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嵋暗自摇头,想她那位堂姐,若是个听话省油的灯,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田妈妈应下,门外就没了声息,想必是退去传话了。
却只安静了片刻,那叩门声复又响起,带上了两分焦急,“王爷,堂姑娘她说有要事,执意求见王爷,这会儿依旧在庭外并不肯回去……”
“田妈妈。”镇南王淡声打断她,继而反问:“怎么送堂姑娘回去,还要本王一一教你不成。”
“王爷恕罪!小的这就请堂姑娘回内院。”田妈妈声音一凛,知道触了王爷霉头,也顾不上旁的,轻声吩咐了几个高壮的婆子,就要强自去“请”玄惜婉回内院。
玄惜婉早先时候得了消息,三皇子殿下竟当真找上了王府门来,迫不及待面见了王爷,为的……应当就是自己了吧。
她的念头浮起,立时就坚定了犹豫的信念,三皇子殿下如此,她也不该辜负才是!
她本就不抱什么,王爷会允诺她进去的想法,因此忐忑不安的在庭外候着,瞧见田妈妈协同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来势汹汹的直奔向她,玄惜婉脸色一白,身子先不受自控的往旁边一绕,朝着厅门就跑了过去。
一边趁人不备反应不及,两手飞快的拍着门,委屈道:“王爷!王爷!惜婉求见王爷!”
“堂姑娘!你莫要让小的为难。”
田妈妈额上的青筋一跳,心道一声坏了,连忙上去,也顾不了别的亲自去拉玄惜婉,见她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心里一狠,手上就带了劲儿,紧紧扣在玄惜婉的臂弯上扯她。
三两下的功夫,门外已经又重新归于一片静默,玄嵋在屋里听得真切,心里不由一嗤。
她倒是早料到了玄惜婉不会不来,却没想到,这穆霁之于玄惜婉而言,居然有如此大的魔力,勾的她都失了本有的分寸,在门外闹将起来。
这一下,可是让父王在穆霁面前,失了颜面。
玄嵋边想着,边抬眼去瞧,身边镇南王铁青的面色。
“府里事杂,还请三皇子殿下归还了东西,就先行告辞吧,若是有事要见本王,就择日烦人递个贴子进来。”他平声道。
穆霁却微微一笑,说:“王爷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也并非是。”镇南王说。
穆霁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他若再敢纠缠前面的话头,就要将他这么个皇子给扫地出门不可。
他丝毫不怀疑真假,一个年幼不当用的弱势皇子,和个征战多年位高人贵的实权王爷,孰轻孰重,他自己掂量得清。
“请王爷收好。”
他边说着,边不再二话,径直将那“遗失”的碧玉耳坠子,放在纸灰旁边,算是一并归还给了镇南王。
“如此,就多谢了。”
镇南王脸色稍缓,心道这三皇子,倒勉强还算上道,这么着还了东西,就代表是把不三不四的求玄家女儿一事,给揭过去了。
念间,就见原本安坐的穆霁,忽而起身到了厅中,朝他行了个礼。
“王爷精通兵家谋略之道,四处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可谓朝廷之栋梁,属实受父皇重用所信;晚辈虽年轻愚钝,却也有上进之心。”
他垂首,乖顺的谨慎道:“今日晚辈求见王爷,是想请王爷助晚辈一臂之力!”
镇南王目光闪烁一下,淡声笑问:“三殿下,是要本王站队?”
“王爷误会了,我岂会有此等大不敬之图?”
穆霁却是给立时否了,转言真挚道:“想请王爷教诲晚辈的兵法布阵谋策之术。父皇子嗣众多,不乏能文善武之辈,我不欲将来只做个闲散王爷,可纵然有满腔抱负,在皇子间也不过泯然众人矣。”
“四皇弟经王爷指点,不过随军了一遭,再回来时就已经脱胎换骨。”
“思来想去,这满京城里,能助我的也只有王爷一人。”
他言毕,竟然一撩袍角,冲着镇南王屈膝半跪了下去!
