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了。
他第一面就知道玄嵋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可没有想到,竟会如此的处变不惊。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当真一不留神,就要夭折的生死攸关!
他心底闷闷的,不知道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让玄嵋这看起来风光无限的王府小姐,练就这样的能耐本事。
他想着,嘴中就喃喃的脱口了句。
“我怎么瞧,都觉你有些不像个小姑娘家……你就不害怕吗?”
第一百零八章 急转直下()
玄嵋不语的看着他,凝了凝,方笑道:“那你只管把我当个妖怪看就是了。”
司延棠耳根一红,忙错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你应当是受惊了。”
“这倒是没有,不过对外面的那车夫,在我们要紧的时候跑去找搬救兵,而说也没说一声的事,倒确实让我有点儿吃惊呢。”
司延棠点点头,一句辩驳没说,干脆的应了下来,“我知道,回去的时候我会禀报了叔父,让他管教他的。”
“管教这些那就算了,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毕竟他做事虽有些不周全,可毕竟没有抛下我俩,没有临阵脱逃,也算是勉强尽职了。”
两人正有些不尴不尬的说着,外头那马车夫就进来了,瞧见玄嵋在,就先诚惶诚恐的给玄嵋深深的行了个礼,然后又赶紧拍了膝盖上的尘土爬起来,对司延棠禀报情况。
“少爷,小的已经细细的查验过马车了,除了左后的轮子不知道怎的被人卸了下来,其余的没有任何问题。”
“被卸了下来,仅仅是卸下来了车轱辘?其余的地方可有什么损坏?”玄嵋微怔,她原本想的可不是这么个事儿,毕竟车轱辘卸下来,和直接一刀,悄无声息的砍坏了,那所需要花费的功夫和精力可是截然相反的。
按理说不过是,进来杀个把人而已,又为何一定要这么精细呢,还是说那来的杀手,已经早有所料的细致到了万无一失的程度,就算事情失败,撤退时也能够不留痕迹。
且不说司延棠,连带着司家在京中的身份处境尴尬,他们不能报官来解决,就算是身份并不尴尬,没有这些事,在人流之中被卸掉了个车轱辘,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经历过了一场,被精心安排执行过的刺杀呢?
“你退下吧!”
司延棠也若有所思,将那马车夫直接摒退了出去,然后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瑚点。
玄嵋知道他的意思,怕是有话想跟自己说,见瑚点在有些犹豫。
但让瑚点也退下了,只是他跟她两个人说话,这会儿确实有些不合适,就笑道,“你不必担心,瑚点这就不必瞒着了,她是我贴身的丫鬟,是心腹。”
玄嵋这么说,司延棠也不坚持,就接着说,“今日这事,我本应该回去,叫叔父过来出力,总比咱们两个在这边要强上一些,但——”
他犹豫了犹豫,接着才道,“可你毕竟是一个高门大府的姑娘,家,这个年纪又离出阁还早着,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你在马车里,对别的人是无事,可对你……”
玄嵋明白他想说的什么,就偏过头看他,“你是说,名誉吗?你也是觉得名誉至上?”
司延棠听玄嵋这么问,立时摇了摇头,他脸上神情带了些严肃的意味,声音不重却很有力。
“我并非如此认为,我是觉得比起人命来说,那所谓的名誉不过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落不得半点的实惠,还让人招了一身的累重,紧要关头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个?可你不一样,你毕竟身处王府之中,处处受到限制,我不想给你造成不便。”
这倒是跟她说了真心话。
玄嵋心里顺过气来,不再呛司延棠的话,顺从的道:“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这样的话,便需要先息事宁人的把马车赶回去,然后等我们就此别过之后,你再同司家叔父禀报吧。”
这显然就和司延棠想到了一处去,他有些轻松的答应着。
玄嵋睹了瑚点一眼,瑚点就弯了弯身子,反身领命出去了,跟那车夫传递要求,让把车轱辘检查过后重新装上,众人好往回走。
毕竟此地不宜久留,即使有什么商量要打,也等回去之后,再好好细谈。
给这么重的马车上车轱辘看着麻烦,可那车夫应当是十分娴熟的老手了,不一时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车轱辘给重新安然无恙的装了回去。
然后轻轻一跳,坐到了车前室上等着要赶马车,好一点一点的穿过人群往外去挤出去。
这么着,内屋里面就只有了,玄嵋瑚点和司延棠三个人,虽有第三人在场,可两人年纪又少,毕竟不是多么熟络关系之人,等安静下来,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司延棠踌躇片刻,想要出去坐着,被玄嵋开口拦住了。
“这会子你就不要计较什么避嫌的话了,你的身份若是坐到前室去,指不定要惹出什么是非来,还是攸关生死的那种。”
司延棠听玄嵋这话说的是,就难得羞赧的笑了笑,重新坐定了。
她见他居然听话的没有反驳,而是这么笑了,心中就多了些颇为奇妙的有趣,她没有开口,微微的观察了他一番,想说两句什么——
这马车却骤然一晃,比那方才还要严重许多!
