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枝儿姐姐,我们回去。”
枝儿松了口气,抿着嘴角笑出个小小的梨涡,牵了二小姐就要进去,谁想,那脚才在门槛儿上抬到一半,院子里忽然传来女人若隐若现的尖细嗓音。
“我说,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来鹞歌院了啊,你们几个小东西,却还是跟个废物似得,见着贵人连主动上来接待伺候着都不知道,难怪没什么前程,也就被安排进这种鬼地方了!”
女人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个声音,谄媚的接了上去。
“可不是么夫人!贱妾觉得还不如跟大姑娘院子里的换上一换,大姑娘那么怯怯的人,院子里的都还比这更伶俐些!”
这谄媚的女声却没能如愿取悦女人,让女人本就尖细的嗓门,又吊高了一寸。
“你真是昏了头,大姑娘能是你随便叫的?”
哦?难不成还是要替姐姐教训人?
玄嵋微怔,就听那女人愤愤的接着上话:“堂姑娘才是大姑娘,她玄苒只能叫个苒姑娘就行了!”
“是是是,是贱妾见识少,多嘴了,夫人莫怪莫怪!”
玄嵋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就冷了脸,她就说畜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成了人呢,果不其然还是一样的低贱。
先还以为是那个妾带着仆妇来撒泼,没成想另一个居然自称为贱妾,这么说里面那种身份恶心的居然是有两个了!
看来她不管教鹞歌院这事,还真是不成,不过出去一会儿,居然连什么身份低微的东西,都敢背着她一个两个挤到自己院子里撒泼去了!
堂堂镇南王府的嫡长女,岂是她一个妾能说嘴的?
第七章 鹞歌院子()
这当下,里面人的恶言甚至还愈演愈烈了起来,依旧是那个谄媚的声音:
“夫人,不说那些扫兴的话,贱妾其实听说,上个周嵋姑娘还从外府夫人那里,得到了几匹锦云绢,说是绛色碧湖色的都有,品质也极好,上头的暗纹都能和浮纹分开成两套不同的纹路呢!”
“锦云绢?”
尖细的女声略一停顿,再开口时就带了微微的不悦。
“我说你这蹄子平日里找不到人,怎么今日如此积极的找上我要来,原来是……”
这两个人尚还在她院子里呢,居然就恬不知耻的惦记上了她的东西!正主还没拜见,却先想好怎样贪了赃?
玄嵋脸色更差,她不再听两个人说话,转头轻声问枝儿:“今日守门的人呢?”
枝儿早从进来时,就瞧见了堂堂嫡出小姐的院子外,居然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但到底因了年纪轻,意识不到严重性,听了玄嵋问话,还有些为难于供出旁人。
但到底还是如实答了话,“奴婢去找二小姐时,一柳和晶花就不在了,所以……”
意思是她也不知道了。
玄嵋早知问不到什么,但还是得问,这枝儿虽说现在看着像样,可自己毕竟年幼式微,若是等她回去被她主意大的娘,再自作主张的‘指点’了什么,回来在自己面前耍心思……
她虽不怕,但总归是麻烦。
不如早点让枝儿知道,自己和同样年纪的寻常小姐不一样,枝儿年纪小,也不会想到重活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反而从开始就彻底镇压下去,以后也就很难生出旁的想法。
“走,扶我进去。”
玄嵋说完这话,忽然自己后知后觉的有些哑然。
果然自己就算是如何伪装,也很难真的回到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状态,尤其是前世自己在宫中的那许多时日,早就让她被迫染上了一身的‘贵人病’。
就方才那句“扶我进去”,枝儿年纪小见识浅,还察觉不出什么,若是让旁人瞧见,心里恐怕是要犯嘀咕的。
玄嵋懊恼的又暗自耳提面命自己一番,眼见着要绕过院子那块巨大的壁屏,就微妙的收了收脸色。
“董婆子,你怎么又不在院外洒扫?我将瞧见外面甬道上落了一地的枯黄叶子!”
