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另一个女人的残忍。
当然,这种决绝,事实上也是叶子衿所欣赏的。只是,她想到了二王妃。
在明知晋王和王妃伉俪情深的情况下,为何还能心甘情愿的嫁入晋王府?
以她的身份来说,明明可以嫁给旁的大家子弟,堂堂正正的做正妻。
关于这一点,叶子衿怎么也无法理解。或许,那便是传说中的爱情?甘愿为了它舍弃所有的尊严,地位,和未来?叶子衿不由捂着心,问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同样深深的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妻子,自己会如何选择。
无外乎有两种选择,要么忘记,彻彻底底的忘记。要么执着,不依不饶的追寻下去。
按照叶子衿一向的性子来说,她会选择彻底的忘记。她一向是不喜欢拖泥带水之人,更深深懂得,飞蛾扑火的下场。有些时候,过分的执拗,对于他人,以及自己,都是一种伤害。放手以后,纵使不能云淡风轻,那也是海阔天空。
想到此处,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当初的二王妃,也不过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一时情动,便犹如春风东流,再难以自拔。或许叶子衿如今之所以这么想,也正是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有遇见那个,肯令她为之痴迷的人吧。
不过,她也深知一点,痴迷如同饮酒,都不能贪杯。
在她出神的一小会,饭菜的香味不经意飘入了鼻间。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低头一看,两大碗粳米粥,还有几碟子酱菜和已经剖开的咸鸭蛋,蛋黄已经呈现黄褐色,油光闪闪。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饿意袭人。不过想到一事,强自按捺了下去,接过丫鬟端着的筷子调羹,放在了宋宁默面前,打算服侍他用饭。却被宋宁默打住:“我从不让人服侍,你坐下吧。”
这话可正中了叶子衿下怀,她也不客套,径直坐在了他对面,见他举起了筷子,才跟着握住了筷子。无论我是粳米粥,还是酱菜,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叶子衿来说,都是只应天上有的美味佳肴。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粳米粥,就见宋宁默一只手握着调羹,而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敲。叶子衿只当他是有什么心事,本着夫妻同心的想法,关切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宋宁默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子衿顿时有些讪讪然,没话找话:“方才你在看祁连山的地形图吧,那地方……”话未说完,见宋宁默目光冷萧萧似刀子射过来,声音微弱了下去,“那地方,很偏远……”懊悔的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死不死的,怎么提起那地方?
说不准他是在研究什么,结果被自己发现,恼羞成怒……
叶子衿慌忙之下,就要扯开话头。却听得宋宁默问:“你如何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二)
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从前看过一些地理志,上面偶有提到那地方。”宋宁默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是么,你喜欢看地理志啊。”嘴角勾了勾,“我一直以为深闺中的女子,除了女红,便是琴棋书画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有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没有什么可困惑的。
“女红,琴棋书画,我倒也会。”叶子衿微微的笑,“不过我一直盼着能出去走一走,看了地理志,才知道这天地,是如斯的广大。锦绣山河,一处有一处的风光,即便是在这燕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看看画册上的大好河山,那也是让人欢喜的。”
宋宁默露出了几分兴致,竟放下了碗筷,专注的看着她,“你想要去何处?”“我年少时,最想要去江南,无论是唐诗还是宋词,对于江南的描述,都让人神往。南方的女子,总让人想到柳腰摆,容颜娇媚情致婉转,想起杨柳依依,水边人家升起炊烟,暮霭烟暝中有一叶扁舟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心里自然就觉得欢快明亮了许多。”
一抬眼,见宋宁默专注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话多了些……”
“没什么。南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宋宁默神色变得格外柔和,眼里泛起了光芒,“我也曾经很是景仰。”叶子衿面上流淌出浅浅的笑意,“我前些日子正是失意之时,去了苏州,在那地方,采药种药,也算得上是圆了年少时的心愿了。”
脸上流露的情绪,没有丝毫的虚假。
宋宁默就想到了艾叶打听出来的,叶子衿被盛国公府的国公爷放逐到苏州庄子上的事情。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平时来往所见到的那些公卿世家的大小姐们,略有些不同。明明是一样的家世,却明显的多了些什么。
而就是这多出来的东西,宛如是在阳光下被踱上了一层金边,让人心中觉得十分的温暖。
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呢?
