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来之时,坐在炕沿上轻吻叶子衿的发梢:“大舅兄让我好好照顾你。”叶子衿心中一暖,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和他说了,你待我很好。”宋宁默唇角微勾,冰冷的眼角化开了一抹笑意。
只是叶子辰没走多久,却听见门人来报:“府外有人称是夫人的小舅舅……”
叶子衿愣住,过了片刻才同宋宁默面面相觑:“难道是余杭的小舅舅?”实在想不通莫语来燕京所为何事。宋宁默略略一沉吟,眼底闪过一抹会意之色,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我去接他。”
莫语进门时,叶子衿已经穿戴妥当,没事人一样的坐在炕上。
“小舅舅”叶子衿大惊。
不过更令叶子衿吃惊的是,他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
“呃……”叶子衿迟疑了半晌,又在心里默默计算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幽幽开口:“这是祸害哪家的女儿了?”莫语一愣,随即大笑:“到底是跟了宋宁默,如今说话口气都不同了。”“可是你这——”叶子衿指了指他怀中的小婴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你表弟”莫语抱着那小婴儿凑了上来,“如何?是不是很漂亮?”
叶子衿大窘,“小舅舅,你还不曾婚娶吧……”如同莫语这样的风流人物,在外头和女子有来往不足为奇,但怀抱着孩子这么坦然的在外头行走,实在是有些……奇怪……
莫家是百年的书香门第,这要是传了出去,不知莫老爷子会气成什么模样。
“是啊。”莫语一脸自得,笑盈盈的看着她,举着小婴儿的手晃来晃去,似乎在同她打招呼:“不愧是我莫家的骨血,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还生得粉雕玉琢的……”叶子衿忍不住凑下头去,那孩子便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瞧着她。
叶子衿眨眨眼,那孩子也眨眨眼,偏着头,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真惹人喜欢……”叶子衿总算暂时抛却了心头的困惑,伸出手去抚摸那孩子粉团团的小脸,忍不住又捏了捏,“这小脸蛋可真是嫩滑”“是么?”旁边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上了小婴儿的脸蛋。
“宋宁默”叶子衿瞪了他一眼,“你对我小表弟温柔些”
说时迟那时快,小婴儿咧着嘴,嚎啕大哭。
叶子衿这下慌了手脚,又是坐在炕上,百般不便,也不知如何哄他,只是一个劲的呢喃:“乖,不要哭,不要哭……”温声哄着,还不忘拿眼睛斜向宋宁默。宋宁默显然也有些无措,轻轻拍着小婴儿的脸蛋:“喂,你别哭啊,喂”
莫语看看手忙脚乱的二人,不禁失笑。
“这可是你的孩儿”叶子衿见着莫语一脸的云淡风轻,“你就不知道哄哄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莫语像是看白痴一样鄙视道:“我不曾婚娶,哪来的儿子?”“那你……你亲口说这是我表弟……”话说到最后,已经明显的底气不足:“更何况你也说了,是莫家的骨血。”
“是啊,是莫家的骨血,只不过是你大舅舅的小儿子。”莫语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我偷来玩的。”“啥?”叶子衿怔忪,“从余杭,偷来了燕京?”“是啊”莫语一脸纯良,笑眯眯的擦了擦小婴儿的鼻涕,“我见着喜欢,便给大嫂留下了纸条,将小侄子带出来游玩了。”
跟着这样的叔叔,这小婴儿未免也忒可怜了些……
“足月了没有?”叶子衿轻抚额头,“小舅舅你也太放肆了些,才出世不久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再说你偷了孩子,大舅母指不定多担心……”“没事,反正不是我的孩子。”莫语眉眼微弯,“这也是为以后养孩子积累经验。”
叶子衿觉得这个回答无敌了。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莫语原来也有这么无耻的一面……
这难道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为和宋宁默站得太近,被沾染了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叶子衿毫不留情的瞪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宋宁默:“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孩子是我大舅舅的?”“知道啊。”宋宁默眉梢微挑,“只有对待别人的儿子,才能玩的这么开心吧。”
叶子衿嘴张了张,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宁默重重摸摸她的头,温声笑道:“乖,我不嫌弃你笨。”
叶子衿顿时无言。
拼命在心里提醒自己,楚夕暮说了,不能动怒,不能动怒……
到底忍不住,趁着莫语不留意,狠狠在宋宁默腰上掐了一把。志得意满的见着宋宁默身子抽了抽,怒气便烟消云散。念及此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却不知一旁的莫语眼角余光一直瞟着,也勾了勾嘴角。
见着她幸福,那便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花开(四)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花开(四)
宋宁默虽和莫语不甚熟悉,可说过几句话,便觉彼此十分投契,见着莫语脾性好,也自是欢喜。殊不知莫语见着难得有人合了他的脾气,更是高兴,恰巧又是叶子衿的夫婿,更觉叶夫人没有看走眼。
心中又酸又喜,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
“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宋宁默体贴的将时间留给了二人,也让甥舅二人说说体己话。眼见着宋宁默推门出去,莫语暗叹了口气,垂下眼,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眸光。
“怎么脸色这么差?”莫语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苍白如纸,还瘦了一大圈。”
“病了一场。”叶子衿说得含含糊糊:“要休养些日子,等我们下次见面,说不准我比从前还要丰润了。”莫语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似乎又觉得不妥,很快便缩了回来,柔声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不会照顾自己?”