这俨然是拜师之礼了。
不说镇南王,纵然是一旁的玄嵋,都颇为意外,她看着穆霁的身影,有些心惊。
她是知道他的能屈能伸的,可也未能想到,穆霁不知为何忽而就改了主意,不去强求玄惜婉,转而径自直面了父王……
可纵然是穆霁此时不得意,在众皇子里也不过是不出众罢了,除了中宫所出的嫡系,又有几位皇子有出头之机?
将自己说的这么可怜兮兮,他倒是善于示弱!
镇南王静了静,也不扶他,依旧问:“三殿下是天家的人,这一跪跪本王,却不合适。”
“王爷明白我的意思!”穆霁跪得直挺挺,肩背笔直。
“三殿下虽年幼,却目光远,心里有志向,本王甚是佩服,可若是要让本王收你做门生,却是不可。”他语气平常,但却没有让人能够反驳动摇的可能。
玄嵋心中一松,暗自点头。
她虽和父王不对付,却还是深知他的精明,自然不会做这种引狼入室,自找麻烦的蠢事。
穆霁静静的听镇南王说完,面色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被人不留情面的当面拒绝后,恼羞成怒的模样。
他似乎早已料到,会被镇南王拒绝,并不强求的转而退了一步。
“我知道镇南王府,之于父皇和整个大献而言,都是举足轻重,自然不可轻易与哪位天家的人过往甚密,更何况收做门生,以免有私营结党之嫌,引人弹劾,惹来父王猜忌。”
他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可王爷若只是投了眼缘,平日指点晚辈一二,有战事时稍加提携……不占那师生之名,就难以落人口实,何况有四皇弟珠玉在前,也不显得王爷有偏有向,早早的有了站队乱储逼位的可能,父皇更会心觉王爷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为天家着想。”
穆霁的一番话,说的可谓有理有据,显然他早已将一切想好。
玄嵋听着,心底冷笑连连,也不得不说一句,若她并非活了两辈子,这个年纪的自己,怕是早要被穆霁的谗言说服。
当真误以为是双赢的美事了。
“看来英明如今上,国事繁忙也难免有顾及不全。”镇南王忽而感慨。
他一双和玄嵋无二的凤目,盛满了无波无澜的平稳,“三殿下哪里是个平平无奇,腼腆少言的少年郎?这一字一句里,都可谓是舌绽莲花!”
这话听着似褒似贬,语气又听不出旁的,引得穆霁就微微皱了眉。
这反应……镇南王是什么意思?
旁边乖乖坐着听话的玄嵋,悄然抿了唇一笑,了然于心。
先前面对穆霁,让她紧绷着如临大敌,却忽略了他纵然再天资聪颖,也仍是不成气候的稚嫩年纪。
她或许过于紧张了些。
第一百三十四章 姐妹同嫁()
“三殿下一番心思本王领了,只是既出来的久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他端起茶盏来,婉言送了客。
穆霁见此一趟,未能成事,心中有些郁结,面上却没有表现。
见对方执意要送客,自己也不必强留,就抖了抖袍身,坦然的起了身,冲着镇南王作揖告辞。
“二丫头,去外头找田妈妈,吩咐她好生送了三殿下离府。”镇南王冷不丁的叫到玄嵋。
玄嵋戏看足了,本在那想自己的心事,闻言虽不情不愿的,却也没有在穆霁面前,落了镇南王的面子,顺从的跟着,簇拥穆霁浩浩荡荡离开的一群人身后,反手将屋门带了上。
三皇子殿中的侍从们,各自去做回程的准备,只留下玄嵋和穆霁两人,站在台阶上无言等着。
玄嵋早命了人去把田妈妈叫来,此时也是有些无所事事,却不愿站在穆霁旁边。
她厌烦的蹙了蹙眉,仗着自己这世年纪小,还有能礼数不全的余地,就打算将穆霁扔在这儿等着,她先回去厅里,自有田妈妈来了后送人走。
“玄二小姐,又见面了。”
她脚尖刚拧到一半,身边的人就极讨厌的将她给叫住了。
玄嵋倒是没起过什么,穆霁会没能认出自己的愚蠢心思,只是在心下暗骂一声:脸皮厚。
她随遇而安的抬头,面无表情的平静道:“三皇子殿下有何贵干?”
