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如同春水悄然流入她的心田,所有委屈与不堪在这一刻都要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不过她硬忍下来,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
“他对我很好。”
燕齐灏看着有些心疼,却又不能表露半分,他只能勉强地笑着说:“夫人,天色不早,快点回房歇息吧。”
达依垂着眼眸点了点头,刚一转身就见柯木坐着轮椅停在不远处,眼中震惊不言而喻。燕齐灏见之很是坦然,他走到柯木面前行一大礼,然后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并且希望他不要误会。柯木不言,他目不转眼地盯着达依,两手紧握成拳。
“多谢太子殿子照顾,麻烦请回吧。”
他阴森森地说了一句,燕齐灏听后也不方便多呆,只能行礼告退,走之前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达依不愿意解释什么,径直朝院子走去,柯木伸手一把将她拉住了。
“依,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做,原谅我。”
一转眼,柯木就变了个模样,他苦苦求饶,小狗般的眼神看起来诚恳无比,达依扭过头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柯木干脆站起身,然后跪在她面前死命拽着她的手。
“是我错了,我是怕你知道我腿好了之后就不在乎我了,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依,你不要生气。”
看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达依顿时头晕目眩,她实在搞不清楚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看似无邪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哪些。
“柯木,如今你是一国之君,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一天到晚像孩子一样瞎胡闹,好不好?”
她一边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边把柯木从地上拉起来,柯木眉角轻挑,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不见。
“不生气了?”
达依看着他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只好咬着嘴唇点点头。
“嗯,不气了。”
“那好,我们回去。”
话落,他坐上轮椅一点一点地挪回院内,看他高兴的模样,似乎是装瘫子装出瘾来了,而达依心头上仿佛压了块大石,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柯木。
第九十九章 风之死
连着几日都听闻玄粼国逼近河口防线且兵力庞大,这使得青偃国的兵马也陆陆续续汇聚于此,两强之争似乎已经迫在眉睫。不过柯木仍喜欢坐在轮椅上装瘫子,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腿已经好了,而达依很少抛头露面,所有军务全都扔给了柯木,谁都不知道她在那两扇紧闭的门里面做什么。
没过多久,玄粼国兵马再次压近,柯木隐隐感觉将有大事发生马上将苍狼召回,三日后,苍狼带着自己小队兵马匆匆赶到城内,没隔多久鹰蛇豹三将也陆续赶到,丹兰的精英主力全部汇集一处准备与青偃好好商议制敌对策。此等大事,作为主将之一的达依仍未露面,柯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并没过多解释。燕齐灏十分忧心,可又不能出面探知一二,他只好从琅华与璎珞口中问些消息,不过琅华与璎络两人也毫不知情,唯一能出入那间卧房的只有柯木。听到此话,燕齐灏只能无奈叹息,犹豫半日便命亲信送些食补略表心意,柯木笑眯眯地收下了,可那亲信一走,他就把鸡鸭肉食喂给了墨风,最后连盘子都扔了。
次日,宋玉超前去迎战,苍狼的部队则从两面截断敌兵将其团团围住,不知是不是白亦鹤布兵有误,青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兵马折掉一半,连主将也落入的圈套中成了囊中之物,而这主将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风无影。
活捉了风无影,青偃军士气大振,杀得玄粼兵马溃不成军,胜战之后,风无影被押入城中大牢严加看守,燕齐灏视他为将才,多次亲自出面劝降,可他一言不发,干裂的双唇就像焊死了一样动都不动。
“等着吧,白亦鹤与他关系非比寻常,早晚会有动静的。”柯木如是说道,而燕齐灏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这场仗赢得太简单了。
夜幕降临,守卫又换了一波,牢房中寒风阵阵,阴气逼人。风无影被粗大的铁链栓在牢墙上,伤痕累累的躯体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更显得狰狞不堪,自始至终他都低垂着头就像睡觉了一般,无论是谁站在跟前,他都懒得抬眼。
“风大哥,你受苦了。”
轻柔的声音像是凭空而来,紧接着一缕轻风拂面,风无影睁开双眼,看到跟前多出双绣鞋,鞋上绣着一朵白莲像是故意衬出地上肮脏不堪的泥灰。
“听闻你一天都不肯进食,我亲自做了些糕点,希望你能尝尝。”
说着,一只素手伸到他面前,手心中托着一块绣蝶紫锦帕,锦帕上摆着兔子状的糯米团子。风无影不禁将目光往上移了几寸,只见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菱嘴在微微上扬。风无影似乎被那张惨白如鬼的脸震到了,波澜不惊的脸上起了一丝惊讶,达依不以为然,嘴角的笑意仍如春风。
“风大哥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杀你的。”
达依扯起嘴角轻声笑道,风无影凝视了她一会儿,浮起一丝惨淡的浅笑。
“我还以为青偃国的人都是英雄好汉,没想到让你来当说客。”
“不,我是自个儿来的,没人知道。”
达依垂下眼眸,无意地撩起一缕垂落脸侧的银丝,这一举动让风无影想起了那个曾经名扬天下的绝代花魁,可惜她现在的模样与那时相去甚远。
“开门见山吧,今天我来是想还你一个人情。”
达依说道,风无影听后先是一怔,然后低声问:“什么人情?我怎么不记得。”
“你上次救我一命,我也得还你一次。”
听她这么一说,风无影想起她夜闯军营的那次不禁失声轻笑起来。
“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我爹和我们族人全都死得不明不白,当时你们怎么没有手下留情?”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而一双赤瞳却阴冷幽暗,风无影无言以对,那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忠字,而且这个字就像铬在心头上从来不曾动摇,只要是那人下的命令,他从来不问对错,也没想到过将来会是什么模样。见他默不作声,达依冷冷地哼笑了几声,然后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说真的我应该杀了你,不过一笔帐归一笔帐,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给你指条明路,相信风大哥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青偃国有意留你,你又何必白白受苦?”
