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接着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争辩声,显然是钱氏母女起了争执。
她乐见其成,想着继续听下去,却听见父王的冷声喝止。
“拉拉扯扯的,什么样子!”
“王爷的话你可听见了?还不快安稳着些,莫要丢了你高门贵女的仪态风度去!”钱氏忙跟着道。
若是以往,玄惜婉最怕镇南王,自然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可此时她心中的希翼变了样,原本以为的大好前程大打折扣,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一想到自己最重要的姻缘大事,注定要由钱氏经手,越想越憋屈,一时气急攻心的失了分寸。
她在镇南王府这么多年,耗费了多少心神,何等的努力才有了一席之地,原本一切都风调雨顺的,可谁知,自从钱氏重新回了王府,她就处处不顺,屡遭屈辱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钱氏带来的,她既然早就抛下了自己,又凭什么要在她过的好好的时候,回来坐享其成,搅乱她的一切!
什么要她嫁入天家,还不是为了她自己母凭女贵吗?
玄惜婉想通这一点,只觉得这些日子来,浑浑噩噩的受够了钱氏的诱导,才失了一贯的隐忍和玄苒撕破了脸皮。
“惜婉做错了事,自有府中的嬷嬷教导,就不劳钱夫人一个客人指手画脚了。”
玄惜婉冷笑出声,盛怒之下她将镇南王完全放在了脑后,用力甩掉了钱氏抓在她手臂上的手,一双眸中的轻视,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喷薄而出,她从钱氏身边侧身而过,轻轻的狠声咬牙。
“你不该回来。”
“婉儿你,你说什么?”
这话大出钱氏的所料,她愣在原地,被拂开的手还选在半空。
玄惜婉已经挺直了身子,冲着镇南王矮了矮身,“婉儿虽是一介女流,可也明白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三皇子殿下与婉儿是两厢情愿,婉儿已经做了嫁给三皇子殿下的决心,此事无关苒妹妹,还请王爷明鉴。”
倒是还记得将玄苒撇清。
镇南王漠然的看她一眼,问:“你的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如何也没有自己做主的因由,这点你可明白?”
“婉儿明白。”
除此之外,旁的半句没说,显然是咬定了主意,不愿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门帘后的玄嵋直起身体,揉了揉因为久蹲而发麻的小腿,心里面却满是茫然不解。
玄惜婉在她看来,从来都是过分精明,心狠手辣的,这会儿为了个穆霁,这么下去必然是要吃亏了的,怎么却连一点趋利避害的打算也没有一样?
“既然这样。”镇南王颌首,左手手指在桌案上轻叩了几声,忽然叫人:“田妈妈。”
田妈妈不妨间被点了名,来不及在从院子里绕进去,顿了顿,只能让过玄嵋,身形一晃掀开了门帘进去。
见早开退下的田妈妈,居然是从一侧的茶水间进来的,心烦意乱的钱氏母女还不觉奇怪,镇南王心里,已经再度确定了早先的猜测。
“你晚些时候有空,命人去将跨院角上的家祠清扫一边,给堂姑娘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自明日起,那就是堂姑娘的新住处了。”
竟是直接要将人拘进家祠里去!
且,既是新住处,那就是干脆将人从杜微院里赶出去了……
田妈妈心尖一跳,忙不迭的躬身应了。
“小的知道了,定会办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看笑话吗()
这急转而下的变化,代表了镇南王的心意已决,因此纵然是钱氏在厅里撒泼打滚了一大通,也并没有能够阻止玄惜婉,在当天晚些的时候,就一切从简的搬进了常年无人的家庙里去。
而这一切从简,也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玄惜婉只带了那个名叫怜心的心腹丫鬟,将另一个贴身用惯的了怜情,给留在了杜微院里,帮她看管院子。
除此之外,不过是简单的被褥,和衣服用度而已,俨然是一副不达目的,就死了心的样子。
莫说是钱氏,连后来听说了的玄苒,都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玄惜婉到底是真的认命了,还是再以这种,她唯一能够自己主动选择的方式,向镇南王的抉择抗衡——
她是一定要嫁给三皇子殿下的。
“阿嵋,那日你也在,三皇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玄苒端正的坐在鹞歌院的明间里,看着玄嵋悠哉悠哉的给窗边的盆栽洒水。
末了,有些难堪的问:“那个,那个共嫁的事,可是真的?”
这才是姐姐真正在意的问题吧。
玄嵋心里清楚着呢,心道这话田妈妈早就跟玄苒讲过了,不止这点,那日穆霁来王府的事无巨细,论田妈妈的心思缜密,定然早就跟姐姐事无巨细的描述过了,连叮嘱都不会少了一点去。
因此又何必非放不下呢,早点认清玄惜婉的嘴脸心思是如何的,又有什么不好的?
