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前世在闺阁中时,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行事作风,因此虽对七爷久闻大名,但当真不曾留意,等到她登上后位那时,镇南王府也早已遭了难。
王爷都没了,又怎么会有人在意一个幕僚,因来自此以后,七爷的消息就跟着断了,她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沦落至了何处。
玄嵋唯独偶然听过的一次,还是宫里某年的中秋宴上,有人聊起了民间的能人异士,七爷之名就被提了一嘴,可毕竟身份特殊,很快便讳莫如深了。
七爷从镇南王年轻时就跟着辅佐左右,上至朝政谋算,下至推演军阵,可谓无一不精通!
这等人才,她前世一直未曾有机会得见真容,谁料这一世,却在她仍是稚童时给早早地遇上,也算是两人缘分。
玄嵋从敬佩到感慨,一时间也有些唏嘘,她重新正视了七爷,真挚的说:
“您年长,礼数不可废,要不,我就叫您‘七爷爷’吧?”
“七爷爷?”
七爷有些讶异,转眼却抚掌而笑,“使不得,二姑娘身份尊贵,能叫我这个孤寡老头一声七爷爷,我已经是老怀甚慰了!”
玄嵋面上憨涩的笑笑,心里并不尽信服,她打的是旁的主意。
事发突然,她其实不敢同七爷多做接触,这等人精远非路姨娘那样短视的妇人可比。
自己不是真孩童的事,时日一长,露出马脚是一定的,到时必定会被七爷发现异常!
是以只能从现在就早做准备,让七爷只误会她是较寻常人早慧。
可话说回来,七爷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他不是内宅之人,对玄嵋而言便是底子干净,偏偏还能在内宅走动,对现下不仅人小,还势单力薄的她来说,实在太有用了。
这样的人,若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不,哪怕是偶尔帮她一把,为此冒些被人识破的风险,也是值了!
玄嵋心念飞转,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
她动作爽利而讨巧的,冲七爷福了福身,“七爷爷说的不对。父王常年征战在外,我自母妃过世之后,身边就少有长辈,如今见到了七爷爷,就像是多了个亲人。”
“这可不合适!”
七爷本欲侧身,听了玄嵋的话,有些动摇。
他暗叹这二姑娘虽出身高贵,可也是个王爷不疼又没了母妃的苦命孩子,略一思虑,改为受了她半礼。
良久,他捻着胡子长叹一声,到底无法说王爷的不是。
“这些年来,王爷他……也有难处。”
“我知道。”
玄嵋低头应着,那声音里却怎么听,怎么都满藏委屈。本也就七爷半截多高的样子,垂了头,看着人更显瘦小。
因原也该是子孙满堂,含饴弄孙的年岁了,就难得动了恻隐,有些见不得孩子受委屈。
七爷心中一软,算是彻底认了栽。
“唉!罢了!二姑娘既然不嫌弃我老,这声七爷爷我就认下了!”
第十六章 姨娘偷跑()
等避开人送走了七爷,玄嵋牵着枝儿的手,边想心事边往回走着。
虽说今日看似结交了七爷,可玄嵋清楚,实则还差的远呢!
他七爷是什么人?
跟着王爷大半辈子了,该见过的世面都见过,该经历的一点没差,加上人老成精,在他想来,指不定怎么把自己当做个爹娘不疼的幼稚小儿来看待呢。
平日照拂一把尚可,要想七爷真能时常帮衬着她,这事还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枝儿乖顺的牵着自家小主子,心里却有点犯嘀咕,她低头悄悄看了眼玄嵋。
二小姐像是困了的样子,蔫蔫的低着头不说话。
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可,二小姐这样年纪的人,都会即使困极了也这么克制的自己忍着吗?
