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邢首座换了个站姿,抚掌而笑,“昆仑不是不讲理的,五代昆仑归根结底,也只有名字与昆仑剑派相同。咱们修士,不是那臭不要脸的凡人王朝,断没有一个姓刘的大户人家死绝了,所有遗产就归另一个姓刘的所有,这样的道理。”
昆仑这样的态度,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厚道了。
可是昆仑月后的就越显得,仙灵宫如果不一样厚道的话,就格外地对不起天下。
瑶光星君斟酌了一番,对方沉鱼讲:“方掌门,你看仙灵宫比照昆仑这个规矩,仍旧保有仙灵浮岛,对想登天藤之人收取买路钱行不行?”
“不行。”这句话却是方沉鱼和邢铭一起说的。
方沉鱼:“仙灵宫址并不在此处,浮岛虽为仙灵核心,可仙灵又不只有一个浮岛。没有天藤竖起来,就要我们搬家的道理,更何况仙灵宫百年经营,皆在大陆东岸,仙灵八十万弟子,依附仙灵的门派足有三千,一起搬家?怎么搬?那是把整个东岸的修仙界搬来西陆。何况西陆贫瘠,灵气也根本养不下偌大一个仙灵系。”
如果说方沉鱼的拒绝,还在众人的意料之内的话,那么昆仑的拒绝,其实是大多数没想到的。
昆仑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现在几十座浮岛,各自相隔数百丈通天而立。这仙灵浮岛镶嵌的位置,上边是我们原来的昆仑山,下面是这次说好了由昆仑拿走的五代昆仑山一系。也请在座各位体谅一下,客人经常来山门走走过过没问题,昆仑还可以做些衣食住行的小生意。但谁家的门派能容许,另外一派的大殿、刑堂、戒律院,楔在自己家的后院儿里?”
邢铭指了指天上的浮岛,“昆仑可以不要这个岛,我们不上人,不盖房,也不收取过路费。但这个岛只能荒着,不可能交给旁的门派。”
方沉鱼听见邢铭的“只能荒着”,险些一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
经营仙灵浮岛,昆仑一句话就要从此荒着?仙灵宫要是能认这个怂,那也就跟灭门亡派不远了!
方沉鱼:“不行。”
邢铭:“或者你卖给我。”
方沉鱼:“你想的美!!!”
邢铭:“那昆仑跟仙灵并派。”
方沉鱼:“你做梦!”
邢铭把头一转,对着经世门瑶光星君拱拱手:“星君看见了,这可不是我们昆仑不讲理。”
瑶光星君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仙灵宫跟昆仑对立起来是早晚的事,甚至是其他门派乐于见到的事,但是天藤重现这么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真心不是修真界的幸事。
“两位,你们先别急着吵,小老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天藤重现固然是大事,门派发展当然也是根本问题。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头顶上这根就是天藤,并且天藤好使的基础上。私以为,即便昆仑和心灵要在此事上决个生死,我们也应该先验证了这天藤的功用。到底能不能去到上界,如何去到,多少人能去到,什么境界可以去到,二位以为可对?关于天藤的资料已经在仙皇朝时期基本被销毁干净了,小老儿只听说,只听说从前的修士上天容易。这个容易,要是容易到,筑基修士就可以太抬腿走上去,那方掌门你也不必争了,从此以后修真界只怕再无大派。你仙灵宫,剩下那点儿地方,养一群练气弟子也尽够了。倘若这天藤不好使,或者还是要合道的修士才能走上去,那邢首座也不用坐那收过路费发家致富的美梦了,几百年你都收不着一次钱。”
邢铭摸摸脸,拱手道:“老星君教训的是。”
只听瑶光星君继续道:“而且,若是这天藤几百年才用得到一回,也不需要把仙灵宫的浮岛始终绑在这,刚刚仙灵浮岛没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天藤就塌了。咱们只是担心,没了这个岛,整体它不好使不是么?那只要有人需要用上天藤的时候,仙灵宫辛苦一点,把浮岛借过来用用就行了。或者像昆仑这样,昆仑收过路费,你们可以收租借费嘛。”
方沉鱼沉吟许久,才屈膝一礼:“可是这天藤的功用,要怎么验证?”
瑶光星君摇摇头:“当然是出点人,走上去试试。但我的意见是,两三个月的充分准备还是要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状况,那可是上古传说的三十三重天呐,而且现在看着,这上头漂浮的浮岛,可不止三十三个。仙灵宫浮岛在外头客居这么两天不要紧,大战之时你浮岛在天上飞了数年,不也没事么?昆仑被旁的门派在肚子里住这么短一阵子也没啥,说句难听话,你昆仑号称海纳百川,肚子里的奸细探子,只怕是整个修真界最多的。
“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都各自回去跟门派里商量商量,回头开个会。不是我说,你们这些门派有时候也该学学我们经世门,有事投票表决多好?吵什么吵,浪费时间……”
邢铭忍不住一笑:“老星君教训的是。”
瑶光星君又回头看了看其他各派:“你们以为呢?”
