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又为何龟缩着不出来?”
玄嵋的话音一落,就有个小丫鬟没忍住,险些笑出声来。
“是是是,那奴婢就知道了。”
芦雨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快步的朝着正屋去了,她叩了叩门,里面应声开了一道门缝,听完话又飞快的阖上了,将芦雨给关在了门外。
芦雨咬了咬牙,红着脸回来,“二姑娘!路姨娘太冒犯了,只说让二姑娘等着!奴婢看她这是要将鹞歌院当做自己院子了!”
当做自己院子?
玄嵋不以为然的心里轻笑,她路姨娘当然是把鹞歌院当做自己院子了,不只鹞歌院,整个王府,她怕是都想当成她路姨娘自己的墨荷园!
“说什么呢!我们家夫人是你一个媳妇子能说嘴的?”
刁蛮的声音伴随着屋门被用力推开的响声,就有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鬟,满面不屑的从正屋里迈了出来。
她看都没看玄嵋一眼,直直的朝着芦雨过来,抬手就要打人!
“你!你干什么?”
芦雨下意识的挡了下来,她心惊的退后半步,到底是个媳妇子,要比小丫头有劲些,才没被打到。
那丫鬟见没得逞,也不继续,反而施施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我干什么?你个下人都敢对夫人造谣生事,搬弄是非口舌的,这一桩罪……我还得替我们家夫人,好好问问二小姐呢!”
说完,笑嘻嘻的扬着脸,朝玄嵋随意的一躬。
“奴婢墨荷园一等丫鬟朱莎,见过二小姐了!”
第十章 自甘下贱()
玄嵋的视线在她身上一定,复又移开了。
她风轻云淡的用童音吩咐道:“行了行了,站了许久也该歇够了,你们给我绑了这婢子掌嘴,打完了直接扔到外面甬道上去。”
“什么!”朱莎脸上的笑垮了。
满院子的人,除了玄嵋,连带着枝儿在内,都傻在了原地。
“愣着干嘛?主子的话不叫话?”
还是缺乏管教。
玄嵋不耐的蹙了蹙眉,不由就想起若是换做早先宫里的宫女,胆敢这样,恐怕早就被女官姑姑们拉进慎刑司先关几晚再谈后话了。
还是芦雨因了刚吃过朱莎的气,最先反应过来,她偷眼瞄了玄嵋一眼,见她小小的人却肃着脸,不似在开玩笑,就一咬牙,先挽起袖子推推身边交好的媳妇,朝着朱莎过了去。
“你,你们都干什么!真是没有规矩,谁让你们动手的!”
她脸色惨白的怒斥着,却没有人搭理她,芦雨这么一动,院子里的仆妇们就都跟了过去。
朱莎看着来势汹汹的人,虽刁蛮惯了,但到底害怕,显出了色厉内茬的本性来,她一边后退,一边伺机朝正屋跑。
谁想才跑了半步,就被芦雨和一个高壮的粗使丫头给捉住了,朱莎拼命的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两句,又忽然想起自家主子还在。
扯着嗓子拼命的求救:“夫人!救命啊夫人,二小姐要纵凶害人了,朱莎的命要交代给二小姐手里了!夫人啊!”
玄嵋皱眉,见人群闹哄哄的,便拉了拉旁边候着的夕娟,“让她们堵住嘴。”
那夕娟一见玄嵋还愿意找她,立时喜形于色,得意的睹了眼枝儿,连声答应着上前。
“二小姐说了,让你们堵住朱莎的嘴,不干不净的免得脏了小姐耳朵!”
“好嘞!”