枝儿轻轻摆动了一把牵着的手,力气上没有丝毫的阻碍,二小姐显然并没有将大半的重量依附于她。
枝儿就有些担心,张了张口,因心觉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就转了话题想让二小姐精神些。
“二小姐,奴婢听说路姨娘这次来院子里,实际上像是冲着什么宝贝来的。”
玄嵋本在暗暗想心事,闻言一怔,抽出神来。
“宝贝?”
过会儿又记了起来,“你是说那什么绢吧?不是进门时听了一耳朵吗?”
枝儿就点头,“是,应当是前阵子武安侯府当家太太送来的,叫锦云绢,说是送来了六匹,染色都不一样,那纹路浮浮暗暗的也都不同!”
微叹过,又说:“而且奴婢听夕娟姐姐训话时提过一嘴,说因为有些稀罕,大小姐就没让直接各房里分了,而是先存入公中库房里,等王爷回来的时候,禀报禀报再说……”
她比比划划的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清秀的小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坏了坏了,二小姐!奴婢又坏事了!”
玄嵋被她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干脆用小手捂了胸口,“枝儿姐姐,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那枝儿脸色难看,转头见自己又吓到了小姐,手足都无了措。
“请二小姐责罚奴婢。”
玄嵋挥了挥手,好好的说着事,心说这又是怎么了?
就问她:“你先跟我说,你坏了什么事?”
枝儿的嘴唇颤抖了下,眼睛一闭,咬牙说:“奴婢失了职,只顾着路姨娘,都忘了路姨娘是和房姨娘一块来的,房姨娘当时肯定是躲在了正屋里不出声,竟然被奴婢给忘了。都是奴婢太笨了!”
她越是说,越是气得不行,心急火燎的就想要跑回去堵房姨娘,又不敢扔下小姐。
玄嵋看她五脊六兽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故意逗她:“那怎么办?还是赶紧回去吧!”
枝儿重重一点头,牵着玄嵋就要掉头,这一动,脚下就停住迈不开步伐了。
“怎么了?”玄嵋偏头问。
枝儿脸上懊恼而羞愧之色混杂,听了玄嵋问话,忽而行了礼认错:
“回二小姐的话,那房姨娘不敢被二小姐抓个现行,一准是趁着院里没人时,先一步逃走了!现在回去的话,院子里……”
早就空无一人了。
玄嵋哭笑不得起来,她原还猜测着,枝儿一直不提房姨娘这茬,可是因为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牵连。
谁想,她竟是真的给忘了!
这么着,又心觉自己总逗个心智单纯的孩子,有些没事干了。
就略微收了收脸色,把枝儿给扶了起来。
“我力气小,枝儿姐姐就起来吧。”
枝儿微楞,听玄嵋说了,也不敢真任她扶,就顺着起了身,只还是有些羞愧。
玄嵋心知这是枝儿遇事少,还缺乏锻炼,所以做事不够细密周全,但也有心让她警醒些,就没有特意安抚她,告诉自己是故意放走房姨娘一事。
而是又回到锦云绢的话上,“枝儿姐姐,你方才可是说锦云绢归入公中,是我姐姐让的?”
“是!武安侯府二夫人来时,本是想将这六匹绢,直接送了给大小姐,二小姐您,还有堂小姐每人三匹去挑的,结果大小姐说侯府二夫人心意重,她一个小辈不敢做主,还是先归入公中,等王爷回来看。”
枝儿的话越说越紧张,短短一段话,偷眼看了玄嵋三次。
她虽不常见过大小姐处事,可旁的都不提,单单忽视了自家小姐这一点,这事似乎就有些不合适。
心里怕二小姐怪她多嘴,又害怕二小姐生气。
玄嵋倒是没生气,也没怪枝儿的意思,枝儿能主动跟她提起这些,证明她心里是想向着自己的。
只是姐姐这事做的……多半又是听了玄惜婉背后的撺掇。
听信仇人谗言,比起认贼作父,也不过是轻了那么一线罢了!