前室上马车夫惶然急促的一句,“小心!”传来,玄嵋立时绷紧了精神。
是她判断失误了?他们没有撤退?
不待几人反应,那马车继而又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甚至连马车周围外侧的人们都传来了一阵惊呼声,玄嵋心底一沉,紧接着身子就受了那猛烈撞击的影响,朝着一侧的木壁,狠狠的撞了过去!
依靠她目前身体的状况,这一下怕是必然逃不过了,玄嵋闭紧了眼睛,咬牙让自己的脸偏向了一个方向,尽量止损,用侧身的方向朝那木壁迎接下一瞬的冲撞!
——却没能撞上。
玄嵋惊异的睁眼,和身边人难耐的,强忍着疼痛的“嘶”气声,一并响起来。
“司延棠!”
玄嵋小声而紧张的叫了一句,就见身边离她不过是几寸远近的距离,那张熟悉而好看的脸,正蹙着眉强忍了痛苦,无声的点了点头算作应声。
却是方才千钧一发之刻,司延棠反应极快的,反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往回用力一扯,自己却无法避免的受到了她,连带着马车摇晃的两份重力,迫使他没有办法,一下子撞了上去。
玄嵋迅速的将司延棠打量了一番,顾不上两人此时之间的距离会不会过于亲密,更顾不上管他留在她肩膀上的右手,因为紧迫而失控了的力量,所带来的些微疼痛。
他瞧着没什么明显流血之类的外伤,可玄嵋深知这一下子,莫要说司延棠,就算换一个正值壮年又皮糙肉厚的成年男子来说,也是绝对不好受的。
没有流血不代表没有外伤,淤肿是一定的,包括她所没有看到的部分,会怎么样,她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玄嵋鼻梁一酸,几乎是一瞬间里,想起了前世里司延棠对她所做过的种种。
可那时是那时,他们的感情摆在那里,早已到了不计较这些的程度,无论他为她怎么付出,她都不会觉得惊愕,只是觉得感动心疼,和加倍的喜欢。
可现在,到了如今这一世来,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她对于司延棠究竟是个什么概念,连玄嵋自己心中都一清二楚,不报什么奇迹的幻想,他能够救下他,却又为什么?
他早已经超出了他应该所做的,他们现在不是前世,她自己对司延棠也不过是一个稍有牵连,或者说是有利益往来的普通姑娘罢了。
玄嵋脑海之中一团乱麻,她知道眼下的危险情境,根本不允许自己多想,就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集中精神。
而那边司延棠看到玄嵋的这反应,以为她被吓蒙了,或者干脆是撞到了,就沉着脸,将玄嵋扶着往后靠了靠,小声而郑重的叮嘱她。
“你就在这里坐好,牢牢地抓住了旁边的扶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露头出来,你放心,外面的事情我来解决。”
玄嵋已经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了司延棠的衣袖,她连忙摇摇头,“不,你不必出去,我们就在马车之中待着,他们总不能够打破了马车,强行在众目睽睽之下硬闯进来的,只能混迹在人群之间,制造骚乱,破坏马车。”
她接着说,“不然的话,京城的安危出了这等隐患,还暴露在了百姓眼前,就破坏了天家给市井人们的信赖和依附,怕不是会在民间引起动摇。”
“而你若是出去了,比起你跟他们直接对上,把自己就这么轻易暴露在了人群之中,这才是最危险的,他们之前一击没有得手,我本推测应当是一计不成立即撤退了,谁知居然这么有耐心,出离了我的预估,非要守株待兔你来才又要下手,这更证明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就在马车里面守着,跟他们对峙耗着就是了。”
司延棠的眼神落在玄嵋的眸中,两人寂静的对着眼,谁也不讲话,须臾还是玄嵋眼中的坚持,让他妥协了。
她松开衣袖,司延棠便直起身来,从那早已经被击破了的车窗窗帘一侧,谨慎以待。
司延棠沉声质问:“外面的人,你们苟且在人群之间又有什么用,这不是第一遭行刺了,可我既能躲过第一招……你就应当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
第一百零九章 教化皇帝()
虽然没有刻意的扬了声音,可因为司延棠毕竟身怀内力的缘故,即使声音不重也依旧平稳的传至了马车外,原本那喧闹的世界,就在一瞬间凝滞了起来。
车外静了一个瞬,继而响起隐隐的窸窸窣窣声,首次让玄嵋能够亲耳听到了外面脚步的声音。
就是他们?
凭她之前怎么也没能将他们的痕迹引诱出来,这一会子,自然是对司延棠直奔主题的问话,有了反应才会这般,她心想。
明确感受到了敌人的存在,司延棠那边却没有半分的慌乱,继续问说:“你们来时,不信你们的主子没有给你们交代明确过,还用得着在此才磨磨唧唧的商量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让你们好好聊聊?”