玄嵋蹙眉,人未至,先扬了嗓子质问。
话音落下,眼前的视线就开阔了起来。
依旧是方方正正的大院子,种满了许多奇异的花草,还专门在东南角的地方,辟了个小圆池出来,不养锦鲤只养着菡萏。
熟悉的地方让玄嵋心口一紧,她的视线落在院子一侧那颗碗口粗细的桃树上,因不是正季节,看起来有些萧条,树下的石桌上落了一层落叶,也没人给扫了。
玄嵋忽然有些烦躁起来,这里的每一样,都是母妃姐姐或是她亲自布下的,她虽不在意,可现在想想分明是喜欢极了的,难道却偏偏要在这被人怠慢?
她压抑住自己浮动的情绪,将目光投向主屋门前正偷懒的一群人。
“枝儿姐姐,我怎么不知道,鹞歌院里的仆妇们都死没了的?是何时死的?”
还没等枝儿回话,刚刚还或是搬了椅子歇着,或是坐在石阶上磕瓜子的几个媳妇,就都变了脸色起身过来。
为首过来的那个,眼神还有些不忿,过来也不行礼,反而先隐约的埋怨上了。
“二姑娘是王府贵女,怎,怎能动不动就把要死要活的挂在在嘴边上呢?”
玄嵋一眼认出了说话的这媳妇,正是刚刚她口中的董婆子,这会儿不过三十出头,比前世最后见到的时候要年轻了好些,可那刺头的性格看来是没有变过的了。
她心想本不想这么快在外人外面收拾她们,可既然一个个都没点眼色,那她干脆就拿董婆子开刀好了。
玄嵋看也不看她,只将自己精巧的小下巴朝着石桌一指,自顾自道:“连我的宝贝桌子都这么脏了,可不是都死没了。”
枝儿这回机灵的接话:“奴婢伺候了二小姐回屋,马上找人把这院子扫了!”
扫院子的事平日里是董婆子的活计,她本想着自己平日里偷懒惯了的,也没见二姑娘怎么管过,再说就算想管,这么小的一个人,还不是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能给敷衍过去了的。
因此刚开始虽被玄嵋语出惊人,但只不乐意自己被说,没想到一转眼,被个库房的小丫头给骑到了头上。
董婆子死死的瞪了枝儿一眼,脸上皮笑肉不笑起来,“不用枝儿说!奴婢刚刚是没空,等会儿自然会扫了院子的!”
“看来是要我等着你了,不知道婆子你都有些什么要紧事?”玄嵋不客气的截了她的话,“还是看我年纪小,小人儿的话就不算话了!”
董婆子脸上登时就有冷汗缓缓的流了下来,她不敢再犟嘴,低着头使劲翻着眼睛看玄嵋的面色。
她没想到玄嵋居然看的这么透彻,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她也不料一贯不管事的玄嵋,这会子居然这么强硬敢说。
对方再不得势,也是府里的嫡姑娘;而自己再有本事,不过是个仆妇罢了,何必非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
因此她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看玄嵋是个幼女,就丝毫不拿她的话当话听。
一边在心底骂着玄嵋难伺候,一边又想起大姑娘的好来,暗道都是同胞的姐妹,怎么这个阴晴不定脾气大,半点不比大小姐和软。最后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赶忙跪了下来认错。
“是奴婢拎不清,怠慢了二姑娘,就等着二姑娘责罚呢,奴婢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玄嵋闻言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第八章 出头之鸟()
董婆子惴惴不安的答应着,抬眼看见玄嵋终于有了笑的脸上,泛着小少女特有的天真的憨态,又暗骂一句:妖怪。
“我想着,婆子也在鹞歌院里这么久了,罚是不体面的……”她为难的说,继而道:“既然婆子方才说自己事多,那不如辞了鹞歌院的活计,回去好专心的忙活吧!”