这么下去,姐姐总归又得像前世一样了……
玄嵋视线在不知何时,已经尽在眼前了的鹞歌院门匾上一放,暗叹一口气,踏进了门槛。
既然姐姐还被蒙蔽着,就先换她来和玄惜婉,连带着房姨娘周旋周旋吧。
玄嵋目光一转,随便找了个人指使:
“那边浇花的姐姐,你去帮我把夕娟找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第十七章 武安侯府()
见浇花丫头略迟疑了下,而后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远。
玄嵋又重新牵起枝儿的手,半是自嘲的轻声道:“看到没有枝儿姐姐,我院子里的人,还犹豫我的话呢。”
“二小姐……”
玄嵋摇头,朝屋里去,等枝儿推开了门,眼前宽敞而端秀的正屋,那熟悉的模样就瞬时落入了眼中。
玄嵋却看也没看,她依着枝儿,走到自己惯坐的于左侧的主位上,如同前世出阁前那样。
“你之前说,那几匹锦云绢是武安侯府的二夫人送来的?”玄嵋问她。
枝儿手脚利落的端了点心,又沏了茶,听玄嵋问了就说:“是,听说是武安侯就要回京复命了,一些子沿途购置的玩意儿就先人一步运了回来。
侯夫人同武安侯一并走的,是以侯府暂时给二夫人管着家,二夫人清点过后,特意挑了好的,送到各个府邸来了。”
什么特意捡了好的送人这话,玄嵋也就当个玩笑话儿听听。
不过说起这武安侯府,也是有点说头。
前世里,她还没当上皇后时,武安侯府就已经落魄了,说来距离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过是过去了十来年罢了。
等武安侯遇刺死了后,家里嫡系除了一对双生嫡女外,就剩下个病病歪歪的世子,就算庶出也是小的小弱的弱,大房居然连一个堪用之人都无。
侯夫人虽然硬气,可也是独木难支,没两年就传出了因思念武安侯成疾的风声,说是身子实在不好给送回了娘家养病。
后来……似乎这武安侯府就成了二房管事,侯府也逐渐没落成了普通的高门,虽可惜,但那世子后来是没了还是袭了爵位,玄嵋就没放过心上,自然不得而知了。
现在想想,武安侯府如何虽不关她的事,但是那二夫人,既然与自己有了交集,还该留意些。
想着,玄嵋又问:“二夫人可有说过,武安侯这次出京是为何事?”
枝儿添了热水,模模糊糊的回忆,“似是说过的,好像是因为南边今年雨水多,侯爷以前水利又督修得好,被圣上派去查缺补漏了。”
是为了这事。
玄嵋暗自点头,她是知道武安侯有这本事的,要不也不会被分去工部任了职,专管水利,将一众世袭的旧贵给远远甩了开。
这可不是普通世袭出来的闲散爵位,而是货真价实的实职,又算得上是个肥缺。
若非武安侯早早被人害了,看在他身担重职是个可造之材的份上,玄嵋前世是想过结交了武安侯府的。
她边想边拾了块糕点放入口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口感,惹得玄嵋都眯了眼睛。
如果侯府二夫人说的是实话,那离武安侯遇刺,还有段时间。
若她的记忆不错,今年南方一点都没泛了水灾,还收成大好,等武安侯回京面了圣,就将是武安侯府圣眷荣宠的一年。
“枝儿姐姐,你可曾见过侯府二夫人本人了?她人长得如何,谈吐心性呢?”
玄嵋问了,又觉得自己有些白问,凭枝儿的眼界,单看看人如何还成,论谈吐就早了一些,更何谈看人心性了。
没想,玄嵋问完话,枝儿还真有的可说:
“奴婢当时被大小姐的人叫去,说锦云绢不入小库房一事时,大致看过侯府二夫人几眼。她穿了一身柳黄色素绒的宝相花纹袄裙,看着三十五上下年纪,模样有些精明能干的样子,脸上常带着笑。”
想想又添上一句:“看着挺热情的,只是听着声音有些厚重,带点西南口音。”
“西南口音?”
