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开口,声音柔滑透亮,远不是那些少年男女们故意装出来的清透可比:“残剑师侄,一别百年,修行可有进益么?”
珍珠好悬一跟头摔个脸着地,震惊的回视杨夕:“残剑师侄?”
杨夕看着她心里略略发糟,“那是离幻天上三宗排行第一的宗主,离幻天掌门以下的第一人。差不多就是咱们昆仑大长老的级别,当然叫师侄。”
珍珠有点愣:“那不是应该残剑先生去拜她么?而且为什么不是去昆仑行宅,而是跑到沉香茶室来?”珍珠一顿,忽然露出个暧昧的笑容:“难道有隐情?”
杨夕立刻飚了:“你当他们真是来看邢师叔么?他们是来看大师的!你个二货!”
提着珍珠的衣服使劲拽:“话说,你知道人一辈子浪费在看热闹上的时间加起来有多少年么?把我的修炼时间浪费在你看热闹上,珍珠姐姐,你这是谋杀!你知道有多少修士最终因无法进阶而陨落,就是因为热闹看多了么?”
珍珠挣扎:“我再看一眼,一眼!”
拜山头的多是本着大师来的。
杨夕知道,邢铭自然也知道。
他不是个矫情人,干脆带着白袍垂地的清尘大师直接出门迎客。
两人沿着一路花瓣红毯,目不斜视的迎着紫微宗主走过去,溅起一地落红。
珍珠姑娘用她在人类(也许并不局限于人类?)外貌方面的执着,敏感的发现了问题的关所在。
“哎哎!杨夕你看,残剑先生今天穿的是礼服哎!他还把头发放下来了,居然还补了黑眼圈!他们果然有奸情!……哎……杨夕?”
杨夕在与珍珠搏斗的过程中忽然脑中一痛,一怔就松了手。
一个清晰的声音,随着那痛楚猛然扎进杨夕的识海:“你是杨夕?”
不论声音还是痛楚,都带着明显的指向性。
杨夕顺着方向望过去,在离幻天的人群里,站得离夏宗主最近的一群青年弟子中,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宽袍的年轻男子,发丝和手腕上,都缠绕着开满细碎百花的青腾,眉眼中依稀有几分眼熟。
男弟子望过来的眼神很平静,可是刺入杨夕脑中的痛楚,以及传音的声气却绝对算不上善意。“今天晚上,我过去找你。”
杨夕有点抓,先不说一个男人跟一姑娘说这话基本就跟调戏没差。单单是大哥你第一遍传音为了引起注意,扎我一下就算了,你每次传音都这么扎来扎去是闹哪样?如今【识刃】这门战技杨小姐也是会的!
杨夕没说话,但她相信足够愤怒的眼神一定传达出了自己的意思:“你谁?”
杨夕于是又挨了一下扎,不过却顾不上生气了。因为伴随着这一扎,传过来平平的三个字——“叶清和。”
离幻天……叶清和……叶清欢……电光火石间,杨夕悟了。
杨夕半天没说出话来,待得邢铭已经牵着离幻天夏宗主的手消失在沉香茶室的大门里,才闷闷的憋出一句:“又多了一个元婴呐……”
珍珠弱弱的问了句:“谁是元婴?”
杨夕看着她:“之前被我间接连累死的一个女人的……兄弟,应该是。”
珍珠:“你死定了。”
杨夕叹口气:“所以我急着成剑呢?”
珍珠惊疑的问:“你成剑是为了对付这个元婴?”
“哦,那倒不是。”杨夕探身向珍珠:“赵大跟钱二你见过吧?”
珍珠点头:“哦!你的那两个跟班,你是防他们?”
杨夕挺理所当然的介绍道:“他们是我从一个叫摘星楼的门派抢来的弟子。而我前两天刚知道,大愿超度他们也要来。”
珍珠:“……”
杨夕:“?”