有人应了声,接着朱莎的骂声不过持续两句,就变成了不甘的闷哼,显然是被堵住嘴了。
“啪——”清脆的耳光声,继而响起。
玄嵋安稳的坐在椅子上,她不再留意朱莎,转而将精力放在正屋。
待到那耳光声接连响了十四五下的时候,一直紧闭屋门的正屋,终于被人沉不住气的骤然推开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尖细的女声气急败坏的道。
便有一道曼妙绮丽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带了些狼狈,从正屋中闯了出来。
女子看起来尚不满而立之年,身材修长着一身湖绡翠纹裙,比少女更添韵味,丝毫看不出有过孩子的痕迹。
她一张容长脸肌肤雪白,双眸幽深五官精秀,可惜此刻的神情却破坏了美感,正厌恶而凶狠的瞪视着玄嵋。
玄嵋扬唇笑了笑,她无声的想,路姨娘会对自己这般不加掩饰,比前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似乎稚嫩了不知几何,想是也有轻视她年纪小不懂事的缘故。
她便故作天真的睁大眼睛,“路姨娘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姨娘是要占了我的屋子呢?”
路姨娘嘴角一僵,她冷笑起来,“我说呢,为何我之前来你这地方,你一直不做声,原来是在这等着我要给我难堪呢!二姑娘,你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之歹毒,王爷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心寒吧。”
口口声声指责她心肠歹毒,从屋里出来二话不问,先将罪责一股脑的往一个孩童身上推,也不嫌可笑!
还想用父王威胁自己?
玄嵋也不恼,只是歪头看着她,“路姨娘可是对我说的‘你’字吗?”
“什么?”
路姨娘的面色微变,她心里要恨死了这个黄毛丫头,明明早早死了娘,却偏占着她那短命娘留下来的王府嫡系出身。
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妾室。
路姨娘牙根发痒,平日里净找不见人,索性当做眼不见为净,她也厌烦见到她。
谁知玄嵋今儿倒反蹭到她眼皮子底下了,还一口一个“路姨娘”,分明就是找她不痛快!
姨娘,姨娘……在她眼里,竟把自己跟那种卑贱的东西混为一谈?
可她问的话,却不好直言。
路姨娘忍下一口恶气,她反客为主:“二姑娘,你年纪轻,可也该知道长幼有序的道理才是,这见了长辈,怎么能不行礼呢?”
“长辈?”玄嵋奇怪的微扬调门,不解起来,“路姨娘说的长辈,可是指自己?”
路姨娘脸色难看,没等开口,边上先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个丫鬟来,呜呜咽咽的抢着斥责道:
“二小姐!您呜,您太不知礼数了!夫,夫人可是您的正经长辈!”
第十一章 卑不足蚁()
玄嵋冷眼睹去,倒是心里一惊。
这丫头瞧着也是青春貌美的年纪,怎那张脸上青红白三色无一不足,跟大染缸成了精儿似得;脸皮轮廓还肿的像个猪头,失了人模样。
偏偏配上一副忠仆的神色,看着实在是……有些滑稽。
身后的枝儿身体克制的颤了几颤,估摸着也是和自己一般想法,这是忍着笑呢。
玄嵋没去管她,转念记起来,这就是方才那个俏生生的叫朱莎的丫鬟吧。
猜测着应当是见路姨娘亲自出了来,就不由放松了管制,这才被人给偷跑过来。
脸肿成了这样,她一时还真没瞧出来,看来经过早前的小施惩戒,院子里的人灵光了些,倒是真下狠手。
玄嵋满意,就收回了目光,连看都没看那朱莎一眼,又重新转向路姨娘。
管她打着什么主仆情深,还是借机献忠的主意,已经先失了奴婢的本分。路姨娘就是个不知身份深浅的,这奴婢也是一样,果然是物以类聚!
好笑,什么时候一个婢子,敢在主子面前自作主张吆五喝六了?
玄嵋想着,愈发从容的纠正她:“路姨娘,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我不管你往日里如何管教下人,给纵的人骄纵跋扈,都惯给主子做主了;可她这满嘴的‘夫人’二字,我绝没有听错。”
而后目光一沉,冷恻恻的说:“你平日里‘你呀我呀’的放肆惯了,我也敬你年长,可这夫人的称呼,都敢背了满王府的正经主子,唆使旁人去叫,若是禀报了父王……路姨娘你,怕是要去跪母妃的牌位吧!”
