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教坏玄绛()
“二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话要是让绛儿听见了,嫡亲的姐姐把他都给忘了,可是又要哭好一通鼻子了呢。”路姨娘皮笑肉不笑的刺了玄嵋一句。
玄嵋不解的问:“三弟弟不是管路姨娘叫娘亲的吗?但路姨娘又不是我娘亲,三弟弟他怎么会跟我也是嫡亲的?”
她问完,席上就静了静,几个眼生的姨娘,屏了息大气儿不敢喘。
虽是童言无忌的话,可二姑娘确确实实是揭了路姨娘的痛处,大少爷占长不占嫡,在出身上就先是矮了别人一头,不然的话,在王府里哪里会只止步于独一份儿?
怕是贵重如世子之位,王爷也早就去凑明圣上求了来。
路姨娘的脸色一僵,下意识的辩白:“二姑娘莫要乱说,绛儿他也是要叫,叫先王妃一声母妃的……”
她咬牙说着,却到底不愿意低头,承认了她妾的身份,按理来说,是不能让玄绛管她叫一声“娘亲”的,甚至不能留在她身边养着。
主母若是膝下无子,家中庶子等出了百日,就该和亲娘断了联系,搬进主母院子里才是常理。
不过是当初,趁着老太太不喜先王妃,又偏疼玄绛的很,自己执意要亲自抚养,才能钻了空子。
也幸亏王妃是个短命鬼,有老太太在上头撑腰,王爷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路姨娘既不愿意顺着玄嵋的话说,承认了玄绛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庶出,更不能驳了她。
那岂不是要逼着她,将她的绛儿推走?
这话是绝对不能接的!路姨娘只要一想,她的绛儿也要像别的庶出子一样,不能和她接触,不能踏进她的院子,甚至连一声“娘”都不能叫出口……
她只觉怒火攻心,恨恨的盯着玄嵋若无其事的笑脸,心里头一阵针尖搅动似的刺痛。
“你呀,又胡言乱语,趁着还热,快尝尝这盅银耳马蹄糯米羹?”
僵持间,忽然开口缓了一句的人是玄苒,她摇摇头笑着劝道,背过镇南王的一双美目,却告诫的瞥了玄嵋一眼。
玄苒虽内敛腼腆,但心思通透,她之前一直寡言少语的不说话,这会儿是怕玄嵋锋芒太露,让父王觉得她得理不饶人,反而吃了亏去,是以才拦她的。
玄嵋暗自冷笑,是路姨娘蠢蠢欲动,先要来招惹自己的,也怪不得她。
可姐姐的话还是要听,她搅坏了氛围,自己倒是掀开盅盖儿,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
见二姑娘不过三言两语,就刺得连内院第一得意人的路姨娘,紧咬了嘴连话也不敢说,这边王爷不开口,大姑娘是个温吞话少的,剩下又有谁敢随便插科打诨?
“父王,父王!”
忽有清亮而软糯的童声,伴着“哒哒哒哒”一连串的小跑,径直闯进了厅里,惹得在场一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玄嵋闻声看去,见是个一身紫红衣裳的奶团子,迈着两条短腿,乐呵呵的就往父王怀里扑,也不管他接不接得住。
这孩子就是玄绛了。
仇人摆在面前,玄嵋心里却一阵发堵,这孩子无忧无虑的笑着,看起来生得极好,白净端秀的模样,已经能清晰的看出长大后的影子。
可给人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个奸猾自私的玄绛,重叠为一体……
镇南王反应快,将小人儿稳稳当当的一接,就抱了起来,安置在腿上。
“父王,我想吃肉圆,奶娘说有外头浇了石蜜的汁裹着的!”