“现在知道了。”叶子衿垂下头去,“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冒失了。”莫语凝望着她,叹了一口气,“在苏州见着你,和老太婆似的,到现在才算是恢复了几分神采,比起从前好玩的多了。”
明明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
叶子衿却想起那日他在苏州留下的诗句,心中化开了别样滋味。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纷乱,笑了笑,“我正是好年华的时候,如何称得上老太婆?”莫语眉梢微挑,蓦地伸出手去,遮去她大半边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在外头。
“就是这样。”在叶子衿不解的目光中,他轻声笑了笑,声音一瞬间变得十分悠长:“那时候的子衿,容颜仍在,眼神却老了,就好像历经沧桑……现在终于恢复了孩童般的天真,多好?”
叶子衿心头一颤,怔怔望着莫语的俊颜,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眼眶微湿,却强作欢颜,一把扯开他的手,嗔道:“就算是现在这样,也好?”“自然是好。”莫语微微的笑,反问:“为什么不好呢?”叶子衿偏过头去,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一直到耳边传来婴孩的哭声,叶子衿才转过头去,“怎么了?”
“兴许是饿了。”莫语大手大脚的拉扯着婴儿的胳膊,将他捞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又似乎还不饿。”说着,又将他放在床头,挠了挠手心,那孩子居然止住了哭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人。叶子衿心中一阵紧过一阵,不由低声提醒:“你当心些……”“小孩子就是要经得起历练。”莫语不以为意,“你忘了?我们莫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莫家家规甚严,莫家子弟打小起便是鞭子不离身。
叶子衿却仍是心疼,或许是那孩子看上去太过惹人怜爱的缘故,“可他也不过是出世没多久的孩子,被你带着千里迢迢,一路颠簸,已经算是吃了苦头了……”莫语瞥了她一眼,“几时你和宋宁默生出孩子来让我玩玩,我便放过他。”
叶子衿无言的瞪了他一眼,“我从前怎么不知你这么坏呢?”“那是你有眼无珠。”莫语显得极为不屑,“你看看你二舅舅多清楚,这么久从不邀请我过去做客,还不是怕我拆了他的府邸?”
想到二舅舅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叶子衿不禁失笑。
“你不必担心。”莫语的声音蓦地柔和了下来,“带着他来燕京,也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意思。这孩子身子不好,你大舅舅便扔给我了,索性让我带着历练些日子,没准也就好了。”莫语捏着婴孩滑腻腻的面颊,“这就叫以毒攻毒。”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大舅舅和大舅母,这是太过轻信你了么?”“我能害自己的侄儿不成?”莫语眉梢一挑,振振有词:“我对后辈一向慈爱有加。”叶子衿歪着头思忖了半晌,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索性自暴自弃,不再说话。
“你来燕京做什么?”叶子衿骤然想到一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总不会是单单想偷着小表弟出来玩这么简单吧?”“那是自然。”莫语面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将小孩子放在了床头,低声说道:“我此次来,一是为了看看旧友,二也是为了瞧瞧这燕京的景象,再来就是探望探望你。”
“也不用把来探望我说的这么不情不愿……”叶子衿瞟了他一眼。
“呵——之前便想过来,不过这次是来看看形势的。”莫语伸出手指头让婴孩吮吸着,沉声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只是偶尔这劲草,也要看看风势。”算得上是捅破了这层玻璃纸。
一朝天子一朝臣。
莫家虽说是百年世家,可是在新帝登基之时派出家人前来燕京探探口风,也不为过。
叶子衿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小舅舅既然来了,就在我们府上住些日子吧,宁默也是好玩之人,你们聚在一块,正好到处看看。”“如此甚好。”莫语又将小孩子抱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只是不知道你这小表弟是否能吃得惯燕京的小吃食……”
“你可别胡来”叶子衿花容失色,“这才多大的孩子,被你偷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吃了那些不洁净的小吃食,这可……”倒不是叶子衿乌鸦嘴,只是这时候的小孩子本就生得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莫语偶尔谨慎小心偶尔又放荡不羁,到最后叶子衿也不知他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只唯恐他当真做出什么不当之事。
这小孩子可是大舅舅的小儿子,叶子衿可不愿看着两个舅舅为了这事闹的不愉快。
“没事没事。”莫语一脸的不以为意,逗弄着婴孩,“我会留意的。”此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却不知怎的,婴孩又呜呜哭泣了起来。“怎么……”叶子衿又是一愣,“饿了?”莫语垂下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挠了挠头,“不是饿了,是放水了。”“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叶子衿只瞧见自己床头湿润一片。
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是怎么了?”宋宁默慢悠悠晃着身子走了进来,目光在叶子衿面上梭巡了片刻,幽幽问。“你自己看。”叶子衿苦着一张脸,朝里头挪了挪,“我枕头旁边湿了。”“你流口水了?”宋宁默凑上来,垂下身子看看,眨眨眼,似乎很是吃惊:“小舅舅在跟前,你也睡得着?”