珍珠闭了闭眼:“杨夕,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我看不见的时候,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杨夕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像是她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你这话问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话,而是我怎么可能数得清呢?”
珍珠:“……”
信女珍珠,求一道天雷,劈死眼前这货!
上数第二层,既不像顶层那般空间狭窄,又比下面几层繁华得多。几乎所有来巨帆城发灾难财、搏命财的投机客,都聚集在了这里。形成了巨帆城最大的交易区。
四层交易区入口。
珍珠盯着面前三个黑漆漆的坑洞,一字字研读上面的表示。
“标准集——拍卖集——自由集——啥区别?”
杨夕略一思忖,果断道:“拍卖集,听起来就不是我去得起的地方……标准集的区域,占了整个交易区的八成。这么大的面积,肯定不是个卖稀有东西的地方。”
珍珠眨眨眼:“所以,自由集?”
杨夕一拍她肩膀,“走吧。”
二人顺着那奇葩坑洞,跳进了自由集的入口。
眼前骤然一黑。
只听哗啦一声,脚下是刚没鞋底的积水。
珍珠惊喘一声,完全看不清眼前情景,忙抓住杨夕的胳膊。“这什么地方?商业街这么黑?”
淡淡的腥臭味钻入鼻腔,杨夕横挑起眉毛:“这不是商业街,是集市的另外一种形式。”
珍珠一呆:“那是什么?”
杨夕:“若没猜错,这里应是巨帆城的地下黑市!”
杨夕话音刚落,四周便想起淅淅沥沥的轻笑声。
“呵呵”“嘻嘻”“嘿嘿”
一个丝滑粘腻的男声几乎是贴着杨夕的脸响起来:“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嫩的一掐就出水儿的小妹妹。”
后面还有一个沙哑的女声跟着响起来,“嗯哼~还有一个大个儿雪花梨!卖到‘水果店’能值个好价钱~”这女人似乎是舔了一下嘴唇,沙哑的赞了一句:“真白嫩呢。”
珍珠实在看不清,哆嗦着点起一根火折子,照亮了眼前的一小片。
只见一个黑眼圈,爆炸头,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弯下腰来,一手撑在杨夕身后的墙壁上,鼻子埋在小姑娘的肩窝里轻嗅。
面前不远处,蹲坐着一个满身绷带只露出一双淫邪双眼的女人。
更远一点,密密麻麻的或蹲或坐的无数形态诡异的人,幽绿幽绿的眼睛望着两个刚进来的小姑娘。面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笑。
珍珠心神巨震,手上一抖,火折子突兀的掉在地上熄灭了。而就在熄灭的那一瞬间,她清晰的看见脚下湿漉漉的液体,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一种浓郁的红色!
“杨夕!”珍珠倒抽一口冷气,抓紧了杨夕的胳膊。
杨夕拔出剑。
那些造型诡异的人见状纷纷有了动作,或直立、或爬行、甚至还有个“鸟人”腾空一跃从天上飞扑向杨夕。
绷带女人沙哑的笑:“小妹妹不懂规矩,教教他们。”
杨夕一人一剑,悍然迎上!——“那还真是,多谢指教了!”
金属交击的声音,在珍珠耳边响成一片。是不是夹杂着刀剑刺入**的“噗噗”声,空气中的腥味儿更浓了。
珍珠觉得不时有道道液体溅在自己脸上,没敢摸。
似乎战斗的中心一直离自己不远,她知道这是杨夕在保护她。
可让她最感到恐惧的,却不是看不清,而是听不见。
整个空间中除了打斗本身,听不见一声呻吟。没有杨夕的,也没有敌人的。
除了自己止不住的牙齿发抖声,珍珠只能听见杨夕一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珍珠终于嘶喊出声来:“杨夕——!他们不是人呐——!”
