留在内院的大厨房里了。”
她说的恳切,字字句句都是善意,显然是好心给房姨娘解释的。
那房姨娘一听,也是有些意外,她本不过是顺口搭一句话,想着刚得罪了大姑娘,闻言能给她个反应,就不错了,正好自己好转了话去问玄嵋。
因此对于玄苒也是有些啧啧称其,暗道难不成,这就是什么折子戏京戏里提过的‘以德报怨’了?
转脸却只觉得好笑,堂堂一个小姐,活成这么副没脾气的模样,可不就是个活面团儿,该了任人拿捏的吗!
就转了转眼珠儿,话音里惯常隐晦的欺负上一句:“大姑娘说的都对,您是姑娘,和我们可不太一样,自然是什么好的稀罕的,都先得巴巴的送到大姑娘院子里去。”
玄苒虽醇厚,可却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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