穆霁对上她的视线,见玄嵋露出了全貌的脸,果真比起上次远远所见的要精细上太多,一双玄家特有的眼眸里,却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厌烦似的,让他忽然失笑一声。
她不喜自己?
“是我曾经得罪过玄二小姐不成?若是的话,玄二小姐尽管直言,我有错就认。”
有错就认,意思是她一个大家小姐,和生人初见,就能激起争执不成了?
玄嵋重活过来,最厌烦的就是穆霁这超乎年纪,过于早熟的大人模样,就强自敛了敛面色,做出不太明白的样子,摇头说:“三殿下多虑了,我和三殿下是初识,又怎么会有什么得罪呢?”
“若不是得罪……”
穆霁笑着说,他顿了顿,将那笑一收,“我就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招来了玄二小姐你的讨厌。”
他面色一变,庭院中正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就都停了手中的事儿,齐刷刷看来候着等命。
他这是在无事找事了!
玄嵋心里一堵,有意回嘴他几句厉害的,眼角余光瞧见田妈妈正手脚利索的踏进院门来,理智回归,暗自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忽然哽咽两声,吭吭哧哧的抽泣起来。
她这一幕,让满院子的人,不论是王府宫里两边的下人,还是穆霁,全都吓得愣住了。
玄嵋却已经迈着还没全长开的两条小细腿,风一样的一边抹眼泪,一边精准无误的扑进田妈妈的怀中,哭号道:“田妈妈,我要回内院去!”
田妈妈稳稳当当的弯腰将小人接住,一边轻拍着玄嵋的背,免得她哭泣引起咳嗽;一边因为才进来,满脸茫然的焦急询问:“二姑娘这是怎的了?可莫要再哭了,当心哭坏了让王爷心疼。乖啊,忍忍,不哭了不哭了!”
她越是问,玄嵋越是只哭不回答。
偏生她年纪小,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田妈妈心道这下可好,二姑娘是个天资超群的,从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苦恼,多半就是被这三皇子给惹了,可姑娘不说话,她一个下人也不能多言。
就轻拍着玄嵋,将她抱在怀里,冲着穆霁歉然的矮了矮身道:“三皇子殿下,小的一时腾不开身,您瞧……”
“不必送了,殿下自有咱家护送,告辞了。”
穆霁并未言语,由着旁边一个着了乔装不男不女的家伙,掐着嗓子说。
田妈妈心知应当是穆霁殿里的大太监,就退了两步,目送一行人出远门去。
临了,见被簇拥在中间的穆霁,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二姑娘,不知在想些什么,才又离开。
他眼里好,玄嵋那张哭红了的小脸,委屈的半埋在田妈妈的怀里。
虽觉得不对,可也看不出什么来……
“二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要小的送您回鹞歌院里去?”
待三皇子一行人走远了,田妈妈忙将玄嵋放下,一边拿了绢布替她抹眼泪,一边轻声问她。
“人走了?”
玄嵋闷声,没头没脑的问。
田妈妈一怔,点头,“走了。”
话音落下,就感觉怀中柔软的小人儿挣了挣,离开了自己,再抬眼时,眼中是明媚的笑意,除了一时没能消退的憋红,哪里还有半点哭泣的模样。
“二姑娘?”
玄嵋眯了眼笑,堂而皇之的说:“我不喜欢那个三皇子,偏偏他还要喋喋不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让王爷知道了,姑娘又要挨说了。”田妈妈肃着脸,无奈的摇头叹,“小的才将堂姑娘送回了院子里去,进门就见到姑娘哭了,属实吓了小的一跳,二姑娘往后可不能这样那自己的身子玩笑了。”
“谁玩笑了?”