叶子衿本就受了内伤,此刻更是被他噎得整张脸通红:“是小表弟放水了”“哦——”宋宁默拉长了语调,似乎此刻才恍然大悟:“那多好,幸亏只是放水……”至于下文,叶子衿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看了看宋宁默,又看了看在一旁看好戏的莫语,整个人恨不能钻进被子里去。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没人发现她是病人?没人觉得她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需要细心呵护的病人?没有人觉得病人是不能被打扰不能被惹怒不能被打趣以及不能被尿床的?
只是这么一长段话说出来也是极其耗费力气的,对于正在病中静养的叶子衿来说,她果断选择了沉默。婴孩的哭声闹得她头昏脑胀的,胸口骤然有些闷闷的,忙捂着胸口,轻轻揉了揉,偏过头指了指枕边那一滩水渍:“换换床单。”
宋宁默打趣归打趣,目光却一直随着她流转,见着她脸色不大好,也不说二话,转身就去寻干净的床单。莫语也是聪明人,忙抱着孩子出了内室。几个丫鬟见着如斯可爱的孩子,也都大着胆子逗弄他,莫语也算自得其乐,只是目光中,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宋宁默亲自换了床单,坐在炕沿,拥着她柔声问:“怎么又不舒服了?”叶子衿蹙眉,摇了摇头,“胸口有些疼。”宋宁默忙轻轻揉了揉,在她唇边咬了咬,“我去叫大夫。”“不用了。”叶子衿忙制止了他,“只是一时有些闷罢了,待我静一静,便好了。”
宋宁默凝视了她半晌,终于无奈妥协:“若是不舒服,立刻对我说。”叶子衿点点头,用过晚膳后又喝过一大碗药汁,眯着眼歇了一会,那隐隐的痛楚终于散去。宋宁默见着她神色间的郁结一扫而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莫语却是若有所思。
到了晚间,叶子衿蜷缩在宋宁默怀中,低声耳语:“我也想要一个小表弟那样的儿子……”“会有的。”宋宁默顺了顺她的长发,“我们的儿子一定比他更漂亮。”叶子衿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真是自傲的父亲。”
“那是因为他有个倾国倾城的母亲。”宋宁默不失时机的哄道:“既然不能做生儿子的事,暂时可不可以别做生儿子的梦?”叶子衿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双靥绯红,双手握拳在面颊上揉搓了好一阵子,试图掩饰这一抹可疑的红晕。
随即又想到是在被子中,宋宁默根本无法窥见,也就轻咳了一声,施施然伸直了双腿,翻了个身,背对着宋宁默。却不知何时,宋宁默一只大手覆在了她胸口:“你心跳的真快。”叶子衿一把扯开了他的手,半边脸埋在枕中,的确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等你身子好了……”宋宁默的声音有些低沉,怀抱紧了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开(五)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开(五)
叶子衿捂着自己滚烫的双颊,缩在被子中,无声的笑了。
“快睡。”宋宁默声音喑哑,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儿个还要招待小舅舅……”叶子衿温顺的合上了眼,双手攥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安心。暗夜中,宋宁默嘴角勾了勾,也进入了梦乡。
宫墙内,微风扶柳,高高的城楼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披洒了一身的月光。
悠悠箫声响彻皇城内外。
几回花下坐**,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良久良久,才垂下了双手,葱管一般的手指中,轻捏着一支玉箫。
次日天明,清晨的阳光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宋宁默半侧着身子,眼中含笑,一瞬不瞬的看着熟睡中的叶子衿。或许是睡梦中的女人如同才出世的孩子,叶子衿不时努努嘴,用头蹭蹭枕头又蹭蹭被子,如斯模样,倒叫宋宁默对未来的孩子多了几分期盼。
他是习武之人,本醒得早,只是实在舍不下这番风格,才一拖再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知道实在拖不得了,才撑着身子欲起身。只是一只手牢牢被胸前的女人攥在了手中,若要强自拉扯开来,必然会惊醒她。
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几乎是一根根抽出了手指。待到抽出最后一根手指时,叶子衿忽的蹬了蹬腿。宋宁默慌忙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莹润的面庞。好在叶子衿只是含含糊糊嘟哝了一句,并未有醒来的趋势。
宋宁默松了一口气,慢悠悠抽回了手,手脚并用的从炕上爬了下去,没有丝毫动静。这和他从前一跃而起的作风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甚至是非常的不便。可宋宁默却是一日日沉溺在这不便中,不可自拔。
人总会遇见那么一个,心甘情愿为她改变,并且会为了这种改变欢喜的人。
转过身,又掖了掖被角,才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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