路姨娘见王爷脸上应声露出淡淡的笑来,心里一块石头猛然落了地,她招呼着玄绛的奶娘,过去将人给抱开。
“不必了,他才多大,轻快着呢。”
镇南王说着,轻拍了拍玄绛。
那奶娘就极会看脸色的退了下去,路姨娘一下缓过口气来,满面红光的嗔怪一声:“抱久了也怪沉的,王爷就纵着他吧。”
“不碍事。”
镇南王摸了摸玄绛的头,没给他夹肉圆,反而抬手先指了玄苒,又指了指玄嵋,将人点给玄绛看。
“绛儿看看谁在这儿呢?你大姐姐,你二姐姐。”
玄绛顺着镇南王的话去看,点了点头,却没有什么反应,又用手去够那碟子石蜜裹肉圆。
玄嵋几乎一下子,就觉出了什么不对。
寻常来说,大户人家的孩子,从能坐时起,就要开始学着立规矩了,玄绛如今六岁,虽看着还小,可身在王府,这些最基本的礼数仪态应当熟记于心的。
尤其在长辈面前,怎么会这么没规没距的,骄纵的就像是……被人给刻意宠坏了?
她深深的看了玄绛一眼,见他两只短手各抓着一个肉圆,不停往嘴里塞的狼狈样,立时明白过来。
就算路姨娘出身再卑微,可她进了王府,也得有十年了,不会不知道高门的规矩,即使对玄绛娇惯,也绝不可能见识短浅到,将玄绛养成这副样子。
这分明是不知道有哪路神仙,容不下玄绛,刻意抓着他不在王府,路姨娘鞭长莫及的时候,把人有意的给惯出毛病了。
镇南王脸面有些挂不住,虽偏心玄绛,也只是没有当面指责,面带不悦的搁了银筷。
“本王还有些文书没看,今晚就不回内院了。”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王爷还要歇在外书房?”
心知是绛儿惹了王爷生气,这话多半是托词,她本还等着今晚,趁王爷去墨荷园看绛儿的时候,顺势将王爷留下过夜的……路姨娘一急,忙起了身劝。
“是呀王爷,您身子贵重,可要当心受了风寒……”
旁边几个侍妾,看到路姨娘好端端的吃了瘪,知道自己来了机会,七嘴八舌的跟着开口,俱是温声软语听得玄嵋一阵头疼。
“那贱妾,送送王爷吧?”不知是谁说了句,最后连带着路姨娘在内,几个侍妾簇拥着镇南王一路出了去。
厅里的主子,便只剩下了玄嵋姐妹二人,以及一个吃了满脸狼狈的玄绛在。
玄嵋没了食欲,视线自然就挪到了玄绛的身上去,她刚蹙了蹙眉,正巧和忽然抬头看她的玄绛撞了个对脸。
“你……”
“你看什么看!不知道小爷我的脸,不是随便个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打量的吗?”
她才开口,对面的玄绛就嘴角一撇,颐指气使的抢白道,接着不等人反应,他一下子松了手,将手里那个装着肉圆的,精致的白釉骨碟“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旁边的玄苒看的目瞪口呆,险些要失了仪态,玄嵋脸色一沉,也没料到玄绛居然一言不合,就敢发作起来。
果然,早先见他跑进来时,她的那点子心软都是一时错觉!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了,再让人给小爷拿一盘新的来!”稚嫩的童声吐字虽快,好在还算清晰。
玄绛眉清目秀的脸上尽是飞扬跋扈,和在父王面前时的那个孩子,简直两副嘴脸。
“绛儿,不许胡说!”玄苒脸色一绷,轻喝道。
显然这对玄绛而言,丝毫不起作用,他看了看玄苒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玄嵋的双眸时怔住了。
一双和父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瞳里,染着股肃杀之气,玄绛不懂那眼神代表着什么,他只是觉得害怕,让他都有些控住不住的想要瑟瑟发抖。
他咬住了嘴唇,终于安静下来。
“你过来。”玄嵋说。
玄绛脚下一动,明明不想听话的,却不知怎的,不受控制的朝着玄嵋走了过去。
任他长大如何,至少现在还是个稚子,一吓唬就露了马脚出来,玄嵋暗道。
他不情不愿的样子,看的玄嵋气极反笑,心道不愧是路姨娘养出来的好儿子,这还不到七岁的年纪,先跟人学会怎么欺软怕硬了。
这样也好,比起对一个天真乖巧的孩子下手,还是这样做错了事出师有名,让她更擅长处理些。
“见了嫡姐,你该怎么请安?”玄嵋肃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既然路姨娘没有教好他,她不介意帮帮忙。