她的话听着好听,实际上根本就是要撸了董婆子的活计!
董婆子正心惊肉跳着,腿一软,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地上,她难以置信的爬到玄嵋脚边,这会儿也不顾玄嵋是个孩子了,抓了她的裙摆就要磕头。
“二姑娘!二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请二姑娘大人自有大量,就绕过了奴婢这一回吧!”
玄嵋伸出小手,冷静的将自己的裙角,从董婆子手中抽出来,皱了皱眉,“都揉皱了。”
董婆子愣住,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竟然真的惹怒了自家二姑娘要赶走她。
要是没了这活计,可真是要去了她半条命啊,虽说鹞歌院不算太好的前程,可胜在清闲月例也多,二姑娘人小还好糊弄!
“好了,婆子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人,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董婆子抹了把脸上交混在一起的鼻涕泪水,心想也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继续在这让人看笑话了,别的仆妇也就算了,可尤其是还有外院的人在……
她还是先回家,和自家男人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谋个比二姑娘这更好的去处,要实在不行,大不了改天二姑娘气消时,再施个苦肉计求回来就是了。
二姑娘说到底一个小儿,还能不被她给哄骗了?
董婆子就耷拉下眼皮,一副霜打了的茄子样,正要跟着人去收拾了东西,眼角瞄到正屋紧闭的屋门,忽然不甘的有了想法。
要不是屋里那两个祸害,她也不至于被抓了现行发落。
再说二姑娘个小丫头平日万事不管的,今日忽然发这么大的火气,又回来的这么凑巧,说不得就是听见了那两个祸害的话,这么一想……自己还是被连累了。
她心里那丁点懊恼,一下子成了愤恨,董婆子眯了眯眼睛,心想自己不能白受气,得恶心恶心二姑娘,让她们掐起来才行。
就边低眉顺眼的磕了头要走,边情真意切的哭着叮嘱:“奴婢以后不能侍奉二姑娘了,还请二姑娘多照顾自己,还有就是……姨娘厉害,二姑娘没了奴婢护着,可万万要小心啊!”
玄嵋冷眼看着董婆子做戏,末了实在聒噪,抬腿微微绕开了半步,枝儿已经机灵的先搬了椅子来。
董婆子僵硬了下,见没能如意,就无声的避开玄嵋,对着枝儿骂了句“小贱蹄子”,灰溜溜退下了。
玄嵋坐好,抬眼将四周面色复杂难看的丫鬟媳妇们,挨个看了一遍,她心里却没有得意。
虽然自己小小的发作,就惹得这群下人,一个个惊恐失色,噤若寒蝉似的,可这偏偏说明了她往日里究竟将她们纵成了什么样子!
姑且不论这里面有多少人是在做戏要明哲保身,她的鹞歌院怕是比起四处通风的破庙还要不安全。
更何况连下人都知道,姐姐比自己还好应付,那姐姐齐苒那,得是什么样的水深火热啊……玄嵋心里一叹。
“枝儿姐姐,我方才在外面,听着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怎么现在又这么安静了?”玄嵋故作好奇的问。
枝儿一听,心知自家二小姐根本就是借着问自己,等别人回话呢,就聪明的不多嘴。
果不其然,有人回话,“还没来得及跟二小姐禀报,墨荷园的路姨娘和紫荆园的房姨娘来了!”
是个身量窈窕,约么十五六岁的丫鬟,穿着水绿的三等制衣,玄嵋细细辨了辨,也没认出这又是谁。
那丫鬟倒是灵透,嬉笑着凑到玄嵋身前躬身,“二小姐,奴婢叫一柳!”
一柳?
玄嵋还真不记得有这个人,但她记得这个名字,枝儿刚才还说过,“今日应当是你轮值?”
一柳脸上讨好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她结巴了下,又说:“是,是奴婢当值,可一同当值的晶花,前日里犯了风寒人都烧糊涂了,奴婢熬药回来,就错过了二小姐,实在是该死!”