“你!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路姨娘气的猛/喘,她眼神刀子似得在那自觉惹了祸,垂头噤声的朱莎身上一剜,转眼目光凌厉的发难:
“二姑娘,王爷素来体恤下人,宽和待人,若是得知二姑娘身上,全然没能学去王爷半点宽厚,怕是要觉得痛心疾首了!”
还不死心?
这是非要摘干净自己,又把她给拖下泥潭才行了!
玄嵋冷眼无澜的看着路姨娘做戏,想这路姨娘手段也不似记忆中的那般厉害,为了压制她,居然连她那个沙场上杀人无数的爹,都给颠倒黑白成了菩萨心肠。
“下人若是勤快手脚干净,忠心护主,活计又能事无巨细的做得好,那自然是时常有赏的;可若是主意太大,懒怠懈工,那……路姨娘,你莫不是把父王‘赏罚分明’的理念,给偷换成自个儿的了吧?”
玄嵋虽然声音嫩些,但复述起镇南王的话,却是字字清晰,条理分明。
路姨娘听着她脆生生的声音,瞠目结舌了一瞬。
她本打着欺负玄嵋年纪小,又不受王爷待见的主意,拿王爷来压她。谁知,这丫头居然说的一字不差,比她记得还要清楚!
这般程度的复述,根本不会是巧合,玄嵋她的的确确的记得王爷所说过的训言!
路姨娘情不自禁的对上了玄嵋的眼睛,那双未完全长开的凤目,放在一个小小女童身上,已经有了隐约的光芒。
她头皮一麻,心里暗骂了句:妖怪!
从前看这丫头自己尚且识趣,三天两头里总不见人的,就没怎样在意过,今日真正正面遇上,方知这玄二丫头怪异的很。
平日还好,一旦惹怒了她,和她那个和柔单蠢好磋磨的姐姐,当真截然不同!
自己不能放松,将她当个寻常小儿对付……
“那也不能……”
“那也不能就成了,路姨娘你纵容刁奴欺辱幼主的借口!”玄嵋没给路姨娘机会,径自将话截断过来。
她继续道:“我知道姨娘或是心性好脾气软,也许不是有意,可这朱莎却是实实在在犯了错的,路姨娘总不能视而不见,就为了保个婢子……
驳了父王的话,落了父王的脸面吧?”
居然给自己了个台阶下?
路姨娘先还不解,转眼明白过来,一时竟气的小腹隐隐作痛起来。
什么给台阶,这丫头分明就是在挖坑!
看着服了软是吹捧自己,实则根本就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若是认下了,众目睽睽下,那就成她撕破了脸皮,当真纵容下人奴大欺主了!
她虽出身一般,可也明白这是王府,不是哪家小门小户,能敢这般出格的折腾。
若是传到王爷耳中,即使再不重视这丫头,那也……
她倒吸口凉气,看着玄嵋僵持了片刻,最终先沉不住气,“那二姑娘你说,要将朱莎如何才能解气?”
“夫人!”
平日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今日本是来找事,转头却不知怎的,怎的自己倒了霉?
朱莎再装不来乖顺,沉不住气的还要再说,被路姨娘淡淡的一眼看去,忙没了音用双手捂住嘴。
弃卒保车,还算是聪明。
玄嵋笑起来,“调去柴房。”
第十二章 处置朱莎()
“夫人不要!”
“柴房?”
路姨娘的惊呼与朱莎异口同响,她怔过,看着玄嵋的目光一变,“这绝不可能,太过分了!”