念头一起,玄嵋忽然福至心灵,她微微挑了眉,生出个似乎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玄绛虽不成样子,可他现在还小,她实在不好处置,更别提找他报仇了,既然这样,不如先将玄绛从路姨娘的身边隔开,单独搬到个靠近正院的院子里去。
平日里,不许路姨娘插手接触,由着田妈妈和玄苒这个嫡长姐管教。
玄嵋心知自己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个不堪一用的半大孩子,怎么可能让孩子去看管更小的孩子?便干脆将自己,先行排除在外。
她有了打算,再看玄绛因害怕而微颤的肩,心里不免有些复杂。
“小弟见过大姐姐,见过……二姐姐。”
他声音越来越小,狼狈的低着头,不敢看玄嵋。
玄苒在一旁见他不是无可救药,容色有些松动,她蹲下身,想要摸摸玄绛的头,还不等伸手,就被一阵大呼小叫给惊了一跳。
只见玄绛的奶娘听见了动静,不知从哪儿疾风般的冲了出来,骤然将他护在怀里,一脸的警惕,“二位姑娘,我们爷年纪还小,有什么得罪了的,也请姑娘们自行去找王爷讨个说法!”
她接着脸一拉,警告似的说:“可这么欺负幼弟算怎么回事,也不怕传出去……是要坏了名声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吓熊孩子()
“你是在威胁我?”玄嵋讽道。
她没想到,玄绛一个万事不懂的孩子这样也就罢了,连跟在他身边的奶娘,都是一副吆五喝六的态度,连王府里头正经的主子,都敢欺压侮辱。
听幼妹开口点明了,玄苒也不蠢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往被揽在人怀里的玄绛那儿一看,只见之前被玄嵋唬住了的孩子,见到玄苒看他,虽顾忌玄嵋没有说话,但也使理直气壮的瞪了回来。
显然是觉有人撑腰,回过了神来。
“你倒是有本事的很。”
玄嵋将此尽收眼底,她由衷的感慨,而后缓缓一颌首,一双眼眸定定的慑在那年轻奶娘的身上,边慢条斯理的说:“你这么有底气,想必……真是将自个儿,当作抚育镇南王世子成人的大功臣,得意忘了形,所以才连自己到底算是什么身份的东西,都蒙了眼看不清!”
“二姑娘的话小的听不懂。”奶娘只管嘴硬。
她避开玄嵋的双眼,心道府里这位二姑娘,着实是有些古怪,虽回来路上早就听人说起过,二姑娘如今随着年岁变长,人也厉害了,叮嘱她带着大少爷小心些。
可她也没想到,这二姑娘的心智竟这么早熟。
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明明没有用眼神儿剜人,却让她心里平白无故的一惊。
奶娘将心思压了压,想着自家姨娘的话,对大少爷在王府里独一份儿的特殊身价,半点也不生疑。
手上将怀里的大少爷,朝着自己紧了紧,心里的底气顿起,即刻不以为意的一笑,反驳了玄嵋:“小的不过是个奶娘,听从王爷的吩咐,一心一意照顾好大少爷才是正理。至于旁的,不在小的职责范畴以内。”
这话是摆明不要脸面了。
玄嵋见她跟自己耍无赖,心知这是犹自不死心,觉得她好欺负呢,所以才左手扯了玄绛,右手搬出父王这颗茂树,想要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跟主子也敢顶撞?”玄苒气得脸红,怒叱一句。
奶娘听得不痛不痒,冲着玄苒略略的行了个礼,又继续强辩。
“大姑娘说的是,可小的也是护主心切,情急之下才疏忽了。若是大姑娘非得惩罚小的,那小的也二话不说,只能由着王爷降罪了。”
说话间更是不离王爷和玄绛,这两个镇南王府里最金贵的要紧人,吃定了玄苒的性子。
分明是一副老油子的做派,让玄苒无从下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哪一句说不好,就成她刁蛮跋扈,仗着长姐的身份以大欺小,容不下幼弟了。
任她再是个温吞绵软的心性,也恼的起身就要跟奶娘争辩。
玄嵋一看,要真让姐姐被左右着发了脾气,没等消气,真掉了价跌了份儿去,那才是不值过,就暗暗一抬手拉住了玄苒的袖角制止她。
姐妹俩如今颇有默契,玄苒就克制的抿唇避了避。
“做什么非得兴师动众的?”