第127章 黑市风云(二)()
杨夕短促的回了一句:“别喊。”
而后短兵交锋的声音愈发激烈,不绝于耳。
伴着一道几乎是泼出来的血液溅满全身,珍珠听见近乎清脆的骨骼被整齐削断的声响。
最后一道金属交鸣的声音,发生在远处。
珍珠颤抖着张开紧闭的双眼,未经修炼的眼睛已经微微的适应了黑暗。远处,一团淡蓝的光晕,照亮了周围的小小一圈。
那是杨夕的离火眸。
残肢断体在杨夕的背后堆成一垛,每一个都有整齐的切口。
尚有不死心的肢体头颅擦掌磨拳,跃跃欲扑。
可他们却似乎被什么绝强的外力压制了。
杨夕贴近墙边,几乎以直立式一字马的姿势,把一个男人死死顶在墙上。右手一把漆黑长剑贴在男人的颈侧,左手尚未散去的一把灵力丝线流泻下来,铺满一地。
“尸修,你背后的人是谁?”
夜行锋利的刃口割破了男人的皮肤,鲜血蜿蜒一路,流过剑身,染红了杨夕的袖口。左手的灵丝,鲜血染透,看不见最初的莹白。
珍珠完全控制不住的吐了,她不敢去看自己身上什么模样。刚刚最后那一捧鲜血泼满全身,凉的,腥臭出奇。
被抵在墙上的尸修年纪很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
杨夕轻挪了一下足尖,给他流出说话的余地。
男人嘶哑的说:“黑市看门狗,这是地下黑市的规矩,过不了这一关试探,默认没有能力在黑市里保护自己的利益,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杨夕歪了歪头:“往死里试探?”
正在此时,仅剩的两个能如常行动的行尸扑了上来。
骨瘦如柴的爆炸头黑眼圈男人,两手亮出尺长的钢爪;缠满绷带的女人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猩红长舌。
“找死。”离火眸的光晕瞬间大亮,周围数十米方圆莹蓝一片。
一记【识刃】刺进面前尸修的头脑,一声惨叫!
切断了尸修与行尸的连接。
两个行尸紧贴着杨夕从空中落下,爆炸头行尸僵直的钢爪,甚至贴身划破了杨夕后背的衣衫。
间不容发。
杨夕反手一剑,划出一个闪着黑光的浑圆弧线。
黑眼圈的爆炸头和缠满绷带的女性头颅,高高的飞起几丈。
离火眸蓝光中,珍珠清晰的看见,那女人脑袋只有半颗,掉在不知哪具同伴剖开的腹腔里,砸在柔软的肠子上。
“咕噜”一声。
珍珠又吐了……
杨夕收回剑,同样的姿势抵在那尸修男子的颈侧,“你真想让我剁了你么,其实我不想得罪尸修。我对你们印象挺好。”
珍珠睁大了双眼,看着满地血腥残尸,惊惧于哪里来的“挺好”——对于这么残忍肮脏的一个道统。
墙上的尸修男子,嘶声道:“徐州査家,给了我钱。”
杨夕原地站了半晌,方才呢喃一句:“哦,査百莲。”
这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当初査百莲在逐日山包庇仇陌,为报私仇不惜害死所有昆仑弟子,结果却落了个一捧残沙的下场。还记得,当日她的谭郎谭文靖可是说过:逃出生天之时,就是査家灭门之日。
“査家现在,怎么样了?”杨夕拧了拧脚尖。
“快灭了……”那尸修嘶声道:“不过还有钱。”
唔,“谭欠捅”的效率不高么……杨夕淡淡的想。
一脚高踢,踹中了那尸修男子的下颚。
男子“啪叽”一声,沉沉的拍在满地的血水里。
地上所有的碎尸,都不动了。
杨夕对着珍珠的方向勾勾手:“走吧,赶时间呢。”
珍珠踉跄着跟在杨夕身后,满身粘腻的腐血,腥臭熏人。
行至有光的地方,明红色的焰火,也没能驱走身上一丝寒意。她冻得嘴唇发紫,颤抖着开口:“你早知那些……不是活人?”