“姨娘我还没说完呢。”玄嵋有点不快,她将话补完:“是外院的柴房。”
话罢,就听见‘哐当’一声,那朱莎竟软绵绵的垂了身子,直直的昏过去栽倒了。
这就晕了,胆气真小。
玄嵋不看她,依旧是只逮着路姨娘说话。
“路姨娘,我不过是看她在王府里也有些年头了,却至今依旧没能将那规矩学好,才想着将她放到柴房去的,比起受罚,全当做是历练历练。
且是看在姨娘你的份上,我才这么良苦用心的,谁知这丫头这般不知感激?”
又做出语重心长的姿态,“岂不是落了姨娘你的面子吗?”
玄嵋摇摇头,想着那真正的小大人装老练应该是怎样的模样,就跟着摇头晃脑了下。
她倒是思虑多了,路姨娘这会儿早被气的心口发疼,就跟被那一寸长的绣花针戳中似得。
玄嵋每言语一句,就是补上一针,不一会儿,已成了千疮百孔。
卑鄙!歹毒!
她捂着心口,也顾不得管朱莎如何,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方才被当众掌了嘴的人是她。
早先打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念头,亦是被一把野火烧个精光。
路姨娘眼睁睁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丫头,明明比她矮上一大截,可在自个儿面前,居然坐的那叫个安之若素,看起来毫不将人放在眼中。
因人小而比人空出几圈的座椅宽敞的很,不仅有吃有喝,身后还立着两个丫鬟伺候,一个遮阴,一个续茶。
小小年纪,倒是懂得享受!
路姨娘死命揉了手里的帕子,琢磨不准玄嵋是不是故意激怒她,可也知道决不能同刚出来那样,开口不管荤的素的就教训她,平白无故递人把柄。
她忍着气干笑起来,“二姑娘,你话说的霸道,可凡事留一线的道理……”
凡事留一线?
倒教训起她来了?
玄嵋面色就淡了淡,“这话我有些听不懂,该是朱莎平日里胆大妄为,对自家主子也不恭敬,才逼得路姨娘非得给她求情才行?”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下人犯了大错,姨娘宁肯搅的家宅不宁,也要庇护着她?”
玄嵋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润了润嗓子,“还是说,路姨娘真的昏了头?”
路姨娘一时哑口无言,她总归不能认下这话,说自己当真受人摆布。
可顺着玄嵋的话说下去,那就真成了朱莎奴大欺主,自己治下不严了。
如此她玄嵋不仅更能名正言顺的处置了朱莎,连自己在王府里辛苦树立起来的颜面也要扫了地。
那就只能驳到底了!
“二姑娘年纪小有些事还不懂,因此怕是想岔了。”
她说着边上前几步,“这王府里,自然是没有奴大欺主的道理。可,二姑娘今日已然当众罚了朱莎,若真是再将她给关去了柴房,那落得,不是她个奴婢的,而是我的面子!”
枝儿一步跨出,隐隐把路姨娘给拦住隔开了些。
路姨娘瞥一眼玄嵋,见她没有制止枝儿的意思,就住了脚。
“何况,二姑娘是想将她发配到外院的柴房里去,对府里的下人来说,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就不用我再重复给二姑娘听了吧?”
玄嵋想了想,忽然扯出个笑,“我幼时听姐姐说起过,好像是和宫里头的什么冷宫差不多?”
路姨娘眼皮子一跳,身为王爷的人,她连外院都不曾去过多少次,何谈外院的柴房了。
只是她不能任由玄嵋就这么当众作践自己,在满王府里给她找没脸,便故意说的严重,唬一唬玄嵋。
可万万不曾料到,玄嵋居然真的知道,听这话里的意思,外院柴房比自己吓唬她的还要可怖!
说姐姐?这话还是大小姐告诉给她的?
也对,玄嵋现在也不过八岁,她口中的‘幼时’,不知道是多丁大点儿人的时候听得的了。
玄嵋本来就邪乎,那平日里瞧着细声细语的,跟自己对上时大气都不敢出的玄苒,难道也……
该不是被人扮猪吃了老虎吧?
路姨娘收回心思,暗道一连串的不可能,心想若真如此,玄苒也不必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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