他故意带了讥讽,那稀稀疏疏的声音,在听到这话时却静止了。
须臾,一道隐秘而细小的破空之声,夹带着风声一并,从那空荡的窗帘中间被掷了进来!
司延棠眼疾手快,抬手两指一并就将那被掷进来的东西接了住,又收了力道,拿起来看。
玄嵋微蹙了眉,上前拍了他肩膀,叮嘱道:“下次不要这样拿了,若是那玩意上面附有什么毒,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这等经营生死营生的人而言,别想着什么心肠也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虽说此处用毒太过下三滥和明显的一些,可显然也并非无甚可能。
他现在毕竟年轻,是有和前世有许多不一样的,自个儿就不应该总是对他那么过于的放心,当然这并非是觉司延棠较之前世,在能力等许多方面有所退步,或是或他人变得蠢钝了。
只是……有些东西毕竟是没能经历过的。
少年时期的人,怎么能够和全盛时期相比对呢?
司延棠听玄嵋这对他隐约有些的担心,耳根微红,面上就带了些笑意,害得那往常故意冷淡了的桃花双眸,终于恢复了本身,染出点点惊人的夭柔。
他身子的僵硬缓和许多有些松弛,将手中拿到的那片东西,在玄嵋的面前晃了晃,“你瞧,这不是没事?”
比起反驳挑衅,更多的是些微的炫耀一般。玄嵋心中好笑。
“是什么?信笺吗?”玄嵋边问,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张信笺,司延棠并没有不满和阻止的意思,而是任由玄嵋将它拆开了先看。
那是一封两指宽,通体素白的普通纸笺,上面也并没有什么多余字句,只是绘着一个有些奇怪的符号。
说是符号,又有些不够严谨。
玄嵋瞧着,忽而觉得怎么都有些眼熟,却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看起来像是家徽或是暗符一类的,可在她漫长的印象里面,并没有能够搜寻出来。
眼前这个让玄嵋茫然的答案,与之相反的却是身边的司延棠,他本并没对获悉消息很有希望,可垂眼看到那符文的一瞬间,惯常淡漠的容色却干干净净的褪去了血色。
“怎么?你认识这个东西?”玄嵋微怔,她清楚的看到了司延棠的变化,就不得不凝重了起来,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却并非是不能够掩饰,而是他所见到的东西,明确的出乎了他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分明就是司延棠在看到这玩意后失控了,但能够让他如此,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玄嵋百思不得其解,她留意到自己对这玩意,分明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却无法捕捉,她心中就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她会觉得熟悉,这证明她什么时候,曾经和这符文是有过接触的,而司延棠连带了司家的人,在京中如此冒险逗留,为求一个更加周全,和万无一失的撤离时机。
一切都是在被天家大肆的围追堵截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是所图什么?人常说皇恩荡荡,可天家人又为何要对一个少年人,将他逼进死角不容喘息。
玄嵋本不过是在推测,这东西或许是跟天家的人有关联,可她心中更加清楚,对于天家而言,那符文似乎有些合不上身份,至少对于整个嫡系的穆家而言,是离不了那龙凤的。
这么想着,她就更加的去留意,那符文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她低头更加凑近那信笺,来回的翻看着,却发现自己最开始所看的角度似乎有一些偏差,她试着将信笺转动了一下,又转动了一下,最后甚至将那信笺整个翻过来,从背面去看,脑海中隐隐的合成了一个清晰的形象。
这是白泽?
玄嵋并不能够确定,偏头问司延棠:“你可有瞧出这是个什么了没?”
司延棠的眸色一顿,面上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摇头道了一句。
“我也不知,兴许这是什么组织专属的符文吧。”他猜测着,抬眼对玄嵋说:“像是什么杀手,或是消息集中之处,甚至对于商家而言,这样的符文都不少见,我也没有什么线索。”
他在隐瞒。
玄嵋几乎是在司延棠话音刚落的同时,就笃定的下了这个结论。
她太了解司延棠了,他能够掩饰得住表情,却无法掩饰得住神色,他在向她说谎时的不自在,全部纳入玄嵋的眼底。
尤其是他毫无意义的解释,那一通话,成功的坐实了司延棠根本就是知道的,却瞒过了自己的事实。
玄嵋却根本就不想探究,明明已经有了合作,可他为什么要骗她这等重要的线索,这其中可能的原因有太多了,她也并不在意,反正她的心中也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要用司延棠来确认一下罢了。
当年她被迫入宫后,宫中寂寥,和穆霁之间又连点头之交的关系还要不如,哪里是夫妇更如同仇人一般的形同陌路。
因此她自然是懒怠为他打理后宫的,履行那真正的中宫皇后的职责,协同皇帝处理诸多事宜这事本身,对玄嵋而言就是个玩笑一般。
她除了在宫外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同昭商讨正事外,就回时常的找些自己的事来做,有一阵子她曾十分喜欢研究宫中库房里的上古古籍,和珍惜孤本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