虽说侥幸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侵害,可那也不过是发现得早,所以及时止损了而已。
就颇为有些老气横秋的教诲道:“是不是真的,现在再想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反正已经被父王解决,姐姐就全当做已经过去了吧,往后再遇上什么人,莫要轻信,多两分警惕总是好的。”
玄苒脸上一红,见被幼妹揭穿了自己的念头,也就不在保留那点子稚嫩的执念,对人心险恶有了些新的认知。
点点头后怕的说:“你说的对,我早该知道她心里愤愤难平,总会起了异心的。我只是没想到……就算我俩有了些隔阂,不比从前要好,可她竟然狠得下来,会真心算计我。”
“对她而言,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玄嵋讽刺一句。
见玄苒表面强打精神,实际眼中仍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心知姐姐性子虽和软,却也不是个滥好人,只是需要时日去消化。
心中早已放心许多,想着玄惜婉被关进了家庙里,总比她在外面继续生事,要强上太多了。
玄惜婉这柄好用的利剑不在,钱氏相当于被断去了羽翼,这段时日里,想要兴风作浪自然也是处处受限。
她始终惦记着,前世里玄惜婉害死姐姐的事。
姐妹两个一番谈话,因为玄苒险些历了劫,另又少了些玄嵋刻意的“稚气”,难得坦荡起来。
“阿嵋我这就走了,总得去趟家庙看看。”等玄苒将杯中温凉的清茶,悉数灌入喉中,她神色郁郁寡欢的告了别。
玄嵋见她起身,知道她心中有数,就也不再干涉的笑着点了头。
“姐姐一路小心,要记得早点回去哦。”
看着玄苒的身影渐行渐远,玄嵋眸中的笑意就消散了,她将手中精巧的浇壶搁下,拾起桌上未看完的兵书,坐回了榻上。
在大献朝上下,稍有些家底的门户里,都习惯会在家中冷僻的一角,建上那么座不论大小的家庙的,区别于家祠,常常是用于家中的人方便俗家修行,因此多空荡冷清的很。
镇南王府的家庙亦是如此,在跨院的西北角上,只是因为王府里老夫人是个门中人,因此建的更虔诚些。
可纵然再用心,也无法掩盖,此处是个清净荒凉之地。
玄惜婉自从几日前踏入家庙起,整个人就犹如改了性子一般,原本表面上的清冷羸弱,似是要成了真正的表里如一。
整日里寡言少语的,只是时常心事重重的烧香拜佛,要不就待在房中不外出。
她带来服侍的贴身丫鬟怜心,因此可算倒了大霉,她本自觉自己是小姐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在杜微院里都是说一不二的。
岂料,有一天她会因为得小姐心意,而跟着进了这种,没有人气儿的鬼地方受罪,反而那个蠢钝的怜情,得尽了好处,这会儿肯定‘山中无老虎’的在杜微院里作威作福呢!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这受罪,没事儿还要面对家庙里的师太,那张没有情绪起伏的死人脸,都恨不得要咬断了牙根去。
连带着对姑娘玄惜婉都起了怨气,这么兀自想着心事,她手上正在挽头发的力度,就有些没能收住,把玄惜婉扥的皱了眉,抽气道:“你做什么!”
怜心如梦初醒,赶忙放了梳子,跪伏在玄惜婉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奴婢惹了小姐头疼,请小姐念在奴婢初犯的份上,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她太过明白玄惜婉的脾性,在外面看着云淡风轻不计较似的,实际上杜微院里的下人,又有几个不知道自家主子动辄动气的脾气,见惹了麻烦,自然战战兢兢的发抖,即使怜心是心腹大丫鬟也不能例外。
她提心吊胆的等着玄惜婉的发作,半晌,却都没能等来。
反而停顿一会儿后,头顶上忍痛的声音,平淡的传来:“算了,你既然是失手,不是有意,我也没必要非要惩治你,下次记得小心谨慎些就是。”
这不合常理,怜心心里狐疑四起,她不信的想难不成主子这是真的死了心,以至于转了性不成?
急忙机不可失的起了身,讨好的笑着行了礼,又捡了梳子要给玄惜婉去梳头,却见她将头轻轻一偏,不着痕迹的给躲了开,嘴里说道:“你梳得已经足够顺滑了,就这样吧。”
说完不待怜心反应,率先起了身,“今日还未见过师太,随我去佛堂吧。”
“是,小姐。”
怜心警惕大作,替玄惜婉披了外衣,心里的怨气却久久未消。
王府家庙里的主事师太,法号“悟决”,看着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容清净端正,见到玄惜婉时一脸的不悲不喜,似乎并不受对面人的身份高低所动。
她念了句佛号,将玄惜婉引到堂内,又引着她在蒲团上跪安,上前点了香火,接着才说一声:“堂姑娘,老尼这就开始诵经了。”
她是家庙里的尼姑,因此对镇南王府的人依旧唤作俗称,并不以施主相称。
玄惜婉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双目阖上,面容上是有些虔诚了意味,怜心知趣的退在一边候着。
这么一听佛经,就足足听了半个多时辰,虽有厚实柔软的蒲团垫着膝盖,玄惜婉起身时,依旧因为许久不变换姿势而有些麻木,还是怜心扶起来,靠着缓了缓才如常。
“多谢师太。”
她同悟决师太告了别,转身一踏出佛堂时,视线在一道玲珑曼妙的身影上停顿了。
玄惜婉看到来人,无波澜的目光闪烁了下,随即才缓缓的开了口,语气平淡:“你来做什么?”