大多数人表示了赞同,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说,能试验一下天藤才是最迫切的。只要先把昆仑仙灵稳住,以后就是花绍棠一剑域把仙灵宫整个封印了,也是死不死谁孙子的问题。
瑶光星君一边说话,一边耳朵上下动了两动。
“然后就是小老儿要说的另外一件事了,这五代昆仑的墓葬,大家还是要继续探索一下。既然五代昆仑找到了天藤真正的根,未必就没有关于天藤的相关记录。那可是当年的修真界第一大派,葬山之后什么都没留下来,并且把参与围剿它的所有敌人也都给葬在里头的了,修真界一度断代得快要活不下去。
“这又是天藤、又是蛊的,小老儿实在心痒痒,没准继续探索下去,能把地府都挖出来呢?甚至万一这里头要是还养了个神之类的……”
“哎!老星君慎言!”各家各派的当家人连忙出声打住。
经世一门老学究,好奇心总是会强得令整个修真界头疼。甚至有时候会令人觉得,他们已经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失去了敬畏之心。
瑶光星君舔了舔嘴唇:“你们不觉得,神听起来挺好玩的么?”
邢铭苦笑一声:“老星君的意思,邢铭明白了。那就先如此吧,五代墓葬的探索还要继续下去,这个级别的墓葬开墓,没有三两个月也探索不完。事关天藤,甚至涉及整个修真界的前途,还烦请各家务必谨慎全面。另外这期间,也足够各家派人回去跟门派报信商量天藤的事了。”
“好。”众人应之。
方沉鱼也难得的应了,但是,“咱们在座的各位一切发个天道誓言吧,五代墓葬里掘出来的宝贝归各自,但若是发现了什么秘辛,不得藏私,须得共享。”
方沉鱼看了邢铭一眼,这件事上,邢铭又是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事涉天藤,邢铭以为大善。”
待这个山顶的高峰会议开完,大家的天道誓言也发过了,方沉鱼终于带着方少谦下了山。
方少谦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能说出口:“娘,如果到最后,昆仑仍然拒不归还仙灵浮岛,我们要跟昆仑开战吗?”
方沉鱼刚才始终表现得很强势,直到此时才露出疲惫之态,苦笑一声:“开战,拿什么开战?昆仑如今有了三个比肩合道,而我们却丢了一个叛徒,白镜离长老又找不回来。”
关于这一点,邢铭也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方沉鱼仰天长长叹息:“我终于明白,昆仑在得到五代墓葬之初,为什么一定要压着打完南海抗怪才开山了。别人或许没料道今日局面,说邢铭毫无准备,我是绝不相信的。共事十年,我了解他。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仙灵宫居然会在我这一代衰落……时也,命也……”
另一边,昆仑众人处理过天藤和旱魃的事情,准备继续向这座曾经的五代墓葬主峰,如今的整条天藤根基的深处进发。
这时候邢首座才终于想起,自己刚才给杨夕讲剑意讲到一半。
“哎?谁看见杨夕了?”
高胜寒:“我看见了,刚才下去找程思成了。”
景中秀上前回报:“刚才主峰落地的时候,恰好站在山下的人是我负责的,但是山下没有杨夕。”
邢铭两根眉毛绞起来。
景中秀又道:“也没有程思成。倒是有上千缺胳膊少腿的僵尸,我看横竖不会动,就干脆镇在山下算了。反正咱们昆仑阳气重。”
邢铭:“大师兄呢?”
景中秀一愣:“大师伯也来了?”
邢铭又不说话了。
高胜寒则沉默半晌,咬了咬牙:“妈的,差点忘了这小畜生最擅长的本事是失踪,一眼盯不住就要把自己给跑丢了。跟特么连天祚一个德性!”
其实这一次,高堂主真的误会杨夕了。
洗剑池一百三十里外的一处开阔地上。
杨夕大腿上一道尺长的伤口,跪在地上,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一整片草皮。
头顶一道深长的伤口,血流下来像一道连绵的溪流,冲得她睁不开眼。
杨夕惶急的举着一只手:“邓远之,你别冲动!”
杨夕的脚下,程十九的尸身静静俯卧在及膝的蒿草里,已经凉了。
程门旧事(三)()
时间拨回月亮刚从天上落下来的时间; 山上的所有人都被那百年难遇的景象所吸引,只顾着仰头看天的时候。
山下; 白允浪让程思成再看一眼他惦记了一辈子的昆仑。
杨夕压着程家两个姐妹不出声;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围观。
程思成尤不死心; 问白允浪:白兄,昆仑杀我就那么坚决?五代昆仑近半典藏皆在我脑海; 原稿尽毁。如果人前要做样子; 刚才已经够了。绕了一圈,山下无人,竟然还是要杀?