不但急着借口脱责,还把同伴也拉下水,可惜道行不够,还是太急功近利了啊……玄嵋动了动唇角。
一柳小心看着玄嵋稚嫩的脸,确认她不像要发作的样子,就赶忙岔开话,“二小姐,两位姨娘在正屋里呢,二小姐是不是去见见……”
“你这是教唆我不分尊卑,去拜见两个妾呢?”
第九章 刁奴生事()
玄嵋打断她,冷哼一声。
一柳谄媚的笑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的变了脸色,她手足无措的犹豫着,‘噗通’一声跪下了。
“奴婢,奴婢是……”
玄嵋挥挥手,枝儿一愣,随即猜度出来,她故意板了脸,看着同为三等丫鬟,却因为虚长几岁,在平日里时不时欺负她的一柳,虽没有快意但也解恨。
“多说多错,一柳姐姐还是学好规矩,再在二小姐身前服侍吧!”
一柳低伏在地上,虽不服气,但碍于玄嵋才处置了像董婆子这样的‘老人’,也不敢摸寻玄嵋的底线。
哭着“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而后被个婆子也拉了下去。
眼见着玄嵋三言两语,先是处置了董婆子,又打发了一柳,玄嵋能觉出院里旁观的人,刚还称得上是明哲保身是看戏,这会子是真的受到撼动了。
她心中有数,不打算今日就把人全部给清算了,可日后,谁该留着谁不能留,自是一个都不能放纵了的。
小打小闹的处置了刁奴,玄嵋也不说话,只让枝儿把她平日喜欢的樱桃水取来,这下没等枝儿去拿,总算先有了个丫鬟答应着,飞快的去取了。
玄嵋见是张熟悉的脸,正是前世时那个霸着自己贴身丫鬟位置,又每常消极怠工的夕娟。
心知肚明是自己有意事事依赖枝儿的做派,让她唯恐自己被取而代之,这才难得勤快起来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夕娟又折身回来了,手里不仅拿着樱桃水,还有些精巧的小糕点。
见着玄嵋,满脸柔顺自然的跟着枝儿一并,上前服侍着玄嵋用了糕点。
玄嵋没制止她,由着她服侍完,又给自己擦了手指,自觉的和枝儿并肩站在玄嵋身后候着。
这会儿倒是知情识趣懂规矩了。
玄嵋不紧不慢的做完这些,就足足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不发话,周围候着的一圈丫鬟媳妇,自然都立在原地低眉垂眼的不敢动。
她冷眼瞧着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已经有些站不住,在人群里偷偷的挪动脚了。
心想这么一警醒,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就决定暂且放她们一马。
她时间珍贵,何况还有两个厚颜无耻的正主,等着自己处理呢。
说来也是好笑,她故意在院子里磨蹭这么久,一是为了惩戒下人,二也是想看看屋子里两个姨娘,究竟何时才敢出来。
没想到按理说在王府里叱咤风云的路姨娘,居然能这么委屈自己,厚着脸皮龟缩在正屋里死活就是不出来。
也是,一个妾又有什么脸面可在意的?
在她们心里,怕是能落到了实惠才是真。
可这也不代表路姨娘就真的怕了她,想必是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的行径,被她抓个正着,又一反常态这么强硬的给堵在了屋里,一时间心虚没回过味来罢了。
这么想着,玄嵋就就近朝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眼带凌厉的媳妇挥了挥手,“你是谁?”
那媳妇被点到一个激灵,以为玄嵋要发落她,额角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有点抖:“奴婢是王偆家的,叫芦雨。”
“你去正屋看看,问问路姨娘两个,是不是打算留在鹞歌院里吃年饭?”
叫芦雨的刚松口气,忽然听到吃年饭,就奇怪起来,“眼下才入秋没几天,二姑娘说年饭……”
“不然的话,又为何龟缩着不出来?”
玄嵋的话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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