“真不巧,姑娘说的我不明白,风某只懂知恩图报。”
风无影冷声回道。达依微微侧首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婉惜地摇了摇头。
“他这种人真得值得你死心塌地吗?”
风无影又一次沉默了,刚毅如铁的脸上露出些许忧伤,然而他比先前更加坚定地从牙缝中逼出一个字:“值!”
达依听后仰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那……好吧。”
话音刚落,风无影身上的铁链徒然断开,他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一套轻甲就递了上来。
“把这个穿上,我带你出去。”
风无影略微沉思片刻,心一横便接过轻甲迅速换上,达依领着他堂而皇之地出了牢房,然后把他带到北城门外。
“沿着这条路往西走,你会看到一匹黑马,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达依指着前面小径轻声说道,风无影拱手缓缓行了一礼。
“多谢姑娘。”
“不必,希望我还能见你。”
话中似乎还有弦外音,风无影听后沉默许久,走之前他拱手抱拳又施一礼,然后缓缓说道:“如果姑娘遇到无香的话,望姑娘网开一面,那时他还小,并没有伤人半毫。”
话落,他转身离去,挺拔的身影宛如一座石碑渐渐地隐在了黑暗中,达依目送着他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真得是想救你一命啊……”
风无影骑着马风驰电掣地回到营中,一下马就风风火火地赶到白亦鹤的帐内,白亦鹤见到他惊喜万分,忙不迭地伸手扶上。
“无影,你没受苦吧?”
“回禀陛下,卑职并无大碍!”
风无影半跪在地,毕恭毕敬地行一大礼。
“太好了!得知你落入敌营,我立马派了军使去,深怕你受委屈,没料他们这么快就把你放了,真是老天有眼。”
白亦鹤剑眉微蹙,语气异常诚恳,看起来是为他费了不少心,风无影颇为欣慰地笑了笑说:“卑职不才,竟然让陛下担心,真是罪该万死。”
“不要这么说,你能平安回来已是大幸。对了,是谁放你回来的?燕齐灏?还是可穆罕?他们为什么要放你回来?”
白亦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向温柔的凤眸突然变得凌厉如刀。从他眼中风无影看到“怀疑”两字,难道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吗?风无影有些心酸,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却没曾想到不过如此。随着他出生入死,他的心中只有忠字,哪怕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他都不会觉得难过,只要他满足就好,一直以来,他以为他们情同手足,不过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风无影收起内心的失落,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白亦鹤坐在椅上,一字一句听得十分认真,他的食指轻轻摩挲扶椅上的花纹,唇角似笑非笑,谁都猜不透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是那个女人放了你?”
听完风无影所说的话后,白亦鹤又轻声问了一遍,风无影马上伏地叩首谢罪。
“陛下莫怪,卑职并不是有意隐瞒。”
“无影,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快起来吧。”
说着,白亦鹤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温文尔雅的浅笑如一缕春风暖人心肠。
“从今往后就随我一块儿吧,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和你的弟弟……”
风无影脑中响起这么一句话,他突然想起了初遇他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宛如仙人下凡把他从肮脏的猪笼里拉了出来,他发誓要将用一生一世回报,哪怕把命搭上也再所不惜。他神差鬼使地伸出了手,然而还没握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响,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低头一看,只见白亦鹤的手正按在自己胸口上。
“无影,我一直很信任你,你怎么能让我失望呢?”
白亦鹤一边摇头婉惜一边使出暗劲,风无影体内三根肋骨全然断裂,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肺,一口鲜血蓦然喷出。
“来人!快把军医找来!”
一转眼,白亦鹤就换了一幅模样,他焦急万分地大声吼叫,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风无影躺倒在地不停地呛咳着鲜血,窒息的痛苦让他无法言语,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一百章 又倒霉一个
风无影不见了,城内炸开了锅,巡逻守卫搜寻每个角落,掘地三尺也非得把他找出来不可。柯木回到房内时,达依正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和前几日一样没有丝毫好转,他从轮椅上站起身,然后捧着食盒走到床边。
“依,感觉好些了吗?”