“父王说你决心在家庙研习佛法静心,顺带将养着身子,我就过来瞧瞧你。”她停顿下,说。
玄苒看着不过几日未见的玄惜婉,心里一时也是有些复杂,道她这些日子折腾下来,虽人未有什么损伤,看着整个人倒是清减了些,有了弱柳扶风的感觉。
原本听了眼前人无耻,甚至恶毒的计划,她本以为自己会恨极了玄惜婉的,甚至就在来路上看到家庙的时候,还恨不得对她一番怒斥。
等到见了人,那哽在胸口的怨气,却不知什么时候一下隐去了,对玄惜婉更多的是冷然和疏避。
玄惜婉挪了挪眼皮,忽然轻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视线在玄苒身上上下打量,只觉就是胜者的耀武扬威,迫不及待来看看她输的有多一败涂地一样。
“怎么,来看我的笑话吗?”她冷笑。
这恶意的揣度,让玄苒瞬间回过味来,她气极反笑的反驳她问:“堂姐未免多虑了,我今日的账本还未看完,哪里有那些功夫。”
说完,又觉得口舌之争,实在无趣,“我不过是协管着中馈,职责所累,所以府里的风吹草动都得掌握于心而已,堂姐比起胡思乱想,还是多拜拜佛听听经书的好。”
扔下这话,她不再流连,转身就在丫鬟流木,连同两个佛堂里的杂役婆子的簇拥下离开了。
“你站住!玄苒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人突被激怒般,似乎不甘心的,闹着要叫住玄苒。
丫鬟流木心里一颤,小心的看自家小姐的眼色,见玄苒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跟在旁边迈过了门槛。
她早就觉得小姐应当离堂小姐疏远一些了,莫提那些乱七八糟,只是放着嫡亲的二小姐,而亲近个外人,她觉得有些不妥……
“流木。”
小姐忽然叫她,流木忙抬头,就见玄苒眉心蹙紧,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困惑的似乎问她,又像是自问自答。
“是我做错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久等之敌()
与此同时,鹞歌院里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气哼哼的闯进了院子,正在外头喧嚷。
玄嵋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一卷兵书,字迹朝里的搁下,这才去开了屋门。
她脸上带了点不情愿,嫌道:“钱夫人怎又来了我院子里,我早些时候不是说过吗,夫人你身份尴尬,无事还是少走动的好,若是有事,也要提前递了帖子进来。”
玄嵋说话间,就快步过来了个圆脸玲珑的丫鬟,急的鬓角潮湿,忙跟玄嵋请罪。
“小姐,钱夫人非要进来,奴婢一时反应不及没能拦住人,求小姐降罪!”
今日轮值守正屋门的,是丫鬟紫叶,她在四个贴身丫鬟里性子最醇厚些,因此没能将钱氏拦在院外,也算是在玄嵋的意料之中,她并不苛责,了然的点了头示意紫叶起来。
“我怎么不知,王府有这好大的规矩呢?可算是让二姑娘耍尽了威风啊!”钱氏见此,阴测测的说。
玄嵋本身子矮小,比钱氏要矮上许多,但因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在院子中,玄嵋就得以居高临下的跟她说话。
她顿了顿,嘻嘻笑着极为赞同似的颌首,“多亏了钱夫人配合,我才有机会逞威风呢。”
但凡是个闺秀,最怕的应当就是说她任性厉害的名声,是以钱氏才上来,就先给玄嵋难堪,谁知玄嵋丝毫不惧,言语间竟还颇为引以为荣一般。
俗话说“狠得怕横的”,玄嵋这反应惹得钱氏怔住,一下被打乱了节奏,险些要忘了来意。
见玄嵋笑笑,已然是吩咐了人“请”她出去,钱氏才忙慌张起来,她恨恨的威胁道:“那日三皇子殿下见王爷时,你分明是在场的,我劝你最好跟我说个清楚,三皇子殿下好好的来求亲,怎转眼的功夫,就离开了的?”
这话问的实在可笑,玄嵋本不打算理会她,闻言竟从中听出了丁点可怜。
她心里冷笑,直视钱氏说:“钱夫人有这个功夫,逼问我一个孩童,还不如亲自去问问父王。”
“你少装傻!”钱氏咬牙道:“我若能去问王爷,还轮得到你给我出主意?”
“夫人既然不愿,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玄嵋状似无奈,“我年纪小,父王并不让我听这些,因此刚说了没多久,就把我赶出去了,我是一直在茶水间里喝茶吃点心的,什么也不知情。”
钱氏自然不信玄嵋的话,她分明清楚玄嵋就是在装傻充愣,可她却没有办法,能够从玄嵋的口中逼问出来更多。
抬头愤愤不平的看着几步开外,那个身姿挺拔的半大孩子,一双眼睛里尽是天真,嘴里所言却皆是鬼话!
婉儿被关进了家庙里,至今也不买通人跟她联系,没了女儿做靠山,眼看着王府上下,日益要将她当做个透明人看待。
她是急昏了头,才会跑来找玄嵋这么个古怪的妖怪求援,玄家的嫡系,根本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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