玄嵋若有所思,微微抿了唇角含笑,“这个天穿素绒,可不是那边的习惯嘛。”
枝儿跟着点头,“奴婢也觉得和京中的夫人们有些不同,心想兴许是外地远嫁而来的吧。”
真是外地远嫁而来的话,那侯府的这位二夫人,就绝非等闲之辈了。
能够从侯府名正言顺的长房一脉手中夺权,似乎还成功了……对二夫人来说需要助力时娘家肯定鞭长莫及,靠的怕就是二房一家的真本事了。
“她是真的暂管了家?就只送了几匹绢来?”玄嵋问的别有深意。
“侯府二夫人说,只是略表心意,给小姐们添些衣服,等侯爷侯夫人回来后,在向王爷登门拜访。”
意思是说镇南王府现在没个正经大人在府里主事,跟旁的人说不着了,是以才是自己来,对姑娘们关照些。
倒是会说话!
玄嵋擦了手指,她起身往窗边一靠,打眼就瞧见了丫鬟夕娟正不紧不慢的往正屋来。
“可算是来了。”
第十八章 绫罗好绢()
夕娟先还没留意,上台阶时抬眼一扫,登时抖搂了精神,连步进了门。
到了正屋,先给玄嵋福了福身行礼,口齿伶俐的禀报道:“见过二小姐,奴婢刚打发完院子里的仆妇去干活,按照二小姐所说,一个人也不曾漏下,通通登了记。”
玄嵋正眼看她,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看到夕娟有些站不住,才说:“我没想着问夕娟姐姐这个呢。”
夕娟一怔,偷眼瞧了瞧一边立着的枝儿,咬了唇,又福了福身服软道:“是奴婢多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应当是幸亏有夕娟姐姐时常在旁提点我,我才不至于出了大错。”玄嵋话锋一转,见夕娟张口欲要解释,又说:“就像方才那事,要不是夕娟姐姐及时回了话,我都要忘个干干净净了。”
她一张稚气的脸,加上满脸的真诚,看的夕娟有些捉摸不清,二小姐说的是真是假。
就想着不管真假,二小姐今日发了这么大的火气,又特特的拎出一个三等丫鬟来带着,自己又不清楚个中缘由,且还是顺着她先说下去为好。
就连连说,“这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也不过是多嘴一句罢了。”
玄嵋见她颇有些殷切的模样,知道夕娟虽怠慢滞工,但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想要丢了这一等丫鬟的分例。
这样也好,眼下自己手中可用的人少,管她真心假意,只要受了警醒能收起那些旁的歪心思,就暂且先用上一用。
这夕娟虽不勤快又自持身份,可毕竟年纪大些,在府里也见过世面,可以弥补下没有撑得住场面的大丫鬟的空缺。
可真等这阵子缓过去,还是要慢慢寻几个顶用能成事的心腹丫鬟才成……
玄嵋有些怀念起,前世里跟着她进宫了的那几个老人儿,心想都怪穆霁那个混账,若不是他最后娶了自己,惹来那么多是非,那几个老人儿就不至于折损了个七七八八。
旧念一起,就汹涌的难以平息,玄嵋强迫自己转了念想,平复下来。
还是得先解决了那房姨娘的心思才行,只是她不过是个引子,让自己知道了这事,大头还是在玄惜婉那边。
自己胞姐平日里几乎一举一动,背地里都少不了这位亲堂姐的挑唆,玄嵋一想,就恨得牙关紧咬。
“夕娟姐姐,我听枝儿姐姐说,前几日有外府的夫人送进王府里几匹稀罕的绢布?”
本就在暗自猜度着二小姐忽然叫自己来,是因为什么事,乍听见提起这话,夕娟不由眼皮子一跳。
她含糊道:“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可奴婢事多,再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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