白允浪闭了眼:我本想着; 若你求我; 便留你一命。
程思成的声音; 戛然而止。
白允浪道:我想着你若诚心悔过; 便是豁出去违背师命,留你一线生机,把你终生拘在身旁,也就是了。不想; 你是连我都不信的。
程思成不信白允浪,他只信手中捏着昆仑想要的把柄。
白允浪就不敢留他; 因为制不住他。
程思成恍然一笑。
认命般道:与白兄结识; 总是试探,总是考验。算了吧; 白兄; 你其实早知道; 我通不过你的考验,不然你也不会犹豫了这么些年。
他二人惜峥嵘岁月半晌,唯有这句才是实在话。
白允浪惜程思成之才,盘桓数年却畏程思成之无德,这是一个没有底线的年轻人。
优柔寡断之下,才叫程思成有了今天。
“阿成,我亲手送你。”白允浪终于拔出了剑,雪亮剑光在脱落的白布飘带的缝隙里,露出一线锋芒。
杨夕却只顾压着,感情用事的程十四。
不想被程十九一步窜出去,疾呼出声:“爹爹!”
杨夕从头到脚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直觉告诉她要坏事。
白允浪那边反应也很快,突然听到有人声冒出来,看都没看一眼,手起刀落。
开了一转的本命灵剑,一剑直接砍向程思成的后颈。
程思成却在听见那声“爹爹”的时候,回了半个头。
然后,头就掉了下来。
程十九悲鸣了一声:“爹啊……”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程思成断了头躯干并没有倒下去,他在白允浪一剑砍下来的同时,伸出两爪直剖自己腹下丹田。
丹田被豁开了一个不流血的黑洞,血光闪过,拳头大的赤红小人儿从他腹中钻出,掉头就跑。
白允浪沉下断刀,伸手就去抓。
杨夕脱口惊呼 :“元婴!”
然而那赤红小人儿却比白允浪预想中跑得要快,一把没抓住,白允浪就变了脸色。
元婴离体的行动力极为有限,而且在本体生机刚刚断绝的时候,元婴尚处于迷糊懵懂之中,白允浪早有准备,不应该抓不着。
除非……
白允浪脑海中划过一种可能,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你想夺谁的舍?!”
元婴离体的行动速度的确是很慢,可若是元婴脱体之前便施夺舍之术。作为一个法术,元婴从一个壳子到另一个壳子,也不过是瞬息即成的事。
杨夕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一道红光没入了身边程十九的小腹。
程十九只来得及吐出惊呼的最后一个字:“爹……”
面上的惊愕还未散去,一道黑气从眉心处发散开来。
她在阴影中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的神态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拉成了一个组恐怖的定格。
“呵,成了。”
杨夕当场反应过来,程思成夺舍了程十九。
杨夕几乎是立刻合身扑向了程十四,然而程思成手臂一伸,程十四整个人就被吸到了他的手中。
一手掐着程十四的后颈,“程十九”转身跳下了飞舟。
杨夕只来得及摸到程十四的一片衣角,亦不会操舟,不及细想,飞身跟着跳了下去。
落地一个前滚翻稳住了身形,抬头看见“程十九”好整以暇的回过头来,杨夕心底才冒出两个字:坏了……
再回头看,昆仑山在五鬼搬山之术下隆隆的已经瞬息数里。而白允浪,并没有追上来……
杨夕定了定神。
与“程十九”遥遥对峙半晌。
“程思成?”杨夕问。
“如你所见。”
杨夕心底一沉:“十九怎么样了?”
程思成的反应很漠然:“还能如何?被夺舍之人不是只有魂飞魄散一途么?自然是死了。”
杨夕:“为什么不是我?”
程思成是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了杨夕的意思。
“当然是血亲夺舍,成功的几率才更大啊……”
杨夕怔了一下,她是真的不熟悉夺舍的细节。
“刚才……五代墓葬的山道上……”
程思成不在意地给了杨夕一个明白。
“那几个突然□□的行尸是我驱使的,不是为了袭击你,是我忽然感应到居然有血亲出现在近旁。不收到手边善加利用,未免可惜。”
当是时,几个行尸忽然脱出昆仑的控制,不要命似的向着杨夕的方向袭来。最后被杨夕斩杀,包括邢首座他们都以为是墓葬中的什么力量针对五代守墓人。
却原来并不是这样,那只是因为,杨夕刚好站在了程十九和程十四的身后。
杨夕摇摇头:“这不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对面的人一挑眉:“你指什么?”
“程家灭门,你逃命的时候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舍下了一条手。”
对于程家的所有过往,都不及那个灭门的场景在杨夕的心魔里印象更深。而心魔中的杨夕,在那血腥场景的所有惨案现场,都不及在那条手臂面前停留得更长。
对面的“程十九”不禁笑出声来,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令人发寒:
“看来我刚才在山顶说的,鬼修无情,你们根本就没有理解啊?”
“什么?”杨夕问。
“父女人伦……那种感情,我或许曾经有过吧。但炼狱图中沉沦百年,早已忘了。鬼道实在是一条斩断尘缘的捷径,几万条性命过手,什么儿女情长,也都尽没了。儿女是生来的父母债,不必再牵肠挂肚,忧心烦扰,如今我只觉得,”程思成说着眯起眼,慢而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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