玄嵋凉凉一笑,审视着那奶娘道:“你一个小小的奶娘,怎么处置你不行,也配惊动了父王?冤有头债有主,你是谁家的奴才,我只管去找谁就是了,何况我姐姐管着中馈,正巧她也在,连田妈妈都不必过来,省事得很。”
至于玄绛的奶娘,能是谁家的奴才?说的人当然是路姨娘了。
二姑娘这显然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处置她了。
那奶娘一慌,兀自硬撑的嘴硬:“小的在姨娘身边已经服侍了十数年,大少爷诞生后,因小的稳重护主,因此幸而被姨娘亲自点了做大少爷的奶娘,等大少爷断奶后,因大少爷唯独用惯了小的,原本的四个奶娘就只留下了小的一个。”
她一副与有荣焉,继而说:“小的做事这么多年来,不敢说小错没有,可绝对谨慎小心,绝无有过一次让大少爷受委屈的时候!”
“你是说你劳苦功高,我这是没事找事了?”玄嵋将眼微微眯起。
“小的可不敢说过。”
玄嵋板了脸,不在跟她嬉笑,由着对方打马虎眼敷衍。
她言辞凌厉的质问:“你一个下人罢了,跟谁在这厚着颜面邀功呢!纵然你为了大少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如何?说句难听点的话,那是你该做的分内之事,若是做的不好了,你家主子还得去寻了你的卖身契,将你远远的卖了去!”
她又说:“你就是镇南王府的心腹奴才,那也是个奴才罢了,我堂堂嫡姑娘,还要受制于你不成,何况你就算是和我院子里的仆妇比,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若想要在姑娘面前有几分脸面,是得自己去挣的,哪里有白来的体面一说?”
“你说呢?”
玄嵋没等说完,那姨娘早已经大变了脸色,因她说的字字清晰,愤怒之下甚至连语调都没失控,更加显得深不可测。
玄绛的奶娘暗自念叨一声“伴君如伴虎”,转而就想她在路姨娘身边服侍时,都没有过这种惊觉,二姑娘果真是难以相与之人。
思及此处,她先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会这样,她又何必充当这个出头鸟呢!
之前姨娘身边的,那个在墨荷园里独一份儿的丫鬟朱莎,她怎么就忘了,是怎么被远远发卖了的呢……
“奶娘,疼!”
玄绛连连吸着气,小小的身体在他奶娘的怀里扭动挣扎着,奶娘如梦初醒,一低头见是自己出了神,手上一不小心就用过了力气,才将大少爷箍的难受。
“你说你处处都为了三弟弟,我看倒并非如此,一个日夜照顾了六年的人,按理说早该轻车熟路,怎还能让主子喊疼?”玄嵋自然也瞧见了,补上一句。
“可见你说了谎,实际并不怎么用心。”
那奶娘刚才还气焰嚣张,现在就偃旗息鼓的不说话了,只是轻摇着怀里的玄绛,将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
就像是这花厅里头,除了奶娘自己,别的人都要立时害了玄绛去。
玄嵋眉心一蹙,看不过眼,偏头一使眼色,身旁候着的枝儿就心领神会的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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