玄嵋笑着辩驳,心道面对穆霁这样的居心叵测之徒,可不得用些非常理的法子吗。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俱没有纠缠玄嵋哭将起来的缘由,就牵着要去给镇南王回话,这手刚搭在一处,后面女人刺耳的尖利声,便吓了田妈妈一哆嗦。
“大胆贱婢!你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奴大欺主了?居然敢对堂姑娘亲自动手,本夫人非得找王爷去评评理不成!”
玄嵋收回手,目光沉了沉,垂下眸扭身,对那道装扮奢华的女子身影冷声道:“王府内不得喧哗!”
将那三两步之际,已经气势冲冲跑到了庭院中间的中年女子,惹得一怵。
钱氏被玄嵋一叱,因自己被个半大孩子的气势吓住,刚待发火,转念又转了转眼珠,想起未来那塞翁失马的好事,就忍耐了,只是没甚好脸色的说:“你姐姐被田妈妈大庭广众之下,连拖带拽的回了杜微院,这会子胳膊上的指印子,都还淤肿着一个没下去呢!”
“是堂姐。”
她硬要纠正,钱氏因心里着急更要紧的事,自然不跟她争辩,就暗恨的敷衍一声:“是,你堂姐。你还不赶紧离她远着些,等会子我禀明了王爷,你也就见不着这老妇了。”
钱氏丝毫不将田妈妈放在眼里,她甚至没空对她多做斥责,而是看了玄嵋一眼后,一手搭着丫鬟湖儿,径自上了台阶去厅内。
等三皇子殿的一行人走后,厅门也就没再严格把守,钱氏斥了两声,那门前的小厮就开了门,将趾高气昂的钱氏迎了进去。
“妈妈莫要放在心上,自有父王还你公道呢。”
玄嵋有些不放心钱氏又要生什么事,就宽抚了田妈妈两句,两人匆匆跟了进去。
刚一迈入,便能听到钱氏难掩兴奋的声音:“王爷既亲自面见了三皇子殿下,也该理解三皇子殿下的情真意切;且婉儿年纪合适,就先让她同三皇子殿下订下来,等过个几年,她们姐妹二人都及了笄,再一并嫁入三皇子府中去!之于王爷王府,和两个孩子来说,可不都是一桩佳事?”
她絮絮叨叨的说,玄嵋听得一怔。
姐妹?一并嫁?
她心里“咯噔”一声,抬头去看镇南王的脸色,见他虽让人瞧不出什么异常,可玄嵋还是能觉出父王的怒意。
她先还以为,钱氏看她不顺,自己又落了她几次面子,因此那话里的人,是说的自己,诚心要来恶心她的呢。
谁知,转而就听见,钱氏略微又抬高了嗓音的喋喋不休。
“虽说婉儿和苒儿两个隔着房,可毕竟是年纪相近,又是一道长大的,是任谁都比不了的情投意合姐妹情深!婉儿身子弱些,苒儿性子绵软,她们两个未来若是一并配给三皇子殿下,那可不就是能相互扶持着,珠联璧合了?”
这是,将鬼主意打到了姐姐的身上!
玄嵋只觉得一阵的恶心,引得她胃里都有些微微的痉挛似的,她忍了忍,压下那难受的感觉,看着钱氏的嘴脸,冷笑连连。
她原还当是来攀扯自己的,怎么也没想到,这钱氏竟能如此的用心歹毒,甚至比之前世更甚!
对玄苒这么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够拿女子一生最紧要的婚嫁大事,来筹谋算计,为的只是用来做她女儿玄惜婉的垫脚石,让她玄惜婉能侥幸攀上高枝!
钱氏犹自苦口婆心的模样,惹得玄嵋怒从心起,她拿出那两世来练就的,面不改色的本事,咬了牙关不言语。
……既然父王在,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怎么给姐姐撑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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