柯木小声问道,达依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勉强扯出一笑。
“还好。”
“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柯木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食盒,盒内摆着两团血淋淋的东西,像是切成薄片的猪心和猪肝。达依两眼放光,她接过食盒刚想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送,可一看到柯木复杂的神情后就把食盒放下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送这些来了吗?”
达依轻声而道,柯木蹙着眉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难道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吗?”
达依听后默不作声,她本以为自己能挺住十年,没料正如苍狼说得那样,她残破的身躯根本就承受不了“破邪”之气,一开始是人血,后来是活人心肝,如今一天不食她就痛不欲生,如同万蚁噬骨生不如死,她不想让柯木知道可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更没想到的是柯木竟然毫无嫌弃之意,还亲自帮她从俘虏中挑选“食材”,自己变成恶鬼不算,没想到到最后还把他拖下了水,心中酸苦百般难言。
柯木见她额头又冒出密汗,马上把床缦放下然后转身背对着她说:“这样我就看不到了,你快吃吧。”
达依犹豫片刻,终于无法控制地狼吞虎咽起来,她就像从没吃过饭一样,连指缝中的鲜血都舔食得一干二净。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柯木痛苦地闭紧双眼,他想救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一天她真得走火入魔,他又该怎么办呢?
“外面怎么这么吵?”
令人恐惧的咀嚼声终于停下,轻柔的声音依然悦耳,柯木转过身轻撩起床缦,看到床上的人儿脸色红润起来不由欣慰地笑了。
“他们说风无影逃了,正在到处搜。”
“是我把他放了。”
达依说得轻描淡写,柯木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放了?为什么?”
“因为他救过我一命,那日我潜入他们营中正被他看见,后来他放我走了。唉……其实今日我本是想劝他归降,但他性格刚烈又对白亦鹤忠心耿耿,不可能归顺我们。”
“可……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柯木十分不解,甚至有些责怪之意,达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白亦鹤早已对他起了疑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过我想他也已经料到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砰”地一声,门似乎被人踹了开来,柯木连忙坐回轮椅上准备往外挪去,一群守卫迅速地涌入内房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们吃了豹子胆!竟然敢闯本王住地。”
柯木见来者气势汹汹顿时勃然大怒,这时人群里挤出一白发老将,年纪约六七十,身板硬朗得很,达依隔帘而望,一见到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丹王有礼,老臣周彦奉命看守牢狱,听闻夫人来过牢中探望敌将,她走之后敌将就无影无踪,按照军例必须得问个清楚。”
老将举止有礼有节,可神色却高傲得很,似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柯木看了更是怒火攻心,猛拍一下扶手大声喝斥:“谁看到的?证据拿来!”
“是……是……小的看到夫人带着一个人……急匆匆地朝北门走了。”
一个小杂兵诚惶诚恐地跪地而道,话落,老将周彦脸上更多了几分得意之色,见他这幅模样,达依想起在夏城的最后一天,当他命手下侍将把她扔进河里时也是这幅令人厌恶的模样。
“人是我放的。”
达依突然说道,话音刚落,屋内的守卫全都紧张起来,两手不由自主地握紧长矛,将矛尖对准了她。达依稍微理了下衣衫站起身,然后伸出玉手缓缓地掀起湘帘,见她走出来,那些守卫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既然这是真的,那就得罪了!”
语毕,周彦虎目怒瞪,立即命人将她拿下,柯木抽出佩剑横挡胸前严声而道:“如果要碰她半根汗毛,先过我这一关!”
守卫们听后都不敢轻举妄动,周彦大骂一声“废物”然后拨剑冲了过去。
“住手!”
突然,一声低吼传来,守卫们见到来人纷纷下跪行礼,周彦听到这个声音也只好调回剑锋,收剑入销。
“太子殿下。”
周彦朝燕齐灏行一大礼,柯木见到他来了微微侧首朝身后望了一眼,达依已经退到帘后。
“周将军,不得对丹王无礼。”
燕齐灏小声斥责,周彦连忙辨解说:“老臣查到风无影失踪与月夫人有关,所以想查个清楚,好洗脱月夫人奸细之嫌。”
话说得有些刺耳,但又无法让人反驳,燕齐灏摆了摆手低声道:“不用查了,收到现报,风无影已死。”说着,他朝柯木行一大礼。
“这么晚扰了陛下安宁实在过意不去,还望陛下恕罪。至于风无影一事,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柯木不悦地哼唧一声,恶狠狠地白了周彦一眼。
“今天太晚不解释了,明天我去你哪儿告诉你。”
“那好吧,不打扰陛下歇息,告辞。”
话落,燕齐灏命众兵退下,周彦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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