宋宁默暗自想着,深深看了眼对面的人。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盈盈如秋水的眼眸里,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执拗。这种眼神,让宋宁默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幼年时,晋王府的下人们,对待他和兄长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这种世态炎凉,让他从小便知道,这世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罢了。
原本搁在心里踟蹰的话,此刻也毫无禁忌的说了出来,“子……子衿,我有话对你说。”叶子衿一愣,努力将目光从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收回来,“你说。”如有可能,宋宁默也不想打破此刻的祥和,可有些事情,晚说不如早说。
“我们成婚以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我们会搬出去。”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到时候我们就住在独门独院里了。”“真的?”叶子衿秀丽的脸庞瞬间有了一丝亮色,“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了?”
有那么一刻,宋宁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般新妇进门,听说要分家的消息,多半会难过。毕竟在晋王府内,还可以按月领取月银,可一旦分离出去,他们就成了晋王府的支脉了,哪怕同样是嫡子,可分家以后,原本的权利,也都削减了。
“嗯。”宋宁默点头,“我们的宅院,离王府,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这个消息对于叶子衿来说,不亚于喜从天降。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国公府,上头有国公爷看着,总是步步都不自在,压抑了许久许久。只当嫁入晋王府以后,这种压抑将持续下去,可现在就要分家了,她可以当家作主,如何能不欢喜?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独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脸上绽放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到时候将娘也接过去,你看如何?”宋宁默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笑靥里。也是,一个喜欢看地理志的女子,能看到这天下之大,又如何会甘心被束缚在那小小的宅院里。
“好。”宋宁默眉眼微弯,“等有些事情了了,我们去江南游历一番,如何?”好像是情不自禁的,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只是想再次看到她璀璨的笑容,如是而已。“好呀!”叶子衿忙不迭点头,“苏州,金陵,扬州,余杭,我们都去走走。”这一刻,只觉得未来的路,一片坦途。
她心底,一直苦苦期盼的自由,在这一刹那,离她是如此之近啊。
不过,仔细回想他的话,似乎还有些心结未了。叶子衿便问:“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挂在心上?若是有我能尽力的地方,尽管直言。”宋宁默一双眼眸,瞬间犹如寒潭一般的深邃,片刻怔忪间,他仿佛在思索什么,然而转瞬之后,便淡淡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叶子衿若是当初没有听莫语提起过宋宁默此人,怕是此刻就要被他糊弄过去。不过他也说过,宋宁默一向谨慎,滴水不漏,他若是当真肯将事情托付给才认识一天的人,那才真是奇怪中的奇怪了。
叶子衿并不觉得气馁,反而她觉得,这未来的日子,可能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般古井水无波澜。宋宁默眼角余光一直挂着她,复又拿起了碗筷,“饭菜都凉了。”叶子衿正是饥肠辘辘的当口,不过是见着宋宁默放下了碗筷同自己说话,十分不好意思,才跟着放下了。此刻哪里忍不得,忙捧着满满一碗粥,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香甜,宋宁默冷不丁来了句:“你喜欢吃什么菜?”叶子衿一愣,扫了眼炕桌上的酱菜,“我不大挑,不过更喜欢微辣的菜。”宋宁默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下去。只留下叶子衿一人云里雾里的,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难不成是自己饿得太久,吃相太难看?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心中就有寒鸦飞过。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才叹道:“可算吃饱了,昨日一整天就含了几片参片……”宋宁默睨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难怪今儿个天没亮,就听见你肚子在叫。”
什么?
此话一出,无异于五雷轰顶。叶子衿脸上瞬间变化的青一块白一块的,说不出的古怪。而宋宁默只是勾了勾嘴角,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走了。”语气平淡自然,就好像两个人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叶子衿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不住冥思苦想,自己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难不成是当时脑子里混沌一片,所以忘了?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额,这事也说不准。毕竟这么多年,她挨饿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唉,叶子衿幽幽叹了一口气,无比哀怨的走在他身后,望望天,望望地,已经不敢再正眼看他。实在是,太窘了!
她自然不可能发现,此刻宋宁默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之色。
等到了厅堂上,就见大奶奶余氏正带着小丫鬟们摆筷,见了他们二人,忙迎了出来,笑道:“可用过早膳了?”宋宁默不过微微颔首,隐隐透出了几分疏离。事到如今,叶子衿基本看出了宋宁默对于这晋王府上上下下的态度。
无论是对待晋王和大王妃,还是这位大奶奶,宋宁默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事实上,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漠然。不过,这漠然背后,也是心寒吧。叶子衿暗暗想着,就见一个房门后,一个小女孩,弱生生的探出了半个头。
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才见叶子衿望过去,便怯生生的缩了回去。见着叶子衿正朝那边望去,余氏忙笑着解释:“那是我们家大小姐巧姐儿,没见过多少生人,你莫见怪。”生人这个词,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叶子衿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怎么会见怪呢,巧姐儿生得可真是水灵。”话音刚落,就将两个大丫鬟,扶着大王妃走了出来。她的神色和昨日一般,温和婉约,看人时,总透着几分慈爱,“宁默和子衿来了?”