杨夕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嗯,活人长不成那样吧。”
珍珠看着她,紧抿了嘴唇。
杨夕渐渐的有点笑不出了,垂下眼皮,掏出一套崭新的衣服,换了平平的语调:“你先把衣服换了吧,就算是黑市,你这一身血也太特立独行了一些。刚才我打架的时候,你也不知道躲一下血。”
“杨夕!”珍珠提高了声音,引得几个路过的人纷纷侧目。看见珍珠的一身血,又见到杨夕稍显破烂的衣服和手指头,路人轻笑:“又有新人被玩了!”
杨夕抬起头,看着满面惶惶的珍珠。忽然想起初进程府的时候,珍珠曾经拉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牙粉刷牙,教她洗头的时候用皂角,还亲手给她洗那双脏兮兮满是冻疮的脚丫。
“好吧,我确实知道黑市看门狗的规矩。我觉得你该见一见,你胆子太小了,怕是仙路走不长久。”
杨夕低下头,把一只断手踢回身后的阴暗小巷里:“行尸挡道,大约巨帆城的黑市,是握在尸修们手里的。”顿了一下,又补了句:“不怪南海战场他们如此卖力,黑市可是大利益呢。”
珍珠一把抓住杨夕的肩膀,用力摇晃:“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夕看着她:“那你想问什么?问我怎么知道这些?有跟着老道士混出来的,有昆仑山河博览听来的,也有书上看到的。我一直很努力学习的。”
珍珠只觉得一阵齿冷,一种昔日姐妹渐行渐远的挫败浸透了她。“杨夕,你拔剑之前,其实不知道那是行尸吧?”
想起那一地的破败肢体,和那干脆利落的切口。珍珠废了好大劲才能逼出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杀人不眨眼?”
杨夕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正面回答了珍珠的问题:“我从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眨过眼。”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那时候,我十岁。”
珍珠只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颜色,流水般退去,飘远……
程家灭门那夜,溅在墙壁上的猩红鲜血,人们奔逃时的悲号惨叫,依旧清晰如昨。
是不是,一旦入了这仙道,人,就不再是人……
强大者虎狼,弱小者羔羊。
归根结底,都是畜生。
珍珠摇摇头,露出个淡笑,果然我还是不想修仙。
巨帆城的自由集。虽说是黑市,到底还是有些商铺的形状。
只不过商铺都是破破烂烂,草棚模样,麻布搭的简易柜台上,常常还没有地边流窜犯手上握着的货品多。
“老板,这块深红的焰流晶多少钱?”
穿着漂亮花衣裳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后面,无论声音还是神态,都甜美得像邻居家最漂亮的那个小妹妹。
“五品灵石一颗喔,姐姐~”
如果忽略掉她身上的尸斑,和脸上细密针脚的话。
“没有问你,我问你们老板。”杨夕头也不抬,“回你的棺材去,别想着在我这儿吸阳气。”
死尸小妹妹撅了撅嘴,委委屈屈的退下了一步:“就一点点么,你运功两天就修回来了,真小气!”
杨夕一顿,从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吸人阳气的行尸。不由抬起脸来,正眼看她。
这具行尸全然不是从前见过的一味阴沉嗜血,一双瞳孔放大的眸子里竟是满满的活泼。那头上插满鸡窝似的珠钗,衣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蕾丝,仔细一看竟不是为了图省事儿,而是以一种杨夕难以想象的品味,认真打扮过的。
杨夕面瘫看着她:
“不是心疼那点阳气,这街面上刻得满是阳转阴之阵,我还不是再走?我是剑修,煞气重,克化不动你要拉臭臭。”
“阳转阴之阵”五个字一出,邻家死尸小妹妹当场就掉出了一颗眼珠子,“啪嗒”一声。还“咚哟”的弹了一下,滚了一滚。
她身后一个闭目养神的黑炮男子睁开了眼,涩声一笑:“你竟懂得养尸的技艺,难得。”
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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