叶子衿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宋宁默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晋王就紧跟在大王妃身后走了出来,这一幕自然一点不差的落在了他眼中,也不过冷哼了一声,“已经成家的人了,还是如此不知礼数。”
宋宁默脸上至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等子衿回门以后,我便搬出去,如何?”“很好。”晋王眯着眼,望了叶子衿一眼,“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宅院,就在离王府不远处……”“不必了。”宋宁默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自行置办了宅院,就在皇城脚下,不劳您操心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晋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嘴角嗡了嗡,却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起(三)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起(三)
“子衿,我们走!”宋宁默淡淡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子衿有片刻的迟疑。
不管怎么说,晋王都是她的公公,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对宋宁默的忤逆视而不见,已经算是不敬了。而此刻若是跟着宋宁默撒手而去,势必会在晋王心中刻下不可磨灭的坏印象。不过,这往后的日子,还得她和宋宁默两个人来过。
更何况,她和宋宁默,已经要搬出这晋王府了。对于一位新婚三天就要求儿子搬出府的人,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到此处,叶子衿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行了行礼,跟随着宋宁默,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厅堂外。
一路上,宋宁默走的飞快,一直到回廊拐角处,才停下了脚步,默然等待着她。叶子衿快步跟了上去,在清晨的风中,他的衣摆被风撩起,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阵酥痒。
“你不高兴了?”叶子衿偏着头看他,虽说他至始至终都冷着脸,可这气氛,已经和方才的祥和,截然不同。“倒也没有不高兴。”宋宁默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是有些痛心罢了。”“痛心?”叶子衿微微一愣,垂下头去,暗自想了想。
宋宁默抿了抿嘴,别开脸去。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他的脸色一点点显得柔和起来。“子衿,有许多事情,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指的是什么?
叶子衿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前路。
宋宁默身上,似乎隐藏了太多的谜团。
不过,她也乐观的想,或许假以时日,她当真可以撩开迷雾,见到月明。
在时间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起来。
宋宁默再也没有说话,沉默的仰头,望向东方。朝阳斜扑扑的照下来,叶子衿眯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漫天的云霞,就好像盛开的一朵朵红芍药。“今儿清晨的景色真美。”叶子衿轻声说了一句:“只盼日后每一天,都能有这般美丽的朝阳。”
“会的。”宋宁默冷声说出这一句,语气格外的坚定。
叶子衿禁不住微笑了起来,二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朝阳将两人的背影拉的极长极长。等到了院子门前,叶子衿便问:“你今儿个可有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宋宁默一如既往的淡漠,“不过要出一趟门,怕是得晚上才得回来。”
叶子衿适时住了口,没有继续问下去。通常来说,越是云淡风轻,这底下隐藏的,越是层层波涛汹涌。而此时,宋宁默显然没有对她坦白一切的意思。“那我等你回来。”笑意浮上了叶子衿眼底眉梢,又重复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
殊不知此话,触动了宋宁默心底,最深最冷的那一处角落。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他说,等他回来。
“嗯。”宋宁默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有风拂过,撩起他的发丝,他侧脸避过的那一刻,分明见到弯弯的唇角。叶子衿望着满天的柳絮,不觉出了神。直到紫苑促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走远了,还看呢!”
叶子衿垂下头,微微的笑,“春天到了,花都开了。”紫苑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片万紫千红,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是啊,春暖花开了。”叶子衿心底有一处,春江水暖。阵阵清香在风中,在柳絮中,弥漫开来。
“小姐——”紫苏咬着下唇,面露忧色。
“我知道你的意思。”叶子衿不过轻笑,“不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和二爷是要朝夕相处的,就是为着他得罪了公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事实上,叶子衿内心除了对二王妃的同情和不解,还有对晋王的鄙夷。
倘若当真不情愿娶二王妃,那身为王爷,难道连抗拒的意思也没有?即便是皇帝赐婚不可推脱,可既然当初不情不愿,为何不干脆不要生下宋宁默?既然生下了,日日冷脸,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若是从一开始,便是错误,那就该将错误止在发生之前。
叶子衿可不相信,皇上当真强硬到了如斯地步,他坚持不肯娶,皇上难道还能威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